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通鼓响,两队人马各在本场集结布阵。
龙鹰的心神悬于无瑕。
他用的是“计中计”,收一石数鸟之效,既可乘机逼杨清仁在“南人北徙”的期限上屈服,没法施拖延之计。更关键是不让暗伺在旁的无瑕因他是故意输的,而看不破他必须输。如果霜荞亦因此认为“范轻舟”与商月令间没有私情,会非常理想。
飞马牧场之旅的开局是“虎头”,他不想以“蛇尾”收局,眼前的一盘三局,双方不容有失。
“当!”
商月令击钟传示。
独孤倩然将球开出,送往左后方的杨清仁,后者沿东界推进,独孤倩然、长孙持国和乾舜分三路入侵南场,打中场的季承恩在后照应,随他们越过中线。
观者没人说话,屏息静气的看球赛,气氛凝聚扯紧,若强弓被拉开来。
箭在弦上。
龙鹰灵应展开,全面投入。
风势对牧场队是不利的,从西北方和东北方吹来,令他们处于逆风,这或许是宇文朔换场的原因。风向对马速影响轻微,但对马球是有一定的影响。
马球采质轻韧性好的木料制成,空心,涂红漆、绘彩纹,看来五彩缤纷,打上去轻飘飘的,少点斤两也难操控自如。
他感觉着敌我双方每一个人的精神波动、位置和移动。
杨清仁送球予季承恩,后者在龙鹰迎来之前,斜送往沿西界前进的乾舜,乾舜不待陶文楷拦截,将球交给与龙鹰错身而过的独孤倩然,美人儿此时离南球门不到四十丈,前方得一个柳正,龙鹰与她马股对马股,球至时距离拉至五丈之外。
观众哗声四起,想不到关中队这么快得到一个攻门的机会,以独孤倩然的球技,盘球过柳正该没有难度。
没想过的事发生了。
就在乾舜鞠杖扫中马球的刹那,龙鹰竟然倒马后退,速度极快,眨眼间移往独孤倩然和乾舜之间,双脚夹马腹,上身后仰,鞠杖伸至极尽,截着如一道彩光贴地滚来的球儿。
独孤倩然受位置所限,空有绝妙杖法,欲抢无从。眼睁睁瞧着龙鹰以杖端撞球,球儿滚往后防的柳正。
全场喝彩。
龙鹰凭念龙和超凡的马技,逆转形势。
此局是输不得的,输要挑另一局,否则换场后立遭重挫,牧场队信心不保,任龙鹰个人如何了得,想完成“只输一筹”的局面,实属痴人说梦。
关中队正以四筹领先,多得三筹可以一筹胜出,那时再不用打下去。
柳正大喜迎上,横杖接着球儿,推前七、八丈后,送予穆飞。
念龙一声嘶叫,声慑赛场,放蹄前奔,瞬那间攀上极速,朝守中场的季承恩冲去,威势不单慑人,还令季承恩的坐骑不安的跳蹄,后者不知该先压下心里的惶惧,还是安抚马儿。
商豫在中间偏东界的位置疾飙,与从中间偏西控球前进的穆飞大致并行而进。
下一刻龙鹰越过手忙马乱的季承恩,带动整个反攻。
以宇文朔和杨清仁之能,在对方三路进犯的攻势下,捉襟见肘,不知该拦哪个敌员才好,何况“范轻舟”来犯形成庞大的压力。
乾舜和长孙持国掉头来援,落后数十丈,远水救不了近火。
梁石中、柳正和陶文楷见状忙催骑前进,立成牧场队全军动员之态,倍添声势。
能裂岸的打气呐喊,潮水般从四方八面冲击赛场,气氛沸腾。
倏忽间龙鹰越过进退失据、被“废去武功”的季承恩,笔直朝北门扑去,念龙鬃毛飘扬,其威武情状,肯定在人们心底留下永难磨灭的印象。
穆飞知机的略改方向,切往中路。
宇文朔和杨清仁不约而同控骑往中靠近,前者意在龙鹰,亦可随时堵截可取得射门位置的穆飞,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最佳的防卫战术。
杨清仁则把守御力偏往龙鹰,一来是龙鹰离控球的穆飞近多了,二是他仍可随时将沿东界奔马的商豫制于东面。
变化发生了。
穆飞改向的一刻,龙鹰转朝赛场的西北角奔去,拿捏的时间精确之极,就在穆飞马股后飙过。
两人错马而过,迅速分开,到穆飞抵达离球门三十多丈,挥杖击球。
球儿应杖弹跳,冲天而去,落往西北角的位置,看得人人心叫可惜,认为失去了一次珍贵的攻门机会。
宇文朔厉啸一声,人、马都像变疯了般朝球儿落点退去。
龙鹰先他至少五、六个马位赶上万众瞩目的球儿,看也不看的反手疾挥,在人人难以置信下,马球化为彩芒,先往上升,然后下弯,斜斜的越过三百步的距离,以一妙至毫巅的弧度,灵蛇返穴似的钻入北门洞里去。
下盘首局,龙鹰证明了不是耍嘴皮子,而是确有令牧场队后来赶上的能耐,大演戏法,全取三筹,把观赛者的情绪推上新高峰。
牧场队再非以大比数落后,多取一筹,立即扳平,令赛事愈趋紧凑好看。
次局开始,关中队再次变阵换人,以宇文愚换出季承恩,乾舜与杨清仁互调,前者主中场,杨清仁当右先锋。宇文愚和宇文朔为左、右卫。
其攻击力集中往西界,前有杨清仁,后为宇文朔,中路则有独孤倩然和乾舜照应,摆明以攻对攻。
策略上,此为应付“范轻舟”的唯一办法,在上一盘关中队惨痛地认识到,不论后防如何强大,对着“范轻舟”神乎其技的射门,再多两个像宇文朔或杨清仁般的高手,仍只有眼睁睁的瞧着球儿入洞。
击球入洞绝非容易,球门是一面木板墙,下开一尺见方的孔洞,洞后置网,只要有人守在门前,如宇文朔之辈,任你如何射门亦肯定被他挡回来。何况只有在某些位置,方有射门的把握。一般来说,球儿贴地攻门准绳最大,亦最易被截。可是在魔门邪帝的鞠杖下,他几乎可从任何方位射门,亦不理球门贴地而设,球儿的弧度可大可小,防不胜防,挡无可挡。
这些固是使关中队打得提心吊胆的原因,但更使敌员惊惧的,是“范轻舟”先知先觉的本领,每能早着先鞭,使对方穷于应付。
赢球得筹,龙鹰凯旋回来,都向唱筹台的商月令及其后方看台的李裹儿致敬示意,心中肯定杨清仁恨得牙痒痒的,只能以商月令爱的是“龙鹰”而非“范轻舟”自我安慰,想想龙鹰已心舒神畅。
他和杨清仁的关系,就是战场上敌我的关系,不讲人情,无所不用其极的去打击对方,直至片甲不留。
牧场队完成布阵。
钟声一响,最后第二局开锣。
球儿落在宇文朔杖下。
此人虽处于下风,仍保持从容不迫的气魄,使人不敢小觑。
还以为他会小心翼翼的推进,组织攻势,岂知竟忽然策马沿西界疾驰,蹄起蹄落,尘土卷天,越过中线。
一动无有不动,立即搞活球场。
关中队一方,长孙持国、独孤倩然和杨清仁分左、中、右三路并进,乾舜反落在宇文朔左后方,在他之后越中线,北边只得宇文愚一人留守。
牧场队全体动员,拦路截人,忙个不亦乐乎,马嘶和吆喝声,此起彼继,紧张刺激。
穆飞见宇文朔如入无人之境,又怕他交球给前面的杨清仁,陶文楷抢不过他,按捺不住了,策马斜斜迎向宇文朔。
龙鹰知是时候了,隔远瞥杨清仁一眼,交换个双方有会于心的眼神,回马走向因穆飞移动留下的空档位置。
宇文朔见状喜出望外,改直奔往前转朝穆飞迎去,眨两眼两骑错身而过,杖起杖落,埋身厮杀。
“呀!”
喊叫声爆开,如石碎瓶裂。
当时还看不清楚,两人的杖法太快了,到从交锋变分开,始知球仍在宇文朔杖下,给他盘球过关。
龙鹰回马来截。
牧场队本似铜墙铁壁的阵势一乱再乱,今次轮到穆飞被“废去武功”。
宇文朔妙送马球,直抵独孤倩然马前十多丈处,离奔来的柳正逾二十丈。自己则催马增速,朝南门飙刺。
即使没有预知之术,亦清楚此局如何了结。
杨清仁配合龙鹰落力演出,横马赶来牵制龙鹰,封隔他援后之路。
宇文朔骑功了得,后发先至,赶过美人儿,来到迎来的柳正右前。
大局立定。
关中美人儿娇叱一声,来个短传,彩芒在柳正伸杖尚差尺许路线,斜斜送往宇文朔前方。
宇文朔一声长笑,赶上去轻轻松松的挥杖击球,球儿乖乖的应杖入洞。
全场欢声雷动。
人人晓得,接着势是筹筹必争的精彩局面。
赛事发展为以攻对攻、快打快的刺激状况。
球入谁方之手,均以破竹之势攻陷对方球门。
开局的一球遂成关键。
龙鹰有鉴及此,故于下盘第二局开始调校。让关中队赢得次局首筹后,牧场队须连胜两局,方能扳平,为双方各得十二筹,胜负将决定于最后一局。任何一方,只要于仅余的三筹多取一筹,便可险胜。
如此做的另一好处,是可让关中队于最后一局开始时取得发球权,失第二筹后又再得发球权,那牧场队输起来没那么碍眼。
龙鹰展尽解数,殚思竭智,终于完成近乎不可能“明输实赢”,且赢尽场内外的任务。
最后第二局一负两胜。
先一筹胜来不费吹灰之力,龙鹰过中场后,觑准宇文愚和宇文朔迎来,就于离门六十丈处,与乾舜和杨清仁短兵相接的激战里,使出击球往高空的独家绝技,球儿落点恰好在门洞前,一个弹跳钻入洞里去。
后一筹则打得辛苦,龙鹰东奔西跑。返北赴南,不知将球场跑了多少遍,五次挡着对方的射门,方把握到反攻的机会。而为了掩人耳目,特别是无瑕漂亮明媚,有时又如烟似雾的美眸,故露疲态,好为输掉最后一局做些门面工夫。
休息的时间到了。
决胜局事关重大,除龙鹰外,人人换马,还怕马儿新丁下场热身不足,马生路不熟,故双方队员无不在策马试场,逾十匹挂上彩布的赛马来回走动,色彩夺目,一时蔚为奇观。
龙鹰为念龙解下马鞍,伺候它喝水,人、马不知多么相得融洽。
念龙和龙鹰最受孩子们的欢喜,百多个男女童走入场地来围观,嘻笑指点,非常热闹。幸好念龙虽然神骏得来可怕多于可爱,没人敢靠近摸它,否则若触怒念龙,被它踢一脚,后果不堪设想。
霜荞来了,龙鹰把念龙交给安雯,与她到一旁说话。
霜荞眉开眼笑道:“恭喜恭喜!此赛不论胜负如何,范轻舟擅打马球之名,肯定传遍天下。”
稍顿压低声音道:“你可知太子是爱打马球的人,知你到神都,会邀你见面,讨得他欢心,求个一官半职,易如反掌。”
龙鹰心知肚明她的目的在探他的意向,叹道:“只有蠢蛋想去做官。小弟在江湖大碗酒,大块肉,看不顺眼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知多么痛快。喜欢时还可找都大家亲热戏谑,人生多么美满。”
霜荞“哎哟”一声道:“你哄骗无知妇女的本领不在你球技之下,想奴家对你牵肠挂肚吗?”
龙鹰心道你对小弟确是牵肠挂肚,不过属另一种,然而在紧张刺激的球局之间,与眼前标致高贵的美女嬉闹,颇有偷得透气空间的曼妙感觉。
笑道:“都大家才真的深谙哄人之道、偷心之法,小弟甘拜下风。”
霜荞没好气的道:“你当都凤肯随便对男人说亲密话吗?奴家要和你约定,到神都后,你立即来见奴家,否则都凤不放过你。”
龙鹰顺口问道:“都大家在神都何处落脚?小弟人生路不熟,可能迷途,不敢保证第一晚找得着你。”
霜荞道:“人家寄居的地方叫如是园,肯问路,绝不会到了别处去。”
龙鹰立即头大如斗。
怎想过甫抵神都,便要面对清楚他为“范轻舟”的闵玄清。
忙道:“小弟这人最急色,都大家不是对小弟真的有意,最好勿惹小弟。如果喝两杯水酒后赶小弟走,就宁愿不见,嘻嘻!都大家明白小弟的意思吗?”
霜荞狠狠白他一眼,道:“男女间的情事,讲的是情趣嘛!怎会像你般口没遮拦,不懂检点的。不再和你胡扯,回去好好反省不懂女儿家心事的劣行。”
走两步后,回首媚笑道:“若奴家晓得你已抵神都,又不见你来找奴家,范先生将发觉神都的街头巷尾,贴上了通缉你的悬赏。”
说罢婀娜多姿的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龙鹰心忖幸好她顾忌沈香雪,不敢与他发生肉体关系,否则很难抗拒她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