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户原告诉初子,志波及夫人邀请他们俩下饭馆。井户原偕同夫人参加类似的约会,这可不是第一次。每当参加这类会面或宴会时,井户原总十分乐意让初子呆在自己身边。因为参加者大多知道初子的父母是何许人物。她可不是一般寻常家庭出身的女人,因此对她总是另眼看待,敬重非常。初子对此也很快就习以为常了,并且常常梳妆打扮得非同凡响,有意炫耀自己的阔绰和贵族风度。
正因为如此,所以凡涉及打扮、修饰之类的事,井户原对她一概不管,任其自由。
人真是怪物。一个寻常女人只要一加修饰,穿上一身贵重衣服,放上一点贵重装饰,旁人就会对她评头论足,横加非议,被认为是卖弄风骚,好出风头。可是,如果同样这身打扮装饰是在一个贵妇人身上,他们就会觉得理当如此,对她也会倍加尊敬,奉若仙姝。看起来,无论我们的社会多么民主、开化,大概也难于从人们的意识中排除类似以出身定贵贱的偏见。
“志波夫妇请我们光临赤坂饭店。”井户原一进门就说他和平时一样归家很晚。
“到赤坂?是不是还要叫艺妓?”
“是的,因此我看你还是穿和服的好,那样谁也别想和你媲美。挑一个最好的戒指,或者就戴我从欧洲给你带来的那只。”
“上面的钻石太大了,穿和服最适合戴二克拉半的钻石戒指,大了就不相称了。”
“你看着办吧,对这种事我可没用过什么脑子。”
“到时。志波夫人也穿和服吗?”
“我看未必。她大概会欧式打扮,她又矮又胖,所以宁可穿西装。”
“她一定会打扮得花技招展、时髦摩登,这可是政务次官的夫人,我真有点胆战心惊,心里直打鼓!”
“我可不这么看!她一定会对你楚楚动人的丽影倩姿和温文尔雅的翩翩风度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如果志波夫妇邀请我们,这就是说,他和井户原之间的谈判进行顺利。显然,这次会面和建立新公司有密切关系。”初子暗暗想道。
她从来不干预丈夫的事业,只要一切如意,事事顺遂,家中不挨穷受苦,她就心安理得,从不操那份闲心,至于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那就不怎么美妙了,虽然事情并未闹僵到要破裂的地步。初子已经猜到丈夫早巳另有新欢,而且不止一个,但她压根就不想把这层纸捅破,不想去揭穿他。其实,又有什么必要呢?只要丈夫保证她目前的生活方式,任其挥霍,听其自由,她也就心满意足,别无它求了。
令人扫兴的是,又碰上了一个霏霏雨夜。井户原和初子驱车直驶赤坂的一流饭店。
到了饭店门曰,两人躬身下车,井户原彬彬有礼地让妻子走到前面。此情此景在旁人看来,谁能不认为这是彼此互让互爱、相敬如宾的一对好夫妻呢?
志被和夫人在—个单间中迎接他们。
“我是志波,我对您的丈夫极其感激。我经常听他、听其他人谈起过您。”政务次官自我介绍说。
然后夫人们又互相介绍,彼此施礼客套一番。
乍一见面,初子对志波夫人就有些瞧不上眼。这么一身贵重的衣服可穿在她身上就显得很不协调,令人反感。这样一个又矮又胖的女人,怎么会喜欢一身欧式服装呢,初子简直有点莫名其妙,大惑不解了。她脖子上挂了三串珍珠,但显然太大了;而戒指上的钻石泡显得过大,至少有三克拉。这一切都表明她庸俗不堪,缺乏欣赏能力,没有美感。
志波夫人在初子眼光的注视下,显得局促不安,窘态毕露。
初子却仪态大方。充满自信,她特意穿了一件色彩柔和浅淡的和服这与她洁白细嫩的脸庞正好相配。在临行前她又换了一只戒指,钻石最多只有一个半克拉,这也显得更为朴素雅致。
一班艺妓来了,立刻开始盘盘碗碗地摆上各种肴馔。这些人见多识广眼界很高,她们立刻就欣赏起初子高雅的风度,对志波夫人满身的珠光宝气却感到索然无味。她们用赞赏的眼光注视着初子,而对志波夫人则暗暗投过去略带嘲讽的一瞥。
初子觉察到这点,不由得幸灾乐祸地暗暗好笑。不过,她依然泰然自若地和志波夫人无拘无束地随便交谈。男人们也友好地交谈着。
总而言之,这次会晤可以说加深了井户原和志波的关系,使两个人的友谊又向前进了一步。
过了一会,初子起身致歉,离开单间去盥洗室。远处房中传来一阵阵欢乐的呼叫声,听去全是些高亢粗犷的男音。显然,那里在举行宴会。正好有一个女侍者匆匆走来,初子就顺便问了一声,谁在那边如此吵吵闹闹地寻欢作乐?
“是全运队的运动员和他们的教练。”
“这就是说山根也在其内。”初子不由地想到,“大概因为下雨,比赛又改期了,所以教练决定让自己的队员们尽情欢乐一番。”
其它房间的客人们毫不喧哗,文雅安静,象个在一流饭店吃饭的样子。可运动员和大学生一样,不管你是豪华考究的上流饭店,还是陈设简陋的乡村酒馆,他们全都一样,兴致勃勃,快快活活。
初子突然想起了让山根结婚的打算。在返回时,她在走廊上遇到了一个身穿和服的男人,方方的脸盘,大概因为喝酒显得满脸通红。她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感到很眼熟。
“啊,对啦,这是全运队的教练赤池,他常常在电视上露面。”她想起来了。
初子认为,现在是开始实现她的计划最合适的时机。她走到赤池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起初教练以为她是饭店里的一名艺妓,因此宽厚地微笑起来,伸手做了个要拥抱她的姿式。
“晚上好,教练先生。”初子向后略略退了一步说,“我是个棒球迷,我很为全运队焦急。”
赤池知道自己搞错了,因此低下头,很有礼貌地回答说:“谢谢您的关心。”
“其对不起,我没有立刻向您介绍,我想近期内和您商量一件要事。”初子说。
赤池疑惑不解地看了初子一眼。过去倒常有女球迷邀他下饭馆的类似情况,不过初子不象是这种女人。
“问题涉及贵队一位运动员的婚事,我想请您大力协助。”
“具体地说您是指哪一位呢?”
“请允许我在见面时再具体说吧。贵队星期一和星期五好象没有比赛,是吗?”
“是的。”
“那么,请允许我在这个星期的这两天中给您去个电话。”
初子彬彬有礼地一鞠躬,返回到自己的单间,把满腔狐疑的教练孤零零地留在走廊上。
她对自己不失时机地立刻开始实现自己的计划深感满意,因此怀着一种特别愉快舒畅的心情品尝着满桌的各种菜肴。现在应该考虑应当如何机敏地去和赤池谈山根的婚事了。
不用说,自己开头谈这种穿是不方便的;再说,如果山根从教练那里获知这是她的主意时,他也会故意刁难,不肯轻易同意这门婚事的。得找个合适的人来干这件事,然后再逼着井户原作个媒人。
井户原是不会拒绝的,这是十拿九稳有把握的。相反,他会满心高兴的,因为山根是个很吃香的运动员,在某种意义上,还可称得上是个“英雄”。而且许多么人贵客总是要来参加这位著名棒球运动员的婚礼的,这样的仪式通常都十分引人注目,许多人想挤还挤不进呢!虽说井户原性情忧郁沉闷,不过有时候也会高高兴兴地参加这种喜宴的。
和志波夫妇的便宴吃得十分愉快,大家都毫无拘束。
坐车回到家里后,井户原非常满意地说:“幸好,你这次陪我一起去了。看来,志波对你很有好感。现在咱们和他的关系将更牢固可靠了。不管怎么说,这种家庭式的会面很有用,它使双方关系变得更近乎了。”
初子明白,丈夫无非是在利用她的显贵出身以取得事业上的进展,但是对于这种事却无法表示不满。
“那些艺妓,一个个瞪大眼睛瞧你,有一个甚至凑到我耳根边低声地唠叨说,想不到你竟如此美貌动人,宛如天仙。”
听到这些恭维话,初子心里象吃了密似的,十分高兴,虽说她心底里是瞧不起艺妓的。
一晃又过了几天。一个早晨,妙子突然来找初子。看上去她正为某件事激动万分。
“可怕极了,可怕极了!”她气喘呼吁地重复说道。
“出了什么事?”
“我简直吃惊极了。”
“你倒是说啊,究竟是什么事?”
“根据您的要求,我开始调查演员瑞穗高子是何许人物,结果哩,她果然有靠山。”
“那又怎么啦!”
“我担心,您受不了这个打击……”
“你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真是这样!我乍一听到脉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我求他帮忙调查的那个人说,这是确确实实,毫无疑问的……因此我只想转告您这个人说的话……不过老实说,我至今还拿不定主意,是否有必要把这件事告诉您……”
“你放心大胆地说吧!”
“不过,听了我告诉您的话之后,您可不要犯晕!”
“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什么都经受得住。还是直话直说吧,别装腔作势地拿一手了!”
“那我就说:瑞穗高子的靠山……就是您丈夫!”
刹那间,初子顿觉头晕目眩,好象要昏过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