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程大贵对络腮胡子洋人的称呼,这位洋人长官的身份也呼之欲出。巡捕房隶属于司署局,但和巡捕房不同的是,司署局内全部都是洋人,而下车的这位,程大贵两人口呼局长,俨然是司署局的洋人中,身份最为尊崇的那一位!
程大贵朝坐在驾驶位上的下属竖了个大拇指,刚才那一脚,没白踹。
程探长,我听说这里发生了一次事态恶劣的斗殴事件?乔森操着一口别扭的中国话询问。
是的,我已经查明,此次事件的主要参与者,分别是青帮、雷狼会,还有程大贵话说一半,脸色为难的停了下来。
乔森疑惑地看着程大贵:有什么问题吗?
转头看了一眼脸色异样的南造云子,程大贵凑到乔森耳边说道:这次参与的还有日本人,据我所知,应该是日本特高科率领宪兵队的人参与了战斗,考虑到特高科的特殊性,我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让人把您请了过来。
日本人?听到这三个字,乔森当场翻脸,日本人不在公共租界待着,到我们法租界闹事?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程大贵卖了个糊涂,接着转移话题,青帮的首领张大林拘捕,我正在交涉,雷狼会的人倒是十分配合,考虑到人数众多,我只把为首的几人扣押,正在一旁候着,日本人方面,我还没有处理。
哼,到法租界来闹事,不管什么人,都必须付出代价!说完这话,乔森迈脚往人群中走去,程大贵连忙跟上,日本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生,眼前这位可是司署局最高长官,万一日本人抽风对乔森局长下手,那就彻底完犊子了。
看着程大贵和乔森局长朝南造云子走去,刘伟整个人都傻愣在原地,从乔森局长下车开始,程大贵就一直在说话,连插嘴的机会都不给他,原本他还想帮张大林说两句好话,结果全被程大贵给搅和了。
老东西,居然跟我玩这一套!
咬牙骂了一句,刘伟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乔森局长身份高贵,就算是他这个大探长,往日里也见不了几面,倒是程大贵,不知道为何,从乔森局长上位就与其保持很好的关系,借着乔森局长的关照,同为大探长,平时却总是高出他们一头。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乔森彻底看清商街上的情况,遍地的残肢断臂,引得乔森恶心不已,连忙掏出手帕掩住口鼻,乔森小心翼翼地走到南造云子面前:日本人?到法租界做什么?
抓人。南造云子可以不给老黄面子,也可以不给程大贵面子,但在乔森这个正儿八经的法国人面前,却不得不放下高傲的姿态,我们得到通缉犯的线索,奉土肥原长官的指令,特地捉拿通缉犯!
混蛋!南造云子的耐心解释反而引起乔森的强烈反感,作为法国人,乔森对法租界有着很强的保护意识,南造云子话里说的有了线索便带兵捉拿,让乔森产生浓重的戒备心理。
在中国生活了一段时间,乔森对中国的一句话有很深的理解,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一旦破了戒,就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坏结果,就像是中国人吸食鸦片一样,如果他们不吸第一口,也就不会有倾家荡产。
所以乔森很喜欢把第一口免费赠送给那些没有吸食过鸦片的人,靠这一招,乔森已经赚了很大一笔钱。
但是,他喜欢用,并不代表喜欢别人把这一招用在他的身上,看着面无表情的南造云子,乔森现在甚至觉得,日本人是故意闯入法租界,以此来试探他们的底线,一旦第一次处理不好,那么以后日本人肯定还会再找借口把军队派到法租界。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们已经越界了!乔森很生气,络腮胡子被粗重的呼吸吹得上下起伏不定,程大贵,把她抓起来,不,不只是她,只要是参与这次事件的日本人,全都抓起来!
程大贵笑呵呵地递过来一副手铐:除了云子小姐,剩下的日本人已经抓起来了。
乔森诧异地看了程大贵一眼,接过手铐亲自给南造云子扣上,而后很是满意地拍着程大贵的肩膀说:程探长,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中国人,如果有机会,我想要把你安排到司署局。
程大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谦虚推辞:司署局里都是法国人,我一个中国人,不太合适,还是算了吧。
和程大贵打了那么久交道,乔森很了解程大贵的性格,但今天这件事情程大贵做得很漂亮,乔森认为自己必须要奖励他:那么你觉得这样如何,我设置一个总探长的职务,以后由你负责法租界里所有巡捕房!
指了指旁边的南造云子,程大贵善意提醒道,乔森局长,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查清日本人的来意,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程大贵又补上一句,如果他们真的有所图谋,我认为我们应该提前做好准备。
对对对!乔森喊来随行的警员,让他们带着南造云子一干人等前往霞飞巡捕房,之后又郑重说道,明天,不,从今天晚上起,你就是法租界的总探长,明天早上,正式的任命书会送到霞飞巡捕房。
大晚上的还麻烦您亲自跑一趟,真是辛苦了,程大贵朝乔森弯腰行礼,时间太晚了,您还是早点回去再休息下,我连夜审问,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查出他们的来意!
你的苦衷我能理解,乔森来了之后其实并没有做多少事情,但他的出现,却代表了法租界的一个态度,乔森没来之前,在场的巡捕房成员,包括程大贵在内,没人敢对南造云子动手。
乔森一来,直接给南造云子带上了手铐,这次又换成南造云子一句话都不敢说,这就是地位带来的影响,而地位,是由身后的国家所赋予的。
程大贵把乔森送上车,并帮他关上车门,临走之前,乔森降下车窗,脸色郑重道:程探长,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们所给予的,没有我们,你甚至不如日本人养的一条狗。
我了解!程大贵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脸色如常,我会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事。
乔森心满意足的点点头,他觉得打一棒槌再给个甜枣的中国式技巧,他已经学会了,不过,给程大贵的总探长职务算是棒槌还是甜枣呢?
挠了挠头,乔森又补上一句,还有,从今天开始,你的身份等同法国人,也就是说,你可以像我一样给日本人亲手带上手铐!即便她是日本官员!
说完,乔森敲了敲司机肩膀,让他开车,片刻后,透过车窗看到仍旧鞠躬行礼的程大贵,乔森心满意足,一开始言语敲打算是棒槌,之后给予他法国人的身份是甜枣,自己做的很棒。
只不过这句话中让乔森一直很好奇的是,棒槌究竟是什么东西?
直到看不清乔森的车尾灯,程大贵才直起了腰,随手捏了捏略显酸痛的后腰,程大贵活动活动下巴,让笑僵了的脸尽量舒服一些,站在两米开外的刘伟见状,咽了口唾沫,步履维艰的来到程大贵面前。
程探长,不不,现在应该改称程总探长了,乔森和程大贵的对话刘伟从头听到尾,原本还打算在乔森局长跟前出出风头的他,在听到程大贵说早把剩下的日本人抓起来那句话后,想要露脸的想法彻底打消殆尽,我先给您道个歉,刚才是我狗眼无珠,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
刘探长这是为了什么事情道歉呀?程大贵面无表情的看着刘伟,哪里还有半点笑面佛的样子,刘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语气显得有些僵硬,您尽管放心,从今往后,我会断绝和张大林的关系,更不会跟日本人打交道!
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比起乔森局长,这位刚刚上任的程总探长才最值得巴结投靠,更何况,认识到程大贵的高明手段后,刘伟并不觉得跟着程大贵混有什么不好。
西街巡捕房这两天刚抓了一个从公共租界西区逃进来的犯人?程大贵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刘伟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听完程大贵的话,甚至还抱怨道:可不是嘛,这都两天了,一个字儿都没问出来,我都纳闷儿那家伙是不是哑巴
哑巴二字刚出口,刘伟心里一咯噔,额头顿时冒出一层细汗,干笑两声,刘伟一巴掌拍到自己脑门儿上:你看我这记性,那家伙来的第二天就死了,而且死状十分离奇,程总探长见多识广,能不能帮忙看看那人是不是得了瘟疫什么的?
方便吗?程大贵掏出一盒烟,随手递给刘伟一根,刘伟诚惶诚恐接过,而后从身上掏出火柴,帮程大贵点上: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还担心尸体留在牢里生蛆呢,就是得麻烦您回头挖个坑给埋了。
给自个儿点上香烟,刘伟重重抽了一口,吐了个烟圈儿,又接上一句:俗话说得好,送佛送到西,既然人都死了,那我就自掏腰包给人买口薄皮棺材吧,也算是积点阴德。
程大贵眼皮一抬,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去买点宵夜,忙了一晚上,都快饿死了!
刘伟眼前一亮,烟头差点把衣服烫出个洞:没问题,您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