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未来公主

从武延秀和武崇训两人的神情,龙鹰一下子看到以前没想及的事,武、李联姻是个有名无实的政治交易,至少于安乐郡主和武崇训这对所谓夫妻是如此。

武延秀是贪安乐的美色吗?或许是部分原因,但更主要的是武延秀意图从与她的关系上得益,争回失去了的东西。

可以想象当年武承嗣在世时,武延秀如何风光,要风得风,成为了“小霸王”。可是随着武承嗣的去世,武延秀又曾被默啜扣留,以往因他老爹而来的权势已一去不返,而李显夫妇最疼爱的幺女,成为了他最后的唯一机会,故不理安乐乃武崇训名义上的妻子,全力对安乐施展爱情手段,缚牢她的心。

武崇训虽然是武氏子弟里最当时得令的武三思之子,不过武三思的现在和未来全系于李显夫妇,肯定严嘱武崇训不论安乐对他如何颐指气使,不留情面,武崇训也须逆来顺受,不吭一声,结果是坐看安乐与武延秀通奸。

在这样的情况下,武崇训满腹辛酸和怨恨,只是在形势比人强下,无可奈何。此际见到武延秀受窘,因而心中大快,且深悉安乐的性格作风,知武延秀拣的东西入选而安乐挑的却得来劣评,必会大发脾气。奈何不了丑神医时,会将矛头指向武延秀,有他好受的,其幸灾乐祸的表情神态,将他的心意清楚写在脸上。

如此看来,今次请他来筛选药材一事是韦妃出的主意,藉此制造收买丑神医的机会。

安乐郡主挟着香风,来到龙鹰身旁,道:“我的贝母有什么不好?”

龙鹰朝她瞧去,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她尚为首次。

安乐比他矮上大半个头,在女性来说是长得很高,身材苗条结实,皮肤呈橄榄色,显示她热爱户外运动,只就这方面,被酒色侵蚀身心的武崇训已远不是武延秀的对手。

她穿的是白底红花纹的窄袖衣长褂裤,脚蹬小靴子,头结美人髻,浑身是劲,充满灼人的青春火热,不过她迎向王庭经的目光不单有欠恭敬,且不友善,还带着蔑视和厌恶,并不因王庭经受她父母重视而稍予颜色,一副父母外的任何人只配给她践踏的傲慢神情。

龙鹰心忖如果武延秀可以选择,绝不会自讨苦吃的去追求她;武崇训若可以避婚,宁可将自己流放往蛮荒野地。

不过她确是天生美人胚子,如花似玉,外表远胜两个姊姊,俏脸稍嫌长了一点,使龙鹰想起她娘亲,可是也是继承自韦妃高高的颧骨,配合着浓密睫毛的一双大眼睛,却无可非议令她拥有出众的美丽,招人欢喜,虽然也令龙鹰联想到如乃母般有很大的权力欲。

安乐郡主的动人处是整体的,无懈可击的身型,漂亮的脸孔,乌黑的秀发,有着如狄藕仙般的少女魔力,难怪能成为新一代的“小魔女”。

龙鹰咧嘴一笑,露出与他丑脸不相配上下两排雪白的牙齿,纠正她道:“不是不好,是曾经好过,王庭经拜见安乐郡主。哈!鄙人忽然又有个好主意。”

这招叫扰敌乱敌,务令安乐胡里糊涂,失去攻击的目标,不知何所攻。

以前的不清楚,但安乐随李显回朝后,人人对她毕恭毕敬,规行矩步,像王庭经这般的神态语调。如日常聊天,肯定她未遇上过,果然美丽的郡主怔了一怔,不解问道:“曾经好过?”

与年多前在马球场上的样子,她有着明显改变,少女的青涩被成熟的风韵取代,丰满诱人,其与别不同处是来自她健美体态的吸引力。

武延秀和武崇训两人在摆满药材的长台子另一边看着两人,不敢说半句话。

龙鹰不敢过分打量她颤颤巍巍的酥胸,虽然很想多看两眼,此时的安乐仍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始终在年纪上比真正的小魔女小上三至四岁,不过在宫廷习气的沾染下,终有一天,且是在不久的未来,她会失去仅余的纯真,变成宫内另一个有权势却非正常的女性。

好整以暇道:“郡主看中的贝母当然差不到哪里去,只是日久失效,有效的贝母以颗粒均匀、质坚实、粉性足、色白有光泽为其特点。嘿!”

只要是有眼的,该清楚眼前贝母及不上标准,如果安乐是明理的人,惟有俯首受教,可是看对面两个武氏堂兄弟,立知安乐是永不肯承认自己是会看错东西的娇纵蛮女,因一个不减其乐祸得色,另一个则忧色更甚。

安乐蹙起秀眉,不悦道:“听说陈年贝母另有养颜奇效,难道其他人说错了吗?”

龙鹰暗道自己出得来走江湖,怎会被你这个宫廷野女难倒?她的声音仍属稚嫩,如果不是语调嚣张,肆无忌惮,会相当动听诱人。

安乐的艳色不会差狄藕仙多少,可是论气质却有大段的距离。

龙鹰此时只要祭出神医独有的权威,针锋相对,几句话可教她哑口无言,但念在“上天好生之德”,不想令变得“身世可怜”的武延秀为难,故采用卸劲而非硬撼锋锐的策略。竖起拇指大赞道:“郡主看法正确,陈年贝母确另有效用,但须配以特别制炼方法,方能发挥,刚才鄙人说有个好主意,恰是指此。哈!”

龙鹰发现每当胡言乱语时,会不自觉地打哈哈,这样肯定非好习惯,很容易给熟悉的人看穿在谎话连篇。

安乐郡主像首次认识他般,定神看他好半晌,道:“请神医指点。”

龙鹰暗忖此女年纪不过二十岁,但并不简单,明白自己是她父母看重的人,故找到下台阶的机会,连忙改态。

龙鹰像只为说给她听似的压低声音道:“灵药难寻,但更难是炼成灵丹妙药之法,那是可遇而不可求。不是鄙人自夸,在这方面寒家确有独到心得,不如就由鄙人以辽参为主,配以郡主的贝母,再从这批珍贵药材里精挑细选,用三天时间炼制成百颗有养颜活血保健神效的灵丹,一半送礼,另一半自用,不是更有意思吗?”

安乐终被他哄得化嗔为喜,不但因她的贝母受重用,更因可得到五十颗灵丹。送他一个媚笑,道:“就照神医的意思办吧!”

想了想又道:“多制点灵药,不是可福被众生吗?”

武崇训见两人修好,大感没趣,酸溜溜的道:“神医制炼出来的灵丹,可令郡主青春常驻吗?”

龙鹰见他生性卑劣,不再同情他的遭遇。武崇训别的不行,抓别人的小辫子则异常出色,言下之意,是王庭经炼制的灵丹如没有使人永驻青春的神效,便称不上是灵丹妙药。试问天下哪来可以使人永不衰老的丹药呢?

龙鹰从容笑道:“我们难以逆天,却可偷天,加强生机,延年益寿,启禀郡主,如果没有淮阳王找回来的辽参,有法无药,鄙人亦没有偷天之力。”

对面的武延秀立现感激之色,武崇训则不是味儿。

说出这番话后,心中一动,想起另一个问题。

问武延秀道:“这几株辽参绝非钱可买得到的东西,识货者等闲不会割爱,究竟是如何来的呢?”

不久前才为韦妃鉴定一等一的灵芝,现在则是这批上等参,龙鹰本身对各类药材经脸尚浅,不过与其魂魄和身体结合的“魔种”却是天下无可比拟在这方面的“老大哥”,药性的高下在其灵性里无所遁形,顿令龙鹰成为最识货的人,名副其实地是神医。

武延秀爽快答道:“是由一个叫潘奇秀的人慷慨送赠,神医该未听过他的名字,此人就是后天在神都开张的翠翘楼的老板。”

安乐郡主神色如常,显然清楚辽参的来龙去脉,不以为异。

龙鹰很想问韦妃的灵芝是否来自潘奇秀,却知不宜就此事查根究抵,只好忍住。

安乐咋舌道:“幸好得神医过目,原来这批辽参如此罕有珍贵。”

接着向龙鹰甜笑道:“神医呵!三天的时间足够吗?该如何服用呢?”

看她向自己展露笑容时,一双大眼睛闪闪生辉地打量他,已晓得不但争取到她的好感,且令这位诱惑力十足的东宫天之娇女再不觉得他丑陋,至少没之前的那么丑,顺眼多了。欣然道:“一切包在鄙人身上,须立即找人精制一个装载灵丹的药瓶。唔!瓶上有着‘王庭经精制驻颜灵丹’和‘安乐郡主敬赠’的字样,试想这是多么特别的礼物,肯定可将其他的赠物比下去,等于只送一位能艳压群芳的美女,胜过送百车姿色平庸之辈,物以稀为贵呵!”

龙鹰心想的是尚药局设备齐全的制药室,只要由他设定诸药的份量和分配,再劳役那群对自己不敬的小家伙们日夜赶工,不成也要成。

他的比喻在此时的气氛下有点不伦不类,但生动贴切,比解释多一百句更清楚,男人是一听分明,安乐公主在龙鹰肆无忌惮的灼灼注视下,自然而然猜到龙鹰因她生出打此譬喻的灵感,间接赞她有艳冠群芳的美丽,捧了她上天,立即给哄得心花怒放,飞他一个媚眼儿。

龙鹰不敢露出飘飘然的神态,一脸恭敬,怕被武延秀和武崇训看破他“色鬼”的真面目,暗叹本性难移,遇上漂亮的姑娘起始时仍有力克制,一旦忘形便显露“色性”。

论姿色,新一代的小魔女实及不上俏秀无伦的狄藕仙,可是李裹儿却一如熟透的美果,怒放盛开的鲜花,苗条的身体该丰满的丰满,曲线迷人,配上她少女式的大胆浪荡,尊贵的身份,丝毫不被另一宫廷浪女太平公主比下去,何况她年轻了近十年,乃未来的公主。

从刚才她对“丑神医”的态度,可看出她是自私自利的人,并不因“丑神医”治好她父母的顽疾而对他恭敬客气,直至“丑神医”为她提供关系到她切身利益的服务,方一改前态,赠媚眼送秋波,判若两人。

武崇训听到“翠翘楼”三字立即双目放光,死气沉沉带着病态的脸容添多了些许生机。另一边的武延秀双目射出缅怀以往美好日子的神色,然而此情难再,为免触怒安乐,不敢去偎红倚翠,花天酒地。

武、李联姻本应有武延秀的份儿,只因在迎娶凝艳公主一事上受辱于默啜,失去竞逐的资格,改为由武承嗣另一子南阳王武延基配龙鹰有一面之缘的永泰郡主。

权力的斗争是无所不用其极,见缝插针,哪管什么道德伦常,甚乎天理人情。

武崇训道:“神医有收到翠翘楼开业的请柬吗?”

此君乃彻头彻尾的小人,见安乐改变态度,立即来个前倨后恭,落力巴结。

安乐瞪他一眼,吓得武崇训不敢说下去。

安乐别过头来,喜孜孜地道:“太子妃要见神医呵!由本郡主送神医去。”

武延秀忙道:“敢问神医,这批药材延秀须如何处理?”

龙鹰道:“全送到尚药局的制药室去,见过太子妃后鄙人会去打点。”

武延秀点头应是。

一向霸道骄横的武延秀变得如许谦恭有礼,可知他心内感激龙鹰。

安乐道:“勿要忘记找人制最名贵精致的药瓶。”一派吩咐下人办事的口吻,可知两人的关系并不平等。

安乐的俏脸转往王庭经时立即换上喜容,谄媚的道:“神医请!”

又向其他人娇呼道:“其他人不准跟来。”

武崇训噤若寒蝉,可以做的是略皱眉头,武延秀则像早习惯了,没有特别反应。

安乐再抛王庭经一个媚眼儿,领路而行。

郡主府宽敞阔落,由三组四合院纵深排列而成。刚才摆满药材的厅堂是首进四合院的主堂,现在安乐领王庭经往内院深进。

穿过分隔前进和后两进的月洞门,迎面是一堵布满浮雕花饰的影壁。

在建筑上,影壁可挡住视线,增添私隐,此时在日光照射下,光影的变幻无限地丰富了壁雕,化为另一个空间似的。

安乐绕过影壁,在视觉上她似是到了另一世界般忽然消失,真幻交错,一时间龙鹰忘掉去思索她纡尊降贵领自己去会她娘亲的事。

从影璧转出来,入目是个幽静的园林,游廊、水池、溪流、假山一应俱全,设置于林木花草间,原来分隔外进和内二进四合院的竟是这么一个好处所。

以龙鹰的灵锐,可肯定园林内只有他们这对孤男寡女。

她忽然放慢脚步,变得与龙鹰并肩而行之际,挨过来用娇贵的香肩轻轻碰他一下,道:“没人哩!神医可放心和裹儿说私己话。”

任龙鹰千猜万想,仍没想过一年前在马球上未脱稚气的皇胄贵女变得如此大胆放浪,顿然生出明悟。

若说宫内握权的女人不正常,李裹儿便是不正常里的不正常。

比诸她的兄姊,李裹儿都大不相同,出生于李显夫妇落难贬往于房州途上,懂事后活在朝不保夕的危险氛围里,另一方面又得李显夫妇的娇纵,成了个被宠坏了的娇女。

无论她的兄姊,又或其他如李隆基般的皇族贵裔,都会受到宫廷特定的一套方式栽培成材,但这么的一套在房州充满危难气氛下再不复存,使被宠纵的李裹儿长为一个皇裔的“野女孩”。

如此的出身和后天环境,来到神都后她从过往的压抑改而为所欲为,她郡主欢喜便成,故可不把婚姻当作一回事,爱与武延秀打得火热便打得火热。当然没多少人敢碰她,武延秀若有选择亦不会这样做。且因受限于身份,李裹儿接触其他男性的机会不多,忽然发现了“丑神医”丑的吸引力,加上欣赏他的本领,竟公然找机会引诱他。

可以和宁采霜登榻,或与妲玛欢好,却绝不可碰李裹儿,这不关“色胆”的事,而是策略上的需要,否则是自乱阵脚。

安乐是个可乱政的女人,具备了这方面特性的所有雏形。

龙鹰从没想过今天会遇上如此一道难题,头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