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看着坐在对面的徐家斌,对方脸上的嚣张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忐忑的表情。看到林峰看向自己,徐家斌心虚地低下头。
“姓名,年龄,工作单位!”林峰冷冷地询问道。
“徐家斌,二十八岁,济源公司一分公司常务总经理。”徐家斌低着头老实地回答道。
“把关于你们一分公司的财务状况和日常的营业方式告诉我一下。”林峰看也没看对方,一边低头翻着笔记本,一边对徐家斌说道。
“这……这个公司有规定,涉及公司机密,需要经过董……董事长……”徐家斌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不由自主地再次低下头沉默以对。听到徐家斌的话,林峰抬起头,带着微笑看向徐家斌。
“你在济源公司的工资是多少?值得你这么为钱子寅卖命?那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替他筹集的钱,都已经被他以各种名义从别的公司转走了?”林峰说着,举起一摞厚厚的银行往来账目,上面清晰地标注着一分公司每一笔现金的收入和支出,数额巨大得让人吃惊。徐家斌见此情景,再次低下头去。
“你作为公司负责人,应该很清楚,银行每一笔现金流水都应该有对应的票据,而你公司的账目是否能提供相应的票据和佐证,你比我更清楚。”林峰重重地将账目摔在桌子上,响声吓得徐家斌浑身一颤。
“钱子寅给你多少工资?你至于为他这么隐瞒吗?你我都很清楚,济源公司的水有多深,你替别人顶缸,你想没想过后果是什么?”
林峰看着徐家斌,后者虽仍然保持沉默,但内心的挣扎和搏斗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徐家斌很想把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儿和盘托出,落个心里轻松,但他也清楚,一旦说出所有的事情,也意味着他将彻底告别从前,弄不好以后要身陷囹圄。
沉吟良久,徐家斌抬头用一副讨好的表情看向林峰:“林科长,我爸是徐区长,能不能给点儿面子?”
“面子?这个时候你还考虑面子?你知不知道,你护不住钱子寅,不但你帮不了他,你爸也帮不了他。钱子寅打从开始干这行起,就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他肯定是要完蛋的,你这个时候还挡在他前面,你说你到底是傻,还是故意坑爹?”林峰索性放下笔,看着徐家斌说道。
“不能吧?钱总他……”徐家斌惊愕地看着林峰,仿佛刚刚的一段话一下子打开了他从未考虑的东西。
“徐家斌,你作为当事人,肯定比我清楚从你公司账上转走的现金到底有多少,你考虑过没有,这些现金根本没有任何票据和账目来证明它们的合法性,你以为只凭借你们那份漏洞百出的合同就能解释这一切吗?再说了,你考虑过没有,你们名义上是自负盈亏,这是不是意味着一旦出事的话,所有事情都要你一个人承担呢?”林峰的语气从询问变成了语重心长,但他的话却让徐家斌脸上再次浮现出惊诧。
“凭什么我承担?公司都是有账目的,所有的钱只是在我们公司的账户上走了一圈,就被转到三分公司那里,我是一分钱都没有贪的,凭什么……”徐家斌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在看了林峰一眼之后,再次低头闭上了嘴巴。
“你以为你说了不该说的?你说的事情我都知道。”林峰说着,举起一摞厚厚的银行往来账单,“这是你们所有分公司的银行账目,一分公司所有的钱都转入到三分公司,并且由三分公司转入负责开发城郊那片地的四个分公司名下,资金每经过一个公司的账目,就自动减少10%,这10%会以各种名目被提现,然后不知所踪。”林峰说着,站起身,拿着账目走过来,轻轻将账目放在徐家斌面前。
“好好看看吧,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里的每一笔资金,你都要做出合理的解释,否则,别说你爸救不了你,就是国家主席也救不了你。”林峰说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放在一边的茶杯,悠然地吹开水面上浮着的茶叶,轻轻啜了一口。
林峰的态度让徐家斌越发忐忑不安起来,他低头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的往来账目,上面一笔笔写满了人名和金额,虽然他根本记不住到底哪一笔有多少钱,但账目的详细程度却足以证明了它的真实性。
“林科长……”徐家斌咽了口吐沫,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林峰,“……我说了,会不会没我的事?”
“按照国家规定,认罪态度良好是减轻处罚的重要依据,这方面你应该能明白。”林峰看着徐家斌说道,“不过呢,机会要抓紧,我们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其他分公司的事情了,如果其他人要是比你先交代的话,减轻处罚可就轮不到你了。”林峰口气轻松而悠闲,但目光却死死盯着徐家斌,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丝毫不差地落入他的眼中,并且在他脑子里被逆推还原成心理动向。
“能……能给我根烟吗?”徐家斌本能地摸向口袋,却发现早在进来之前,东西已经被全部收走了,他不由得看向林峰,怯怯地要求道。
“可以!”林峰点点头,抽出一支烟递给徐家斌,又帮他点燃,然后索性拉过一张凳子就势坐在他旁边。
“父母养大我们不容易,坑谁也不能坑父母。小徐,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继续替钱子寅扛着,到时候,拖累的可不止你自己,你爸徐区长本人也一定会受牵连,他为你付出那么多,年纪这么大,眼看要退休,你让他晚节不保,你这么做对得起他吗?”林峰凑到徐家斌身边,语重心长地说道,就仿佛两人此刻不是审讯双方,而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一般。
林峰的这番话最终让徐家斌下定了决心,后者一口气将整支烟抽到底,然后重重地碾碎了烟头,一脸决绝地看着林峰。
“啥都别说了,你们问吧,我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
“徐家斌撂了!”当林峰笑嘻嘻地推开门拿着一叠厚厚的口供走出来的时候,迎面看到弥勒佛一样的刘局,喜笑颜开的他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走过来大声对刘局说道。
“嗯,不错。这个我拿去看看,你回办公室给我老实写检查。”刘局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接过口供,给林峰丢了一句话。
林峰一愣,连忙追了过去:“什么检查,我写什么检查啊?”
“擅自动用装甲车和特警,光这一项就够你写上几千字的了。”刘局长白了他一眼,悠然地拿着口供向楼上走去。
“那什么……局长,不是你亲自批准的吗?”林峰心虚地试探着说道。
“我批准的是让你们配枪,谁让你们动用特警的,少在这里玩小心思。告诉你,检查若是不深刻,重写!”刘局走到电梯门口,冷冷地丢来一句话,彻底将林峰之前的小心思揭穿。
“刘局,刘局,你听我解释啊。”林峰连忙追上去,但电梯门此刻却堪堪关闭。
被弄得灰头土脸的林峰一脚踢在墙上,随后转身向办公室走去,可却被迎面走过来的小陈一把拦了下来。
“头儿,那小子撂了?”小陈笑嘻嘻地问道。
“啊!”林峰被检查弄得一扫之前的喜悦,没好气地答应了一句。
“那晚上去吃个饭,庆祝一下吧?”小陈没看出林峰不高兴,追着他建议道。
“哪有钱?一边凉快去。”林峰不高兴地说道。
“刘局刚批了办案经费,还有你垫付的餐费也实报实销。”小陈凑过来说道。
“国家的钱也得省着点儿用,大吃大喝和贪官有什么区别。”走到办公室门口,林峰一把推开门对小陈说道,不过还没等他说完,一个俏丽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眼前。
“林科长!”唐欣恬看着林峰,轻轻地打了个招呼。
“啊,小唐,你怎么来了?”林峰看到唐欣恬,眼前一亮,“正好,晚上我们单位聚餐,你一块去吧。”
“国家的钱也得省着点儿用啊,大吃大喝的和贪官有什么区别?”唐欣恬看着林峰笑着说道。
“是,是,所以,我请客,我请客。”林峰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一把,立刻憨笑着摸着头说道。
听到他的话,还没等唐欣恬答应,身后的小陈就怪叫着溜进办公室。
“大家准备啊,科长请客!”喊声一起,立刻得到众人的响应,大家调笑着,簇拥着两人冲出了办公室。
钱子寅躺在酒店舒适的大床上,有种久违的轻松感。在这里,他不用考虑公司那已经濒临崩溃的财务状况,更不用考虑有人敲门抓他。如果可以,钱子寅真希望自己能在这里待上一辈子,不过可惜的是,他知道不行。
澳门虽然有独立于内地的执法权,但却不意味着可以包容自己这样一位罪犯,他真正的出路是在国外,那些与中国没有引渡条约的国家,只有到那里,他才算可以彻底放松下来。想到这里,钱子寅一下子坐起来,揉了揉因为心情放松而有些松弛的面部肌肉,快步走出房间,向楼下的赌场走去。
澳门的赌场,唯一能用来形容的词语就是金碧辉煌,放眼望去一片金色,甚至在空气中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金钱味道,往来的人群一个个带着对财富的渴望和觊觎,手里或紧紧攥着或随意拿着的筹码都包含着不菲的价值。可对于钱子寅来说,赌场的一切对他却毫无影响,或者说,他对赌场和那充斥在赌场内的欲望打心底里排斥。
钱子寅不赌博!
说来有点儿让人不敢相信,可事实确实如此。自幼的贫穷让钱子寅对钱财格外珍惜,这也是他虽然坐拥亿万财富,却从来不肯浪费一分钱的原因。除非必要,钱子寅甚至连早餐都只吃最便宜的豆浆、油条。
在钱子寅看来,钱是用来花的,但却不是用来浪费的,更不是用来以小博大,拼所谓运气。无论是合法的还是不合法的,赚钱的途径只有一种,就是辛苦。所以,钱子寅从来不赌博,也不相信赌博。
信步走下台阶来到大厅,兑换筹码的地方稀稀落落地站着几个人,钱子寅走过去,随手掏出一万元人民币递给对方。柜台里,兑换小姐看着钱子寅微笑了一下,很迅速地点出一叠筹码递了出来。
拿着筹码,钱子寅并没有去赌博,而是在围着每一个台子转了一圈后,然后再次来到另外一处兑换窗口,这一次,他直接将刚刚换好的筹码从窗口扔了进去。
“麻烦您给我换一张现金支票。”在兑换小姐准备为他换取钞票的时候,钱子寅不经意地说道。
对方愣了一下,但仍然很快为他写好了一张现金支票,钱子寅微笑着接过支票,折叠整齐之后揣进自己的怀里。
如无意外,这张支票会被钱子寅带回内地,然后存进以庄世仁为名开设的银行账户中,而资金来源会被标注为从澳门获取的赌资,虽然听着让人觉得不舒服,但它的来源却可以合法通过任何国家的金融监管。
这就是通过赌场洗钱最简单、最便利的方式,虽然目前澳门政府正在打击这种洗钱行为,但却防不胜防,钱子寅已经联络好了本地的一些人,只要资金到账,这些人就会在他的要求下将大笔的钞票通过在各个赌场之间的筹码兑换变成一张张现金支票。钱子寅粗略估计,最多只要三天时间,大约两亿的现金就可以完全变成合法的支票重新回到自己的口袋。
唯一的缺点是,赌场不收取银行卡,只能依靠现金,所以,要想将大额现金转为支票,就必须要有一个第三人帮忙。一想到这点,钱子寅整个人也仿佛轻松了很多,在哼着小曲走出赌场大厅之后,他快速拨通了联络人的号码,后者显然早已经等待多时,接通电话之后,立刻告知了他见面地点。
按照与联络人的约定,钱子寅很快到达了双方见面的餐馆。因为还未到吃饭的时间,此刻的餐馆里并没有太多人,几名服务员也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而看到钱子寅进门,早已经等候多时的联络人立刻笑着迎了过来。
“钱老板,酒店怎么样,住得还舒服吧?”对方带着广味的口音让人听着怎么都觉得有点儿和壮壮的身材不相符合,不过钱子寅仍然笑着点点头,然后被对方让到座位上。
“阿灿,这次又要麻烦你了。”钱子寅坐到位置上,立刻开门见山地说道。
被称为阿灿的男子就是澳门俗称的叠马仔,所谓叠马仔是澳门博彩中介人营运商的俗称,主要是向博彩娱乐场贵宾厅介绍客户,收取佣金。而他们除了为赌场寻找客源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就是利用他们第三者的身份将大量金钱输送到外地及各个赌场,客户一般依靠博彩中介人替他们调拨资金,这样就会很难辨别出资金的来源及客户身份。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总要有人去做的嘛。”阿灿满不在意地摆摆手,露出胳膊上鲜艳的文身图案。
“那我们就还是按照以前的那个数如何?”钱子寅点点头再次说道。
“钱总,现在不同往日,以前十个帕先就可以做,但最近大陆和澳门打击得厉害,至少十五个帕先。”听到钱子寅的话,被称为阿灿的男子立刻面露难色地说道。
“打击归打击,你一次涨5%,这个怎么说都有点儿高了,我要你们不过是帮我在赌场里转一圈而已,一百块就让你们拿走十五块,这样我是不是太亏了。”钱子寅看着阿灿,一脸不满地说道。
“事情当然不是这么算的啦。”阿灿撇了撇嘴巴,“钱总你也知道,我们是要人的嘛,人要吃饭、睡觉、养家糊口的,一旦这件事被赌场和警方知道,受罪的人肯定是我们啊,对您来说,拿着支票就可以走掉,我们可是要生活在这里。”
“行了,你也别十五,我也别十,就按十二算,这一次比较多,降一点儿你也少赚不了。”钱子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
“这一次有多少?”听到钱子寅的话,阿灿一脸兴奋地凑过来问道。
“咳,两个亿!”钱子寅想了想,凑到阿灿身边低声说道。
“两个亿!钱总……”阿灿被数字吓了一跳,四下瞅了一圈之后重复道。
“嗯,怎么样,多长时间能搞出来?”钱子寅小声询问道。
“现在澳门三十三家赌场,我们有二十个人,一人一天最多在一个赌场只能带出十万块,否则一定会被他们盯上。这样,一天就是六千万,照例说,三天应该可以,但现在澳门政府对洗黑钱的事情管得很严,所以肯定不能天天做,否则……所以,我想至少要隔一个星期一次这样才安全。”阿灿想了想说道。
“不行,三天,我最多给你三天。”听到阿灿的话,钱子寅立刻摇头说道,“三个星期就是二十一天,算上杂七杂八的时间,就是一个月,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钱子寅说的是实话,他确实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从林峰第一次与自己接触到现在,转眼已经将近半个多月过去了,如果澳门这边洗钱加上存款、取款、转款又要一个月,那么势必要耽误之后的移民办理,而三个月一旦过去,就是第二次利息偿付的时间,公司账上的钱连发给员工的基本工资都不够,又如何去偿付天文数字的利息?那帮集资的用户一旦闹起来,恐怕谁都压不住。到那个时候如果他还留在国内的话,那么恐怕真的走不了了。
对钱子寅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三天,时间太短了吧?这么大的现金流,赌场一定会发现的,到时候您走了,我们怎么办?”阿灿看着钱子寅,不无担心地说道。
“十五帕,两个亿你能拿走三千万。怎么样?”钱子寅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死盯着阿灿说道。
三千万的字眼儿似乎打动了阿灿,后者眼神转动了几圈后,最终点了点头。
“那一切就按钱老板您的意思办,反正我们干完这一票怎么都要回大陆躲一躲风声。”阿灿看着钱子寅说道。
“痛快,这才是爷们儿该说的话。”钱子寅微笑着点头说道,“我这就去钱庄问一下转账的事情,稍后和你联系。”钱子寅说完,掏出几张钞票扔在桌上,转身快步走出餐馆。
一直目送着钱子寅离开,阿灿才收回目光,随手拿出电话。
“喂!嗯,我们见面了,他应该还不知道,具体不清楚,不过到时候如果他们要让我们帮忙的话,呵……”阿灿说完,将桌上的钞票拿起来抽出一张递给服务员,其他的则一股脑儿揣进自己怀里,而后快步走出餐厅。
钱子寅在离开餐厅就迅速向曾经去过的地下钱庄走去,作为赌城,澳门的地下钱庄星罗棋布,分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因为赌场不收取银行卡和提供刷卡服务,只能使用现金购买筹码,而这些钱庄提供的服务就是为客户所携带的借记银行卡非法提现。
钱庄外表看起来形态各异,有的是正规的财务公司,有的则是一些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便利店发廊等,但无论是哪种店面,只要有需求的客户进去,都可以提供相似的服务,所不同的只是金额的大小。
因为曾经来过一次,钱子寅对此轻车熟路,很自然地走到一处挂着便利店牌匾的门口,在左右看了一眼之后,信步走进店内。
“老板,刷卡提现!”钱子寅一边说着,一边从钱包里拿出自己办好的银行卡递给对方,但在疑惑地看了钱子寅一眼之后,对方却摆了摆手。
“办不了!”老板犹豫了一下说道。
“为什么?”钱子寅回头看了看店门外,没发现什么异常。
“大陆管得严,不让做咯!”老板摆摆手,说着拿出移动POS机递给钱子寅,后者低头看了看,发现上面显示着“停用”两个字。
“怎么会,以前不是可以的吗?”钱子寅惊讶地问道。
“以前是以前啦,现在不可以咯,大陆那边管得特别严。说什么我们洗钱,什么洗钱我们都不懂。”老板仿佛被问到痛处,愤怒地咒骂道。
“那这里谁还做这行?”钱子寅心中一惊,连忙追问道。
“谁?谁都不可以做啦,大陆那边和这边联手的,谁刷的量大,就会找麻烦的。不做了,不做了。”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摆手向房间里走去,独独留下钱子寅一个人愕然站在房间内。
最不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出了问题,这是钱子寅没有预料到的。他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匆匆离开便利店,打车返回到自己住的酒店。通过酒店里配备的网络,钱子寅很快查到了关于这方面的资讯。
年初,澳门警方集中对利用银联卡终端非法套现进行了集中扫荡。不法商户在内地通过第三方支付渠道购入用于银联线下支付的终端POS机,以邮寄或其他方式偷运到澳门。以内地获得的银联终端在澳门刷卡,可绕开银联基于外汇管制的跨境支付限额,从表面上来看只是一笔数额较大的国内消费。嫌疑人直接经由第三方支付平台为需要赌资的客人冒充正当消费。
针对这样的情况,澳门警方与内地的十七家银行合作,针对大额银行卡的支付进行监管,并且实时交换信息。任何刷取大额的银行卡都会被锁定。
看到这条信息,钱子寅忽然有种虚脱的感觉,他一直自认为不算问题的问题,此刻却出现了大问题。
一直以来国家对货币流通实行着严格的金融监管,按照合法的方式,钱子寅最多只能带两万块来澳门,如果将所有的钱都通过这种方式带到澳门,恐怕他需要不眠不休地带上三十年。
而现在国家将银行卡的漏洞堵上了,那也意味着最后一条资金的通道被堵住,接下来要如何做,钱子寅真的有点儿焦头烂额。
此刻他的脑子里是一团乱麻,所有可以理清乱码的通道都被堵得死死的,让他根本找不到一点点出路。
这种感觉让钱子寅觉得自己是一个被烧开的闷葫芦,体内沸腾得仿佛要爆炸,但却没有一个出口可以宣泄。
就在钱子寅为眼前的事情烦恼的时候,电话铃忽然响起,屏幕上孙雪婷的号码在悦耳的铃声中不断跳跃着。
钱子寅不耐烦地接通电话,一个比他更焦急的声音瞬间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
“子寅,出事了!”孙雪婷的声音焦急中透着无助,对他的称呼也从一贯的钱总变成了子寅。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钱子寅不耐烦地问道。
“警察把徐家斌抓了。”孙雪婷抑制着声音中的颤抖,压低声音说道。
“不是抓过一次吗?怎么又来?”钱子寅奇怪地问道。在他的记忆里,一分公司最近并没有什么大动作。
“还不是因为之前晚会的事情嘛,当时晚会之后,主任级别的业务人员就告诉我们,资金的募集已经差不多了,但不知道是谁,把风声透露出去,结果引来很多人到一分公司参股,我本来是让徐家斌不要受理的,谁知道,他私自受理了一百多笔,募集了大概三百多万的资金。”孙雪婷连忙说道。
“妈的,谁让他这么干的?”听到孙雪婷的话,钱子寅大声咆哮道。在这个时候募集资金,等于往林峰手里送证据。这么愚蠢的事情,也只有徐家斌这种没脑子的笨蛋才会做出来。
“他将三百万划转到总公司账上之后,我以为他已经停手了,谁知道……”孙雪婷的声音低了很多,语气中更是带着深深的自责。
“公安局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冷静下来的钱子寅思索片刻后向孙雪婷询问道,“公司的现金流他们怎么会掌握得这么迅速?”
电话那边,孙雪婷沉默了片刻:“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听当晚一起吃饭的郑行长说,和林峰一起去餐厅的那个女的,是鲁北央行国际业务部的主任,或许……”孙雪婷话说到这里,没有继续下去,但钱子寅已经明白什么了。
“通知保安部,让他们照顾一下这个唐欣恬!”钱子寅说完,放下电话转而看向窗外。
事情总是在你没预料到的地方出错,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但在钱子寅看来,却不啻为一个真理。从事情曝光被公安局察觉到现在,每一次出现状况都在意料之外。无论是老人的跳楼还是林峰的搅局,再到央行对银联卡POS机的管制,以及眼前徐家斌的被抓,每一次都是这样。
越发变得错综复杂的情况让钱子寅感到焦虑的同时也让他异常疲惫,此刻的他有种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一切的欲望,可每次一想到那一笔巨款,他就越发地感觉到就此离开太不甘心。
钱对自己到底有多重要,钱子寅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从自己有记忆以来,生活就一直伴随着贫困和饥饿,那种让人无法忍受却偏又必须去忍受的困顿就仿佛缠绕在每一块骨骼上的绳索,你需要将所有的精力和智力都透支出来与他们对抗,可偏偏他们又像是一种让人无法回避的东西,就如同时间、太阳、月亮一样,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都需要去面对。
他至今仍然记得当初为了决定到底是谁该去读书,而谁应该留下来成为家里的劳力时,自己与弟弟之间那种看似谦让但实则对抗的竞争。
尤其在母亲含泪的眼神,弟弟瘦弱却倔强的样子面前,钱子寅无可奈何地败退下来时,心里那种压抑和不甘,几乎是刻在他骨子里,每每回忆起来都仿佛火焰舔舐一样,有种让人难以磨灭的痛。
钱子寅也曾经想过,如果那一次他坚持下去,而不是将机会让给弟弟,会是什么样?或许他的人生会完全不同,他会考上大学,拿到文凭,或许会进入一个大公司当一名勤勤恳恳的白领,或许会出国留学,成为众人艳羡的海外学子。
可惜,“如果”就是不可能实现的一种借口。事情已经过去就不会再回头,就好像机会从眼前闪过的刹那,你不伸手抓住它的话,那么你就再也不可能去抓住它了。所以,钱子寅告诉自己,他没时间也没必要去回头,他所要做的,就是一直向前看。
“喂,阿灿吗?我有件事情想要找你谈谈,现在有时间吗?”钱子寅想到这里,拨通了阿灿的电话。
在简单地交谈了两句之后,两人很快约定地点。放下电话之后,钱子寅很快准备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出酒店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