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面,罗卓英同意将南造云子放出来,与鬼子特务交换人质。
这一天雷耀只能等待对方的接头消息,所以他只能待在罗司令的指挥部等着。军中人各自有事,会客厅只留得他跟南造云子二人,此时南造云子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也因此雷耀反遭到对方的取笑。
雷耀躲到远远的一边,以为这样就可以掩饰住自己内心的羞涩,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使自己安静下来,样子却十分的不自然,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南造云子看着雷耀的脸颊,接触雷耀的眼神。雷耀却一直在躲闪。
一时间南造云子忘记了自己的囚犯身份,慢慢的凑了过来。
你应该还没结婚吧?南造云子冷不丁问了一句,大大出乎雷耀的意料,让雷耀感到有些吃惊,没想到对方竟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而得寸进尺,询问起自己来了。
雷耀随口回到没有,话出口却有些生气,脸子是板得铁紧,一些笑容也没有,嗓门提高了个八度,你最好安静的坐在那,带你过来是有事要办,别打听乱七八糟的事。
呦呵,怎么还急了,我就是随口问一问罢了。南造云子这番话好似实意,又好似在讽刺。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平生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一个,魔鬼竟然有一颗羞涩的内心,属实有趣。
这是雷耀成为打鬼子的英雄以来第一次被人像小孩般的玩弄,又羞又气,却又无可奈何。
原来是需要用我办事,我想想。是不是要做人质交换?这并非南造云子能掐会算,早早安插在雷耀铺子周围的特务可是她安排的,所以听雷耀说完,她立马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本这事不能让对方知道的,否则这便给了对方反抓把柄的机会。没想到南造云子竟然那么快猜到了,雷耀也是没辙,索性就全盘道了出来,完事冷冷附了一句,你不要以为你能安心的离开,倘若你那几个下属有坏心,我会当场先把你杀掉。
你舍得吗,昨天不是还说算是救我一命吗,你不等着我报答吗?
你。雷耀简直无语了,南造云子压根就不跟他正经说话。
你不杀我,我回去也会死的,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最不害怕的就是死,得你的福,我们失去了三百多名士兵,这个罪我得背,所以我早晚也是要死。南造云子说话间变得有些愧疚与沮丧,不是对自己,而对那三百名士兵。
同时雷耀也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内疚与自责,他知道敌人因为自己手段而遭受到了痛苦,心里为此感到高兴,同时,最糟糕的是,竟然产生了一点同情。无法解释,这种感觉盲目又顽劣。
或许是有感而发,南造云子停了停,换了一种口气继续说道:虽然是敌人,但我可以今天用普通人的态度跟你谈话,这样我们聊聊怎么样?
不知对方是不是在打什么鬼算盘,雷耀自然不会立马答应,转过头向对方说道:哼,那不行,敌人就是敌人,不要以为你是女人,就可以蛮不讲理,这不是三句话两句话就能够说清的,你犯下的错永远不可能摆脱掉,而我更不可能装作不知道来跟你谈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的想法我能够理解,我们两个人立场不同,只能是你死我活,之间的仇恨更可以说是不共戴天,我希望能够暂时的放下立场,我不想说关于战争的事情,我太累了,我想你一定也累了,我只想说一些其他的事情,关于生活,关于人生,难道你的世界里只有复仇,只有战争吗?
我不累,我不相信你,更不相信你只是单单想跟我聊聊天。
听着雷耀的话,好像是有一些其他的顾虑,南造云子立刻想到了,说:放心吧,我可不是从你的口中套取战争机密。
雷耀想了想,自己不是兵,对于方面也是一概不知,即便对方想打探什么也是白扯,所以说不说都是一回事。
南造云子自顾自的笑着,仿佛是因为雷耀的谨慎无奈的笑,雷耀悄悄看向南造云子,没想到对方正在看自己。从南造云子的眼神里,他觉得此刻的南造云子并不像是之前他认识的南造云子。
看着南造云子脸上的微笑,他没有办法把眼前的这个人当做敌人来看待,不知不觉中放松了下来,并不自觉的也朝对方笑了笑。
南造云子出生在日本的高等家庭,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不像雷耀,一直活在自己的小山村里。当她第一次来到中国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震撼和前所未有的亢奋,就好像在黑夜航行的船,第一次看到了陆地。她对中国的庞大和富饶感到震撼,同时也为此所吸引,这趟旅行开拓了她的眼界,让她看见了原本所不曾见到过的世界,更让她看清了自己的本质。她所在的国家是多么的狭小,贫乏,她与所有的日本军人都肩负着一个使命,要将这片土地据为己有。
好,那你说吧,想聊什么?雷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你说世界为什么要划分那么多国家,人类明明都是共同生活在一个地球上,为何会出现敌友关系?
南造云子的话带着内心的情感,所表达的东西令人深思,雷耀听不懂这些,但他听出了一些问题,随口回道:本来就是一家人,分出敌友,还不是你们这些小鬼子闹的,不安生的在自己的国土上生存,天天想着侵占他人的土地,你凭心而论这是正确的吗,如果是别的侵略到你们日本,当你见到你的家人朋友无辜的惨遭迫害,你会作何感想?
南造云子叹了口气,这话我不知道从多少人口中听到,心里话,若非我是军人,我会和你一样的想法,只是世界上对于错不是取决于我们自己,而是我们的立场。她无法相信别人口中的真相,她也不敢相信别人口中的真相,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被这片土地所吸引,另一方面这是天皇让她们所背负的使命。她的心里面装着揣度和怀疑,每一次听到有人说这样的话,都会将它掰开揉碎,忽略掉。她不敢去深究,去思考,因为稍稍深究,她就发现自己的话漏洞百出,其实,这只是一种逃避。
侵略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无论是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侵略者只看到了他自己,顺着自己的心思,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自己的东西。所以,不管侵略者对自己的理论有多么自信,他也只是盲目的,他必然遭受失败。
放屁。雷耀顿然火气冒了出来,上海被你们无耻的占了,结果你们就可以控制它,然后你们就可以说这一切就是对的,那些惨遭你们迫害的无辜百姓就得该死是吗?
你觉得他们无辜吗?南造云子突然变得很严肃:你以为你们中国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人存在?整日喊着家国,却一个个为了保命连自己的朋友亲人都出卖,宁愿奉献出家国领土也要保全生命,你还觉得他们无辜吗?
见雷耀没有立马回应,南造云子继续说着:我们大日本帝国算上老百姓加上老弱病残才有多少人,然而就如你们所讲侵略,那么你们所谓的家人在做什么?生死关头,这片领土谁还觉得是自己的?
你说的这些或许都对,但我只知道,他人的家不管贫穷富贵,那都是他人的事,还轮不到你们参与,反而你们这些卑鄙的小鬼子,有了侵占的心,随便搬出一件事就是一个理由,你说他们该死,谁可以审判一个人的生死?就算每个人都能献出自己生命捍卫国家的尊严,难道这样你们就不会踏进我国领土了吗?雷耀越说越火,情理之中,这些不完全是小鬼子给予的,还有一些汉奸走狗竟然帮着小鬼子做事,帮着敌人来欺负自己的同胞。他带着一种悲愤,长久压抑在心头的悲愤,国破家亡,他的心痛的几乎像是在流血,沉痛,压抑,有些话压在心里已经好久了,只不过雷耀一直用自己的行动来发泄自己,这时一下子全爆发出来了。只是面对敌人,他还是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刚才说了,我和你没有身份的聊天,你不要总是骂我们小鬼子什么的。我承认你说的完全有道理,但结果呢?就算我不想,你不想,那就能改变事实吗?我是军人,军人的责任就是奉命办事,上级的任务哪怕是用性命交换都是必须完成的,什么对与错跟我等毫无相关。南造云子很冷静的说着一个军人的责任,她的眼中军人就是纪律的产物,是没得自由的,只有之行的义务。
照你的意思,明明你们知道将要做的事情是错的,是要被社会谴责的,但依然要背着良心去完成是吗,那果然是跟畜生没什么区别。你给狗丢根骨头,让它去咬人,它才不会管对方该不该咬,不就是这个理吗?
你若再羞辱我的国家,你就不要想着救你的女朋友了,我反正终是一死,能换的你终生痛苦,我觉得也是值得的。
你这是威胁我是吗,不是我羞辱你们,是你们自己把自己做成了畜生,想想你们做的事哪个像人干的?如你所说,军人需要执行命令,那你们的命令就是连老百姓也杀,手无还手之力的老人孩子也不放过是吗?雷耀气愤已经到了一定程度,李之贻的事已经全然抛在了脑后,对方就算真的敢威胁逼迫,他也要跟对方讲明白这个理。
最后的这句话,或许真正的触动了南造云子的内心,刹那间脸上好像是结了一层霜,许久之中都没有再回应,独自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望着天花板,眼神中满是迷茫,她对雷耀说的话感到害怕,因为那正是她不敢触及的真相。
有战争就有死亡,有战争就有无辜的伤残,然而那些老弱病残,那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们有什么错,战争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所有的一切在战争面前都不值一提,他们没有任何的错,他们只求过个安稳的日子,可是却要遭受迫害,难道这就是人性所为吗?难道战争,死亡就要去摧毁这么多人的生活吗?
雷耀所讲的话没有问题,无论放到哪个国家这都是被认同的,然而小鬼子不是不明白,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而去曲解去找借口,南造云子也不是不明白,然而她有着军人且不一般的身份,所以这些不容得她去质疑,然而就在这一天,卸下身份的这天,她或许真的该真切的问问自己。
激烈的争吵让双方暂时有些不知所措,屋内暂时安静了下来。安静随着罗司令从会议室走出来而被打破,瞧着二人相隔甚远,且都在各自发呆,不禁皱了皱眉头,更重要的是从南造云子的脸上看出了一种无助的苦相,这令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雷耀一头的雾水。他早晨见到需要军官将领陆续的走了进去,那里是军中要地,讨论军事战略的地方,他一个外人去那做什么?
挠了挠头,犹豫中站了起来。这功夫南造云子从背后说道:你可以告诉他们,石根长官多日前已经部署了全面进攻南京的战略,会从长江南岸、太湖、以及城南分三路强攻过来,现在因为受到日军政府的限界命令才没有立马展开,不过以石根长官的个性,不出意外最近肯定会强行实施。语气平平淡淡,有点像是叹息,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悔恨,还有歉意。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雷耀很吃惊,双方是敌我关系,这份情报甚至影响着整个战局,南造云子难道就这样轻易的告诉了自己?看着对方的样子,雷耀不认为对方是想使炸,所以这才惊诧不已。
我是将死之人,也就不再是兵,我认同你的说法,所以这算是我的一种赎罪吧。话道过,南造云子难掩心中的苦涩,很不是滋味的闭上眼睛缩在了沙发一角。
谢谢你。这或许是雷耀平生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对日本人说谢谢。
这句谢谢道的十分真切,没有一丝虚伪,也不需要来掩藏。南造云子这个女人在他的心中不知觉增加了几分好感,无法解释,竟然对敌人多了几分好感,这种感觉来的盲目又顽固,谁也别想扳回。
只不过唯一叹息的是,又一个生命即将离开,然而是在大醒大悟之后,所以雷耀在临走时轻轻回了一句,我希望你不要死。
别看这句普通人间最为平常的一句关怀,可是在日本的军队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这样的话,除非感情极深的战友之间,南造云子听的最多的就是必须完成、一定执行、办不成以死谢罪之类的话语,所以当雷耀的话语绵绵的飘进耳中时,南造云子身子一怔,望着雷耀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忘怀。
会议厅内,全是军统中高干身份的将领,全员望向会议桌前悬挂的那张地形图。正如同屋子中的表象一样,在罗卓英一番比划下,众人纷纷陷入沉思。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听到声响,房间里面的人全都是神色一变,心想:谁?不知道这是重要的会议吗?
这是我请来的打鬼子英雄。罗卓英解释道。
伴随着一声请进,房门微微打开,人们张望着,仿佛要从缝隙里看到打鬼子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