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口气,雷耀甩开陈可可的手臂,转身往楼上走去,如果你想知道,先上来!
姐姐陈朵朵怯怯地拽着陈可可的衣角,咱们回不了家了吗?
李之贻一手拉着一人,笑着说道:走吧,咱们先上去,你们想知道什么,等下直接问他。
被李之贻连拉带拽进来的姐妹二人,一进房间,就盯住雷耀不放,颇有一丝逼问的架势。雷耀有些头大,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雷耀!李之贻叹了口气。
雷耀?雷耀的名字从李之贻嘴中蹦出,听到这两个字的陈可可姐妹俩当场愣在原地,雷耀这个名字在上海地区可谓如雷贯耳,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小老百姓没一个人不知道的,而陈可可和陈朵朵自然知道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
在这个泯灭人性、小鬼子肆虐的年代,雷耀几乎是每个怀春少女心目中的英雄,而如今,雷耀真人就在面前,陈可可姐妹俩如何能平静的下来?
不只是心中胆怯的陈朵朵,就连满心疑惑的陈可可咋一听到雷耀的名字都呆愣了一会儿。
一路走来,雷耀两人生怕小宝受到惊吓,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抱着他,以至于小家伙呼呼睡了一路,到了旅馆反倒格外有精神。
李之贻上前接过小宝,雷耀指了指桌旁的椅子道:坐。
陈朵朵乖巧坐下,再也没了半点千金小姐的脾气,陈可可狐疑的看了雷耀一眼,也紧跟着坐了下来。
不等雷耀再次开口,陈可可主动开口问道:你真的是雷耀?我爸爸怎么了?咱们为什么要到通州?不是说只要等小鬼子离开就可以回去吗?
雷耀挠了挠鬓角,有些无奈,陈可可一下子丢出这么多问题,搞得他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了。
陈朵朵偷偷看了雷耀一眼,看着满脸皱纹老爷爷模样的雷耀,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心目中的那个英雄联系到一起。
这也不能怪陈朵朵,自从离开上海,雷耀一直都保持着伪装模样,哪里有半点形象可言。
我是雷耀,雷耀先回答了陈可可的第一个问题,接着又说道,朵朵去周能家玩的时候,偷听到周能向小鬼子通风报信的消息,陈县长为了确保我的身份不会泄露,这才提出让你们俩带我离开如东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陈县长现在应该已经和小鬼子接触了,咱们先在通州待两天,确定如东县安全后,我就带你们回去。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雷耀还有些不太习惯,起身找了一圈,找到旅馆准备的暖瓶,倒了杯水润嗓子: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和你们一样,但是眼下你们不准胡思乱想,也不要多讲,你们的父亲是县长,不会有事的。
听到雷耀的话后,陈可可陷入短暂的平静,看样子像是在消化雷耀给出的信息。
陈朵朵看了一眼正在哄孩子的李之贻,随后不好意思的问道:你既然是雷耀,为什么要把自己扮的这么丑啊?
丑吗?雷耀可没想到陈朵朵会有这样的问题,摸了摸脸颊,放下茶杯说道,既然你们知道我的名字,应该也知道我做的那些事情,如果不乔装打扮一下,估计连上海都出不来。
李之贻忍笑看了雷耀一眼,让平日里少言寡语的雷耀说这么多话,还真是难为他了。
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考虑到陈可可和陈朵朵还是两个黄花大闺女,雷耀特地让李之贻多开了一间房,从李之贻手里拿来另一把钥匙,雷耀将其递给陈可可:没其他事情,就回去休息吧,这两天待在通州,等到如东县事情结束,我把你们两个送回去。
白天跑了一天,晚上又跑了大半夜,就连雷耀都感觉到些许的疲惫,更何况这两个小女孩儿?
然而陈可可并没有接过钥匙,看着身边的妹妹,陈可可有些难为情道:我们俩想和姐姐睡在一间屋。
雷耀干咳一声:房间就在对面,不会有危险的!
陈可可低着头也不说话,见状,李之贻轻轻踢了踢雷耀小腿:你去睡对面,我和可可她们俩睡在这里。
你们三个人睡一张床,不挤吗?雷耀还是有点不死心,好好的小夫妻俩,居然要分开睡,这不是难为人吗?
没事,我们仨对付一晚上,李之贻瞪了雷耀一眼:还是说,你也想睡在这里?
对上李之贻的眼神,雷耀顿时妥协,我去睡那屋,有什么事记得喊我。
倒了杯水,雷耀抄起钥匙去了对面,一晚上翻来覆去,好久才算睡下。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微亮雷耀便从睡梦中醒来,出了屋子,见对面还锁着门,雷耀找出几块钱的零钱,到楼下买了早点。
刚敲了两下,房门就被打开,李之贻睡眼朦胧的开了门,屋子里陈可可姐妹俩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打着哈欠,满脸倦意。
见雷耀一脸疑惑,李之贻笑着解释道:小宝闹腾了半夜,刚刚睡下。
这臭小子,雷耀放下早点,走到床边戳了戳睡梦中的小宝,自己睡的倒挺香。
自家儿子能吃能睡,对雷耀来说,绝对是值得庆祝的好事,只不过没做过母亲的陈可可姐妹俩就遭殃了,满脸的抱怨。
语气里带着些许歉意,雷耀招手道:先吃点东西,等下我出去看看情况,你们去对面补个觉。
这一次陈可可和陈朵朵纷纷点头,因为不知道两个小女孩的口味,雷耀多少都买了一点,等到她们俩吃完早点去对面补觉,雷耀这才打扫餐桌,把她们剩下的东西一股脑塞进肚子。
吃完饭,李之贻也有点犯困,享受着雷耀的怀抱,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事实告诉她们俩?
什么事实?雷耀抚摸着李之贻的秀发,有些纳闷儿。
李之贻捏了下雷耀腰间软肉:你瞒得过她们,还能瞒得过我?陈县长落到小鬼子手里,能落得好下场?
被李之贻这么一说,雷耀脸上的笑容倏然散去:能拖多久拖多久吧,我这就出去打探情况,如果陈县长已经被鬼子扣了,我会想办法救他出来,顺便把那个姓周的废了。
想到酒桌上陈爱国那副诚恳的模样,雷耀拳头握的咯吱咯吱作响。
李之贻抬手抚摸着雷耀的脸庞,语气有些茫然: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四处杀小鬼子,安安生生讨生活?
等把小鬼子杀怕了,等到没有战争了,我就带你去我老家,咱们盖一间房子,养一群羊,再生几个娃,雷耀捏住李之贻的小手,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养一群羊?生几个娃?李之贻有些惊愕,一时跟不上雷耀的节奏。
放心,一定会有那一天的雷耀显然陷入了对美好生活的想象中。
刚想表达自己对理想生活的认知,床上的小宝突然哼唧起来,李之贻急忙起身往床边走去,雷耀看了眼窗外,起身道:我出去了,你注意点情况,我很快就回来!
抱着小宝左右摆动的李之贻微微点头。
离开旅馆后,雷耀先认清地址,之后又随便挑了个方向离开,通州比如东县更热闹一些,同时也是一早就被日本人盯上的地方,大街上随处可见背着步枪的小鬼子,虽说雷耀已经化了妆,但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还是尽可能的避免和那些人打照面。
躲躲闪闪,一直走了三条街,雷耀总算找到一个合适打听情况的地方,早上点光景,茶楼门前的说书先生已经拉开了台架,下面摆着十来个长板凳,虽说只是早上,但听书的大有人在。
不过雷耀找的并不是这些听书的人,而是人群左边端着破碗衣衫褴褛的乞丐。
饭店门口,茶楼附近,这些地段是乞丐的必争之地,在这种地方讨饭,一来生意好,二则还能得到饭店丢弃的饭食,还能免费听书,何乐而不为。
古来行走江湖,消息最灵通的来源除了商人就是乞丐,商人为了倒卖货物赚钱,四处奔波,得到的消息也是最精准的,而乞丐们则是为了填饱五脏庙,这座城里混一晌,那个镇上讨一天,各种小道消息同样信手拈来。
比起那些无利不起早的商人,雷耀更乐意和乞丐们打交道,两个馒头一块烧饼就能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
找了一处卖包子的小摊贩,雷耀买了五六个肉包子,颤颤悠悠朝茶楼旁边走去,花白头发再配上那一步一顿的步伐,若不仔细看,没人会觉得雷耀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注意到雷耀手里的包子,几个乞丐立即迎了上来:老爷赏口吃的吧。
大爷行行好,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老爷慈悲,给块馍馍吧!
雷耀慢悠悠来到跟前,抬手掏出一个肉包子递了出去,几个乞丐一哄而上,等到雷耀收回手时,上面已经多了好几道黑印子。
得手的乞丐三两口把包子塞下肚,顾不得噎得慌,又凑了上来,没能抢到的往前挤得更起劲,喊得也越发卖力。
雷耀停下动作,探头眯着眼睛问道:看你们这身行头,这是刚落难吗?
听着雷耀声音嘶哑的询问,几个乞丐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搞不清楚情况,雷耀见状,又掏出一个包子:我儿子跟我走散了,我很想了解下外边世界有什么热闹,你们谁跟我讲讲?
确定了雷耀的目的,这些人立即闹哄哄嚷了起来。
雷耀左右看了一眼,指着其中一个乞丐道:你来说说。说话的同时,手里的东西也递了出去,那人忙不迭接过来,像揣宝贝似的塞到了怀里。
我是从上海那边来的,现在上海都闹翻天了,有个叫雷耀的,炸了一堆小鬼子,上海满大街都是雷耀的通缉令!
这乞丐刚说完,立即被旁边的同伴挤到了一旁:你那消息早就过时了,雷耀现在正在如东县呢!
哦?
两个小时后,雷耀回到了旅馆,并把自己搜集到的消息尽数告知李之贻,在得知这些消息后,李之贻足足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满脸不可思议道:你说的是真的?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李之贻看了眼对面紧闭的房门,而后压低声音道:陈县长死了?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雷耀捏着水杯,手指几近发白,这件事先瞒着她们俩,我到如东县走一趟!
你现在去,陈县长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李之贻起身关上房门,声音放缓道,为今之计,先安顿好陈可可姐妹俩,之后再说其他的!
雷耀坐在床边,眉头紧皱,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预料,陈爱国作为一县之长,居然被小鬼子二话不说就毙了,原本按照陈爱国的说法,小鬼子就算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连一点婉转的余地都不给他。
可从雷耀得到的消息来看,陈爱国死在小鬼子手里已成事实,伴随着咔嚓一声,雷耀手中的水杯彻底碎裂成渣,见状,李之贻赶忙找来毛巾。
看着雷耀鲜血滴落的掌心,李之贻有些心疼:事情发生了,就想办法补救,你在这里生闷气也没用!
陈县长的死,和我脱不了关系,任由李之贻处理伤口,雷耀面无表情,仿佛受伤的并不是他的手,这笔账,我一定要和小鬼子好好算。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仔细帮雷耀清理伤口,李之贻建议道,要不然,我跟你往如东县走一趟?
你还得照顾小宝,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刺痛感,雷耀脑中思绪飞速运转,片刻后,起身往门外走去,你看好陈可可和陈朵朵,我出去一趟,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
雷耀起身开门,却见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道身影,陈可可和陈朵朵皆是红着眼圈,泪珠悄无声息的顺着面颊滑落,雷耀愣了一下,侧身下楼:我出去办点事,你们俩不要乱跑。
不等雷耀走下楼梯,陈可可的询问声从身后传来: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雷耀闷声回答,陈可可腾腾下楼,跑到雷耀身边,拽着他的衣袖哭问道,我问你,我爸爸什么时候死的?
陈朵朵蹲在门口,哭的梨花带雨,陈可可死活不肯撒手,言语哽咽: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我只想知道,我爸爸是什么时候死的?
雷耀咬了咬牙,沉声道:昨天晚上,咱们走了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