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不管这些烦人的事,以后再去考虑吧。门田脱了上衣和裤子,准备上床好好睡一觉。拉下百页窗,房间暗了下来,刚准备躺下,电话响了。
在伦敦肯定不会有朋友打电话来。想来是自由行动的某个团员打来的。他不情愿地咋着舌取下听筒,没料到是讲日本话的男人声音。
“喂喂,王冠旅行社的门田先生吗?”电话中传来客气的男低音。
“啊,是的……”
“我是A报伦敦分社的浅仓。”
“喔。”
A报是日本全国性报纸。
“我现在到了旅馆门口的总服务台,来拜访您,想跟您谈谈。和我一起来的还有B报的诹仿君,C报的高村君,联合通讯社的内藤君。”
B报,C报也是全国性报纸,包括A报被称为三大报。联合通讯社当然是向这三家以外的全国范围内的地方报纸及电视局供给新闻。
门田吓破了胆,这可能是记者的集体会见吧。
“什么事呀?”门田的话声直打颤。
“不,就是见见面。放心吧,绝对不是来采访的。现在可以到您的房间来吗?您的房间号码已经在总服务台那儿打听到了。”
“那就不必了,我到大厅里来好了。”
门田急忙穿衣整装,心跳得很厉害。
在施以英国式庄重的装饰的大厅正面,四个日本记者伸开大腿,陷坐在软座椅上,见到门田,马上站起来笑脸相迎。看到这四个人都背着照象机,门田又怕了起来。
“啊,门田先生,实在过意不去,我是A报分社记者浅仓。”
浅仓三十五、六岁,头发卷曲,黑黑的小方脸,说起话来很爽直。一副地地道道的社会部记者派头。后面的三个人分别递送了名片。但对门田来说,除了开始说话的浅仓以外,很难把三张名片和三个脸对得起来。
“周围的人都听不懂日本话,就在这儿谈吧。”
旁边都是欧美人,看不见日本人。浅仓让门田坐在长沙发上,右面是浅仓,左面是诹访。高村和内藤把椅子搬到门口前面并排坐着。门田披围了起来。
“门田先生,你是团体旅行的老资格导游吧?”浅仓为了让门田感到轻松些,没拿笔记本,抽着烟说。另外三个人也拿出烟丝,叼起烟斗。
“不不,勉强算熟悉点罢了。”门田还弄不清提问的中心,多少带着不安的情绪回答。
“你是第几次来欧洲?”
“我想大概是第五次吧。”
“带着团体游客到处逛游,一定挺操心吧?”
“确实不轻松,必须得照顾很多人。”
“那倒是的。绝大多数人第一次出国旅行。这次带多少人来呀?”
“三十个。”
“三十个人倒是不少。全部是妇女吧?”
“是的。”
“够希罕的了。这里面就您是男的吧?”浅仓嗤笑起来。
“我是导游。”
“这,这我知道。不过,真羡慕你率领着三十个女人。我们要是只在其中一条路线能代替您就好了。从伦敦再去哪儿呢?”
“从伦敦去苏格兰,然后到瑞士。”
“去苏格兰是哪一天?”
“今天是自由行动,大家都出去了。明天参观温莎城,接着乘夜车赴爱丁堡。”
“有意思的旅行。我从来没去过苏格兰,趁这次机会给您当助手吧。”浅仓刚说完,那三个人就表示同感笑了起来。这四个人因为工作紧张,还没到苏格兰游览过。
“说起助手,倒是有个女的。”门田为难了,认真起来。
“说笑话了,可是,门田先生,到伦敦之前在哪儿观光呀?”
“在哥本哈根待了三天两夜。”
“住在哪个旅馆?”
“中央站附近的皇家饭店。”
“那是第一流的旅馆。就在那儿出发的吧?”
“前天早上,四月十八日。”
“出发那天的早上,团员在旅馆里发生过什么不正常的事吗?”
门田从这一提问中,开始察觉到他们是冲着多田真理子的那件事来的。
就因为那件事,怎么一定要进行这么一次“记者会见”呢?可能日本各报社的伦敦分社都已知道了这件事。夸口具有国际性权威和信用的皇家饭店不应轻率地发表这件事。
“没什么特别不正常的事吧。”门田摸不清锋芒所向,总算镇静了情绪,多少沉着些,装起糊涂来。
“是吗?那么我想打听一下团员里有一位叫多田真理子的吗?”
果真是那件事。
“有的。”
“十八日早上七点左右,好象有一个可疑的人在旅馆的十八层楼房间里,用手枪顶着多田真理子的腰部,把她带到十七层楼的空房里吧?接着施用了哥罗仿麻醉剂,让她意识不明胡闹了一番,是吗?”
浅仓说着,开始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另外三个也依样而办。
门田哑然了,眼睛来回巡视着三个人的脸。
“没有手枪和麻醉药吧?会不会是谁讲的那些低级的大盗电影故事吧?”
“今天东京的晚报已用很大篇幅登载出来了。当然,我们还没有看到。今天清早总社挂来电话,我们大家就都到这儿来了。”
伦敦和日本的时差为9个小时。东京总社编辑部看到那份晚报立刻就挂电话给伦敦分社。当时如果是下午六时左右,伦敦也不过是上午九时左右。
“那,那是哪家报纸刊登的呢?”门田完全呆住了,惊惶不堪。
“唉呀,那是家相当低级的报纸。我们虽然觉得可疑,但因为是总社说的,不能置之不理,所以就到您这儿来。您听说过日本体育文化新闻这家晚报吗?”
“日本体育文化新闻……”
“这是家以体育与艺术为主的报纸。刚才说的消息就赫然刊载在这份报纸上。”
门田的脑子里电光般地闪过了在哥本哈根小酒家遇到的通讯员兼现场采访记者的脸。想来一定是那个名片上印有“日本体育文化新闻特派记者”的家伙。犹如欧洲的无根之草般的日本人为了混饭吃,炮制出了这份材料。香烟的烟雾,在插立在啤酒空瓶的光身蜡烛火上旋绕,掺杂在嬉皮派男女的嘈闹声中,呈现出一张长满络腮胡子的黝黑扁平的脸。正是铃木道夫那个家伙。他依偎着丹麦的情人,笑起来露出邋遢的牙齿。
可他们怎么会对多田真理子的事故情况掌握得这么清楚呢?不过这也是容易推定的:铃木听说日本妇女旅游团的消息,就琢磨着搞些什么材料,可能想到皇家饭店去窥探,寻点材料以维持生计。由于旅游团一行已经走了,他只好抓住侍者,打听各种情况。他可能打算把侍者们看到的旅游团活动记录下来,但是,从侍者反常的表情和态度中,察觉出什么。那时铃木可能还带了丹麦女郎一起去,这个女子就说服有思想负担的侍者。就连闻名欧洲的高级皇家饭店经理,对于被那女子的媚态勾引住的侍者的多嘴多舌,也是防不胜防的。
门田对铃木的回想只不过是推测的十分之一。
“估计将那个消息用电话报送东京的日本体育文化新闻的人,心中是有谱的。”
门田在四个第一流的报社记者面前变了脸色。
“……可是,那完全是没有根据的。怕是那个人捏造的吧?这也太叫人为难了。”
“照您说来,那完全是无稽之谈罗?”带着孩子气的B社记者和蔼地问着门田。
对于是否是无稽之谈的提问,门田张口结舌。多田真理子被“卡死”过,使旅馆引起骚乱是事实,但情况却有出入。那是“被害者”的自我表演,纯粹是一派谎言。
出于难以言状的苦衷,门田不便把这件事向新闻记者摊明。这个事实对所有的团员都将不子披露。
门田相信皇家饭店的声誉,不管三七二十一只好反过来试问一下新闻记者:“是不是无稽之谈,你们用国际电话向哥本哈根的皇家饭店打听一下,怎么样?”
哥本哈根没有各报社的常驻特派记者。旅馆的经理接到电话,为慎重起见,可能会回答那不是事实。
“不,实际上已向哥本哈根的旅馆打听过了。”联合通讯社的内藤,一个绷着脸的男人说。门田的心骤然轰响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也好象听到了这个声响。“……不过,旅馆说那不是事实。”
掀起波澜的飓风虽然没有立即停止,但已逐渐平息下来了。他感谢皇家饭店的信用。
“既然旅馆也那么说,看来我说的没错吧?”门田自然地弯了上半身,“那末为了核实一下,反过来就到我这儿来打听吧?”
“不,不是,”A社的浅仓苦笑着说,“那家日本体育文化新闻,经常用大篇幅刊登哗众取宠的文章。报社编辑部急,忙挂来电话,要我们配合采访。我们了解那家报社的风格,可对您说的那些话,却又半信半疑。我们报社当然不会说那些过分的话,向哥本哈根旅馆也打听不到情况。唉呀,您听懂我的话了吗?”
记者们都噼里啪啦地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
“麻烦您了。”他们马上摆开姿势说。
“怎么说呢,你们应该理解,这不是有趣的事……你们就不必记录了吧?”门田提醒着。
“当然罗,只要了解到真实情况,我们编辑部是不会受日本体育文化新闻煽惑的。请吧。”浅仓代表其他三个人直率地说。
“请尽管说吧,门田先生。”联合通讯社的内藤眉眼带笑地说。
“正因为是妇女旅游团,才会有这种造谣惑众的报道。另外也是出于嘲弄揶揄、嫉妒吃醋吧。”浅仓插着话,他又对伙伴们说;“编辑部特地从东京发来命令,要我们随行去爱丁堡旅游。如果没有这样的机会,就没法借出差之便去苏格兰游览了。”
“同意吗?要是把这次采访的消息放在妇女栏里,编辑部会满意的。”诹访和内藤说。
虽然没有和新闻记者们冗谈赘言,门田已探测到他们的真实意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