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希思罗机场到伦敦市区修建着高速公路,不久就看见了市内建筑物。英国的砖是红色的,但在氤氲着暗黑的煤烟尘埃中,显得古色古香。在哥本哈根的郊外看见的丹麦砖砌的建筑物,虽然是偏红的巧克力色,却很明快洁净,其色调要比荷兰的更加红。北欧国家的建筑物基色属暖色系统,让人感觉到会缓和寒冷似的。伦敦的暗郁而庄重的红砖建筑物,好象奇妙地和垂着重重云翳的天空互相映衬。
离开高速公路,就到了市中心。塞车和修路工程的情况宛如在通过东京的街衢。伦敦的中心街道没遵循传统的保守格局,高层建筑及商店都具有美国风格。
好歹甩开了商业街区,在大轿车的右窗,看到了树丛中的河流。那河流想来是条细长的池塘,水上笼罩着霭霭雾雨。小树林和池水沿着大轿车回转的方向旋绕。
海德公园北侧是高层白壁的兰卡斯塔饭店,它的式样纯粹是美国式的。大轿车停靠在倍兹沃塔街兰卡斯塔饭店大门前,排成一排的侍者和搬运工卸下大家的行李,搬到门厅前,动作相当熟练麻利。
在这儿和在哥本哈根一样,不会过久稽留。总服务台的事务员看着预约簿,拿出三十二张住宿人登记卡片放在门田面前。女游客们根据门田的指示,急忙从坤式手提包里取出护照,费了不少劲儿照着护照抄录到卡片上去。出于导游的责任,门田收下十七个房间(十五个房间各住两名团员,门田和土方悦子各住一室)所有的钥匙,将十五把钥匙按照室友名册分配给团员。待大家把行李在各个房子放下,已是黄昏时分。
门田在门厅分发钥匙时把大家叫拢宣布着:“今天到达伦敦大家可能都挺疲乏吧?七点钟在餐厅吃晚餐后,就请在房间休息。今天早上的事(指多田真理子遭到袭击事件),弄得我也精疲力尽,今晚只好不陪你们去市内游览了。大伙儿也请不要出去。这儿附近的海德公园空旷黑暗,就跟东京的伊势神宫外面的庭苑差不多,是避諱女子夜间信步漫游的。离这儿东面五百米处是大理石门,那儿南北向的横街上有不少廉价旅馆,那些悠然自得地杂居在小旅馆里的旅客,多半是来自各国的嬉皮士,请务必注意。另外,关于明天的详细时间安排,在今天晚餐时宣布。”
由于禁止今晚外出,并例举冥冥黑夜的伊势神宫庭苑及小客栈的流浪青年,不用说是对今晨多田真理子事件采取的有效措施。不那样警告,门田的心绪不能安定。
全体在屋顶餐厅进晚餐。这时除了门田在动肝火外,大家都在平稳地动着刀叉,大嚼夹着烤牛肉的约克麦布丁和鰙鳎鱼。
门田稍感生气,是因为侍者听不懂他的英语。侍者虽然恭顺地仔细听着,但央求着:“您会说法语吗?请您说法语好吧?”
门田瞠目结舌,颜面变色,怒视着侍者。自信英语水平不低的他,却在英国伦敦的旅馆里说出话来叫人听不懂。这在土方悦子和团员面前,是个极大的耻辱。
门田的英语是鼻音很重的美国话。t的发音不清楚。他在大轿车上看见这幢白色的旅馆时,用鼻音说着“Here weara,ha?”就和飞机上的空中小姐腔调一样。
门田没奈何,只好打着手势操着不熟悉的法语,侍者皱起鼻子傻笑着,走到对面去了。门田还瞪着他的背影,泄愤似的咒骂:“那小子肯定是爱尔兰人。这儿的侍者和打杂的大多是爱尔兰人。”
门田对爱尔兰侍者发火时,土方悦子低头看着别处。
伦敦旅馆侍者不懂美国话的,确实也不限于爱尔兰人,还有不少茅伊塔利亚和基利麦来的庄稼人。
餐后吃果品时,门田对团员们讲了明天开始伦敦的活动:
“明天上午九点钟,请在这儿集合。在这以前也可以去海德公园散步,不过晚上可不成。早上的心绪一定会好的。九点半乘巴士,经过特拉法尔加广场、白厅,到威斯托敏斯特教堂参观以后,就到白金汉宫前观看每天上午十一点三十分举行的皇家卫队换岗仪式。午饭预约在詹姆士中央大街有名的海味饭店。下午参观伦敦塔。晚上乘巴士游览比卡丹利撒卡斯和特拉法加广场等热闹的地方。”
这是老一套的旅游路线,门田对旅行社教科书般的日程安排感到腻味。他打算根据自己的喜爱来选择。
翌日,上午市内游览,下午自由活动。后日驱车去郊外逛温莎城,傍晚回旅馆进晚餐。休息整理行李到十点,从旅馆乘巴士出发去火车站。搭十一点去爱丁堡的夜车。到达爱丁堡是翌晨六点半,也就是四月二十三日。在苏格兰预计游览两夜三天。接着乘客机返回希思罗机场。再搭瑞士客机去苏黎世。
门田不时插科打诨说着这些事,笑话引起了女团员们的兴趣,从围着餐桌的表情看来,大家的脸上没有一点郁闷不乐的样子。在伦敦第一流的旅馆里进食英吉利典型的菜肴而相当满足。加之听到明天的市内游览和苏格兰的观光,眼光就更加炯炯有神了。
藤野由美和多田真理子也不例外,两个人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门田想,哥本哈根的旅馆事件,也许对当事的多田真理子和其他的团员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冲击吧。会不会想得太多,过于猜度了女团员们的心理呢?在飞机中团员们的寡默沉思,可能是隔着窗外密布的云翳心灰意懒地眺望下界以后,变得不愉快吧。看来不是为那个事件而发愁。
门田悟察到自己是在自寻烦恼,不过起码可以了却杞人忧天之感。第一次担任妇女旅游团的向导,由于自己对团员们的心理活动没把握而困惑。
今后的旅行日程还很长,得逐渐抓住她们的心理状态,争取把大家调整到积极方面去。
在果品送到餐桌上以前,坐在一边的土方悦子悄悄地对门田说:“我想在吃水果时讲彼得·潘的故事。海德公园附近的格金顿伯先生是传说中的彼得·潘的舞台。这是个有名的童话,我想大家一定会愿意听的。”
悦子又俨然以“讲师”自居抗拒着门田。她常常想卖弄自己的才华。可门田却很不中意,但又无言以对只好一语不发了。
“这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妖彼得·潘,他把孩子们带出去,遨游童话中的幻想国土,保护着下落不明的孩子们和海盗交战的儿童。作者简·莫·巴里充满了幻想,在小说里则改写成在那个格金顿公园靖园后的片刻里,行踪不明的彼得·潘和妖精们游荡玩耍着。我想就讲这些故事。虽然在舞台上也能看得到,我想大家一定会感兴趣的。”
土方悦子自觉地作为江木奈歧子的代理人说着。门田弄不懂她在出发前间接地要说这些话给他听的目的,无法判断这个娇小的女子是意想不到的迟飩呢,还是自我意识强呢?
“那个故事等大家吃完以后再讲吧。”门田总算还是稳当地回答了。好象看见了永远长不大的悦子和妖精们在游戏玩耍似的。
但是,妖精般嗫嗫嚅嚅的声音,在第二天早上,果真从别人那儿传入门田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