惠斯特纸牌大赛当天早上,卡斯雷克跑来倾吐满腹的忧虑和沮丧。
“这其中什么事也没有,”他说,“当然什么都没有!我认识伯特太太一辈子了。她很好,成长背景规矩得很,完完全全是个好女孩。但你知道人们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我知道他太太在想什么,那大概就是他评断别人想法的标准。
他继续在房里走来走去,一边气呼呼地揉着鼻子。
“加布里埃尔是个善良的人。他对她很好,但是他太粗心大意了;在选战期间是容不得你粗心大意的。”
“你真正的意思是,容不得你对人太友善。”
“没错……没错。加布里埃尔对人太友善了,尤其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早上和她在橘子猫喝咖啡,这样不好看。为什么要和她在那里喝咖啡呢?”
“他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卡斯雷克不理会我这句话。
“所有的老太婆都在那个时候吃早餐。据我所知,有天早上他又陪她在镇上走了好长一段路,还帮她提购物袋。”
“所有的保守党绅士都会这么做。”我喃喃地说。
卡斯雷克依然不理会我的话。
“然后有一天他顺道载了她一程,到斯普雷格农场那里。路程那么远,看起来就像他们一起出去玩。”
“现在已经是一九四五年,不是一八四五年啦。”我说。
“这里没什么变。”卡斯雷克说,“我指的不是新的度假小屋和那群自命为艺术家的人,他们跟得上时代,没有道德感可言,但反正他们都是投给工党的。我们要担心的是镇上那群稳固不变、值得尊敬、比较老派的人。加布里埃尔真的得小心一点。”
半个小时后,加布里埃尔冲进我的房里,气得七窍生烟。卡斯雷克之前才圆滑地向他重述了这些事,而结果就和在对的时机圆滑地发表意见所会得到的回应一样。
“卡斯雷克,”他说,“根本是三姑六婆!你知道他居然有脸跟我说什么吗?”
“知道,”我说,“我全都知道了。对了,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我不想接待访客。”
“放屁!”加布里埃尔说,“你不需要休息。你一直都在休息。你得听我说说对这件事的看法。混蛋!我得找人发泄一下。就像那天告诉你的,这是你唯一的用处,所以有人想自言自语的时候,你不如下定决心优雅地听听人家说什么吧!”
“我记得你那时候的用字遣词特别迷人。”我说。
“我那样说是为了气你。”
“我知道。”
“我想我那么说是残酷了点,但毕竟太容易生气对你也没好处。”
“其实,”我说,“你那么说倒是让我振作起来。我一直围绕在体贴和圆滑的话之中,能听到坦率的谈话反而松了一口气。”
“你愈来愈上道了。”加布里埃尔说,然后继续倾吐他自己的事情。
“我请一个不快乐的女孩在公共咖啡厅喝杯咖啡,一定要被怀疑有不道德的行为吗?”他质问,“为什么我要理会那些脑袋像下水道一样的人?”
“嗯,你想成为国会议员,不是吗?”我说。
“我会成为国会议员。”
“卡斯雷克的重点是,如果你这样炫耀你和伯特太太的友谊,你就不会成为国会议员。”
“这些人真卑鄙!”
“喔,对啊,对!”
“一副政治不是世上最龌龊勾当的样子!”
“又说对了,没错。”
“不要笑,诺里斯。我觉得你今天早上实在很讨人厌。如果你认为我和伯特太太之间有什么不应该的事,那你就错了。我替她感到难过,如此而已。我从来没对她说过什么她丈夫或圣卢整个监视委员会想听而不能听的话。老天,如果你事先想想我在女人方面有多么克制,而且我很喜欢女人哪!”
他很受伤。这件事本身也有它的幽默之处。
他认真地说:“那个女人非常不快乐。你不知道……你没法猜到她得忍受什么样的事情。她一直以来多么勇敢、多么忠诚,而且毫不抱怨,她说一定有部分是她的错。我想修理伯特一顿,他是个彻彻底底的野蛮人。我搞定他之后,连他妈都不会认得他!”
“老天爷!”我大叫,非常惊恐。“加布里埃尔,你就不能谨慎一点吗?公开和伯特一闹,你胜选的机会就没了。”
他大笑出声,然后说:“谁知道?也许值得啊。我跟你说……”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看了看是什么事情让他停下来。是伊莎贝拉,她刚穿过落地窗走过来。她向我们两人道了声早安,然后说特雷莎要她今晚来帮忙谷仓那边的准备工作。
“查特里斯小姐,我希望你能赏光,让我们蓬荜生辉吧!”加布里埃尔说。
这几句话混合了油腔滑调和活泼开朗的口气,一点也不适合他。伊莎贝拉似乎总是对他有负面影响。
她说:“会。”又补充了一句:“这些事情我们都会参与。”
然后她去找特雷莎。接着加布里埃尔就爆发了。
“公主殿下真是友善,”他说,“非常能降低身份屈就。她人真好,愿意和平民百姓打成一片!真有礼貌!我跟你说,诺里斯,一打像伊莎贝拉·查特里斯这种装模作样的女生,还比不上一个米利·伯特!伊莎贝拉·查特里斯,她到底是谁啊?”
伊莎贝拉究竟是谁似乎很明显,但加布里埃尔继续谈论这个主题。
“一文不名。生活在破烂老旧的城堡里,装得比别人高贵。整天没事在那里晃来晃去、玩弄手指,希望那个宝贝继承人会回来娶她。她从没见过他,而且一点也不在乎他,却愿意嫁给他。喔,没错,我呸!这种女生让我想吐。想吐,诺里斯。被宠坏的京巴儿狗,她们就是那样。圣卢夫人,她想成为圣卢夫人。现在当圣卢夫人到底有什么好处?所有那种东西都下台一鞠躬了。滑稽喜剧,现在那些东西就是滑稽喜剧,音乐厅里的笑话。”
“说真的,加布里埃尔,”我说,“毫无疑问你入错阵营了。你可以在威尔布里厄姆的讲台上发表伟大的演说。你为什么不换边站呢?”
“对那种女生来说,”加布里埃尔依然气呼呼的,“米利·伯特不过是个兽医的太太!一个在政治宴会上被瞧不起的对象,不会被邀请去城堡喝茶。喔,不会的,还不够格去喝茶!我告诉你,米利·伯特比六个伊莎贝拉·装模·作样·查特里斯还要好。”
我坚决地闭上眼睛。
“加布里埃尔,你可不可以走开?”我说,“不管你说什么,我还是一个病重的人,我坚持我要休息。我觉得你实在很令人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