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桩寻常小案。
天润贸易公司的经理何春晖与他的妻子许心芸有一个7岁的儿子,小名叫勇勇,生得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夫妻俩对他百般呵护,爱如掌上明珠。在这之前,何春晖也曾有过一个女儿,是他与前妻胡珊的孩子。8年前,前妻胡珊不幸死于车祸,给他留下了一个8岁的女儿玲玲。何春晖与前妻感情深笃,悲伤之余,便把对妻子的爱全部转移到女儿身上,立誓此生再不续弦。
谁知祸不单行,前妻死后不到半年,他的爱女玲玲竟也离奇地失踪了。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星期天,女儿吵着要去公园玩。但这一天恰巧公司里有事,何春晖实在抽不开身,便把女儿托付给他们的好友,也就是现在的妻子许心芸,要许心芸代自己带着女儿去公园玩耍。许心芸是他前妻胡珊的同学,最好的闺密,加上许心芸也十分喜爱玲玲,对于他的这一托付,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满口应允。
因为是星期天,加上天气又好,公园里人很多。
许心芸带着玲玲去看了一会儿花,接着便走向一处绿茵茵的草地。她们在草地上玩得正高兴,忽然一群游人过来将她们隔开,游人过后,却不见了对面的玲玲。许心芸最初还以为是玲玲在与她开玩笑,躲藏起来了,于是便高声大呼:“玲玲!你在哪里?你快出来!你快出来!不要吓唬你许阿姨……”她喊了几遍都不见玲玲出来,这才感到事情有点不妙,连忙四处去寻找。但她喊呀找呀,找呀喊呀,寻遍了公园的每一个角落,都没能找到玲玲……
何春晖的女儿就这么离奇地失踪了。
妻子的惨死本来就给了何春晖很大的打击,女儿的失踪更是雪上加霜,使他一夜之间白了许多头发,接着又一病不起,住进了医院。
许心芸心中歉疚,便向单位请了假,日夜去医院照看何春晖,想方设法百般劝解何春晖。在她的细心照料和劝慰下,何春晖终于迈过了这道坎,逐渐康复起来。
在医院里的那一段亲密相处的日子里,许心芸逐渐对何春晖产生了爱意;何春晖呢,既感谢病中她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更为她的真情所感,也欣然接受了她的爱情。于是在病愈出院后不久,两人便结了婚,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
结婚第二年,许心芸就替何春晖生了一个儿子。
鉴于女儿失踪的教训,何春晖对小儿子勇勇倍加爱护。他要妻子辞去工作,终日在家寸步不离地照看孩子,进幼儿园、上小学以后,每天上学放学也都要妻子亲自去接送,不敢有半点懈怠。
然而,终究还是出事了。
那一天,许心芸身体有点不适,头疼得厉害。司机王小山就劝她说:“阿姨,您今天就不要去了,我一个人开车送勇勇去上学就是了。您放心,绝不会有事的。”王小山已经在他们家一年多了,为人老实厚道,是可以信任的。许心芸想了想也就答应了。谁知王小山送勇勇去学校后回来没多久,学校就打电话来说勇勇不见了。
“喂!您是勇勇的妈妈吗?”打电话来的是勇勇的班主任刘老师。
“我是。”许心芸回答说。
“勇勇今天怎么没有来学校?”刘老师问。
“来了呀,是我们家的司机送他去的。”
“可是我上课却没有看见他……”
许心芸听后一急,连忙找来司机王小山,问他是怎么一回事。王小山说:“不会呀,我把车一直开到学校门口,亲眼看着勇勇走进了学校的呀。”许心芸也顾不得再说什么,要王小山立即开车送她去学校。
在学校里,刘老师交给她一个书包,说:“与您通话以后,我又去教室里看了一下,在勇勇的抽屉里找到他的书包,但仍不见他的人。我急了,喊了几个人一起去找,但我们找来找去,找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他。”
“不好!勇勇一定出事了。”闻讯随后赶来的何春晖说。他当机立断,决定立即去公安局报案。
在公安局刑侦科,何春晖的老同学何钊亲自接待了他们。由于科里的人都出去办案了,他自己也有要事抽不出身,便要他的助手赵忆兰先去做一些调查。
案子的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两天以后,何钊与赵忆兰就一起来到何家。他们把何春晖夫妻俩,以及他们家的司机、保姆都召集到客厅里,开始宣布他们的调查结果。
“由于孩子是在学校里失踪的,所以我们的调查便从学校开始。”何钊说。
“据何勇勇同班的几个同学说,勇勇那天早上确实进了教室,但他进教室后把书包往抽屉里一放又转身走出去了。据守门的老大爷回忆,在那天的同一时间里,曾经看见过一个孩子逆着人流走出了校门。因为孩子们穿的都是同一式样的校服,那个小孩后来是否又返回了学校,他实在搞不清楚了。
“于是,我们可以做出如下结论:当天司机王小山确实把勇勇送到了学校,但勇勇走进学校以后又返身走出校门,随后便失踪了。
“那么,勇勇走进学校以后为何又要返身走出去呢?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与人相约,还要一起去做一件什么有趣的事。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呢?当然,他一定是一个与勇勇非常熟悉,并且为勇勇十分信任的人。而这时仍在学校门外而又符合这一条件的人,又只有司机王小山一人。
“那么,王小山是否又开车把勇勇带离学校,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呢?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我们把学校附近两个十字路口的摄像头在那一段时间拍摄的录像带调来,一一仔细查看。通过查看,我们发现王小山送勇勇去学校后,并没有直接回这里,而是拐了一个弯,往西去别的什么地方了,直到20分钟以后,才又看见他的车子从西边回来。20分钟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足够把勇勇带到一个事先看好的地方藏匿起来……”
“先生,您的推理实在缺少根据。”王小山忽然站起来打断何钊的话说,“不错,我是没有直接回这里。但那又有什么?我只不过是抽空去办了一点私事。如果您硬要说是我拐骗了勇勇,那么您就要拿出确凿的证据来,您在录像里看清楚车里的人了吗?看到勇勇还在我的车里吗?再说,我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与他们无怨无仇的,又为什么要拐骗他们的孩子?”
“不错,我们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也还没有弄清楚你的作案动机,于是我们便对你做了一系列的调查。”何钊继续分析说,“首先,我们了解到你是去年二月由一家中介公司介绍到这里来当司机的,在那之前与何春晖夫妇素不相识。其次,在这里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夫妇对你不错,你与他们一家大小也相处得很好,尤其是你也非常喜欢勇勇这个孩子,因此,你不会、也没有理由去拐骗他们的孩子。
“接着,我们去了一趟你的家乡,远在赣西山区里的那个小山村,找到了你的养父母,姓王的那一对夫妇……”
“不!那不是我的家乡,他们也不是我的养父母!”王小山忽然愤怒地大声争辩说。
“不错,你可以这么说。”何钊点头同意了他的争辩,然后接着说道,“你是五岁那年被他们从人贩子那里买来的。那时他们无儿无女,是买你去做儿子,以备将来养老送终的。谁知买了你两年以后,他们却老来得子,奇迹般地生下了一个男孩。于是,你在他们家里的地位便一落千丈,由儿子变成了奴隶。他们不仅三天两头地打你骂你,而且还逼你像成年人一样去地里干活。尤其是在你十岁以后,开始反抗逃跑,他们就更是变本加厉地压迫你,每次逃跑,被抓回来都被打得半死……所有这一切又都告诉我们,你应该不会来这里拐骗何先生的儿子,因为一个从小被人拐卖、受尽折磨、在地狱般的生活中长大的孩子,是绝对不会去拐卖别的儿童的。
“于是我们又进一步深入群众,扩大范围进行调查,希望能从其他方面寻找到有用的线索。最后,我们终于了解到一个重要事实,那就是在那个小山村里,还有另外一个被拐卖来的孩子,一个名叫草妹的女孩。你与草妹情同兄妹,你曾带着她逃跑过几次,虽然都没有成功,每逃一次都被抓回来打得半死,但这也足以证明你与她之间过命的交情。草妹比你小两岁,与何先生八年前失踪的女儿年龄相仿。我想,你一定是把她们两人联系到了一起……”
“不错,这次您总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王小山见已无法隐瞒,便点头说,“只不过草妹并不是她的名字,她的真名叫何玲玲。其实,你所说的她们俩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什么,你说那个女孩也叫何玲玲?”何春晖听了一怔,忙问。
“是的,何玲玲。她其实就是您八年前失踪的女儿。”王小山说。
“我的女儿她……她怎么样了?”何春晖又问。
“死了。”王小山说。
“什么?她死了!她怎么就死了?快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何春晖急切地问。
“先生,您听我说完!”王小山继续叙述道,“我十岁那年,村里的张屠夫也从人贩子那里买来一个女孩,是买来给他的傻儿子做媳妇的。女孩才八岁,买来后又哭又闹地喊着要回家,结果被张屠夫狠狠地毒打了一顿。第二天,张屠夫就逼着女孩为他们洗衣、做饭、挑水、种菜……稍有不慎,就是拳打脚踢。最可恨的还是女孩十一岁那年,那个禽兽不如的张屠夫竟然强暴了她,从此又把她当作了自己发泄兽欲的工具……因为都是被拐卖来的,同病相怜,我们便无话不谈。我被拐卖时太小,才五岁,不知道自己的家庭地址,无处可去。但她不同,她已经读小学二年级了,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家庭地址,于是我便带她逃跑。我们逃跑了一次又一次,每次被抓回来都是一顿毒打,最后那一次她竟被打得半死……后来,她实在忍受不了张屠夫对她的凌辱和毒打,终于在一天夜里上吊自杀了。可怜她死的那一天,才刚满十五岁。”
“唉!我可怜的女儿……那一年,你怎么就会走散了呢?”何春晖伤心地说。
“不!那一年她不是走散的,而是被一个你们都很信任的女人拐卖掉的。那个女人就是您现在的妻子。”王小山愤然回答。
“你胡说!”许心芸一怔,连忙分辩,“那一年,我们是在公园里被一群游人冲散的。之后我找了她很久,找遍了公园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她。”
“是吗?”王小山冷笑一声,反驳说,“一个读小学二年级,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家庭地址和父亲姓名的八岁的孩子,就是走散了,也会有人为她指路,帮助她找回家去,怎么这一走散就再也寻找不到,永远失踪了呢?”
“一定是她走散之后遇到了坏人。”许心芸说。
“但玲玲却不是这么说的。玲玲告诉我说,是你和一个男人把她卖给了人贩子。你离开时,她哭着喊着求你不要把她丢下,但你却连头也不回地和那个男人一起走了。我这里有一张纸条,是最后一次逃跑时她交给我的。她说万一她又被抓了回去,而我却侥幸逃出去了的话,就一定要去她家里找到她爸,要她爸来救她。”王小山说着拿出一张纸条,把它交给何钊。
那是一张廉价香烟的烟盒纸,纸的反面用铅笔写了一行地址,另外还有几行写给她爸爸的短信:
爸爸:
是许阿姨把我卖了。快来救我!
玲玲
何钊打开纸条看了一下,又把它转交给了何春晖。
何春晖看完纸条,脸色大变。他转身盯着许心芸,疑惑地问:“心芸,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我那是因为爱你……”许心芸嗫嚅着说。
“什么?你竟然说是因为爱我!”
“春晖,你听我说,早在胡珊姐在世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只是你一直没有觉察罢了。后来,胡珊姐死了,我以为机会来了,谁知你却把对她的爱全部转移到玲玲的身上,誓不再娶,使玲玲成了我们之间的障碍……”
“后来,我终于长大了,那一对姓王的夫妻再也控制不住我了。”王小山打断他们夫妻的话,继续叙述说,“那一天,我把那一对夫妻捆了,反锁在房里,接着去张屠夫家放了一把火,点燃了他的房子,然后趁着混乱逃出了村子。然而当我历尽艰辛来到这个城市,按照玲玲留下的地址找到这里时,却发现何先生您竟与八年前拐卖玲玲的那个女人结了婚,并且还生了一个孩子。我于是设法进入你们家里,博取你们的信任,等待时机,寻找机会拐卖掉你们的孩子,让这个女人也尝尝自己的孩子被一个她所信任的熟人拐卖之后的滋味。”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呀,你怎么能把对他母亲的恨报复到孩子的身上?”何春晖说。
“你把勇勇弄到哪里去了?求求你,快把他还给我们!”许心芸哀求说。
“晚了。”王小山冷笑一声,摇头说,“我已经把他卖给了一个人贩子。此刻,那个人贩子恐怕早已离开了这个城市。”
“把勇勇还给他们吧!”何钊忽然一笑,真诚地对王小山说,“其实,你并没有把勇勇卖掉,因为孩子是无辜的,而你的良知并未泯灭,况且何先生也是无辜的,他怎能承受第二次失子之痛?”
王小山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承认说:“是的,我并没有把勇勇卖掉。只要这个女人认罪伏法,我可以立即打电话给我的朋友,要他把勇勇送回来。”
“我认罪!我认罪……”许心芸哭着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