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功了!
湘夫人完全察觉不到他外貌上的变异,事实他比之以前的“范轻舟”确有明显的分别。在大江联,宽玉和湘夫人是比较熟悉“范轻舟”的人,能瞒过他们,等于可瞒过大江联的所有人,他比任何人清楚,他现在的模样,较以前“留胡子的龙鹰”,有着明显的不同处,可使熟悉龙鹰的人,认不出是他龙鹰。
回到客栈,入卧室后吸引他的是放在枕上的字条,以被子盖着,露出了小截。
龙鹰取出字条,看后以手搓碎,放下另一件心事。
字条没有上下款,只有时间和地点,不用说也知是采薇的知会。此女肯定非常有耐性,更有办法,晓得他“范轻舟”来了。
不过所有事比起来,仍远及不上与台勒虚云的决战,他久未放手与能相埒的对手痛快一战,想想已可令他血液沸腾,期盼之至。
他是不愁台勒虚云不应战,一来对方当有十足杀他的信心,二来是因台勒虚云怕历史重演,“范轻舟”再一次逸出他的罗网。
他和无瑕可在明早赶抵竟陵已非常了不起,其他人则肯定落后至少一天的路程,所以想组织再一次的拦截亦是力有不逮。
台勒虚云唯一的选择,就是接受他单打独斗的决战,再由无瑕以猎鹰在前路远处遥遥监视捡便宜。
无瑕或许不是孤单的,如洞玄子有份参与这次捕杀他的行动,会与无瑕守最后的一线。
此仗肯定是场硬仗,他却夷然不惧,还大觉手痒。这般厉害的对手,岂是易求。
届时他会全力出手,务要置台勒虚云于死。这人太可怕了,不论心智武功,均不在他龙鹰之下。其对人性深刻的了解,使他构思出来的阴谋手段,若如天马行空,无从测度。他便没有想过对方会在清流平原布下罗网等他投进去,还以为事情会发生在竟陵附近,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果不是因魔种灵灵验验,他早饮恨清流。
登榻前他抛开一切,默坐入定半个时辰,果然一觉睡至天明,梳洗后立即出门。
龙鹰在城内左弯右转的走了好一阵子,方朝与女飞贼采薇约定的地点举步。
他昨夜声明不许湘夫人派人监视他,非是有风驶尽帆,得势不饶人,而是为采薇大姐着想,怕她落入敌人眼内,惨被牵连。
故以种种方法试出没有人跟在身后,才往相会。
由于台勒虚云对牧场一向有觊觎之意,会因而在唇齿相依的竟陵下重注,使之成为其重要据点,就像襄阳之于房州,所以在竟陵敌人会有一定的实力,对付他嫌不足,对付采薇则绰有余裕,不可以掉以轻心。
片刻后他进入一间做早市的食肆。
时候尚早,专卖粥品的铺子刚开始营业,十多张桌子疏疏落落坐了六、七个来光顾的客人。龙鹰拿眼一扫,拣了张被一位老人家占着的圆台坐下来,不理会老人家投来不满他有这么多空桌却偏要与他共坐的目光,径自点了碗白粥和两个煎大饼,方笑嘻嘻道:“大姐的易容术真高明,小弟差点看漏眼。”
采薇目光闪闪地打量他,以低沉的女声道:“确有几分相似,特别在体型上,但却是气度迥异。”
龙鹰道:“大姐拿小弟当作你的旧情人吗?”
采薇嗤之以鼻道:“他是我的情人吗?怕是他自作多情吧!本姑娘不过是逢场作戏,消磨日子。”
龙鹰心忖惹上的原来是风流女贼。
采薇虽扮成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家,他仍大致掌握到她的体型和面部轮廓,是个娇小玲珑的出色美人儿,双眼深黑如宝石,灵动如神,适才正是从她的眼睛识破玄虚,否则她会是全无破绽。难怪范轻舟会迷恋她,只是这回没有“负心汉”,却有“负心女”,逢场作戏的是女的一方,掉转了过来。
龙鹰哂道:“既然如此,为何又回头来找我这个‘范轻舟’呢?”
采薇现出笑容,露出与她此时面容绝不相衬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悠然道:“谁叫你变得这么有名气,当然要和范郎再续前缘呵!”
又道:“真好!原来你是好人来的。”
龙鹰愕然瞧他。
粥饼来了,龙鹰毫不客气的进食,边道:“小弟额头凿着‘好人’两个字吗?”
采薇耸肩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最擅观人之术,谁充阔谁装穷,我一目了然。对你这个大买卖,我当然不会疏忽,不但清楚你的发迹史,且知你是正正派派的做生意,只是想不通凭你般的一个人,怎会低三下四的去扮个江湖恶棍。真正的范轻舟是否被你干掉了?”
龙鹰道:“干掉他的另有其人,并非小弟。以后最好不要问问题,我也不会管大姐到牧场去要偷的是何物。”
采薇道:“不成哩!我不但要问,还要告诉你到牧场偷的是什么。”
龙鹰开始感到此女的难缠,头痛起来,道:“那就一次过说清楚。”
采薇兴致盎然地打量他,含笑道:“和你泡上十来二十天肯定不是坏事,本姑娘已有年多未碰过男人。告诉我!以你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怎可能没半个随从的到牧场去?不会让人觉得寒酸吗?”
龙鹰生出被“调戏”的古怪感觉,道:“至少有一个随从。对吧!”
遇上女贼,只好祭出无赖的手段。
采薇“嘟嘟”嘴儿,道:“你究竟惹上什么人?入城后一直有人跟踪和监视你,累得我不得不易容改装。”
龙鹰轻松的道:“小弟开罪的是比我更财雄势大的大江联,因不想与他们斗身家,故落得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由这里到牧场的路并不好走,大姐请自行上路,在牧场入口处等我,小弟自会来寻你。”
采薇用神打量他,双目闪动采芒,讶道:“你好像毫不介意有人在路上对付你。”
龙鹰道:“不要问我究竟是什么人,只须晓得我不怕任何人。当然!大姐是唯一的例外。”
采薇欣然道:“你很懂哄女儿家,但这一套对我是没有用的,和你好亦不代表是爱上你,只是看上你。你没想过杀人灭口吗?”
龙鹰摇头,道:“你不是看穿了我吗?小弟并非这种人。唉!大姐偷东西后,请高抬贵手,放过小弟。”
采薇怨道:“可是就得我们两个人,怎带得走那么多的东西。”
龙鹰骇然道:“那就不是偷而是搬了。”
采薇欢喜的道:“你有命在牧场入口与我会合再告诉你吧!警告你,勿要耍花样。”
龙鹰摊手道:“你究竟相信我是好人?还是随口乱说?”
采薇淡淡道:“说来玩儿也不成吗?你是个古怪的人,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你,已有和你混得很熟的感觉。你何时动身呢?”
龙鹰道:“小弟昨晚向大江联最厉害的人下了挑战书,午前会有回音,决战将立即举行,该可在日落前抵牧场。”
采薇大吃一惊道:“你死了我怎么办?”
龙鹰掏出请柬,送到她手上,道:“那你便作我的代表去参加飞马节,千万勿失手,否则小弟死不瞑目。哈哈!”
龙鹰回到客栈,就那么穿着靴子躺到榻子去。
他内心感到苦恼、不安和悲伤,源于曾到大江联当卧底,与总坛内的人和物有过密切的接触,认识到敌人的另一面。
对洞玄子、香霸和杨清仁等当然不会有同情之心,可是高奇湛又如何?更不要说湘夫人、沈香雪,还有是台勒虚云。
此人不论心胸见地,内涵修养,均可令人击节赞叹。
可是从开始他们注定是誓不两立的死敌。
但愿这方面的记忆力可以衰退,令他淡忘在洞庭湖发生过的一切。
很多平时不会去想的事,际此决战在即的一刻,过去了的事变得清晰起来。
若能杀死台勒虚云,于他来说该是一种解脱,不用再为背负的使命而进行无休止的杀戮。
迷迷糊糊间,他熟睡了,直至湘夫人的足音传入耳鼓,方把他惊醒过来。
将湘夫人迎入厅子后,美女抓着他襟口,推得他坐到太师椅上,自己则坐到他的大腿去,献上热烈的香吻。
唇分。
湘夫人两手缠着他脖子,娇喘着道:“你晓得面对的是怎么样的对手吗?”
龙鹰心忖她这句话该向台勒虚云说。
突如其来的低落情绪像一阵长风,风过后一切如常。
道:“他有什么话说?”
湘夫人道:“他着我问你,因何肯这样便宜他?”
龙鹰不以为忤的道:“小徒可避过他天罗地网般的拦截,对他不起启示的作用吗?”
湘夫人道:“他指出你该是懂得催发潜力的奇功,不过这类功法等于揠苗助长,有损无益。”
龙鹰问道:“师父又怎么看?”
湘夫人道:“我认为你没有真元损耗的情况,比以前任何时刻更强大,可是并没有对他说出心内的看法。”
龙鹰讶道:“师父不想他获胜吗?”
湘夫人伏入他怀里,幽幽道:“师父怕已爱上徒儿哩!这个感觉令师父感到脆弱,真希望光阴于此刻停止流动,下一刻永远不会来临。”
龙鹰爱怜地抚摸她香背,嫩滑而充盈弹性,撩人欲火。
如果没有猜错,湘夫人正在对他施展高层次的媚术,因没有半点献媚的影子,若如月动影移,不着丝毫痕迹。最厉害处是她对自己不无情意,能以假作真,以真混假,扑朔迷离,引人至极。
道:“师父尚未回答徒儿的问题?”
湘夫人凄然道:“有些事你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龙鹰捧着她清艳的脸庞,先亲一口,道:“师父在暗示徒儿必须趁机逃生吗?”
湘夫人闭上美目,好半晌方平静下来,道:“你眼力高明,但可看穿他的深浅吗?”
龙鹰从容道:“看是看不穿,却可感觉得到。”
湘夫人睁开美目,平静的道:“出城后,朝西北方走,七十多里外有座顶部平整的山,隔远可见到,非常易认。”
龙鹰问道:“这座山有名堂吗?”
湘夫人道:“此山名北博,顶部宽平如广场,一面是绝壁,是决战的好地方,他会在那里恭候你。”
又道:“是真的必要吗?”
龙鹰道:“小徒是舐着刀锋上鲜血长大的人,从不畏战,师父不用担心。”
湘夫人道:“你的刀到哪里去了?”
龙鹰凑上去吻她脸蛋,在她耳旁道:“师父勿要告诉任何人,我的刀只是个幌子,事实上小徒另有绝艺,例如榻子上的功夫。”
湘夫人没好气的道:“早知道哩!直至今天,二姑娘对你仍是念念不忘。现在是什么情况,仍要来逗为师。”
龙鹰笑嘻嘻道:“小徒在为下次见面搭桥铺路,不用再费唇舌,仍可诓得师父上榻子。”
湘夫人点头道:“师父开始相信徒儿有挑战小可汗的资格哩。”
龙鹰奇道:“为何一改先前的瞧法?”
湘夫人道:“因为你像小可汗般,没有因决战而紧张,一点也不在意,只有真正的高手方可如此。”
龙鹰笑道:“因为徒儿根本没想过会输,即使小可汗另有布置仍不害怕。最重要是师父勿要参与,因会大伤我们师徒的感情。”
湘夫人再伏入他怀里去,以蚊蚋般的声音道:“师父现在最想的事,是与你这目无尊长的逆徒携手登榻,共赴巫山。”
龙鹰心呼厉害,最难应付的正是温柔阵仗,更是自己的破绽弱点。
际此温香软玉满怀的时刻,当怀内尤物说出这番话时,脑袋不受控制地记起初遇她时的动人情景,最要命是魔种亦蠢蠢欲动,可知媚法确是难挡难防,杀人于无影无形的利器。
湘夫人的媚法是渗透式的,可穿越任何势垒,自己一旦动情,会影响修为。
龙鹰深吸一口气,抱着她站起来,直走进卧室,将她珍而重之放到榻上去,吻她一口后道:“好好睡一觉,如果小徒死不了,定会和师父再续未了之缘。”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