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天咱们还派人去吗?老爷。刘管家有点猜不透唐文坡的意思。
派了人若出问题,我必死,若不参与,我还真怕那军统的混蛋会落空,这个好机会也就错过了。唐文坡两条眉毛几乎贴成了一条线,实在左右为难。
沉寂的夜空不知何时收去了那一丝暗淡的月光,仿佛在提醒未眠的人时间已是凌时。
唐文坡不知在客厅转了多少圈,等得管家都开始哈欠不断,感觉眼皮不停打架之时,唐文坡这才有了定夺。
挑一些从没露过面的人,让他们跟踪军统的人,不要被发现了。等两方动起手来,看形势再定,切记没有百分百作掉雷耀的机会,千万别出头。若是军统的败了,要想办法全都清理掉,以免给雷耀留下口舌。
是,老爷,我明早就去办,时间也不早了,我扶您去休息吧。
一定记住了,要有十足把握,再参与。最后一句嘱咐后,唐文坡这才安了心,如同生死之劫中度过一般,拖着松软的身子在管家搀扶下才回了卧室。
李亮这边,得知雷耀的藏匿处后,喜气爬上眉梢的同时,眼里的凶残也随之暴露出来,拳骨紧握发出隐隐的声碎,心中暗道:雷耀啊雷耀,这次看你还能往哪跑!
他觉得之前的交锋,很多次那是因为给了雷耀准备的机会,然而这一次,只要自己这边人手够足,量他有神通的本事,也难逃生死。
正因为有了这份盼头,李亮心情大好,有路过停下的黄包车,他不仅没坐,还打赏了块大洋,带着弟兄们一路哼着小曲回到家中。
家中有人还没睡,才进门的功夫,李元急切地迎了出来:三哥,我等你好一会儿了,你去哪儿了?
我能去哪,当然办事去了。李亮将脱下的外衣随意丢在椅子上,抄起桌上的酒倒了一杯,酒兴未尽,难掩心头之喜,你猜我今天把谁绑了?
谁?看三哥很得意地显摆,李元坐其身边惊奇地问道。
雷耀的狗。
你是说唐文坡?李元更不理解了。
对,这老东西不知跟张大林搞什么名堂,我原本是想找张大林这王八蛋的,谁知道碰巧撞到了他,所以就把他绑了。结果把雷耀的藏身处套了出来。李亮坏笑着,将手中的枪瞄向酒壶,明天我就要让雷耀下地狱。
这可是好事啊,来,三哥,我陪你走一个。早就听闻上锋指示,要李亮半个月作掉雷耀,之前不仅没有机会,还多次差点把小命送掉,如今这一看,简直就是走了大运,哥俩说什么也得庆祝一下。
人逢喜事精神爽,酒过三巡,李亮依旧是没有醉意,话赶话不知怎么提到了李元赌博的事,唠唠叨叨开始数落起来。
向来李亮说什么,李元只敢听着,可今天他却摆出一副洋洋自得的架势,说道:三哥,我说了你可能不信,你别看我总往赌场跑,但不全为自己,你知道你走这个大运怎么来的吗?那可是我师父帮的忙。
你师父?
他是个懂风水的大师,人称风行子,在北平人人皆知,前几日算出你有血光之灾,我求他给你化解,师傅真的帮忙了,不然你怎么能那么轻易找到雷耀,不过他也说了想要彻底化灾,还得看面相,不如我请师父给你看看?李元睁着眼珠子说得有板有眼。
鬼才信这东西,不过是我凑巧遇到了唐文坡,说到底还是这个厉害。说着李亮把枪lsquo;啪rsquo;地一下拍在桌上,我就信这个,这才是命。
难道你还不信我吗?
别扯没用的,杀雷耀,才是大事,得空就多办点正事,少特娘的往赌场跑。李亮没好气地说完,独自干了一杯。
本以为这话也就结束了,谁知道李元也不知哪窜出来的劲,非得谈个真假,忙拍了拍鼓鼓囔囔的口袋:三哥你听听,这都是我赢的,我师父指点我坐青龙位,结果我是把把赢,难道你还不信吗?
李元几斤几两,作为堂哥,李亮比他本人还了解,身上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钱,还真的有点令人吃惊,忙问:那你师父怎么说我的。
师父很早就算出来,你有血光之灾,你寻思寻思,是不是好几次差点
话没有说完,但李亮也明白要说的是什么,一边嚼着肉一边盯着李元打量,心说平日里那个怂包弟弟怎么变了,还头一次见这小子那么严肃认真,难道民间传的那些鬼神儿玩意还真灵不成,想了想于是将信将疑道:那就得空,见一下,要真是那么回事,我给他好生供起来。
真的,绝对让你大吃一惊,三哥,我明天就去安排。李元高兴说道,平日里没帮上什么忙,借此或许还能拿个功劳。
行了,我去睡了。见李元还想倒酒,李亮立马拦了下来,想想明天的大事,可不能再喝了。
第二天,下午晚些时候,李亮叫上一干手下,换去军上的行装,打扮得跟普通百姓没两样,混迹在行人中,一路来到雷耀藏匿的街区附近。街上栉比鳞次的是高耸的教堂,还有洋人修建的酒店和花园洋房等,上海法租界庞德徐家汇是天主教法国耶稣会在华活动的两个中心之一,各种教会机构都聚集在此。
李亮摆手叫大家停住,四处张望,片刻骂道:唐文坡那老家伙可真是鼠辈,看样子估计也不会来了,看老子杀了雷耀再怎么修理他。
那老狐狸,狡猾的很,肯定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让他出头对付雷耀,肯定指望不上了。大脑袋说过看向李亮,后者点点头,指了指远处的一方建筑。
动作麻利点,干完就走,千万别让巡捕房的逮到,那样我在军统里就不好做事了。
交代过后,这些人目光全部投向远处,摩拳擦掌中分批开始涌进,李亮则独自消失在黑暗之中。
远远望去,海格路尽头是一个大的庭院,只见青石子铺的地面,中间是紫棕色的大门,两边是两只大石狮子,上面是牌匾,刻着国术武宗武馆这六个大字。
国术武宗武馆,顾名思义这是爱国人士所推崇的武林最高境界的武馆。在夕阳的映照下,这几个大字越发显得苍劲有力。里面的人在练习拳术,不断传来嗨,嗨的吼声。
武馆里,蔡桂勤和陈默正带着孩子们在练功,小十一,十三,和二十七都在有模有样地扎着马步,挥着拳头,孩子们稚嫩的脸庞沉浸在如血的夕阳中,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阳光满面,在妈妈怀里撒娇受宠,但是他们却有着超于这个年纪的成熟,眼神之中更多的是少有的凌冽,他们骨子里都有热血的基因,对鬼子的仇恨却成了大家的动力,每天发奋练功,就是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让鬼子为他们的暴行付出应有的代价,雷耀充满疼爱地看着孩子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黄昏时分,幕色浴群山,西风残照,兴衰胜败禅。夕阳西下总有太多的悲欢离合在上演,也总有太多的天地玄妙在氤氲。
大脑袋几个人趁着街头冷冷清清,没几个人注意他们的时候,都缩着身子貼近武馆的墙边,猛然间几个人从腰间拽出手榴弹,嘴巴咬了引线,哧哧地把手榴弹投了进去,然后互相对视,转身就跑走,这一切就发生在几秒钟之间。
咣咣咣一阵阵巨响,院子里嘈杂声一片
只见弹片散落一地,满地的树叶,尘土飞杨。刚刚练功的节奏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唉呀,唉呀十三的腿血肉模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正被陈默紧紧抱在怀里,陈默胳膊上也满是鲜血。
二十七的脚上扎的满是弹片,还在往外冒着殷红的液体。
赶快救人。大声呼叫着,雷耀同样遭受到了波及,但他此刻已经顾不了什么了。
刚刚还活灵活现的小十一已经满身鲜血,俨然没了气息。雷耀扑上去抱起了小十一,眼里充满了伤痛的泪水:十一,十一不停呼唤着十一的名字,雷耀期盼着十一能睁开眼再看看这美丽的世界。
可是十一对雷耀的呼唤丝毫没有反应,雷耀的脸庞渐渐变得冷酷狰狞,两汪泪眼充满了仇恨的波涛,他轻轻放下十一,缓慢地站起来,看看大家,刚想说什么,却顿时一阵玄晕,不醒人世。
等到雷耀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众人焦急的面孔和哭泣的声音,忽然感觉自己的左肩传来巨痛,还有后背也伴随着灼烧感。李之怡正在给雷耀包扎伤口,眼泪叭哒叭哒落在雷耀的手上。
这时,蔡桂勤从院外跑进来,呼吸急促:是军统的人,他们丢炸弹时我刚好看到,可惜没来得及制止,我打死了两个,他们说上头的人是李亮。
面前死了五个人,伤员满地,雷耀拳头攥得紧紧的,嘴唇都咬出血迹:李亮你等着。
那么快?海格路另一个路口阴暗处,李亮还未从突现的火光中回过神,手下一干人竟跑了回来,他有些吃惊。
点背,被发现了,是个会功夫的,咱好几个人都被打死了,我看状况不妙赶紧跑回来了。大脑袋胳膊上几处淤紫,一看就是刚刚被修理过。
你妈的废物,搞个偷袭也能死人,那雷耀死了吗?李亮恨不得给这干愚蠢的手下洗洗脑。
应该死了吧,往里边丢了那么多炸弹。大脑袋也不能十分确定。
别特么应该,一群饭桶,走,今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亮显然对大脑袋的回答不满意,气势汹汹冲向武馆,此时夕阳西下那一抹残红像及殷红的鲜血,映着李亮那丑陋的嘴脸,仿佛预示着日薄西山终将气息奄奄。
一干人蜂拥而至时,院中已是一片狼藉,孩子的哭叫声、各种焦急的脚步声混在一起,似乎在配合那突临的爆炸,不过李亮要寻的人,此刻却异常安静地待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门外传来一声枪鸣,能听出是什么巨物落地的声音,转而传来李亮的唾骂,闻此雷耀缓缓抽出了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