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时间,雷耀和陈默一起出了门。
三子昨天就把周老板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雷耀又问清了周老板菜圃的地址,所以出了武馆后,两人在街边吃了碗馄饨,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周老板的菜圃所在。
没有李之贻的伪装,雷耀两人只是换了身衣服,戴了帽子,考虑到当前的局势,没敢明目张胆的坐黄包车。
周老板的菜圃没有在上海市区内,而是临靠上海城边缘,雷耀和陈默两人也算艺高人胆大,在没有任何易容的前提下,专挑人迹罕至的小道走,所以一路上倒也没出现什么意外。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终于赶到上海城郊,放眼望去,随处仍见绿色,在这树叶枯黄绿意不显的深秋,这些绿色很是让人赏心悦目,田埂行垄之间,隐约可见正在埋头苦干的长工。
雷耀大致扫了一眼,很快便确认了周老板的所在。
按照三子所说,姓周的虽然祖上代代是农民,但周老板本人踏实肯干又有头脑,在所有人都不敢种田的时候,大胆买下多处良田,如今的上海城,菜市场上几乎三分之一的蔬菜都是周老板一个家提供的。
此时,瞧这架势气场,站在田边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老汉不是所谓的周老板又是谁?
跟陈默打了个手势,两人迅速接近周老板,而周老板的注意力正在田上放着,愁眉不展,哪里注意得到雷耀两人的行踪。
直到雷耀近了身,听到脚步声的周老板这才猛然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的两个健壮青年,眉头顿时皱起,原本就苦哈哈的脸,如今更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
两位是?问话的功夫,周老板上下已经把雷耀两人打量了一遍,看你们的穿着打扮,可不像是下田种地的人,想要买菜,到菜市场去,再等个把钟头,就能买到新鲜的,不用特地跑到这里来。
周老板还当雷耀两人是专程跑来买菜的,往常也不是没有大户人家的管事采办,为了买到最新鲜的蔬菜,专门跑到田边候着,蔬菜刚出地,他们就付下现大洋。
周老板可能是误会了。雷耀淡然一笑,压了压帽檐,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了买菜。
听到雷耀对自己的称呼,周老板咧嘴一笑,露出满嘴大黄牙:你们这些个人就是会说话,我一个种地卖菜的老农民,哪儿算得上什么老板?
把烟杆子往鞋底一敲,烟斗放进烟叶袋子,一塞一按,再拿出来的时候,烟斗里已经塞满了紧实的烟丝,周老板做这些的时候,没忘笑呵呵道:就冲你们这些个话,就算不是买菜的,等下我也得送你们两捆。
点上火,周老板继续抽烟,比之刚才,心情明显好上许多:跟你们这两个年轻人说话,老开心咧,听着别的人喊我周老板,总觉得他们是在埋汰我。
周老板,我们这次,是有很要紧的事情跟你商量。雷耀看了陈默一眼,陈默把早就准备好的钱袋子递了过来,希望你能同意。
周老板愣了一下,看了看陈默手里的钱袋子,又看了看雷耀,不等雷耀继续开口,当即扭头起身:不用说了,你们还是走吧。
陈默刻意颠了颠钱袋子,现大洋哗啦啦的响声清脆悦耳,引得田里不少人扭头看了过来,而周老板背着双手,头也不回地往田埂另一头走去。
雷耀稍稍皱眉,快步上前拦住周老板:请务必听我说完!
这次的行动是整个计划的关键点,无论如何,雷耀必须要让周老板同意。
一把摘下帽子,雷耀压低声音说道:我们知道你每天有一部分蔬菜要送进西门街,我们打算对付那里面的小鬼子,所以一定请你听完我们的安排再做决定。
比起雷耀的话,周老板显然更加关注雷耀的脸,盯着看了半分多钟,周老板满脸震惊地指着雷耀说道:你就是那个、那个叫雷
陈默见状,一个箭步上前,单手抓住周老板的手腕,只要他敢把雷耀的名字讲出来,陈默不介意当场扭断对方的手臂。
周老板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显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周老板脸上涌现出一种名为惊喜的情绪,你就是那个专杀小鬼子的雷神?我在报纸上看过你的照片。
说完这话,周老板似乎是担心被别人发现,左右看了一眼后,主动示意雷耀把帽子重新戴好。
真没想到,老汉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雷神本人。周老板满脸雀跃,简直像个过年时得到了新衣服的小孩子,就连手里的烟杆子掉了亦浑然不觉。
雷耀朝陈默示意,陈默立即松开周老板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地捡起烟杆子,并仔细扫去烟杆上的尘土。
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那就好办了。雷耀他们此时正站在田埂之上,来来往往收菜的菜农都看得到他们,有没有适合说话的地方?
有有有。周老板连连点头,随着他的动作幅度变大,雷耀赫然发现,这位被人喊老板,自己却称呼自己为老农民的周姓老人,眼眶之中居然有泪珠跌落。
周老板随手抹了把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年轻时候因种地晒得黝黑的脸庞上,充斥着老人的沧桑和小孩子的纯粹,这两种本该冲突的形象在周老板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领着雷耀两人到了一处简略的菜棚,周老板这才笑呵呵说道:这里往常是用来存放蔬菜的,不过最近几天菜刚收下来就被送到西门街,暂时用不到,所以也不会有人来。
说完,周老板话锋突然一转,脸上带着些许为难道:雷神啊,我有个事儿,想求你。
雷耀一脸茫然,自己是来找周老板帮忙的,怎么调过来了?
想归想,雷耀还是点头答应:你尽管说。
你能不能站在那儿,让我给你磕个头?说着,周老板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去,雷耀大惊,连忙上前两步扶起对方,周老板看年纪约莫已经有六十出头,让这么一个老人给自己下跪算什么事啊!
万万不可。扶起了周老板,雷耀急忙拒绝,这种要求就不用再提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周老板身子微微颤抖,眼眶中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我媳妇儿就是被小鬼子给害死的,你给她报了仇,我给你磕头,你受得住。
跟这些没关系,杀小鬼子是我应该做的事。雷耀一手握紧拳头,话语掷地有声,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上海的小鬼子全杀死,然后把小鬼子赶出中国!
你是雷神,你一定做得到。周老板抹了把眼,勉强笑了笑,你刚才说打算对付西门街的小鬼子?我就是个送菜的,该怎么帮你?
下药。雷耀从怀里掏出药粉让周老板看了一眼:这是我专门调配的药粉,只要抹在蔬菜上,等到小鬼子把这些菜吃进肚子里,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全部中毒。
见周老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雷耀立即解释道:你放心,这些毒不会致死,我们不会连累到你,药粉在两天之内会全部挥发,到时候我们还有其他的安排配合行动,没人会注意到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老板摇了摇头,淳朴的脸上充斥着疑虑,我前两次送菜的时候,见过小鬼子做饭,他们炒菜前会把蔬菜洗好多遍,就算你把药粉抹在上面,也有可能会被洗掉。
雷耀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没想到这位周老板对身份定位转变的还挺快,这才两三句话的功夫,便已经开始为他们考虑了。
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只要把药粉涂抹妥善,十分钟后就会融入到蔬菜内部,不管他们洗多少遍,就算把菜炖烂,药效仍旧存在。
周老板嘿嘿一笑,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道:雷神就是雷神,考虑事情果真比我们全面。
说罢,周老板侧身往外面看了一眼:再有半个多小时菜就收完了,等会儿我让人送一批菜进棚子里,你们在这里操作,外面那么多人,万一被人发现你的身份就不好了。
雷耀点了点头,陈默把擦干净的烟杆子递给周老板:对不起,刚才我是误会你了。
周老板人认识雷耀,却没见过陈默,好奇地看了陈默一眼,接过烟杆子问了一句:你是?
我兄弟。雷耀拍拍陈默的肩膀,格外豪气,过命交情的兄弟。
好好。周老板满意地点头,毫不掩饰地称赞道:既然是雷神的兄弟,那也是杀小鬼子的好汉,我周诚也没别的东西,等下你们一定带几捆菜回去,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重新给烟杆子装上烟丝,周诚重重抽了口旱烟,摆手道:麻烦两位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出棚子之前,本名周诚的周老板大着胆子拍了拍雷耀的手臂: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上海的老百姓都指望着你们呢!
自从撤离上海,城里的老百姓们就感觉天塌了一般,虽然每天仍旧该过活过活,可心里免不了担惊恐惧,生怕某天就被小鬼子一枪毙掉,雷耀的横空出世,对他们而言,就像是昏暗的天空多出一颗太阳,让生活重新有了希望。
目送周诚离开,陈默的情绪明显有些沉重:哥,像周老板这样的人,上海城里应该还有很多吧?
除了张大林那些个人,满上海都是这样的人。雷耀深吸一口气,将小鬼子赶出上海的想法越发坚定,只要打仗,兵荒马乱的,受危害最大的就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