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无赖遇仙

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了。

龙鹰所有计算,正是要营造出眼前此刻的特殊情况,就是令无瑕和台勒虚云均以为面对的是仙子拼尽全力同归于尽的反击。

有资格到江湖来的静斋弟子,必已得真传,力能面对任何强敌。任无瑕和台勒虚云如何自负,纵然占尽优势上风,亦清楚杀她须付出沉重的代价,至劣是其中一人陪她同归于尽,好一点也难避过永不能复元的内伤。所以打开始两人立定主意,希望可形成缠斗的局面,打一场消耗战,避其锋锐。在这样的心态下,两人明攻实守,以避过硬撼。故此无瑕与仙子甫接触立即改采守势,务求能捱至伙伴来援。

“轰!”

已臻夺天地之精华,由登峰造极的气劲流,与积聚至巅峰魔种的超劲气流毫无花假的直面对撼。

劲气激溅,往四方泻泄。

布帘化为点点火星火屑,往地面、左右和上方的瓦顶弹射,有如在室内施放威力强大的烟花,一时整个空间被火光填满。屋顶抵不住劲气的爆破力没有重量似的被掀起破穿,凡烧得着的东西纷纷焚烧,火屑给送往静室上的高空。

好看至极点,混乱至极点。

以龙鹰之能,亦被火光火花眩迷至睁目如盲,其感应也受气劲所扰,失去效能。

后方剑气倏敛,至静至极。

龙鹰喉头一甜,喷出漫空鲜血,没入眼前的人造火海里,连他亦看不见,听不到喷血声,时间停止了流动,天地无声,感觉古怪之极。

接着是无可抗御的冲击力,一如回到狂暴的无回峡里,身不由主的朝后抛掷,唯一可庆幸的是台勒虚云绝不比他好多少,今次因有着与拓跋斛罗交手的经验,纯粹用魔气克敌的功法又大有长进,最有利他的是台勒虚云是真的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东西,比拓跋斛罗更没有准备,至乎思路失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龙鹰全身血气翻腾,想使个千斤坠往下落地亦办不到,“砰”的一声撞在另一边木壁上,掉往静室外。

龙鹰心呼完蛋,如果“王庭经”直挺挺地在无瑕视野内跌在草泥地上,谁都猜到丑神医是龙鹰扮的了。

换过并肩作战的伙伴非是仙子,肯定功亏一篑,糟糕透顶。

不过端木菱岂是凡俗之辈,在她的“剑心通明”下,早于台勒虚云和龙鹰交锋前的一刻,预见即将发生的情况。此时她正掌握主动之势,娇躯旋动化去无瑕阻路的掌劲,连续三剑,虽招招被无瑕封挡,但因对方失去先手上风,事实上一时再无反击之能,纯在撑持,以待台勒虚云来援。

就在龙鹰与台勒虚云硬碰前的一刻,仙子倏朝后退,仰身穿窗重投静室内,以配合龙鹰形成她在逼退前敌后改迎上后敌的错觉。

无瑕压力全消,尚以为战略奏效,冷喝一声,以“康道升”的架势硬向木壁撞过去,摆出破壁而入的猛攻姿态,正中仙子下怀。

无瑕的时间拿捏得不差毫厘,就在龙鹰和台勒虚云隔帘硬拼的一刻,如穿过一张薄纸般破入静室,就于木壁将破未破的刹那,劲气交击,其威势似令整个庵堂抖震摇晃时,惊人的剑气袭胸而来,此剑凌厉处尤过端木菱刚才逼退她的两剑,剑气将她笼罩揪紧,无有着力之法。

无瑕再没有疑惑的时间,一指点出,正中剑尖,像被狂风刮起的飘羽般往后飘飞,堪堪保住小命。

根本是没有可能的,即使端木菱的师父静斋之主师妃暄亲临,也不可能在硬拼台勒虚云后,竟有余力向她施展如此有变天裂地之威的剑招。

不过无瑕再没有思索的间隙,虽已知机直退入园林深处,可是端木菱正乘势穷追,眼前尽是重重令人目眩的剑影剑气。

大蓬的火屑木碎冲上七、八丈的高空,如爆开了最灿烂血红色的烟火。

无瑕知已失去刺杀的时机,大势已去,眼前的变化虽然没法接受却不得不硬咽下去,喷出一口鲜血后往后斜飞掠走。

“砰!”

龙鹰重重掉在泥地上的一刻,仙子和无瑕一追一逃的没入林木里,使他避过原形毕露的大劫。

情况颇有重演当日与拓跋斛罗正面交锋的旧况。眼冒金星,血气翻腾,在着地的一刻感到无比的软弱。

下一刻他已回复过来,往横滚开,藏身一丛花草之后。

他终于再次感应到台勒虚云了,对方正从另一边离室不成室、残壁破顶陷于火海中的薄室约三丈许处的草地弹起来。

蹄声传入耳内,自远而近。

昨天早上在新潭发生的刺杀仍是鲜热火辣之际,神都宛如一条绷紧的弓弦,城内任何风吹草动也会惹起关注,如此声势的冲天火光和因恶斗产生的激烈巨响,兼且小清庵地近皇城,只一河之隔,立即触动了神都整个防卫系统。

台勒虚云在这个时刻下手对付仙子,亦含着逼女帝对连串发生的事件不得不反应的用意。

台勒虚云绕过火场,无声无息地朝着仙子追杀无瑕的方向去了,感觉就像在龙鹰的思感网上倏现即没,毫不实在。

蹄声已抵离庵门不到二百步处,龙鹰知道此时不走,便要由“丑神医”向天下解释为何他会在小清庵内,猛提劲气,凭魔应择向觅路的落荒离开。

龙鹰屋过屋、顶过顶的在里坊的民居上飞掠,时行时止,务要避过被任何人目击,又或敌方探子的耳目,因如传入台勒虚云耳内,会因之猜到不止仙子一人,而能与端木菱并驾齐驱者,舍龙鹰尚有何人?

神都已成明争暗斗的战场,故必须将战场上的一套搬到这里来,就是不可以有任何疏忽,更不可轻敌。

经此一役,台勒虚云会在一段非常长的时间内不敢惹仙子,皆因没法掌握她似是没有边际的仙法。

想想也心呼侥幸,如果不是因他将一道魔气注入无瑕的经脉内去,他不但不晓得无瑕身在神都,且会被悉破身份,后果不堪想象,其中的差别,一去一回,相去何止千百里。

他的思考转到小可汗身上,表面看对方复元比他更快更速,但龙鹰却直觉感到台勒虚云伤得比他更重,只是像拓跋斛罗那样凭其绝世神功硬压伤势。

龙鹰没因之有丝毫自豪的情绪,因为他本以为可凭积蓄至巅峰纯魔气的一击,纵然没法致他于死,亦务要令其负上永难痊愈的伤势,结果事与愿违。

龙鹰刚才利用环境,巧妙布局,占尽上风优势。台勒虚云和无瑕均因算漏了龙鹰,故在战略上失误频生,招招均差了点儿。

高手过招,胜败只一线之隔,何况是这么大的错漏。

着火的布帘后是台勒虚云完全没想及的东西,感应不到龙鹰的魔气,精神全集中往与无瑕激斗的仙子身上,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的一刻,遇上无情可怕超乎料外的反击,似剑气非剑气,力能渗入他先天真气形成的势垒,在如此祸变横生的生死关头,他仍可及时将大部分真气收回去改为护命,如此应变神速,龙鹰自愧不如。

对着他似像面对拓跋斛罗,任凭你使尽浑身解数,奇谋妙策,对方总有回天之力。

龙鹰一口气飞檐走壁的越过章善和履道两座里坊。

神都规模宏大,这么从西北的小清庵直走到东南角,是洛河南区城内最远的路程,若以每个里坊住千人计,他至少在一万至二万个城民头顶上走过去。

夜风吹来,带着早秋的寒意。

他的灵应不单使他掌握远近可能出现的危险,另一作用是使他成为了无意的“偷窥者”,脚底下宅院内充满生活起居气息的人声杂音,像秋风般送进他双耳内去,还嗅到各式各样的气味。

城民的生活是一卷活的图像,声色俱备、丰盛多姿地向他没保留地展示。

看着家家户户透出来温暖的灯火,虽共处同一天地间,却是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当来到里坊边缘一座特别高的房宅屋脊的位置,一道河流在分隔里坊的围墙外流过,岸旁遍植树木,在月照下河水波光闪闪。

河道从西流来,在前方近永通门处折往北面,流往城外去。

这条河流该就是伊水。浑渠从洛水先南后东的流往城外,在甫离城的一段与伊水接连,形成神都东南的河流系统。

龙鹰感应到仙子了,暗松一口气,揭掉面具,会仙去也。

龙鹰与心爱的仙子并肩坐在岸旁的松树林边缘处,共赏正攀往中天的蛾眉月。

龙鹰本抱着一见她将她抱往林区秘处放肆个够的念头,岂知给她一双仙眸深瞅一眼后色胆立告不翼飞溜,乖乖地守规矩与她坐下说话。

美丽的仙子气定神闲,遥望月儿,侧面的轮廓线如灵山秀川的起伏,散发仙辉,神圣不可侵犯。

“闵玄清怎会晓得仙子来了呢?”

端木菱往他望来,眨眨美目,笑容可掬的道:“人家要从她处掌握神都的情况嘛!还要通过她知会你的兄弟万仞雨。”

龙鹰骇然道:“那她岂不是知道你老人家着万小子来找我?”

端木菱没好气道:“只须通知一声万仞雨小女子来了便足够,你道人家不清楚你的处境吗?老人家?你确是花样百出,说话没一句正经的,呵!”

龙鹰先吻她脸蛋,然后用手逗着她下颔,移得她面向自己,重重吻她香唇,端木菱现出女儿娇态,他的魔种立即作怪。

唇分。

端木菱闪着仙眸,娇喘细细的道:“对邪帝小女子是愈来愈失去自制力,守不上片刻便失守,被无赖觑虚而入。不过你须谨记呵!你的种魔大法尚未竟全功,如让早前在小清庵你忽然魔性大发的情况再来一次,小女子未必有抗拒邪帝的力量。”

龙鹰曲指敲头,道:“谨记谨记。小弟本不致这般不济,只因曾被无瑕破过我的魔功,我又不住揣摩纯凭魔气克敌之法,致道心减弱。”

端木菱欣然道:“正是凭你的道魔分离,杀得台勒虚云和无瑕无功而去,须谨记今次胜得侥幸,不可因而起轻敌之意。”

龙鹰碰碰她的香肩,涎着脸道:“仙子你老人家为何对小弟愈来愈没有自制力呢?”

端木菱白他一眼,会说话般的明眸在说“又来了”!旋又微现羞容,其娇媚可爱、柔情蜜意的仙态,是龙鹰从未由她处看过的,差些儿又发作时,幸好仙子及时分他心神,道:“你在怀疑闵天女向杨清仁泄秘吗?”

龙鹰沉吟道:“很难说。直至昨晚国宴玄清对杨清仁仍没有半丝戒心,她当然不会告知杨清仁仙子来神都了,但却会在其他方面泻出风声,例如找万仞雨便非易事。万仞雨不是风公子,与闵玄清向无来往。”

又道:“仙子打算怎样应付小清庵被烧掉的查问呢?”

端木菱抿嘴浅笑道:“有人放火自然有人去救火,烧掉的只是小女子的寄身之所,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何况人去庵空,谁晓得小女子来过呢?”

龙鹰讶道:“是否小弟的错觉,今次重聚,总感到仙子特别开心迷人。”

端木菱瞄他一眼,柔声道:“心有所属嘛!”

龙鹰的头顶如被琼浆玉露灌顶而入,大喜道:“仙子在说什么?”

端木菱开怀道:“小女子的‘心有所属’与邪帝心想的似同实异,与男女之情无关。”

龙鹰哑然笑道:“仙子不要骗自己哩!今次重见仙子,连亲嘴都与前有别,不知多么热烈开放,娇媚绝伦。”

端木菱微耸肩胛,对他“狗口里长不出象牙”的轻薄言词毫不上心,轻描淡写的道:“石上莲花火里泉,邪帝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噢!”

龙鹰搂个结实,亲热一番后才放开她,神舒意畅的道:“这是无赖遇仙的必然后果,就是下凡来的美丽女仙不住被占便宜。哈!真好!”

端木菱道:“人家要走哩!”

龙鹰探手搂紧她的腰肢,叹道:“仙子以为太阳出来前本无赖肯放你回仙巢去吗?”

端木菱嗔道:“你不用回上阳宫去吗?”

龙鹰笑道:“天塌下来也不管,何况是与仙子相拥而眠或独自寻梦的分别,换过任何智人愚者亦知所取舍。哈!今晚仙子是注定了陪足小弟一晚。”

端木菱道:“既是命中注定,小女子只好认命。敢问邪帝,今晚我俩该在何处度宿一宵呢?”

龙鹰喜出望外,另一手搔头乐不可支的道:“本想过在这里与仙子一起看着月儿浮浮沉沉,但听仙子的语气,似乎一张软榻较为适合。唉!弊在不能偕仙子公然投宿客栈旅店。我的娘!可以到什么地方去呢?”

端木菱笑脸如花的道:“想不到堂堂大周国宾,竟要为觅栖身之所伤透脑筋,但勿要想歪了。”

龙鹰得意洋洋的道:“想歪了的是仙子,小弟只想觅得清静地和仙子促膝谈心。当然!搂搂抱抱,间中亲个嘴儿是免不了的事。”

忽又嚷道:“想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