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高望重的释空法师,在日军的暴行之下,已经变得奄奄一息。
看这架势,鬼子不会轻易地离开,他们肯定是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认为刚刚袭击他们的人就藏在寺庙之中。
张国树知道,除非他站出来,否则不仅仅是释空法师,恐怕整个寺庙的难民都会因为他的存在,而陷入危险之中。
刚刚日军在搜查的时候,他就已经将雷耀藏入了水缸之中,万幸,鬼子没有发现这个满城通缉的风云人物。
张国树朝身后的士兵看了一眼,那是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大家好像都明白了张国树的意思,咬咬牙,将身姿挺得笔直。
别找了,我在这里。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队难民,他们将袖间的手枪掏出,放在地上,双手高举,表示自己已经停止反抗。周围的人紧紧的靠向两边,硬生生的为张国树他们留出一片空地。
向野敏明将鞭打释空的绳子扔到一边,回过头看向张国树等人,快步走了过去。
他捡起了地上的手枪看了看,没错,刚刚遭受袭击的日军小队,正是被这种枪给打死的。示意士兵将他们的手枪收走,向野敏明踱着步子绕到了的身后。
水缸里面残存着半洼清水,还混杂着一些冰碴子,雷耀蜷缩在里面,半个身子都被冰水浸泡着。
这种寒冷的感觉似曾相识,让雷耀开始回想起他在笼子里面的场景。
冷静,无比的冷静。
雷耀晃了晃头,好像是长眠后的一次苏醒,麻木的感觉开始消失,所有的身体感受在一瞬间扑面而来。
终于他重新开始获取了身体的掌控权,意识慢慢回归,雷耀想起了之前经历的一切,那个广场上的笼子,那个带走他意识的深坑,以及黑夜中他所流浪过的地方。
他现在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究竟遭受了什么。
忽然,水缸的外面传来一阵枪响,伴随着难民们的尖叫声。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吼叫声响彻天空,听起来像是张国树的声音。
根本不用想,肯定又是鬼子在为非作歹,雷耀小心翼翼的挪动了一下身子,想探出头把事情弄个明白。
怎么样,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的死在自己的面前感觉如何。向野敏明在杀死了其他的士兵之后,留下了张国树一个人。
张国树紧咬着牙,他不敢轻举妄动,怕给这里的难民带来灭顶之灾。同时,他的眼睛撇过雷耀所在的角落,发现水缸上面的盖子竟然开始微微的晃动,心中暗叫糟糕!!
雷耀将水缸的盖子微微顶起一部分,透过细缝,他看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面。
日军的机枪吐着火舌,而张国树竟然朝着枪口的位置跑去,他的身子被击打的左右摇摆,同时挡住了所有的子弹,直到停火后,张国树才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向野敏明踩着血泊走到张国树的跟前,在他的身上狠狠的踢了踢,然后踏着他的身体走了过去。
所有的士兵已经被杀光,吊在门上的释空法师也被鬼子放了下来,狠狠的栽到地上。向野敏明将释空从地上提了起来,朝着他说道:明晚,十个女人,皇军来取。
而后,带着所有的士兵,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寺庙。
看到日军离开之后,小沙弥立刻将释空法师从地上扶了起来,同时将脑袋探出门外,扫视了周围一圈,将庙门紧紧的关闭。
正当所有人要松一口气的时候,水缸处传来咣当一声,人们不禁回头望,一个浑身湿漉漉的水人,从缸里跳了出来。
雷耀径直跑向张国树的方向,在跑的途中,他就已经明白了张国树的意图,他跪在地上,摇晃着张国树的脑袋。
张国树的手慢慢抬了起来,放到雷耀的胳膊上。
雷兄弟,你醒了,太好了。
说到一半,张国树咬了咬牙,像是在积攒说话的力气。
答应我,先暂时放过鬼子,好好地活下去。
张国树喘着粗气,身体剧烈的起伏,嘴角不断的往外冒着鲜血。他的身上有十几个弹孔,即使拥有妙手回春之力,恐怕也法将他救活了。
就这样,雷耀眼睁睁的看着生命的气息从张国树的体内溜走。
张国树的双眼空洞,直直的望向天空,雷耀用手将他的眼睛轻轻合上。张国树的仇他一定会报,不过不是现在。只要活下去,一切都会有希望。
在与释空法师简单的交流过后,雷耀知道,鬼子的魔爪已经完全探向了难民聚集的区域。
身在金陵女子学院的李之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换下之后,雷耀就离开了寺庙。
再一次回到金陵女子学院,雷耀感慨万分,看着原先金碧辉煌的校园,已经变得灰暗破旧,忽然之间,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碍于自己的身份,雷耀已经不能再去找魏特琳,甚至连李之贻他都不敢去找。他现在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雷耀将自己的帽檐压得很低,在封锁线的附近左右扫视了一番,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之后,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数足足有之前的两倍那么多,也不知道魏特琳是靠什么养活大家的。他在人群中穿梭,径直走向之前遇见李之贻的操场。到的时候才发现,操场的样子已经大变,李之贻也已经不在原先的位置。
忽然,身后传来一处喧嚣,雷耀望向门口的位置,发现所有的难民都朝着他涌来。裹挟在难民潮之中,雷耀听到人们喊着鬼子来了!
糟糕!!雷耀尽力将自己掩埋在人群之中,顺着难民的方向一起奔跑。
透过人群之间的间隙,他看到了两个小队的鬼子兵,端着枪,跑在道路的中间。雷耀一直尾随着他们,跟到了大礼堂的位置。
为了腾出地方,里面的座椅板凳早已搬走,用来容纳老人、妇女和儿童。雷耀混在其中,佝偻着身子,装成老人的样子。周围的难民想要逃出去,可是日军已经将所有的出口堵住。
S!S!一个外国声音从远处传来。外国男人穿过日军小队,挡在了所有难民的跟前。
渡边少尉从礼堂的门口缓缓进入,周围的士兵纷纷将手中的三八大盖上膛,指向了面前的难民。
外国男人,伸开手臂,左摇右晃,想要挡住所有的枪口。
面对西洋人,鬼子们还是有所顾虑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施暴。渡边少尉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前,从地上一跃而起,踢向约翰的胸口。而后揪住他的衣服,将其狠狠的摔到一边。约翰想要爬起来,继续挡在枪口的面前。没等站稳,周围的日军士兵就架起他的双臂,拖拽到了礼堂外面。
约翰双脚在地面胡乱的蹬着,想要摆脱日军的束缚,嘴里喊着:这里是,安全区,你们不能在这里杀人。
砰的一声枪响,将子弹打到地面,算是日军对他的警告。约翰紧咬着牙,不敢说话,任凭鬼子将他拖向远处。
日军手中的机枪疯狂的朝着天花板扫射,礼堂的上空砰砰作响,打下的灰尘簌簌落下。难民们捂着脑袋,半弓着腰,蹲在地上。
直到机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光,渡边才摆摆手,示意士兵们停止射击。面朝底下的人群,他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几乎要直不起腰来。
魏特琳匆忙的赶到,原本丰润的面庞现在已经变得灰白粗糙,眼窝深陷,样子十分的憔悴。她朝着底下的人群来回扫视,在确定没有人受伤之后,如释重负般的松了一口气。
渡边少尉拿出一张纸,摆在魏特琳的面前。
魏特琳忽然变得的暴躁起来,剧烈的与渡边争辩着,还将随身携带的法律文件拿出来,以此作为凭证。渡边连看都不看,将其扔到一边,继续朝着魏特琳怒吼着,还时不时的用手指着底下的难民。
终究魏特琳还是败下阵来,神色黯淡的走向礼堂的最高点。她捂着双眼,不敢看面前的难民,好像是落泪了,双眼变得通红。
魏特琳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将五指全部展开,缓缓的说道:五十。
又是五十个女人,昨天日军已经从这里带走了二十个女人,今天又要带走五十个女人。
魏特琳没有再说什么,难民们好像也已经对此不再感到惊讶。
我去。一位不知名的女性举起自己的手臂,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的走向礼堂的前面。
魏特琳注视着她,眼泪不住的往下流,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我去。声音此起彼伏,在难民中不断的响起。在人们的注视之中,不断有人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