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定一吻

“坐!”

龙鹰在他对面坐下,颇有被审问的味儿。

宋问道:“我被惊动了!”

龙鹰不解道:“场主被惊动了?”

宋问道:“真正负起牧场日常事务者,是大总管和主执事,也是牧场最德高望重的人,即使我身为场主,亦不得不尊重他们的意见。对于我力排众议,将范兄列入新贵榜上,他们大有异议,只是给我压下去吧!”

龙鹰道:“他们并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

宋问道:“当然哩!这是我对桂帮主的承诺,宋魁是唯一的例外。”

又道:“昨夜你甫抵牧场,闹出与河间王的事来。大总管今早来找我说话,对你的行为不检表示不满,我避重就轻的应付了他。唉!只是今晚尚未过去,牧场竟发生了自飞马节开始以来第一场武斗,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教我如何向两位老人家交代,包庇也有个限度嘛!何况我也想听你的解释。”

龙鹰道:“事情简单至极,就是以河间王为首的六个人,想杀死‘范轻舟’,可是我怎可让‘范轻舟’死呢?哈!只好突围而走,不过小弟已非常克制,没有下重手,否则恐怕会闹出人命。”

宋问的眼睛不住瞪大,失声道:“你竟被他们六个人围攻,可是在场的人却指当古梦和其他四人去向河间王敬酒时,与你发生争执,被你打得他离地倒飞,坠往他的桌子去。你有没有夸大呢?白盖和文纪昆均为新贵榜上的高手,在江湖上可独当一面,都是从未遇上敌手的超卓人物。”

龙鹰笑道:“这般所谓的无敌高手,小弟遇得多了,更有过一次遇上数十个。”

宋问忍俊不住的笑起来,白他一眼,道:“尽管笑吧!难为我尚要向人交代解释。怎可能呢?河间王不论,只是‘胖子’查更便是难缠之极的人物,他和你有何仇怨,非要置你于死不可。”

龙鹰道:“这个恐怕场主要去问河间王才有答案,因为我亦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蠢,竟敢来惹老子。他最好不要给我在牧场外遇上,老子会拆他的骨。”

宋问心平气和的道:“事实上你可以用别的手法对付古梦,不致令他丢尽面子,对吗?”

龙鹰道:“场主看得很准,我是因他辣手摧花,所以下重手教训他。古梦纵能复元,打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因被我破了他的罩门。”

宋问道:“我开始明白鹰爷凭什么成为天下无人不惧者,当时河间王有出手吗?”

龙鹰轻松的道:“是小弟先发制人,向他出手,令他没法觑机施袭,到回复自由时,已痛失良机。我不是靠武功胜他们,凭的是战略。我龙鹰有哪一仗不是以少胜多,以弱制强。”

宋问道:“虽然过不在你,但我如何向两位老人家解释?当他们问以河间王尊贵的身份,岂会联同其他人对付你,我如何答他们?”

龙鹰笑道:“这个更容易,你着他们直接去问河间王,包保河间王像宋兄般包庇小弟,就由他去伤脑筋吧!”

宋问“嗔”道:“可是你的确犯了飞马节不能动武的天条呵!”

龙鹰道:“宋魁对他们的影响力如何?找他去为我说情吧!”

宋问讶道:“你怎知宋大哥对他们有影响力?”

龙鹰道:“只看你不敢瞒他,知他地位特殊,备受信任和景仰。”

宋问双目生辉地打量他叹道:“不过是两天光景,已领教到鹰爷的厉害,难怪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又道:“若宋大哥亲身为你说项,会令他们大惑不解,幸好只要宋大哥不说,他们是不敢追问的。”

接着道:“河间王为何这边厢要杀你,那边厢又要为你说好话?”

龙鹰嘻皮笑脸道:“场主肯和小弟共赴巫山,小弟在榻子上告诉你。”

宋问大嗔道:“还要用这种老掉牙的无赖手段,不准你岔到别处去。”

龙鹰闭上眼晴,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仍是耍无赖最有效,终于再得闻场主仙籁般的娇声哩!”

宋问这才晓得原声毕露,差些儿给气死。

龙鹰睁眼,打量着他,道:“今晚如何?待小弟应酬过宋老兄后,就到飞马园找场主,包保神不知、鬼不觉,天明前离开。”

宋问回复男声,冷然道:“不会再中你的奸计了,快说!至少透露少许呵!”

龙鹰道:“可以说的,是他有见不得光的事给我握在手上,杀不了我,自然受我勒索威胁。”

宋问现出沉重神色,道:“此事当关系重大。”

又道:“你又如何解释离开食堂后,忽然扬声说话,说有人来惹你呢?”

龙鹰道:“因为小弟发觉有人吊靴鬼般跟在我身后,心慌意乱下,只好高声说话好骇走对方。看!这个解释多么完美。”

宋问生气道:“没句正经的。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龙鹰爽脆答道:“半真半假!假的掺些真话,方能令人入信。”

宋问没好气道:“说!”

龙鹰道:“就在我踏足南食堂的一刻,我发觉除身边的河间王外,还另有六个敌人,其中只一人能使我感到顾忌,她坐于大门旁的位置,没有出手,当我离开时,她已早一步开溜。小弟晓得她不会放过我,遂故意左闪右避的,到观畴楼方让她赶及,就在那里与她大打出手。动手前故意大声召援,就是不让她可纠缠下去。”

宋问奇道:“袭击你的人全为老江湖,怎会被你一眼看穿他们的意图?”

龙鹰笑嘻嘻道:“表面当然没半点异样,幸好小弟有颗纯洁无染的心,对其他不洁的心分外敏锐。哈哈!”

宋问叹道:“和你说话,令人减寿。”

龙鹰道:“刚好相反,人要这么的活着才能长命百岁。适才入门时,虽然隔着鲁大师的面具,仍可瞧出场主的不悦,故小弟来个插科打诨,千方百计以讨场主的欢心。”

俯前少许续道:“千万不要对我龙鹰失去信心,更重要的是全心全意的爱我。嘿!有着落吗?今晚又是另一个美丽的秋夜呵!”

宋问道:“我从未想过这样给人连番挑逗,百般调戏,仍可甘之如饴,算你本事好了。龙鹰呵!给人多一两天的时间好吗?”

最后两句话是以商月令的女声说出来,充满软语相求的意味,听得龙鹰心都酥软了,如登仙域。

龙鹰叹道:“夕闻道,朝死可矣!”

宋问“噗嗤”娇笑,白他一眼,抿嘴道:“说得不伦不类,若夫子复生,会给你气得躺回墓穴里去,竟敢将圣人之言,用在这方面去。”

龙鹰道:“小弟虽不知五伦是他奶奶的什么东西,却敢肯定其中一伦该就是夫妻之道,五伦是否有乐趣恕小弟才疏学浅,并不清楚,但夫妻之道肯定是乐趣里的真趣。哈!场主明白吗?我闻的道正是人伦之道。得场主答应两天之内与小弟行夫妻之礼,小弟又自问不配,竟得垂青,当然有虽死无憾的感触。”

宋问现出女儿娇态,垂首以蚊蚋般的细小声音道:“可是人家尚未嫁你呵!”

龙鹰心迷神醉的道:“大丈夫有所不为,亦有所必为。小弟现在的情况是绝不可以暴露龙鹰的身份,未来几年也继续如此,幸好尚有‘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此招,哈!场主明白哩!月令的声音真好听。”

又把头探前涎着脸道:“揭掉面具好吗?大家先亲个嘴儿。”

宋问倏地起立。

龙鹰骇然而起,道:“场主生气了!”

宋问横他一眼道:“人家快给你缠死。最荒唐的话,你可天经地义的说出来,月令承认招架不来,今晚不准你来找我。”

龙鹰嘻皮笑脸道:“让我们走着瞧。”

宋问瞅他一眼,低声骂道:“无赖!”哪还有半点男儿的豪雄之态。

说毕举步朝正门走去。

龙鹰连忙相送。

宋问道:“忘记告诉你,采薇姑娘又往后山闯,今次她学乖了,攀崖缘壁的潜往鲁大师故居去,当然过不了宋大哥的一关,给送到我处来。回去后,我会使人送她返观畴楼。”

不用问,也知采薇二度失手,被生擒活捉,制住穴道。

他尚未有机会解释采薇的事,宋问抢先道:“她的事无须告诉我,鲁大师的故居一向不从属牧场,现在则由宋大哥全权作主,有关的所有事,你要问宋大哥才成。噢!你想干什么?”

最后一句是抖颤着说出来。

龙鹰抓着“他”两边肩膊,带得他横移到路旁的园林里去。

楼内灯火映照下,“宋问”现出羞不可抑的神色,没半丝抗拒之力。

园内秋虫鸣唱,园外间中传来喧闹之声,但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了。

龙鹰将“他”按贴一颗老树。

宋问无力地瞅着他,双目射出心乱如麻、六神无主的神色,软弱的道:“外广场正在举行灯谜会,月令陪你去猜灯谜好吗?呵!鹰爷!不可以呵!”

龙鹰以最熟练的手法,揭开她的面具,让她的娇容毫无保留的呈现眼前。

商月令闭上美眸,胸口剧烈起伏,睫毛不住抖动,喘着气,紧张得令人爱怜不已。

她的面部轮廓有种冷凝雕刻般绝不寻常的美,蕴含着与其尊贵的出身和世家大族孕育而成某种难以形容、贵秀无伦的气质。高高的颧骨,笔挺的鼻梁,勾勒得如美修娜芙般丰满诱人的嘴唇,使她在无可非议的骄傲里带着掩不住的风情,端庄沉静里仍然生动活泼,既可冷若冰霜,亦可变得热情开放,矛盾全被她异乎寻常、非常有个性的绝世花容统一了。

龙鹰封上她湿润抖颤的红唇。

在这一刻,他投进了飞马牧场的山城和牧野去,满鼻尽是商月令清新芳香的气息,就像牧场的绿野和丛林,浓绿湿润。

他曾多次横越广袤的密林和大沙漠,面对最骇人的狂风沙暴仍是一无所惧,永不言止,不可一世。自离开荒山小谷后,他不停地去品尝、观赏外面辽阔无边际的世界,接触千门万类的东西和人事、敌或友,但际此动人的刹那,他只想好好歇下脚来,长驻这可避开人世间所有纷争的桃源之地,纵然只容许区区数天的暂留,接受眼前渐转热烈的美女,以她独特的方式,种种妙想天开的考验和挑剔,让她清楚明白龙鹰是她唯一的选择。

自他踏进她帐内的一刻,他们的飞翔和寻觅即告展开,他毫不含糊的展开解数,情挑商月令,虽仅两天不到的光景,似已超越了曾相处一辈子的人了解上的极限。

龙鹰感觉着商月令的波动,将炽热的感情嵌进她的心灵去,这种和女性紧密的关系是以前本达到过的,“魔变”的成果在这刻以最使人倾迷的方式显现出来。

过去的所有创伤、痛苦、迷惘,仿似在这刻得到了补偿,末来充满热爱和希望。

商月令将自己交给了他,正如他亦没有保留地呈献。

生命攀上至真至善的境界。

接收采薇,安顿好她,龙鹰离开观畴楼。

爆竹声从场主府正门入口的大广场传来,夹杂着欢呼喝彩的声音。

在牧场的安排下,嘉宾们不愁寂寞,沉浸在节日狂欢的情绪里。他可以猜想灯谜会的盛况,李显的重登太子之位,他龙鹰征战塞外的成功,造就了飞马节作为庆典的条件。

首届的飞马节显现出大唐当时如日中天之势,眼前的飞马节代表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能真正掌握这个“新时代”者,天下数不出多少个人来,这个认知多多少少会影响他对飞马节的投入。

但他确是投入的,剩是商月令和牧场庞大的感染力,足令他乐而忘忧。

龙鹰朝后山的方向漫步,期待着进入后园的一刻。

当年寇仲和徐子陵循此路走,也有着他同样的感受吗?还是会因人而异,想的更可能是南辕北辙的东西。

采薇回复神智后,不愿说话,情绪低落。照道理情况并不悲观,她没理由如此萎靡不振,究竟在哪方面出了问题呢?她不说出来,他也没法子。

他自问不了解采薇。

终抵后园了,不知是否受到环境的感染,一个奇怪的想法在心底处升起来。

便如他此刻的情怀,一方面仍对与商月令的亲嘴回味不已,但又受到采薇的影响,连他亦弄不清楚自己是处在哪种状态下,既然自己也不明白,别的人更是无从了解,所以人是注定了难以彼此了解。

人性太复杂了。

想到人性,不由又想起台勒虚云。

北博之战不论对龙鹰或台勒虚云,都是影响深远,龙鹰首次在正面交锋、公平决战的情况下,被对手彻底击败和杀死,亦因而经历了第二次死而复生,虽败犹胜。

他立誓永不再去试多一次。

台勒虚云则是虽胜犹败,指的不单是因催发魔功而来的损耗,等于暂时废去武功,更关键是完全出乎他料外,既杀不死“范轻舟”,也让“范轻舟”安抵牧场,揭破杨清仁“河间王”的身份。

对他如此自负才智的人来说,信心上的打击是永远没法弥补的,会造成他心志和信心上的缺陷。

台勒虚云确是了得,如果龙鹰不是练成“道心种魔”的邪帝,已饮恨北博。而刚才则肯定有命进入,却没命离开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