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大家回到旅馆,晚餐在餐厅用了烤牛肉和烤鸡,陆续回到房间。门田制定的室友表得以最初的实践。门田和悦子也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团员们被睡眠不足和疲劳强烈地控制,一夜无事,直至翌晨。
上午九点全体都集合在餐厅里。经过昨晚的酣睡,大家精力充沛,清早的化妆更加容光焕发。早餐是最近已流行日本的北欧式自助餐。到底是干酪和黄油的产地,味道要比日本的好。
“今天的游览计划是观光古城。”门田在饭后饮红茶时向大家说明。
“要去巡游的古城有两个。一个是夫兰丹利科斯堡,建于十七世纪初叶,位于哥本哈根的西北,另一个是科隆堡,这个十六世纪的古堡和哈姆雷特曾一起被莎士比亚搬上舞台而吸引着游客。它位于包含着哥本哈根的西兰岛的东北端,隔着东面的奥兰森托海峡,可以清楚地看得见瑞典的山脉和城镇。我们先在市内乘大轿车向西北方向开去,遨游夫兰丹利科斯堡,然后向东去了科隆堡以后,一直南下回到哥本哈根,可以将旅行路线画出一个三角形来。”
热心的团员马上从手提包里取出地图点头称是。
大轿车差不多有五十个座位,坐得挺舒服。刚离开哥本哈根,就出现了平缓起伏的田园风景:一片绿色的麦田,筑起白色栏栅的牧场,散布着红茶色砖砌的农舍。今天气候很好,空气清爽,明亮的阳光铺洒在原野上。
“在这些农家的地下室里,到处都贮存着充足的啤酒。”门田站在助手席边,对着客座说,“丹麦是啤酒的产地,有高度数的也有淡型的。酒花清淡的为妇女和爱吃甜食的人所喜爱。这个国家的女子差不多在十五,六岁时就有饮啤酒的习癖,所以无论在哪个农家的仓库或地板下面,都贮藏着二十打或三十打的瓶装啤酒。即使是不相识的旅客来访,他们也会拿出啤酒来招待。我也曾受到农家主妇用啤酒的款待。假如大家都是啤酒党的话,这辆巴士只要停靠在一幢农舍跟前,就会有三十瓶以上的啤酒拿出来请客的。你们不必感到于心不安,这是农家的一片好意,绝对不能付钱。丹麦的老百姓和日本的农人一样,不,恐怕还要亲切些。”
三个女学生说,想喝丹麦啤酒。她们大概被门田牧歌般的话诱出异国的游兴来了。但是女学生的希望,在门田和成年的团员们明显的笑声中消失了。
在绿色铜屋顶和有着三个尖塔的夫兰丹利科斯堡参观时,鱼店女掌柜金森幸江看到了在内壁展览的世界各国盾的纹章中金光灿烂的菊花图案时,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引起了同行者的注意。
从这儿向科隆堡的行程,在大轿车上绕着门田所说的反三角形的外周眺望,还是田园风景的延续。进入古城的一条海尔星哥大街,已经是将近下午一点钟。
这个小小的地方城镇也被涂满了茶色,非常静谧,保持着传统的风貌。中午就餐的饭店是个大众餐厅,不算高级,但很洁净。吃的东西照例是不夹心的三明治。但也有十几个种类,放在店里的玻璃陈列柜中,使得团员们高兴得有点迷糊了。SAS机上也有三明治供应,但这儿的花色品种要丰富得多。
“这儿的鱼子酱价钱贵,大家就不一定用了。其它如烤三明治、鲑鱼、计司、虾、牛肉等请自由选食。倘若有人要吃鱼子酱的话,得自费支付。”门田注意看着团员们,旅行社的经费包括伙食,超过预算部分由个人支付。
门田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曾出现过单独行动的藤野由美身上。看到她开始踌躇了一下,接着使劲头十足地从玻璃柜里拿起七个上面放着一块块乌黑的鲟鱼子的面包,放在自己的碟子里。连收款员也觉得她是在夸耀自己有钱。
大家虽然都装做没看见,但是内心至少受到了冲击。总之,谁也不愿意去惹事生非。她竟然如此大胆妄为,实在令人惊叹。她那为一般人不可思议的行动,和昨天在鱼人像前做模特儿的样子,倒是完全一致的。
谁都想吃鱼子酱,也不会有付不出钱的人,但考虑到节俭旅费,也就不吃了。藤野由美的行动打破了众人的思虑。
她那种大胆是令人嘱目的。由于令人瞩目,抑制了大家的食欲,尽量克制着不惹起鱼子酱风波。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达到了目的。
“鱼子酱价钱太贵了,要是在日本买,一定会便宜得多。”藤野由美把七块鱼子酱三明治,并放在眼前的桌上,自言自语着。意思是告诉周围的人,好象在高级饭店里天天能吃到鱼子酱。这显然是在吹嘘卖弄。
这时,多田真理子吃了一半离席站起来,走到玻璃柜前,把十个鱼子酱三明治放在碟子里,付了钱又回到坐席。她那姣好的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向右邻的竹田郁子和左邻的星野加根子谦让着:“怎么样,挺好吃的,请尝尝。”
大家立刻在一瞬间寂然了。竹田郁子和星野加根子辞谢了多田真理子的好意。多田真理子买鱼子酱,明显地是对藤野由美的一种报复,使人看来就象挑战一样。
众人对多田真理子“有勇气的行动”,出于内心地感到痛快。由于昨天对藤野由美抱有反感而产生了这种情绪。这倒不是藤野由美没向任何人分送鱼子酱,反正多田真理子对两邻的旅友提出分食,从人情味这点看,是比藤野由美强得多。这从大伙儿的表情上也看得出来。
门田马上从口袋里拿出团员名册,在桌下瞥了一眼。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多田真理子是大阪的“饭店经营者”。但是,她的服装以及看起来充满着的魅力,大概是个酒吧间的女掌柜,她用钱的方式也是干脆利索,对于同性的竞争心理也相当强烈。美容师和酒吧老板娘算是棋逢对手了。在这几分钟里,门田用毫不在意的神态分析推测着。
藤野由美在一边把心思都放在进食上,没有看到多田真理子做的事。她分明表现出对挑战者不屑一顾的无视态度。
但门田对这两个人全然不感兴趣。他是这个旅游团的导游。导游是“玫瑰旅行”这条船的船长。出于这个理由,在长途旅行中,无论如何也得维持好乘客们的良好秩序。只好边说边笑,用无关紧要的话来融和团员们之间的气氛:
“这儿的烤三明治虽然有很多品种,但在哥本哈根的奥斯卡·达比托珊饭店里差不多有一百八十多个品种。要是大家有兴趣的话,今晚取消旅馆的晚餐,可以到那儿去品尝,任意挑选自己爱吃的。”
但是,藤野由美下一个花哨的行动,又在科隆堡的古城展开了。
土方悦子看着门田,俨然以“讲师”的口吻对团员们讲着哈姆雷特的情节:
“丹麦王子哈姆雷特的叔父克劳狄斯谋害了前王,这个弑逆者又和他的生母乔特鲁德结婚篡了王位。哈姆雷特从其父的亡灵处得知了他死去的秘密,担负起复仇的使命。但是,他多次怀疑而游疑不定。后来,他让叔父观看了结局相同的戏剧,证实了弑逆的真相,终于完成了复仇,他自己也死于毒刃之下。”
土方悦子边装作翻阅笔记摘录边讲着,还加入解说:“哈姆雷特成为怀疑型人的代名词。根据迄今为止的学者之说,把哈姆雷特作为中世纪宗教方面人生观的残影保留下来的内省型、忧郁型的解释占主流。”
热心听取这个“讲义”的只有女子大学生和其他寥寥数人。
土方悦子这时虽然也看到门田的感受,但由于女大学生成了“听讲生”而提起了劲头。她又根据笔记本将哈姆雷特的名词中有名的那段“to be,or not tobe”讲了不同的日文译文给她们听:
“活着还是死去?这是值得考虑的问题。心中默默地忍受暴虐的命运的箭弹,或是持剑靠着大海面对诸多困难抵抗到底,哪一种是正确的行为呢?死亡不过是睡眠……这是坪内消遥的译文。
“应该永生长存呢,还是应该死?这是一个疑问……这是本多显彰的译文。
“永远活着,不能永远活着,这是件难事……这是木下顺二的译文。
“活着,死去,这是个问题……这是三神勋的译文。
“活呢还是死?这是个疑问……这是福田恒存的译文。”土方悦子高声朗读着活呢,死呢的译文,宛如哈姆雷特的声音。使人觉得哈姆雷特好象搭着双手,在前面那灰色古堡顶上排列着的凹凸的胸墻中,用沉思的姿态彷徨踯躅似的。
这时,团员中有人叫了起来:“那儿,那儿,那个地方有人!”
门田在城壁上见到了土方悦子缅怀坪内逍遥朗诵名句时,好象出现了哈姆雷特的幻影,确实有人站在那儿。
“那儿,那不是藤野吗?”
接着,随着团员的高声喊叫,出现了藤野由美装腔作势的姿态。灰色城墙上的一点色彩相当有效果。
再仔细看看,在城墙的另一处有一群男人,好象是美国人摆出照相的姿势,从下面传来了声音,要求独自伫立着的藤野由美作好准备。听从美国人快活的要求,藤野由美忽左忽右地让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这群摄影的人,和昨天在人鱼像跟前为她拍摄的不是一伙。
可以判断藤野由美的美国话讲得很好,门田呆呆地在一边感到吃惊。她这种行为,肯定又会引起团员们的反感。
“一个人登上那么高的地方,就为了做个照像的模特儿,难道不怕吗?”门田对着下来的藤野由美,多少有点挖苦地说。
“不,没什么,我根本没有照相的想法。在上面隔着海峡可以看到瑞典的城镇,景色美极了。”藤野由美满不在乎地说。
但是,她那特别的嗜癖是不会终止的。
从科隆堡到哥本哈根的归途,向着和比希哥相对的瑞典赫尔辛堡北端最为狭窄的地段,沿着爱兰撒海峡南下,一路上可以眺望到延绵不绝的瑞典绿色丘陵和山麓上白色的城镇。公路旁的针叶林接续不断。
巴士不久就停驶在镇上的别墅区。已经三点钟了,门田到了饭店前面,饭店被茂密的树林三面围住。触目皆是的别墅前:森林里很是静寂。妇人们骑着自行车,雪风吹拂着她们黄色的头发。在这样的风景中看到金发很是豪华。这儿既有旅馆又有医院。
“这儿叫科拉班堡。哥本哈根人称这儿为哥本哈根的利比爱亚。在这儿能拥有别墅,是一生中梦寐以求的事。”门田对饮着咖啡红茶的团员们说。
海岸和树林中可以看到白色的海鸥在大海上下翻飞。野鸡在高速公路上,拖着长长的尾巴,迈着蹒跚的脚步走向森林。
“我要是能在这儿有一幢小别墅,该多好啊!喂,门田先生,日本人在这儿拥有土地,丹麦的法律许可吗?手续麻烦吗?”门田在边上听到格外响亮的声音。
门田被藤野由美一本正经提出的问题吃了一惊:“哟,那倒不太清楚,也没了解过,说不出什么道道来。”周围的妇女把犀锐的目光集中在藤野由美和他的脸上,这也是他惊惶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