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田的视线追随着星野加根子横穿过马路,进了旅馆的大门。星野正在门厅里。
门田站起来象是去洗手间的样子。留下了还沉浸在深思之中的悦子。他从门厅往里面的走廊走去,星野往右拐,在门厅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星野!”门田喊住她。星野转身站住。
“喔,是要听我看见的事?”星野对着门田微微一笑。那种冷冰冰的微笑,使人感觉到好象揭示了她所知道的秘密。
“星野,你知道吗?这次发生的案子,使我很烦恼。作为导游我感到责任很大。”门田现出焦急和可怜的神情。
“喔,那我知道。”她点了点头。
“说实在的,广岛常务马上就要从伯尔尼到这儿来了。他是从伦敦飞到伯尔尼的。广岛来这儿,我总得有什么参考材料吧。否则我真要被认为是个无能的男子了。”
“……”
“我在常务的眼里是个相当无能的男子,星野,请你把看见过的事告诉我吧,即使不一定和破案有关也行。”门田一副哀求腔,他原本是一个好强的人,处事也严谨不苟。
“好吧,那就把我看见过的事讲出来,供您参考。”星野加根子听到门田陷入窘境,动了恻隐之心。
“请说吧。”门田睁大的眼里充满了希望。
“不过,在这儿讲不方便。”
“啊?”
“要是大家看见我在这儿跟你唧唧咕咕讲话,还以为我在搬弄口舌呢。”
“那倒是的,另外换个地方吧?”门田紧张得很。
“还是到旅馆外面好些。”星野加根子很慎重。门田知道她素来就是个喜欢暗中传话的人,可现在没流露这种不满之感来。
“上哪儿去?”
“刚才找出去散步时,看见离这儿三百米左右有一座基督教堂。团员们可能不会去那儿的。我随后就来,你在那儿等我吧。”
“能不能带土方悦子—块儿去呢?”门田碍难于星野加根子的打算,怕被人怀疑是去幽会,免去瓜田李下之嫌。
“土方?”星野加根子飞眼看了看门田。
“暖。”
“这可不行,绝对不行。”
“好的,就我一个人去吧。”
星野加根子向二楼的楼梯走去。门田正打算通过门厅,可看见土方悦子还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便转过身,从旅馆里面的便门出去了。他沿着建筑物边的人行道走出去,已是土方悦子视线的死角了。出了大路往右拐,就可以不经过旅馆的正面。
这是从登山电车格林丹尔沃尔托站过来的一条街。斯宾奈旅馆隔开了商业街,再往下走就显得冷寂了。左侧斜坡上是别墅区,有着一列列的山中小屋。再走200米,就是另一座山的开布尔卡站。来到这儿,右侧沿马路的建筑物已经稀少了,来来往往都是门田不认识的外国人。自然也没有女团员到这儿来转悠。
教堂的建筑玲珑精巧,塔尖十字架以庄伟的阿尔卑斯山为背景泛出光芒,一尘不染的山中教堂给人以清新崇高的感觉,和猥杂的市区大相庭径。
门田观赏似地进了小巧的门,刚伫立在教堂前,就看见了独自走在路上的星野加根子。她陶醉在这景致之中,却又始终保持着警戒心理,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神态。
还没等门田吹口哨,星野加根子就带着奇特的表情进了教堂门。为了不被人看见,两个隐立在门傍的垣墙边。
“实在抱歉。”门田致了礼。为不让星野加根子过于拘束,他点着了烟斗。
“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更没有过多的事好说。”
“你知道我们团里发生了异乎寻常的事,这些话可绝对不能传给其他人听。”
“哟,我看见的可是和杀人事件完全无关哪!”星野加根子惊愕地说,但还是使用平静的语调。这是上了年纪的妇女常有的那种使任何人都感到焦急的表情。
“只要有一点参考价值也是好的。”门田一个劲儿地央求。
“我觉得对您没有参考价值……”她又使门田着急了。
“不管怎么都行。请你告诉我吧。”
阿尔卑斯山顶熠熠生辉,白壁石墙的房子组成了一个个分散的村落,教堂中传来做祷告的钟鸣声,象是在绘画和电影中出现的静谧的宗教气氛。
“这么说来,你是一定要我讲罗!”星野加根子在这种宗教气息中似乎动摇了慈悲心。
“请。”门田眼中生辉。
“门田先生,说是在安科雷季机场小卖部,藤野由美买了个红宝石戒指丢失在洗手间里了,是吗?”她说得更轻了。
“是的。”
这件事团员们虽然没看见,却受到了冲击。藤野由美刚出国,突然在最初抵达的机场气派地买了戒指,可丢失了又不以为然的富裕刺激了大家。
星野加根子在伦敦自由活动的下午,曾经悄声说过那个戒指永远找不到了,而且用的不仅仅是丢失的口吻。现在可以说明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那时不管谁来问我,我都不会吐口的。”
“这我能体谅得到。”
“现在没有一个团员在这儿我可以说,那个戒指没有丢,藤野由美退回给那家小卖部了。”
“啊?”门田大出所料,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那么该怎样理解呢?”
“确实被我看见了。我装着在另外一个商店看橱窗,这时大家都已经集合,准备出发了。”
门田回溯着当时是星野加根子最迟来到检票处的集合地点的,还记得当时她那橐橐作响的急促脚步声。接着藤野由美和去找她的土方悦子也一起回来了。
那么,土方悦子说是她和藤野由美在洗手问一块儿找红宝石戒指,又是怎么回事呢?
“是你的助手土方悦子在商店里把那个戒指退了货,收回了钱。”
门田怀疑星野加根子会不会在添枝加叶地胡说一通,可即使她的脸上流露出心术不正的表情,但在眼神里没有映现出任何虚伪的成分。
“我知道你肯定会怀疑我的话,可刚才说的都是事实。”她好象看透门田的心似的说。
“这些话是无法肯定,不过听到了确实很意外……”门田目不转睛地看着星野加根子的微带皱纹的脸。
“虽然藤野由美的亡灵不会申辩了,可她用昂贵的代价买了戒指,肯定觉得后悔了。她在众人面前炫耀卖弄地买了戒指,可没在团员中提起退还给商店售货员的事吧?我隔一段距离正在观看爱斯基摩的工艺品,藤野由美没发现我。正在这时,团员们都准备出发去集合了,她静下心来的时候,土方悦子就被打发来找藤野了。”星野加根子一口气说下去。
“……”
“藤野看到了土方,就托土方把刚买的戒指给退了。藤野的英语讲得挺好,所以不会在语言问题上求助于土方。而且,安科雷季机场商店的售货员,也差不多懂日语,会讲一些常用的日本活和商业用语。那个自吹自擂,变换辞令、追尚虚荣的藤野由美,得不张扬地把刚刚购得的戒指退掉。假使是我遇到这样的事,也会觉得不体面而踟蹰不前的。当然售货员也会不情愿加以拒绝的。因此藤野看到来找本团的土方,就请她代为退货。”
“那么,土方就那么办了吗?”
“土方轻松地接受了,马上就把戒指退还给了售货员。因为是代办他人的事,被托的人也就不介意面子问题了。然后我就离开那儿回到集合场所。藤野和土方站在路的那一头,和原先的那个商店售货员交涉着。正在这时,才下飞机的德意志航空公司乘客一下子蜂拥而来,至于最后的情况如何,我就看不到了。”
“这些情况土方怎么没告诉我呢?”门田满腹狐疑地自语。
“可能是藤野不让土方讲出去吧?要是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那自我显示欲强烈的藤野由美不就无地自容了吗?”
由此观之,丢失戒指而无动于衷的理由就不难理解了。联系起她在伦敦的情况,和她的宣告相反,在女王御用的哈罗兹商店也不会买什么东西的。这种节俭的作风,虽然门田觉得和在安科雷季丢失了红宝石戒指脸色纹丝不变的态度不一致。但现在听到星野加根子的话,藤野的形象开始一致起来了。
“土方也真是,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管藤野由美怎么阻止声张出去,但应该是要告诉你的。藤野是已经罹难了,土方却还至今对你缄口不语,真是个怪人哪。”
“……”门田语塞了。
星野加根子看着马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显得忐忑不安了:“门田先生,我的话就讲到这儿吧。确实是与这次杀人案无关,对不起,失陪了。我有个要求,刚才讲的那席活,对土方悦子自不待言,就是对其他团员也要绝对保密。就这么说定了。”
星野加根子说毕,马上就离开了。出了教堂门,向旅馆方向走去。
门田没再去注视星野加根子的身影,他坐在石头上,用双手支撑着低垂的头。
土方悦子隐匿了安科雷季戒指的真相。门田念叨着悦子为什么会被出卖?她要是恪守着和藤野由美的信约而保持沉默的话,那就不是一件小事。即令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必须放在与周围的事情联系起来考虑。这就产生了新的意义。由于当事人藤野由美被害,她退还戒指的事,土方悦子自然必须得说出来。纵使是与藤野由美的被杀没有直接的关系。然而,土方悦子却什么也没吐口。
门田忧心忡忡,仔细检点着认识土方悦子以来的言行。他架起双臂,久久地思忖着。坐在石头上臀部作痛,就站了起来。教堂的钟声开始在耳边鸣响起来。
钟声从山麓向山腰扩散,一直传到了遥远的阿依加和少妇峰的白色山顶。声波沉到谷底,流到牧野,遍布山区各个村落。雪山上的人、牧人和主妇们,随着钟声都立即合掌,对着天空中的云霞,虔诚地祈祷。
门田快步从教堂向旅馆走去。在阍者的殷勤招呼中进了旅馆。门厅里群集着外国人,没有土方悦子的身影。
门田看到土方悦子不在门厅里就放心了。要是被悦子看见自己从外面进来,说不定就会追问去了哪儿。应该承认她的大脑反应很快,思路相当敏捷:门田外出于什么去,去什么地方,甚至还推测见面的对方是谁呢。
门田正想在门厅一角的椅子上坐下来歇口气,旁边突然发出了响亮的招呼声:“喂,门田君!”
常务广岛淳平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旁边。门田与其说是想念他,不如说就象见到鬼似的心情。
“啊,常务!”
他的背后出现了江木奈歧子。
“门田先生,这下可了不得了!”江木奈歧子瞪大眼,对门田先生表示了同情。
门田望着两个人,一下予就瘫软了,烦躁的脸也变歪了。
又看见了窈窕的土方悦子,后面是英国警官和陆续来到的日本新闻记者。
在场的欧美人不知出了什么事,一齐回头往后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