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山岩雄专务想创造机会,看一眼盐川弘治的夫人。如果她正是去长野列车中偶遇的女子,那可就太有意思了。特别是盐川的夫人还有爱情纠葛,这更令他兴趣倍增。
他先是打算找个地方招待夫妻俩,但觉得那不够尽兴,最好单独见见夫人。而且当他发现“无知的阔少”正在暗中运作,就更跃跃欲试了。
然而尽管德山想单独见夫人,却还没得到弘治的介绍,所以既无机会也无适当的途径。他又想到在弘治上班时到他家里去,理由随手拈来。既可以说有事登门,也可以说顺路问候。
德山岩雄一旦下定决心,立刻付诸行动。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弘治肯定去银行上班了。德山开着豪华轿车,先到银座买好了礼品,又驱车驶向中野区方向。
鹭宫区位于郊外,近来增加了很多新住户。车站前也建成了初具规模的商业街。德山熟知七、八年前的鹭宫区,现在对东京人口贪婪的膨胀瞠目诧异。
进入盐川家所在的街区,这里林木繁茂,宁静闲适。盐川弘治的豪宅在此处赫然醒目,到底不同一般,想必是用父亲的遗产所建。样式新颖,恰如其人。
德山让司机在院门外等着,自己按响了门铃。从院门到门厅的甬道旁,蔷薇之类的花丛爬上了低矮的砖墙。对面是宽阔的庭院,种有草坪和各种植物。开门探出头来的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小保姆。
“这是我的名片。我想见见盐川先生。”小保姆恭敬地接过名片。
“对不起,先生已经出去了。”
“真不凑巧。”德山做出为难的样子。“那、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见见夫人也行,她在家吗?”
“在家。请稍候。”小保姆缩了回去。
德山看到计划进展顺利,顿时喜不自禁,期待着看到弘治的夫人随即露面。
小保姆又出来了。“请进来吧!”
“啊,我还有别的事,就在门口见见夫人吧。”
“可是,夫人说请您进去。”
“不,如果先生在家,我就进去说点儿事。他不在,我就以后再来。”他把礼品递给小保姆。
“那、麻烦您再等一下。”小保姆又赶快回屋去了。
德山在门厅里站了一会儿,一反常态地有些激动,这是近年来从未有过的体验。里面传来另一种脚步声,首先映入德山眼帘的,是走廊上身穿素色和服的苗条身影。他看到了对方的面容。啊,果然如此,她就是当时列车中的女子。德山立刻垂下眼帘,双手恭敬地握在身前,作出彬彬有礼的姿态,眼角余光瞄见白色的身影跪坐在面前。
“欢迎光临!”
德山抬起头来。盐川的夫人低头行礼,瞬间露出衣领间白皙的脖颈。德山不免有些紧张。“你好!是夫人吗?”他鞠了一躬,与抬头的信子目光相遇,一双美瞳沉静如水。发生瞬间惶惑的却是德山,虽然此前作好了心理准备,然而一旦推测得到了证实,却又失去了平静。列车中自己的那些举动又掠过脑海。
“听说先生不在家。”德山尽量郑重其事地说话,还略微夸张地做出笑脸。阅客无数的他,对这一套驾轻就熟。
“是的。他到银行上班去了。”盐川信子回答德山。
“那太遗憾了。哦,刚才递上名片了,我是东方旅游公司的德山,承蒙先生关照。”
“哪里,是我先生承蒙您的关照。”信子再次鞠躬。
“今天就此告辞,以后再来拜访。”其实德山很想趁机进屋,与盐川夫人共渡短暂时光。当然,他并没有把心思流露在表面。
可是,她是否已经认出,自己就是在列车上偶遇的那个男人?从表情上看,她似乎早已忘记。要是真的忘记,那就好了……
德山离开盐川家,乘上轿车,陷入了沉思。
信子拿着名片走进丈夫的书斋,放在了桌子上。名片上写着“东方旅游公司专务董事 德山岩雄”。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当然,丈夫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客户都告诉自己。不,岂止是客户,丈夫是秘密主义者,从未向自己谈及交际圈中的任何人。
信子觉得刚才那位德山似曾相识,而且觉得就是在不久前才见过。可是,她最近并没有经人介绍会见过谁。是不是对面走来擦肩而过的路人?可又觉得曾经更直接地面对面相见,却一时想不起来。
信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丈夫出于职业需要,接待过各种客户,银行方面必定有很多的交易关系,但是东方旅游公司却从来不曾听说。相互银行本来就与城市银行不同,只是与小规模公司的事业家打交道,所以这也应该是个无名商社。
不过,信子忽然感到心中蒙上一片阴影,原因是这个名称所表示的实体。近来到处都建起了高尔夫球场,也都冠以“旅游”这个名目,宾馆、登山索道、旅游大巴等公司皆属此类。信子感到阴影在心,是因为察觉到这家公司与弘治从娘家贷款存在着某种联系。虽然无法认定它就是那种阴险的欺诈性的公司,但正因它没有名分,更令人联想到丈夫的投机性格。
丈夫早已具备这种性格,曾经一度热衷于炒股,对赌赛马也来之不拒,打麻将更是一把好手。因此,他从来不会安心读书,所以没有藏书的书斋总显得那么庸俗,总让信子感到他很虚伪。结婚当初已经如此。
“我不喜欢读书。”他回答新婚妻子。“读了书又有什么用?那玩艺儿还不如我自己的直感。”丈夫弘治对自己的直感信心十足。当然,他的头脑转速出奇的快,在如今的相互银行中有口皆碑,这也全都得益于他的直感。
然而信子却对此感到了危险,预感到有朝一日他的直感会遭到惨重的报复。弘治厌恶读书,因而常常暴露出修养方面的无知,从他不经意的谈吐中即可看出。这种人也是从一流大学毕业的?!信子曾多次有感而发。
“我可不是你那种爱学习的人。不过,在现实社会中,读了书未必就能成为优等生,那只是学校里的事情。比如说,就算我像你那样学富五车,但对工作却毫无帮助。”弘治曾经振振有词。
信子并没有对他全面否定,只是对他贪心不足、老想做一本万利的大买卖感到不快。这种性格在银行工作上也有所表露。“行长头脑太古板,老年人缺乏决断魄力。”他经常说这种话,并对自己的魄力非常骄傲。然而他的魄力全都出自直感,所以他的交易也总是伴随着危险。信子对此心知肚明,他只是以前侥幸没有发生太大的破绽罢了。
近来丈夫不太说大话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工作的事情、外面的事情全都对信子封锁起来。
父亲在弘治的巧言利诱下已经动了心,令信子十分担忧。首先,父亲没将此事告诉自己,不,或许根本不能告诉自己。父亲有意出资,一定还有挽救女儿与女婿感情的良苦用心,可是父亲也并非没有投机心理。信子担心父亲的投机心理被弘治利用,而且或许不只是利用,还有更复杂的背景。
她不能将此与弘治对自己的态度分开考虑,丈夫正在策划什么行动,并非纯粹的事业上的行动,而是与信子有关的行动,然而信子却根本无从得知。本来她就没有可能从秘密主义者那里打探虚实,只能提醒娘家对丈夫提高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