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整整获得了两千万。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实则不然。
那天夜里,舅舅、智子和我三个人,找了个适当的借口钻进我房间。
这次真的是要看包裹里的东西了。
“这主意很棒吧?找个完全相同的箱子掉包,谁也想不出比这更高明的法子了。”
舅舅已经将它当成笑话来看,但手还是有点颤抖。我也一样。智子最冷静,一副像是要看小鸡从蛋里孵出来的样子,眼神充满着期待。
由万元纸钞捆成的叠叠钞票整齐地排成五排—但这只是“看起来像是这样”的错觉。事实上,除了最上面的五张是万元纸钞外,其他的全是报纸裁成的。
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拿到五万元。
我们瘫在地板和床上,放声大笑了好一会儿。
“啊—啊!”舅舅笑得飙出泪来,“到头来,还是敌不过抠门的家伙。”
最后,那五万元交给了舅舅。下一周的星期天,他找了个“庆祝姐夫和老姐独立创业”的名目,请我们全家去吃了一顿豪奢的中华料理。那顿饭吃得非常过瘾。我想应该远远超出预算,舅舅亏大了。听说,第二天他还找了个适当的借口,自掏腰包请那个护士吃午饭。
咪丽消失了。我只知道它在某个不错的主人那儿,被好好地养成了一只雪白的狐狸犬。这至少把我们一家人从噪音中解救了出来,尽管爸妈的康提基号仍处在风雨飘摇中。
桥本美沙子在Pearl遭警察逮捕时,根本说不清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虽然后来证实她和护士受威胁一事无关,但她还是无法解释从她带来的包裹中搜出的报纸、印章和存折。报纸也曾报道此事,我们是事后无意间聊起来才知道的。美沙子和她的老相好一直声称:“由于家里的爱犬被人拐走,对方要求赎金,才会到这里来。是嫌疑人指定的。关于存折和印章我们一概不知情。”但当时他们神色慌张、言辞闪烁,最后还是露出破绽。于是税务局深入调查那男人的店(他经营的店多到令人吃惊的地步),发现他逃税漏税的金额高达上亿元。
上亿元哪!我们到手的却只有五万。
过了一阵子,美沙子搬走了。
经过这番骚动,我们最大的收获就是智子的健康。舅舅的判断没错,智子身体虚弱源于心中的烦恼—我老妹太过认真了。任何事她都拼了命要做好,一般的情况倒还行,一旦遇到不擅长的事,就会给自己很大的心理压力。她那么严于律己,什么事都要求尽善尽美,当然迟早会出问题。她为了逃避沉重的压力,就只好躲着不去上学。
这个症结正好靠这次的事件解除了。怎么说呢,因为犯罪解救了她。我和智子至今还是搞不清楚,那样做果真是犯罪吗?
既然已经不是优等生了,所以再也没有必要勉强要求自己完美了。智子变得非常开朗。最显著的证明是,当我们知道包裹里只有五万元而瘫倒时,最先站起来的是她。然后,她还咯咯笑道:“不管怎么说,真的很好玩。”
两个月后。
税务局又派人来到“集合公寓大町台”小区。这一带似乎住了不少有钱人。
当我边这么想边往窗外望时,一行人慢慢走近第三栋。
他们从目瞪口呆的我面前经过,进入我们邻居的家。
不是右边那间,因为美沙子已经不住那儿了。
那一行人进入的是左边邻居的家。
原来警察与税务局查到了那些印章与存折的真正所有人。
知道真相时,我又开始头晕目眩,觉得自己好像变成在玩具店出售的“笑袋”。谁敲一下背部的开关,我就会笑到电力耗尽为止。
藏在天花板里的存折和印章,是左边邻居田所先生的。
第二天,舅舅抛下工作和约会跑来我家,在我的房里聊天。智子正和朋友起劲地讲电话,我们在楼上仍不时可以听到她爽朗的笑声。
“你想是哪里出错了?”我问。
“方向呀。”
舅舅躺在地板上,右手搭在脸上遮住眼睛。
“你最初查探时就把方向弄反了。你一个人爬上屋顶,也难怪会搞错方向。”
“可是,实际执行的人是舅舅你啊。”
“说得也是。”舅舅支起身体坐起来,“那时候,你不是为了付报费去了楼下吗?我只顾着用手电筒找你粘上的挂钩,根本没想到方向的事。我也以为找到挂钩的地方就是桥本美沙子家的衣橱上方,其实是反方向的住户屋顶。真可悲,爬进屋顶就像进了管道,何况到处都听得到咪丽的叫声,害我也没察觉离咪丽家越来越远。都怪那只狗,吠叫连连,没一分钟停过。要是那时候小诚你在下面,就会立刻发现我走反了。”
“是我的错。”真是笑死人了!
“结果,这个错误竟然揭发了两宗逃税漏税案。”
“说实在的,我们应该大受表扬呢。”
我们放声大笑,笑得太过火,连胃都疼了。
“喂,等等。”
舅舅忽然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差不多就和那天在天花板上“发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跌坐在衣橱里时一样严肃认真。
“如果真是那样,为什么桥本美沙子和她的老相好会任由我们摆布呢?我手上握有的是和他们毫无关系的东西。我们从他们家偷走的只是咪丽啊。”
“所以,我想是因为咪丽被偷了,不是吗?”
“怎会是那么蠢的理由!我记得很清楚,我告诉他们‘我握有你们逃税漏税的证据’,他们也回道‘很清楚丢了什么’……”
我们拼命回忆当时说的话。
“这么说,舅舅从没提到‘存折和印章’……”
“绝对没提过,没有提过。”舅舅激动地摇头,“我只说过我握有你们逃税漏税的证据,连狗也顺便带走了。”
我的脑筋好像有点转不过来了。
“可是,实际上我们只不过是偷了咪丽啊。”
我们各自朝着这一粗浅的方向思考,一时陷入沉默。当我们再度四目交会时,异口同声地说:
“项圈!”
我爬过去打开桌子底层的抽屉。咪丽的项圈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里面。每每想到在事情平静下来之前,它大概要藏在那里好多年,心里就觉得不妙。
我取出项圈,颤抖着交给舅舅。舅舅将它拿在手里反复查看,随意摆弄,忽然发现项圈内侧有个小缝隙。
我拿美工刀(就是查探时插进天花板缝隙的那一把)割开那道缝隙,拆开项圈。
六颗如智子小指指甲般大小的透明石头,从里面掉到地板上。
闪闪发亮。
舅舅用指尖捏起一颗,拿到书架防尘玻璃门前。
石头轻轻划过玻璃,上面立刻出现划痕。
“是钻石……”
我们俩看了一会儿玻璃上的六条划痕和闪闪发光的钻石,像傻瓜似的端坐在地板上。
“原来如此。”舅舅缓缓开口,“美沙子曾问我,为何不直接将它换成现金。我以为她指的是银行存折,便回她说那种东西太危险了,不成。原来美沙子指的并不是存折,而是这些钻石。”
我已然晕了。
“要将这些钻石换成现金的确很危险,难怪那时舅舅说危险,美沙子会认同。”
“多少有点吧。”舅舅回答,“正规渠道大概很难卖出去。但如果小心一点,总有办法。”
我出神地凝视着六颗钻石。尽管世上不公平的事多如牛毛,但偶尔也会遇上这样的好事—记得谁曾这样说过。
真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