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旺·德农生前,可能只有少数密友知道他是《明日不再来》的作者,秘密(可能)最终被大家捅破已是在他死后很久的事了。小说的命运出奇地类似它所叙述的故事:笼罩在秘密、谨慎、故弄玄虚和匿名的阴影中。
德农是雕刻师、素描家、外交官、旅行家、艺术鉴赏家、沙龙红人、飞黄腾达的贵人,从不要求收回小说的著作权。不是他拒绝光荣,而是那个时代光荣意味着其他事。我想象他感兴趣的、他期望迷惑的读者,不是今天作家所瞄准的广大陌生人,而是他个人认识和尊重的小圈子。沙龙里为数不多的几名听众把他围在中间,他在他们面前表现才华得到的乐趣,与在读者中间获得成功带来的乐趣,两者没有太大的不同。
有摄影发明以前的光荣,也有摄影发明以后的光荣。十四世纪,捷克国王瓦茨拉夫喜欢出入布拉格的旅店,隐姓埋名跟平民交谈,他有权力、光荣与自由。英国查尔斯王子没有一点权力,没有一点自由,但是有巨大的光荣:他不论藏在原始森林里还是泡在十七层地下掩体的浴缸里都无法躲开追逐他、认出他的眼睛。光荣把他的自由都吞噬了,现在他知道:麻木不仁的人才会心甘情愿让名气压得抬不起头。
您会说,如果说光荣的特征是在变的,那不管怎样,这只关系到为数不多的幸运儿。您错了。因为光荣不是只跟名人有关,它跟每个人有关。今天,名人出现在杂志上,出现在电视荧屏上,他们侵入到每个人的想象中。每个人——哪怕在梦中——也在操心有没有可能变成这样一个光荣的对象(不是出入小酒店的瓦茨拉夫国王的那种光荣,而是泡在十七层地下掩体的浴缸里的查尔斯王子的那种光荣)。这种可能性像个影子跟着每个人,改变生活的性质;因为(这是存在主义数学的另一著名基本定义)存在包含的每个新可能性,即使是最不可能实现的,也改变着整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