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左右,门田正在自己的房里整理哥本哈根以来的支出摘要和收据,听到了敲门声,还以为是悦子来了,打开门一看,却是尖脸的梶原澄予站在走廊上。她完全是外出的打扮。
“你早!要去海德公园散步吧?”门田和蔼可亲地问候。这个札幌的医院院长未亡人照料过多田真理子。
“不,我想跟您说点儿事。大家都出去散步了。”梶原澄子用严肃的眼神说。
“什么事呢?请进来吧。”门田侧身避让。
梶原澄子稍许有点逞威地大摇大摆一直走到门田桌边客人坐的椅子旁。门田把门打开,让走廊上看得见这里。自然这是出于在男人的房间里接待女客的礼貌。但使门田侷促不安的是,刚起身床上的那股乱劲儿。
梶原澄子没去看那些,坐在椅子上用看来有点性急的口气和对面坐着的门田快言捷语地说:“我这么急赶来,为的是多田真理子的事,怕其他人认为有什么反常的原因。”
“啊,是多田真理子的事,梶原太太倒是挺关心的呀。”
门田在她讲话时,一个劲儿地点头。
“不,不是那么回事,门田先生。你还记得在哥本哈根的旅馆里,多田被谁从后面卡了脖子吗?”梶原澄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门田。
“那是什么意思呢?多田是那么说的,当然要相信罗。”门田看着对方的脸。
“不,我认为多田不是被人家从背后卡住脖子的。”
“啊?”
“我治疗过多田的头颈。被卡扼部分的伤痕,仅仅是前颈部的左右两侧皮肤稍有破损剥离,那不过是指甲搔出来的痕迹罢了。”
门田想,“前颈部左右两侧的表皮破损剥离?她毕竟是医生的妻子,年轻时帮丈夫干过医疗工作,说的也许是医疗术语吧。”
“你那时就知道了?”门田问。
“有关伤处的情况我讲不确切。当然我说不清多田以前的事,那时的气氛情绪。对吗?要是被其他人从后面卡住脖子的话,两手指压迫颈动脉,在前颈部两侧应看到皮下淤血。所谓青紫,就是手指压迫处呈暗紫色。”
“……”
“然而,却看不见多田的青紫,也没有来自后面的两手手指的压痕。皮肤没有变色,挺清晰的。另外,被指甲挠伤,只是从皮肤里渗出血来。这种扼杀的方法恐怕是没有的。顺便告诉您:用绳子勒死叫做绞死,用手卡死叫做扼死。”梶原澄子订正了哄动一时的多田真理子被扼杀的情况。
门田瞠然了:“那这事不就更严重了?”
梶原澄子冷冷地望着震愕的门田:“岂止是没有用指甲挠颈的扼死方法。多田脖子上的指痕方向,不是从后向前,而是从前向上。要是两手从背后抱住的手指正贴住喉头,指甲尖应该向前,而多田的却相反。”
门田照梶原澄子所说的用自己的手在空中试了试那个手势。
“这么说,多田是用自己的手卡扼喉咙的吗?”门田低声叫起来。
“虽然打算卡,但最后只是用手指甲搔伤皮肤。那种修剪过的手指甲修长的顶端呈三角形尖头。多田说是被那个男的从后面卡住脖子,然而,男的手指甲伸出来和女的是不一样的。”
“……”
“而且,多田的脸色是苍白的。要是在那么长的时间墅失去意识,倒在十七楼的空房里,脸色肯定是暗红色的。我在当丈夫助手时,看见过上吊缢颈的自杀未遂者,所以多少懂一点。象那种情况,脸色发白的人是没有的。”
“这么说来,多田是自己卡死自己,不,可她为什么要胡说八道说自己快要被卡死呢?”门田木然地说。
“是不是胡说八道,那就随您怎么去判断好了。”梶原澄子嘴角上漾出淡淡的笑容。
“要是胡说八道,反倒会扰乱人心,引起骚乱。”门田涌出了对多田的气愤。
“引起骚乱的人,总是希望周围有很多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吧?”
门田默念着梶原澄子的话,的确,多田真理子和藤野由美的竞争,就有这种显示欲。回想起在科隆堡城池边展开的围绕着鱼子酱的争斗。
“可是,门田先生,当时幸亏没有报警哪。要是哥本哈根的警察来到旅馆的活,多田的伪装立刻就会被识破。那件事可把大家给蛊惑住了。如果来了警察,我真担心谈什么是好。”梶原澄子说到这儿,长吁了一口气。
门田也同时长声叹息着,和她有着同样的感受。
“不过,门田先生,这件事可不能对多田和任何人讲。土方也不例外。不要施加不必要的打击,一直到这个旅行团返回羽田。我希望能维持团体的和睦。这样就能和大家一起愉快地游览了。”
“好的,梶原太太,感谢你的关心。对谁我都不会外传的,也不会跟土方讲。我心中自然有数。”
“对多田真理子的事也不必过于操心烦神,请您还是照原来那样对待她。”
“好的。”门田对梶原慎重的建议点头称是。
“多田真理子是大阪人吗?”梶原澄子的表情突然变化了,就象光线透过云彩景色变幻的样子。
“是的,听口音是大阪话。在大阪经营酒馆,不知会不会是酒吧的老板娘。”门田不客气地说道。那是个人人都可以去的场所。
“是吗?”梶原澄子纳闷了,自言自语地说:“我记得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似的。”
“噢,也是在大阪吗?”
“不,是另外一个地方。”梶原澄子把凝思的眼神,回复到前面与门田交谈的眼睛上。“记不清了,也讲不清这事。罗罗唆唆说的刚才那些哥本哈根的事,请不要对多田本人和其他人讲呀!”梶原澄子叮咛着,说还要去海德公园散步,还是用进来时那种大模大样的步子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