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鹰睡醒过来,梦蝶夫人的座驾舟正在夕照下的大江顺水航行,清爽的河风从位于舱厅后舱房的窗子送来江水的气味,还有花间美人儿动人的幽香。
他故意不睁开眼睛,感受着大美人坐到床缘那种伸手可触的醉心感觉,重温着当日被她刺杀后死而复生的过程,当时他躺在经大运河到神都的楼船上,心中想得到的是太平公主尊贵的肉体,后来形势的发展却是始料不及,美丽的公主纵要献身予他,他却要拒绝,而在现今的形势下,他更没可能和太平相好,这怕就是缘分了。
花间女的玉手抚上他脸颊,柔声道:“小弟弟快起来,晚膳的时候到了。呵!”
龙鹰两手探出,把她搂上榻上去,来个软玉温香抱满怀,寻找她的香唇,吻个天昏地暗、日换斗移后,离开她湿润的红唇,感觉是那么地丰盛迷人。叹息着道:“这是盛宴前的甜点,宴会将夜以继日的举行,直至抵达扬州。”
美人儿星眸紧闭,娇躯抖颤,玲珑有致的酥胸急剧起伏,微张的樱唇不住喘息,玉颊生霞,在他背肌扭一把,却没半点力道,比之不懂武功的弱质女子更不如。
龙鹰意气风发的再尝她香唇,轻吻一口,笑道:“这叫一吻破防,滋味如何?”
梦蝶无力地睁开美目,横他一眼,道:“死混蛋!你在作怪!”
龙鹰手往下移,爱抚她修美的长腿,欣然道:“有名号给你叫的呢!本邪帝身具种魔大法,没有点邪帝手段,怎出来行走江湖?这处是大江,对吗?”
梦蝶抗议道:“停手!”
龙鹰道:“有些事开始了便没法停下来,不要运功哩!在大姐香躯内兴风作浪的是名副其实的魔气,要怪便怪大姐你自己,小弟正是由你一手塑造出来的,与人无尤。哈!大姐的娇肤确嫩滑无伦。”
梦蝶颤声道:“是好汉的,就不要欺压良家妇女。”
龙鹰乐不可支的道:“还是首次听到大姐肯这么低声下气的求饶。哎哟!”
梦蝶狠狠地一口咬在他肩颈的嫩肉去,痛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之际,脱身离榻。
龙鹰揉着被咬处,坐将起来,一脸可怜地瞪着整理衣服的她。
梦蝶“嘟”长嘴儿不屑的道:“枉你行走江湖多年,仍未看清楚本夫人是谁,竟不晓得本夫人在用诈。死小子!肯去吃饭了吗?”
花间美女放下碗筷,沉吟不语。
龙鹰夹起一箸青菜,送到她唇边,道:“吃东西要紧,不要想那么多。”
梦蝶瞅他一眼,乖乖的就在他筷子上将菜吃了。
大江上夜凉如水,清风悠悠,破浪声沙沙响奏。
龙鹰道:“还未问大姐为何忽然从岭南赶回来,莫非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晓得小弟来找你。”
梦蝶再没有和他调笑的心情,道:“我遇上符君侯,给他率人苦缠数百里,从一个县城逃往一个县城,使尽办法才能摆脱他。”
龙鹰失声道:“糟糕!大姐极可能已暴露梦蝶夫人的身份。”
花间美女道:“尚未至这个田地,管他如何神通广大。”
又道:“避过这一轮风头火势后,我会再赴岭南。”
龙鹰道:“大姐须对付的,绝不止是几个霸地封王的土皇帝,而是大江联和一个深入民间的邪恶世家,符君侯只是他们旗下的一员猛将。”
花间女皱眉道:“你不说出来,人家怎晓得呢?”
龙鹰道:“有陵仲夫妇坐镇的宋家,对这方面一概不理吗?”
花间女道:“想理会也无从入手,贩卖人口已成当地风尚,以各种名目进行。奴婢的来源可大致分为俘虏、罪犯、买卖、掠卖、蓄卖、奉献、家生、投充等情况,以供权贵奴役玩乐,又或以之送人和当家兵,由来已久,人人习以为常。不过人口贩子对陵仲很有顾忌,所有买卖都避开陵仲所在的区域。”
龙鹰从没有深思这方面的问题,心忖奴婢乃广被中土的现象,根本是无从杜绝,像横空牧野送四个美女来做自己的侍婢,便是既成的现况。自己可以做的,只是针对香家公然的人口贩卖,加以打击。
如果能将武曌禁止人口贩卖的敕令付诸实行,等于踏出关键性的一步。
可是他面对的并不止两、三个人,干掉他们歪风立止,而是整个岭南的上下阶层,至乎为奴为婢者本身亦认之为理所当然的事,向悲惨的命运低头。对此他有深切的领会,像香霸般向买回来的女子施点小恩小惠,她们已甘心受役。
自己或可算是猛虎,但对着的却是浑体尖刺的刺猬,无从下口。
可以想象异日李显登位为皇,在杨清仁等人的煽动下,接受奴婢馈赠而毫无愧色的李显,会令人口贩卖的颓风恶习更趋激烈。恐怕要待李隆基做皇帝,方有压抑歪风的可能性,至少使买卖变得不合法。
唉!大官小官有随从,富家有侍婢书僮,小姐有丫鬟,主奴之间关系错综交杂,是好是坏不能一概而论。武曌虽下令禁止人口买卖,讽刺的是宫内正是最多奴婢、太监的地方,自己还是得益者。
龙鹰能做的事,就是把在于阗的成功策略照本宣科用于岭南,截断香霸人口贩卖的最后一道命脉。
花间女讶道:“你在想什么?眼珠不住的转动。”
龙鹰颓然道:“让小弟陪大姐到岭南去吧!”
花间女不悦道:“很为难你吗?这般不情愿的模样。”
龙鹰苦笑道:“大姐有所不知哩!今时不同往日,小弟绝不可以用龙鹰的身份出来搅风搅雨。”
花间女嗔道:“你什么都只说一半,人家怎知你的情况?”
龙鹰似没听到她的说话般,径自沉吟道:“如何可将奴婢从其他人区分开来呢?”
花间女道:“一般来说,凡不属士、农、工、商者,皆被视为贱民,不属良民之别,被归入贱民的有优伶、娼妓和乞丐,可是奴婢比之他们更不如。”
龙鹰愕然道:“竟及不上娼妓和乞丐?”
花间女不平的道:“这可不是由我定出来的,在我们大唐的‘均田制’里,按分田的规定奴婢会列入其主人家去计算。比对起来,优伶还可以入乐户,娼妓入娼户,乞丐入丐户,而奴婢则纯为其主人的附属品,本身没有户籍,完全丧失自主权,大多有名而无姓,名字也是由主人改的,永远没有科考或任官的机会,穿着由主人规限,不得逾越,甚至被主人在颊上刺字,成为最低贱的‘黥奴’。”
龙鹰捧头道:“我的娘!”
奴婢制度正是人口贩卖的孪生兄弟,不由又想起老子李聃“无为而无不为……小国寡民……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理想国度,自己独居于荒谷小屋时的天地是多么简单。
高士隐者的避世行为,可能正是不想面对社会上种种不公平偏又无力改变的情况。
可怜自己仍须身不由己地在红尘里打滚。
梦蝶呆瞧着他。
龙鹰向她摊手表示无奈,欲语无言。忽然间,他明白了她。
眼前有倾国倾城之色、棋艺倾天下的绝色正是奴隶制度其中一个受害者,被侯希白从水深火热里救出生天,得到新生。“多情公子”侯希白不但是恩重如山的良师,更是她的“慈父”。她到岭南去行刺人口贩子,是她唯一可宣泄对这个制度不满的途径,执行师尊的遗愿。与她一起的女子,虽扮做她的侍女,却该是身世相同女子,大家的关系是姊妹而非主奴,一起过着独立自主的幸福生活。
他想起闵玄清。
梦蝶道:“人家尚是首次见到另一个人有着师尊悲天悯人的情怀,龙鹰你是认真的吗?”
梦蝶和闵玄清所走的路是同样孤独,甚至不被有类近遭遇的人认同。
龙鹰道:“当然认真,且事在必行,不过要过了飞马节方可分身。”
梦蝶黛眉轻蹙道:“这些高门大族的玩意有什么好参加的,师尊起始时曾去过,以后都没去了,说不愿看到那些人的嘴脸。”
龙鹰苦笑道:“我比任何人都更不想去,却是身不由己,且非是以龙鹰的身份赴会。此事说来话长,牵连广泛。嘿!我们可以同床私语吗?”
梦蝶瞄他春色盎然的一眼,语气则故作漫不经意,道:“又不是没试过和你同榻共寝,还要问。”
龙鹰喜出望外,像背上长出翅膀,得到了飞越高山大川新的能力般神气,满意的道:“可以和大姐共醉于一梦之中,是小弟梦寐以求的事。”
梦蝶忍着笑道:“不要想歪了,你刚才又说不可以用龙鹰的身份陪人家去,怎么忽然又可以去呢?”
龙鹰道:“用‘毒公子’康道升的身份又如何?”
梦蝶动容道:“原来康道升竟是由你扮的,方渐离该就是法明,难怪将整个中土翻转过来,仍找不到你们两个家伙。”
龙鹰得意洋洋的道:“夫人的消息很灵通。”
梦蝶道:“是沾师尊的光吧!”
又道:“扮谁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扮康道升,此人奸淫掳掠无所不为,且会惹来整个白道武林和官府的围捕,亏你想得出这么蠢的蠢计。”
龙鹰用曲起手指凿头道:“确是愚蠢。唉!如他般武功高强者数不出多少个。”
梦蝶忽然秀眸生辉,欲言又止,摇头浅叹。
龙鹰大讶道:“大姐心中有理想可供乔装的人选吗?何不说出来参详?”
梦蝶垂下螓首,轻轻道:“如果师尊没有因伤不治,几年后养好伤势重出江湖,会对人口贩子造成最大的镇慑力。只是人家不懂易容改装之术,没法将你化为师尊的模样。你的洒脱不羁很肖近他,只要穿上他的衣服,手摇美人扇,除脸孔外其他地方至少有七、八成相似。”
龙鹰道:“如果有人叫我画几笔,小弟会立告原形毕露。”
梦蝶道:“你是该担心的不去担心,过不到第一关,其他说来干啥?”
龙鹰道:“夫人可将令师尊的形相画出来吗?”
梦蝶道:“你好像忘记了人家是谁的徒儿。”
龙鹰拍腿道:“这就成哩!老子就扮你的师尊。”
梦蝶大讶道:“你竟然有办法?”
龙鹰好整以暇地道:“我当然没办法,幸好知道谁人有此易容的本领。哈!此事包在我身上,想到可明正言顺和夫人双宿双栖,岭南之行立即变为乐事。”
梦蝶大嗔道:“你变成师尊后,不准和人家亲热。”
龙鹰嘻皮笑脸道:“今回轮到夫人想远了。夜哩!是时候就寝呵!”
“快起来!要到扬州哩!”
龙鹰不情愿地爬起来,往窗外瞥一眼,道:“才过采花渡头,至少尚有半天水路,这么快唤醒我干什么?”
梦蝶正为他梳头,讶道:“你认得沿岸的景点吗?”
龙鹰道:“小弟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梦蝶又伺候他穿衣,道:“离扬州十里许处,船会泊岸让你开溜,又是你自己说的,不能暴露身份嘛!”
龙鹰道:“小弟现在满脑子都是夫人的动人肉体,怎记得起其他事。来!亲个嘴儿。”
梦蝶嗔道:“不要胡闹,要不要人家向商月令打个招呼。”
龙鹰生出希望,道:“你和她有交情吗?”
梦蝶道:“十多年前见过一面,但可通过桂有为去警告她。”
龙鹰拍额道:“这么棒的办法,为何我偏想不到,由我去和桂帮主说。可以亲热一下了吗?”
梦蝶重重扭一把他耳朵,嗔道:“色性不改。噢!”
龙鹰吻个够后,和她到甲板去,此时离天明尚有个许时辰,繁星漫空,壮丽迷人。
龙鹰仰望星空。
梦蝶轻柔的道:“每当我失落的时候,会凝望星空,然后告诉自己,世上还有很多很多美丽的东西,就像在头顶上不住循环的星空,每个时刻都在变化着。”
龙鹰搂着她的蛮腰爱怜地道:“大姐会感到失落吗?”
梦蝶美目凄迷的看着夜空,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嘛,谁能幸免呢?”
龙鹰道:“对此我却有另一个看法,就是痛苦失落的时候,时间会变得漫长,感觉特别深刻;相对之下,快乐的光阴,时间像会飞般跑得很快,感觉则如梦似幻,若如我们过去多天的情况,眨眨眼又到了分离的一刻。”
亲她脸蛋,试探道:“大姐有我说的那种感觉吗?”
梦蝶思索着道:“从首次在神都初遇,你便有这个爱自我陶醉的习性,教人发噱。”
龙鹰大感尴尬,苦笑道:“夫人不用说得这么坦白吧!”
梦蝶探手抚摸他脸庞,柔情似水的道:“是要叫你不要放肆呵!小心点!勿要弱了你魔门邪帝的名堂。”
龙鹰一呆道:“我是否在作梦?又或仍是自作多情?”
梦蝶主动献吻,凑在他耳边道:“从我命中你心房的一刻开始,我们的爱恋便以最奇异的方式进行着。去吧!我会在扬州等待你,直至你能抽身来会我。”
龙鹰怪叫一声,往后退开,直至甲板边缘,朝后仰身,双脚魔劲爆发,箭矢般斜射上江面的上空,再往十多丈后的岸林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