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田看着她那小巧的身影,认为土方悦子是个特殊的女性,游览海德公园的童话,参观伦敦塔时朗读漱石的《伦敦塔》;在狄更斯的旧居谈大众小说;在贝克街讲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故事;还有在丹麦的科隆堡城,又试着从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译成不同日文的某些段落进行对比讲解。看来土方悦子对英国文学相当感兴趣。
说不定她只是对英国文学的常识有全面而浅薄的了解。特别是蜡人馆的杀人场面之后,从对歇洛克·福尔摩斯的竭力说明看来,门田觉得她或许是喜欢侦探小说。作为女性是侦探小说的热心读者还是少有的。
上午的游览场所过多,下午就安排为自由活动。在旅馆进中餐,屋顶锤厅二点三十分前关闭。
饥肠辘辘的团员们食欲都很好。大家都已渐渐适应国外的旅行生活了。
自由活动是早已计划安排好的,大家的勃勃生气或不安情绪已显形于色。不安无非是言语不便和地形不熟悉。王冠旅行社根据经验预备了两本印刷品。一本是最低限度的必要英语会话集,发音标注了片假名,要是这种读法英国人听不懂,还可以将表达意义的英文单词让对方看。另外一本是伦敦简图,它以地下铁道为主体。对于不熟悉地形的人,要是乘上那黑色箱型古典式的出租汽车,利用地铁是十分便利的。特别在借宿的朗卡斯塔饭店地下室,就是地铁朗卡斯塔站,相当方便。从这儿向西三个站,在牛津马戏院站换乘维克多利线向南行驶,在维克多利马戏院、特拉法加广场、威斯特敏特、查利十字架及终点站沃塔尔罗等熙熙攘攘的繁华大街上是不会迷失的。万一迷路的话,可以去找日本大使馆,地址和电话号码就印在这份简图下面。门田在饭后这么详细地说。
“大家要是去买东西和参观,我可以提供帮助,可中午得让我休息。不过,大家要尽可能地集体行动。而且,最好每组有一两个会英语的人一起活动。”
自由活动,自然是脾气相投的人合在一起,这时,导游作为翻译兼向导是最受欢迎的人,而被各组争去。现在要分为七,八个组,门田孑然一身,只好哪儿也不去。女性的自由行动总是以买东西为主。根据门田的经验,如随便加入哪一组,就会遭到其它组的白眼,莫须有地被认为买东西时受贿,会得到好处。在男女混合的团体是这样,更不用说在妇女团体里,猜疑、嫉妒、怨恨心理相当强烈。万事必须平等,不偏不倚,这是广岛常务在交代他这项任务时一再强调的。
偏巧将四至五人分成七组,每组都有懂英语的。除了那些女学生外,还有多田真理子和藤野由美,再加上土方悦子,正好分到各个组中去。
藤野由美正被五个人围着说:“我想到尼托布利基大街的哈罗兹百货公司去看看。这家公司在伦敦相当有名气,女王陛下也常去光顾。那是家专门经营高档商品的公司,女式手提包之类的价格很贵,但听说式样新颖,时髦无比,质地上乘,我倒想去买。然后再去逛皮卡迪利大街的福尔纽·密索姆商店。这也是专售高级品的商场,男女售货员都穿晨礼服,经理则穿十八世纪的服装。我想在那儿为日本的朋友们选购一些礼物。”
她说这家高级百货商店“福尔纽·密索姆”的名字时,听起来好象是“法那芒迈密”的发音。就象美国人那样“T”在舌部特别微弱。她在王冠旅游社报名申请时,对门田说过曾经在科罗拉多州的顿巴住过一阵子。
五个团员想象着这高级商店会不会和廉价商场那样,央求着好歹得带着她们去。美容师藤野由美对这故意表现出来的言语行动没有好感,只是闭上眼睛。
多田真理子被六个女子央求同行,飘忽忽地看着藤野由美那儿说:“我想到公爵街的阿朗兹商店去看看。那是专营高档品商店。不管是什么女王陛下的指定商店,商店总归是商店吧。喂,不会超过专营高档品商店吧。那家阿朗兹是衣料店,好象有一米八万日元到十万日元的衣料。价钱虽然很贵,料子倒是上等的,反正是合算的。然后到新证券街的阿斯佩利商店转转。这里才是英国王室的御用品。从宝石、镶有贵重金属的女式服饰到高级钟表,应有尽有。我想要一个坤式金壳表。”
六个女人叹着气,猜想着不仅有高档商品专营商店,附近会不会有普通专业商店呢?说什么也想要结伴同行。多田真理子亲口说买金壳表,六个人不用担心重演藤野由美在安科雷季机场丢红宝石戒指的事。这不过是她本人的事,肯定不会和大家有关系。必须要有这个发起人,酒吧的老板娘一起去,就不会买错东西。
土方悦子这时完全让八个女的当作宝贝。和藤野出美及多田真理子率领着包围自己的小组不同,她陪着八人小组出去逛街。
门田对各组——郑重地下达了严肃的命令,可以自由去有名的酒馆和风味饭店里进晚餐,但一定要在九点钟返回旅馆。妇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深夜是有危险的。
门田的情绪可以解放一下了,今晚说什么也要去索荷一趟。在皮卡迪利·撒卡斯附近的这个游乐区里,有他熟悉的小酒馆。
天黑前,正想午睡的时候,传来微弱有礼貌的敲门声。门缝中露出星野加根子的半边脸,好象在弯腰鞠躬。
“哎呀,是星野吧?你还没出去吗?”
“想现在就出去。在这之前,想和团长讲儿句话。”星野加根子小声地说。
“那么,请进来吧。”
“不,在这儿就挺好。只跟您说一句就可以了。”星野加根子对着半开的门没动弹,“嗬,有什么话要说吗?”
星野加根子在启口前先迅速侧脸左右看了一下,同伴们差不多都出去了,走廊上没有脚步声。
“就是藤野由美在安科雷季机场商店买红宝石戒指的事。”她正面看着门田说。
“喔,是掉在洗手间找不到的那个戒指吧?”
失落红宝石戒指是尽人皆知的“事件”了。
“是的,那个戒指永远也找不到了!”星野加根子用肯定的口气说,好象透露秘事般地压低话音。
“丢失了当然是找不到的嘛。”
“嗯,是丢了还是怎么回事呢?反正是找不到了。”
“这么说,是失窃了吗?”
星野加根子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用暗示性的话来代替:“那就暂时由您随便去想象吧。”
“要我去猜想,那怎么猜得出呢。”
“现在只能跟您谈这些。我想作为导游的您,对那件丢失戒指的事始终是挂心牵记的。现在,大家都出去了,所以我就来说这么些话。”
“……”
“我现在也得出去,请原谅不奉陪了。”
星野加根子的脸离开了半掩的门缝,脚步声在走廊上消失了。
门田思索着她来告诉的这件怪事,又激起新的惊悸。她说那红宝石戒指再也回不到藤野由美手上了。门田起初的直感,以为是失窃了,现在看来有点不对路。
星野加根子回避明确的答复,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说了暂时由您随便去想象。所谓随便想象,就是对那些质问作出直接肯定感到为难。
星野加根子在大家都出门时悄悄来说,只是暗示失窃,而不加肯定,看来,她是来密告团员之中有偷窃戒指的人。
藤野由美在洗手间捋下戒指,放在架子上洗手。新买来的戒指旋即浸水,当然感到可惜,就摘了下来。这种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可戒指从架子上掉下来,滚在瓷砖地上就不见了,找了几次还是没能发现。因为起飞时间紧迫,才算死了心。这是藤野由美的解释。而后帮助寻找戒指的土方悦予也是这么说的。
要是这样,行窃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但藤野由美的前后记忆会不会有差错呢?会不会在进洗手间之前已经失窃了呢?在商店刚买时,只是戴在手指上试了试,接着就收放进口袋里,而被扒走了。她会不会把这当作是在洗手间发生的事而产生错觉呢?
初次去海外旅行,刚刚来到国外,谁的情绪都是激动的,那种昂奋一定会使她产生错觉。
假如是那样的话,从藤野由美的口袋里偷戒指的人,就有可能在这些女团员中。那时,商店里同机和其他班机下来的旅客很多,也包括本团体的三十个人,混杂在商店各处。一时间人头攒拥,熙熙攘攘,这时被掏了荷包,是不会有人注意的。
门田判断出星野加根子是知道团员中是谁把戒指给藏了起来。弄不清她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是清楚这件事的原委始末,而来悄悄告发。据说人,特别是女人,有着想要浅露应该秘而不宣之事的冲动癖。星野加根子並没有指出藏匿在旅伴之中的作案者,可是,向导游密告,也会使那种冲动癖得到满足。
星野加根子是三十八岁的寡妇。高个子,行动不活跃,看见什么既不动声色,也不加入饶舌之辈的行列。只是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他人的举止。有时有意识地甘愿离群索居,弄不清她在想些什么。正因为是她观察到的东西,门田觉得更有可靠性。
象星野加根子那样抑郁内向的团员,还有田笠朋子、竹田郁子,杉田和江等。竹田郁于是独身的高中教师,田笠朋子是中小企业经理太太,杉田和江则是服务多年的公司独身职员。门田这时正在逐个抓住分析团员们的性格。
可是,到底是谁偷藏藤野由美的戒指呢?门田一个个地推断着,可怎么也无法确知,大概估计出两三个人,和目标是完全相近的。确凿的事只有向星野加根子打听。
对门田来说,又产生了新的烦恼。姑且不论没有从星野加根子那儿打听到密告,听到之后又得绞尽脑汁去费事捕捉。要是团员当中果真有小偷,那可就麻烦了。
这件事对团员应该极端保密,现在不能再激起波澜。对土方悦子也应缄口。听梶原澄子说多田真理子假装扼杀未遂的骗局,从星野加根于那儿得到了暗示有关藤野由美丢失戒指的实态,这些暂时都不能对土方悦子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