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不羞怯,如此满脸不在乎地在他面前脱衣服。这样脱衣服的含义是:你出现在这里,在我面前,毫无作用,根本不在我眼里,就像面前多了一条狗或一只老鼠。你的目光不会使我身上任何一块肉产生反应。我可以在你面前做任何事,做最不得体的事,我可以在你面前呕吐、洗耳朵或屁股、手淫、撒尿。你是个无眼、无耳、无头的家伙。我骄傲的冷淡是一件罩衣,让我在你面前自由自在地、没羞没臊地走来走去。
摄像师看到眼前这个情妇的身体完全起了变化:这个身体在这以前奉献给他时,随便,迅速;而今像一尊希腊雕像,矗立在高达百米的基座上。他欲念难熬,这是一种奇怪的欲念,这不是挑动感官的欲念,而是充塞脑袋——只是他的脑袋——的欲念,就像神痴、执念、邪教狂,深信这个身体,而不是别的身体,是生来与他朝夕相处的,终生相伴的。
她感觉到这种痴迷、这份忠诚贴上她的皮肤,头脑一阵子发冷。她自己也觉得惊奇,头脑从来没有这样发冷过。这一阵发冷,就像一阵情欲、一阵热火或一阵怒意。因为这种冷实在是一种情欲;就像摄像师的绝对忠诚和贝尔克的绝对拒绝,是她要抗拒的同一诅咒的两方面;就像贝尔克的粗暴对待要把她投入到庸俗的情人的怀抱里,而对这种粗暴对待能做出的惟一的炫耀行为,就是要对这个情人表示绝对的仇恨。是这个原因使她那么愤慨地拒绝他,渴望把他变成老鼠,把这只老鼠变成蜘蛛,把这只蜘蛛变成一只被另一只蜘蛛吞噬的苍蝇。
她已经穿上了白色长裙,决心下楼去,站到贝尔克面前,所有其他人面前。她很高兴带来了一件白色长裙,白色象征婚姻,因为她印象中在过一个婚礼日,颠倒的婚礼,没有新郎的悲剧性婚礼。她的白色长裙下掩盖着不公正所带来的伤痕,她感到不公正使她伟大,使她美丽,就像悲剧中的人物因痛苦而美丽。她朝门走去,知道另外那个人穿了睡衣,紧跟着她出来,像一条崇拜她的狗走在她身后,她要他们两人这个样子穿越城堡,悲情荒唐的一对,一位王后身后跟着一条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