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雨还在下。生长在密林前的大贯众,也被雨水淋湿了。从它那宽大而厚中的叶子上,不停地流下水滴。
刚才的雨不是暴雨,也许是轻轻地,从天上下来的缘故吧。从早起,天空就时而布满了阴云,时而露出晴空,风力也时大时小,就是这个季节的特点……
晴也好,阴也好,这个房间,一整天都是昏暗的。因为四周都是髙山和密林,盆地一般的谷底,整日见不到一缕阳光。
从这里可以看到的风景,神谷真理子每天都记忆在脑子里。从窗户前三、四米,到山林入口处茂盛的植物、气味难闻的贯众、像松树柳树等叫不上名字的树木,以及再深处,那一棵棵如同动物肉体一般、白色的树干……
从窗户向外面的上方望去,可以看到灰色建筑的白色外墙,上面已经有了不少陈旧的龟裂,所以,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从墙壁再延伸望去,可以推测出:这是一幢相当大面积的建筑。在这幢建筑与密林之间,有一块似乎是后院那样窄小的地面,上面种有南国特有的绿色树木,生长得也十分茂盛……
神谷真理子回过感觉十分沉闷的头,向高高的窗户上看去。从那仅有的面积中,看到的天空,似乎渐渐地昏暗了起来。
这会儿风已经停了,刚才听到的尖锐的鸟鸣声,此刻已经听不到了,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从遥远的日本,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国度里,一个人被关在了一个不知名的房间里,自己居然没有一丝的疯狂冲动……
真理子又把身子,慢慢地转向了屋内。在与窗户对面的墙面上,挂着一副珍稀鸟类的照片两张,下面是一份年历。在年历的末尾,“28、29、30”的字样上,划着一条红线。
啊,今天已经是7月份了!……
真理子靠近了年历,把上面写有大大的法语,和“六”字的一页撕了下来。
“七”的一页出现了。真理子从手提包中的化妆盒里,拿出口红,在“7月1日星期六”上面,轻轻地划了一条红线。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的书写工具了。
一天又这样过去了——
像是突然换了一个心情似的,到夜间的恐怖感,又一下子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心房。
每天三次,由羽川润按时送来饭菜,而且,她从第二天的夜里,就察觉到羽川在饮料中,为自己加了安眠药。真理子开始不吃晚饭。但后来口渴得十分厉害。
她一打开水龙头,里面流出的都是锈色的黄水,没法饮用。无奈之下,真理子只好喝了羽川放的、打开过瓶盖的柠檬水。和白天喝的味道一样,但随后自己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睁眼时,天已经大亮。
从第二天开始,送来的饮料,就是装在大可口可乐的塑料瓶里的矿泉水了。
真理子没有多心,也就喝了下去,不料又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而且,一睡就是一整天。因为每天没有喝过别的水和饮料,于是,真理子就意识到,羽川在自己喝的饮料中,放入了安眠药。
从昨天——也就是第三天开始,真理子就决定,不再喝羽川润送来的饮料了,而且,她放了许久后,水龙头里终于流出了清凉透明的水。她在选择食物中,也尽量避开罐头肉食和土豆水果沙拉等,小心品味着法国面包、奶油、芒果和木瓜等,担心一旦自己睡过去,会发生什么不测的事情。
如果发生了那样的惨剧,这将是她人生的绝望地狱。
“无论如何,也要设法逃出去!……”真理子默默地在心里说。
她査看了房间和卫生间,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可以逃生的地方;她也仔细地寻找了,自己随身的物品中,折叠式水果刀、剪指甲刀和发卡,但这些东西,全部都被对方没收了。连护照也没有了。
昨天睡得很晚,而且,也许是昨天白天哭累了吧,今早起来以后,真理子顿时感到神清气爽,心情也好了一些。于是,她仔细观察了窗户。
羽川润每天打开三次门锁进来,如果他看到真理子没有睡觉,就和她说话。如果真理子不理他,他就耸耸肩,做出一副十分可怜她的样子,放下饭菜就出去了。从这个房间的外面,有时会传来外国语言的收音机,或者电视节目的声音,随后就像死一般的寂静,也听不到一声鸟鸣。只有一次,真理子听到了后院的树林方向,传过来汽车的声音。
没有任何被救的希望,真理子的心情,也变得坏了起来。在绝望中一天一天地又这样过去了。
真理子在奇妙的感慨中沉思着。在7月27日到来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会怎么样呢?在年历上除了红线外,在27日的下面,用圆珠笔还划了一个重重的“一”下划线:那是第一天晚上,羽川润用他的笔画的记号。
“暂且忍耐四个星期吧!……”当时他是这样说的,“那时你就自由了。”
这是真的吗?为什么是27号?自己为什么被诱拐?
这是直到今天,也悬在真理子心头的疑问。想来的确不可思议,自己又不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只是住在了由国家提供的,公有住宅中的公职人员的女儿……
如果羽川润是精神病人,那就另当别论。要是这样的话……真理子越想越害怕起来。
于是,后来真理子就突然猜想,7月27日,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最近母亲对父亲,也不如平时那么关心了,这些都是为什么……
突然,传来了拧动门把手的声音。羽川来时通常是敲两次门,真理子一下子紧张起来。
门锁打开了,门被推了进来,但立刻与办公桌相碰,而发出了剧烈的撞击声。这是真理子昨天夜里睡觉前,为了防备万一,把窗户下面的办公桌,拉到了房门前的缘故。
由于羽川润在今天早上,就知道真理子这样做了,于是,他就不断地用力推门,借助门的力量,把办公桌一直顶到了墙边。房门的大缝,足可以使羽川挤进屋里了。
“混蛋,房间还这么黑啊!……”
他嘟嘟囔囔地打开了电灯,把一个盘子,放在了半堵着门的办公桌上。盘子里和平时一样,放着法式面包、几片香肠、水果,还有一瓶矿泉水。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所以你不必这样做。”羽川润皱着眉头,用苦笑的表情说道,“以后我不会再放安眠药了,所以,你还是多少吃一点吧。不吃肉会生病的,如果在这里生了病,你还怎么回日本?”
羽川润用不解的目光,盯着坐在地上的真理子。刚进来的时候,他还一脸怒气,这会儿他用温和的口吻,小心劝导着真理子。
“喂,阿凛小姐,和我开始的时候说的一样,如果你不听话,非要反抗,还想逃走,那我就不得不对你,采取严厉的措施,我有枪也有匕首,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什么……”真理子惊恐地张大眼睛望着对方。
“不过嘛,只要你能够顺从我,我绝不会对你不客气的。你还是再忍一下吧,一直到7月27日,不就是三个星期了吗?”
“为什么?……”由于三天来,真理子第一次开口说话,羽川竟然一下子愣了半天。
“为什么绑架我?”真理子盯着年历质问道,“为什么到7月27日我就自由了?”
“这个嘛……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必须告诉我!……告诉我真相,我就会顺从你。”
羽川润把手托在腮帮上沉思着。
“是不是和我父亲办的案子有关?”
真理子忽然站起来,母亲曾对她讲过:7月27日,是那桩汽车撞死一对母女,肇事逃逸案件的判决日。每当重大案件宣判前,父亲都沉默寡言,郁郁不乐的样子,母亲也变得神经质起来。
“和她爷爷一样啊!……”每当这个时候,母亲也会苦笑着对自己说道。
果然,真理子感到:羽川润有些不自然地紧张起来了。她紧紧地盯着羽川的脸。羽川的双手,从腮帮子上离开,吃惊地瞪着真理子。他的表情异常严峻,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了,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的确是这样的!……”羽川似乎终于死了心似地答道,“我本来不想对你说的……关于判决的结果,我们向你父亲提出了要求。不过,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羽川润的眉毛扩展开来了,他慢慢地说着,脸上露出了微笑。
“我们绝不会伤及你的生命,也绝不会对你父亲,采取什么过激的手段,只要求他在暗中,支持我们的要求。所以,你尽管放心,只要到了那天,我们就放你回家。”
7月2日星期日晚8点左右,神谷正义法官在千代田区,三番町的内堀大街下了出租车。
和上班的日子的夜晚大相径庭,道路上没有了车水马龙,行人也都是一副闲散逛街的样子。他在确认了没有可疑的车辆和人影之后,穿过了内堳大街,来到了马路对侧。
这一侧的楼房中,每扇窗户里都几乎没有灯光。
神谷正义恍惚地走在,这条如同峡谷的道路,于是,也正因为如此,他清楚地看到了前方,一间亮有灯光的房子。
他走近一看,门旁挂着一块写有“小藤”汉字的姓名牌。从淡淡的路灯,照到了格子门和墙壁上,在大脑深处的记忆,一下子复苏了。
神谷正义稍微定了定神,再次向四周观察了一下,轻轻地拉开了格子门。他登上了五、六级被门前的路灯照着的石阶。
挂着长长的布帘的玄关,是一处用三合土搭建的,一张草席大小的台子。被久远年代打磨,而放着古旧破损的钝光的石框,和在放鞋的箱上,摆着的颜色碟,显示着一种古朴旅馆的风貌。
由于没有一个人,于是,神谷正义便大声说了一句“对不起”。这时候,从走廊里边,快步走来了一名身穿和服的妇女。她迅速跪在了神谷的面前:“欢迎光临。”
“我是法院的神谷正义……”
“啊!……”对方轻轻地应了一声后,稍微抬起了头。看上去她有30多岁,身材纤细娇小,微微淡妆,神谷感到,她的年龄也许更小。
“您就是……?”
“是的,我就是绫乃。”
“您还记得我?”
“是,还有些印象……母亲告诉我说,神谷先生今天晚上要来。”绫乃的口角,露出了淡淡的笑纹说道。
神谷正义第一次来到这儿,是在30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是由在司法研修的同事带着来的。那位同事是这家小旅馆女主人的外甥。由于他和神谷当时的老家,在关西和岐阜,所以常常来这儿吃饭,四、五个人一起打麻将。
那时的绫,乃刚刚上小学,但她20多岁时就结了婚。后来因故又与丈夫离了婚,回到了娘家。同事的大姨妈,也就是绫乃的母亲,嫁到这里不久,丈夫就去世了,于是,她就成了这家名叫“小藤”的旅馆第二代女老板。
神谷正义的司法研修结束后,先是担任了检察官,最初在大阪就职,后来又转至东京。虽然神谷和这名同事,很难见面,但书信和电话还是不断往来。
他进了弯弯曲曲的走廊,来到了最里间的、经常供客人彻夜打麻将的房间里。
看着和过去景色依旧的、长满了苔藓的通道,种满了大吴风草的庭院时,身后传来了木屐的声音——当年的友人吉武则之出现了。他身材魁梧,个头很高,身穿一件亚麻T恤衫,和纯棉的运动短裤。
“啊,好久不见了。”他冲着神谷微微一笑,锐利的目光和泛着白光的牙齿,显示着他那精悍的神色。无论什么时候,神谷见到他时,都会产生这样的印象。
吉武则之现在是最高检察厅刑事部的检察官,虽然在司法研修所与神谷同期,但是,包括神谷到其他企业就职的时间,也比吉武少从事三年的时间。
两个人在寒暄了一年后,又见面的客套话后,在桌子的两侧,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今天的周末就算过去了。”
“是啊,周日的晚上太悠闲了,要不是这样的机会,我也难得见上姨姨一面呀!……”
神谷记得吉武讲过,他的这位姨姨,就是母亲的妹妹,但他们之间的年龄,差别也太大了吧。
神谷正义是昨天夜里,给吉武则之家里打电话的,说正好有点事儿要和他商量,又说事关秘密,建议最好在“小藤”见面。
绫乃送来了大麦茶和点心后,马上退了出去。神谷事先说了,这次见面不喝酒也不吃饭。
他们相互聊了聊,最近各自的情况,和周围人的事情后,两人突然沉默了下来。
“那么,请看一下这个……”
神谷从正义一个信封里面,取出了几张信笺,递到了吉武则之的面前。这是四天前即6月28日收到的信,信的内容,是用电脑打印的,上面写有真理子的住址、姓名,还有照片的复印件。
神谷在等着吉武则之看完,并把有关上村岬子案件审判的大致情况,对他一一介绍了一番,当然,他都没有超出新闻媒体报道的范围。
接下来,神谷正义还讲了,通过女儿真理子的同学——丰岛直美的话,说真理子可能瞒着家人,去什么地方旅行了。自己也问了直美,从她的话中,神谷正义法官判断:女儿有可能是被什么男人诱拐了。
“后来,家内又向真理子工作的宝石设计公司,前去打听了一下,那边也听说,好像是她和朋友,去北海道旅行去了,说是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呢。对了,我们还听说,真理子从5月初开始,期间有两个来月的时间,每周去两次电脑学校学习,我们又赶去看了一下,她根本没有课本,肯定她为了和那个男人约会,故意编了一个谎话!……”
神谷正义的口角,露出了一丝的苦笑。于是,他们两人之间,顿时沉默了下来。
“那么,也就是说……”―直无言地听着的吉武则之,忽然打破了沉默,第一次开口说道,“那个与上村岬子有关的男人,在这两、三个月里,设计诱拐了小姐,会不会作为人质,向你提出什么威胁的交易?”他一边说着,边用手指甲敲打着桌子。
“很遗憾,但只能这么考虑。就是从审判的过程来看,在重要的争论点上,现在对辩方非常不利。检方于5月9号,就提出了死刑的要求,这个时间,和真理子上电脑学校的时间,正好一致。”
“嗯……”吉武则之很为难地,用手捋了捋他那花白了的大背头,“反正介于死刑或无期徒刑的分界线,乃是问题的关键呀!……如果从法官的判决角度来看,辩方输掉官司的可能性最大。社会舆论的呼声也很高,而且,矛头都是指向你——这个号称‘神鬼’的法官大人啊!……”
神谷正义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而且,从凶手一方也希望,尽可能判处有期徒刑。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要求啊!……”
出生于奈良的吉武则之,直到今天,也是满口的关西腔,这和平常一本正经的样子,看上去实在不配。
“我不是不明白,对方要求有期徒刑的意思。”这四天里,一直处于深思熟虑的神谷正义讲道,“虽然对方与上村岬子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现在还不清楚,但肯定是她的密切关系者。对于被告人来说,死刑当然是非常恐怖的!假如我迫于威胁,判决了无期徒刑,检方也肯定上诉,在二审中,重新判为死刑的可能性也极大。”
吉武则之盯着神谷正义的脸庞说道:“辩方就算是上诉,最高法院也肯定会维持原判,所以,被告方非常担心这一点。”
“当然了,如果我们判决了她20年有期徒刑,上级法院也不至于,越过无期宣判死刑的,过去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但从客观实际来看,我还不敢打这个包票!……”
“也许凶手非常了解,法律和法院的事情。”
“好像辩方的律师是个老手。”
“难道是那个律师中进一郎吗?……”神谷正义立即想起了在法庭中,不停地擦着汗的中进一郎,身穿双排扣西服的样子。
这时候,吉武则之集中精力思考着。神谷喝了一口凉了的大麦茶水,润了润噪子,又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嘛,我在这次的公判中,没有发现出与这个事件,有关的各种迹象,也许这个事情的背后,还有更深的背景。要是有,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上村岬子应当是一名普通的公司职员,不会有很高的收入,但辩方却拿出了巨资,委托进行鉴定,并对死者家属,表示了可以进行巨额的经济赔偿。所以,小此木检察官也在诉讼中提出:这个案件的背后,隐藏着重大背景……”
“如果双方进行调解,不是不可以考虑减轻量刑嘛。”
“对,所以当我女儿被诱拐,并写来威胁的信的时候,我反射性地想到了这一点:终于发生了……”
于是,在神谷正义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名男子的剪影。从法官席上看考,常常可以看到在旁听席上,坐着一名三、四十岁、留着胡子的男子。在上村岬子入庭时,他与她之间,能够明显地看到在交换眼神。神谷不止一次地看到过;除此之外,在庭审的过程中,他始终是一件黑色的西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对于审判的过程仔细聆听。在他与神谷偶尔的对视中,能让人感觉到,他那坚强的意志、强烈挑战的眼神……
神谷正义打算把这个感觉,也对吉武则之讲一下,但又决定先控制一下情绪。因为他没有证据证明,这个人在公审时,是特定的旁听者,也许他只是一名对这个案件,非常感兴趣的人呢。
“还是不要把从一开始的事情,就对吉武全盘托出吧。”神谷这样想着。
这时候,吉武在电视机旁边,准备的信笺中,写下了几个字后,对神谷说道:“小姐的去向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不太清楚这一点。我只是看了一下女儿的房间,可没有看到护照什么的。”
“嗯?……”
“听家内老婆对我讲,女儿的夏季衣服、泳衣、防晒的宽沿帽子等等,都装在旅行箱里带走了。她说在外面住六晚七日就回来,预计是7月2日。所以,应该是今天回来的……”
神谷正义一边说着,目光又落在了手表上。这会儿和可子还没有打来电话,说不定女儿真的回来了。他在内心还存有这一线希望……
“实际上,就是一个星期的行程嘛!……所以,我想她可能是去了夏季的地区。”吉武则之点了点头说,“因为又没有找到护照,那么,去国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只是在国内旅行时,也可能带旅行箱,所以家内也没有怀疑。”
“恐怕要从两个方面考虑,要么被人带出了国,要么就是被关在了国内。”
“被关”这个词,似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于是,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当中。
“我还是非常担心呀!……”忽然,吉武用无法忍受的感情开口说道,并用一只手在桌子上,重重地敲了一下,问法官神谷正义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一开始,我就记起了刑事诉讼中,关于公务员告发义务的条款。当被认为公务员,有职务犯罪的可能时,就必须进行告发。例如:我这种情况,就必须向当地法院的所长举报,然后所长向检察机关投诉。”
“是这样……”吉武则之一脸怪诞地望着他。
“尤其是当我有刑事诉讼法中第21条1款中‘不公正判决’的嫌疑之时,应当实行回避制度。由于作为当事法官,应当遵循诉讼规则第13条第2款,提出书面的回避请求。综上考虑,我必须采取这样的策略,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在提出了回避请求后,就得决定,是否继续担任当事法官,还是实行回避将案件移交他人。
“如果你提出了回避请求,依我看,你退出这个案件的可能性最大。”
“我想十有八九吧。”
“这么说,如果你实行了刚才说的两件事,那么,那封威胁信中提出的四个要求,就可以全部不予理睬了。”
“可能吧……”神谷正义犹豫着点了点头。
“必须想到这个结果,会迅速传到罪犯那里的。也许他们只是虚张声势,说警察里面有他们的人,但我们没有证据,他们没有人哇。你回避了,判决的日期也肯定会延期。这些会不会都对外公布呢?所以,如果你拒绝了罪犯的要求,恐怕真理子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是啊,这样一来,我就陷入两难的境地了!……”神谷果断地说道,接着,又变成了平缓的口气说,“我是下了这个决心,但申请我想再拖一拖,报到所长那里。我也有顾虑,这样的事情,怎么对所长讲呢。但从所长的立场来看,我想只能选择告发这件事了,而最终,恐怕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
吉武则之听罢,也无奈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就这样瞒着不报,在私下和罪犯解决……”
“我能不能这样做?”在这四天里,神谷正义一直在问自己。
“还是不行啊。”神谷正义无力地说道,“首先,根本不能保证,这件事会在私下了解。”
“所以你和我来商量。”
“我想借助你的力量。”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碰在了一起。
吉武则之顿了顿说道:“如果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话,我会以尽可能少的人员,以绝对不会外泄的方式,进行秘密侦察,抓住罪犯,解救人质。我会尽可能完成你的愿望!……”
“我就是为了拜托你,才特意亲自前来的呀!……”神谷马上低头行礼。
“明白了!无论要花多长时间,我一定会安全地,把真理子小姐解救出来。判决日期是7月27号吧。”
“对,从明天算起,正式的是25号,也就是三个星期零4天以后……”
“万一问题没有解决,而又要正式判决的话……不,现在想那么多也没有用,解决不解决,我都会安全地,把小姐解救出来的!因为我们有多种选择。”
我们有多种选择——也许这是吉武深思熟虑后,所做的决定吧。
也许是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太低了,神谷正义缓缓地站了起来,向上调节了一下温度,又打开了窗户。现在这里建了不少高楼,神谷正义此时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过去从楼上的窗户里,就可以看到邻家的阳台上晾晒的衣物。
“作为一名法官,如果我不能坚持正义,正确地进行判决,你会认为我是个懦夫吗?”
神谷小心翼翼地问着。吉武双手扼腕,想了一会儿后说道:“如果从你个人的现实,来考虑的话,你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也无可厚非。”他有一些无奈地答道,“不过嘛,世间的人们,可是把法官看成是不被私利所动摇、刚正不阿的神呢!当然检察官也是同样。最近检察官的形象更多地出现在电视剧和小说中,人们也开始把这个职务的人,看成身边的普通人了。但往事对法官的看法依旧,还是把他们看成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祗啊!……”
“一般说来,法官的确与民众的直接接触要少一些。但最近一个时期以来,年轻的法官,也学欧美的法官,不断提出要积极创造,参与市民运动的环境。现实虽然还是现实。是,但多少有些开放了!”
“如果这样说的话,同样置身法学界的人士,也在注视着法官日常的一举一动。现在的事情虽然少,但也要为住宅贷款操劳,也有夫妻关系不好的法官,从电视节目中,我们还可以看到,有的法官的家庭里,也有逃学的孩子。”
“是啊,这也许是矛盾吧,但外人是不知道,他们家庭的内部情况的。”神谷正义有些心不在焉地说着。
“这是别的问题了,反正法官也不是神仙,所以大凡人们所受到的伤害他们,也是躲不开的。我认为他们一旦陷入困境,也同样会发愁的。”
“是的!……”对方点头回禀。
“不仅如此,他们也会犯罪的呢!”
吉武的语气,突然变得激昂了起来,他顿时变成了一名检察官的神色。
“我从明天,就开始着手调査,当然,我会保守秘密的。”
“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神谷和吉武,再次用坚定的目光,对视了一下,然后,低头看了看手表:这会儿和可子,肯定还在等待着女儿的信呢!
他把装有真理子照片的信封,迅速地交给了吉武,站了起来。分手时,他又看到了正端着茶水的绫乃。
“啊,这就回去吗?”神谷遗憾地笑了笑。
自己已经和罪犯,展开了时间赛跑了!……神谷正义竭力忍耐着心头创伤的剧痛。
7月3日星期一,从一大早晨开始,天空中浓重的黑云,就被大风吹动着。不一会儿,就下起了豆大的雨点。电视台的天气预报说,伊豆诸岛已经处在低气压的控制中了。
吉武则之在这一天,比平日早30分钟——即8点半,就来到了位于东京霞关的法务省公有宿舍旁的最高检察厅。法务省公有宿舍位于法院公有宿舍的东侧斜方,对面就是与爱宕大街相邻的日比谷公园。从大街看去,20层的建筑,左一半是检察厅,右侧就是法务省。
检察厅的地域是这样划分的:从1层到15层,是东京地方检察院;从16层到18层,是髙级检察院;从19层到20层,是最髙检察院;总检察长、副检察长于19层,吉武所在的刑事部在20层。
下了电梯,吉武靠在了走廊一角,宽大的玻璃窗旁,看着远处烟雨之中的法院大楼的一角。自已与神谷正义,几乎是近在咫尺的工作着,但最近的一次见面,却是在一年前。想到这里,他又回忆起昨天夜里,看到神谷正义那身心疲惫的样子来。
吉武是去年春天,从东京地方检察院刑事部长,调到现在的岗位上的。最高检察院刑事部检察官的工作,除了处理对应最高法院的上诉事件外,还要承担指挥、指导全国的检察厅的种种事件,以全国为基准划分区域,承担分派部长以下的12名检察官的工作。吉武则之由于担任着财经事件,和来自东京高等检察院上诉的事件,因此,工作之繁重是不言而喻的。
他每天早上8点半,必须到达办公室,和女秘书共同整理出,今天需要解决的问题,然后,在9点半到部长办公室。因此,他每天都要想好,第二天的工作顺序。
今年52岁的吉武则之,把从神谷正义那里听来的情况,向大他五届的前辈刑事部长做了介绍,并和他商量了秘密调査的方法和手段。虽然是商量,但实际上,吉武是以希望一定批准这样做的态度,和部长进行交谈的。
这是一件前所未有的事件。起初部长也十分震惊,十分为难地思考了许久。但在吉武的一再要求下,也只好同意了他的方案。
“如果着手做,那就事不宜迟。虽然基本的判断,还是依据你的判断,但实质的指挥,还必须由主任实行……”
“地方检察院的总部核心检察官——田村良介怎么样?”吉武问道,“在必须有警方介入或支持的情况下,才是走得通的。”
田村良介是比吉武则之低了八届的晚辈,今年44岁。在仙台工作期间,他曾是吉武的部下,是得到吉武充分信任的一把好手,加上他在就职后,又到美国密执安大学留学,回国后在大阪地方检察院,担任外事检察官,因而又引起了吉武的注意。外事检察官的任务,是处理外国人犯罪的事件,那么,自然也就熟悉国外的犯罪了。吉武认为:真理子极有可能,是被绑架或诱拐到了国外。
“嗯,那么我答应,必要的时候,我同意你挑选人员。总之,我们还要履行正常的组织程序。”
所谓“总部核心检察官”,是指在检察官中,居于最中间的岗位。在发生事件时,分析判断案情及进展,难办案件等等,均由总部的核心检察官办理。他们不分昼夜,随时亲临现场,出席每次的搜査会议,做出准确的判断。一般案件由警方为主导,检察官必到的情形不多,但唯独他们的身份例外。这一点警方也知道。
而且,在多发案件的情况下,为了及时与总部联系,他们自己都有专用工具。对他们而言,任务是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甚至要和警方人员,共同完成任务,而不能讲任何条件。
从部长室里回来的吉武则之,在经过办公室与田村良介联系后,焦急不安地等着他的消息。后来他就急不可耐地,直接给田村打了电话。
但接电话的人是另一名办事员。他告诉吉武,田村良介外出了,是为一件急事。从早上到下午,都要在政府部门,査找一名犯罪嫌疑人的档案。
于是,吉武则之决定:自己不参加今天预定的会议,利用午休时间,亲自去找田村良介。地方检察院的总部核心,检察官办公室,在同大楼的第五层。草草吃完午饭的吉武则之,于12点15分,敲响了田村良介办公室的房门。
里面有答应的声音。吉武立即推开房门。坐在一名检察官正面的田村良介,马上站了起来。他身材魁梧,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西服。从他身后的窗户里,可以看到被雨水浸润后的日比谷公园,那幅翠绿欲滴的景色。
在田村良介的右侧,有一张办公桌。前方还有两把供犯罪嫌疑人、和押送人员坐的椅子。当然这会儿是空的,田村良介转回到办公室后面,和吉武则之寒暄起来。并说他已经得到了通知。
“在这儿聊一下吧。”说着,他指了一下旁边的小门,那是一间供单独谈话的小房间。
吉武则之点了点头。田村推开门以后,请吉武走了进去,并向待在房间里的那名检察官,暗暗使了个眼色。
这个小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里面的柜子后边,有一张供小憩的行军床。吉武知道,那是供田村良介午休用的。
田村良介和吉武面对面坐了下来。吉武取出了昨天从神谷那里,得到的全部资料,急切地先念了一下,那封打印的信和电子邮件的内容。另外还拿出了真理子的正侧面照片,手机号码和笔记本电脑等物品。
接下来,就是田村良介聚精会神地,听着吉武介绍至今为止,他所了解到的各种详细的线索。他的脸和鼻子泛着油光,看上去保养有方的样子。他的表情一直冷静、严肃,但在他是那一对金属眼镜后的双眸中,闪烁着悠闲的目光。
“真理子离家的时间,是在6月26日。打印的信是27号,投入到东京中央邮局的邮筒中的。”
终于听完了介绍的田村良介,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取出了记满了各种符号的笔记本。
“对,如果是一名罪犯作案的话,至少到6月27号,真理子还在东京,或是一名罪犯带走了她,另一名投的信。”
“也就是说,当务之急是要判断:真理子本人究竟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田村良介用明确的语气谈道,“因为这关系到以后的搜査方向。”
“那么去出入境管理局呢?”
“这个嘛……”
“出入境登记卡,全部保存在他们的计算机里吗?”
“是啊,但找起来,也要费不少时间。所以,我想还是我们亲自去核实。”
“这样的话……如果知道,邮件是从什么地方发来的,不就可以锁定大致区域了吗?”
田村良介又一次取出了移动硬盘看了看。
“你说的是,但恐怕对方,已经考虑到这一点,进行了密码保护设制。这得要委托专门的机构来解决。”
“还有其他,可以找到真理子的线索吗?”
“真理子没开手机。”吉武则之点头说道。
“只是带着?……”
“对,如果她一开手机,通过电讯公司,只要查询一下她的号码,就可以锁定手机的位置。”
“对方的短信还留着吗?”
“是的,因为他们要赎金。但两个月以后,就会自动清除。我想从真理子最近的,邮件来往中进行筛查,也许会找到什么线索。”
“是啊!……”吉武则之感叹着自己的落伍,“短信在2个月左右,就会自动清除吗?”
“我甚这样听说的。但使用者为数众多,又大多与私生活有关。”
于是,吉武又想起被告人上村岬子,经常使用手机来。去年8月末,从事件的发生前后,到她被捕期间,她主要和谁通信最多,又是和谁发短信最多呢?这样不就可以了解到她的背景,也许会找到她的关键点呢!……
在开始调査之前,田村良介先给位于12层的总务部,情报系统管理科打了电话。拜托尾濑丈志,尽快帮自己査一下有关线索。
要追寻到E-mail的地址,只能求助于十分精通电脑的人士,田村良介以前当过会审事务官,和现在从事IT行业相通的、地方检察院情报系统管理科的尾濑,成了莫逆之交。因此,他常常就电脑技术问题求助于他。
尾濑一会儿就来了。他的个头稍稍高一些,戴了一顶棒球帽,是一名三十二、三岁的热情年轻人,田村良介把他带到了一个人独立的房间里。
关于这件事情的原则是,尽可能地缩小知情人的范围,吉武曾对他一再嘱咐,但对于尾濑来说,必须让他知道,全部的事情经过。而且,田村非常相信他的人品。
“所谓E-mail,实际上就是用电脑,传送、接收电子邮件的东西。”尾濑在电脑上,打开了田村良介带来的可移动磁盘后,一边看着一边说着,“在这份文件上,没有说明来信的地址,我们有必要査看一下,这个文件的电子特征。我查一下接收邮件的情况吧。”
“当然可以,査看可移动磁盘,可以査到发来邮件的地址吗?”田村良介激动地问道。
“这个差不多吧。因为发来邮件的人,是特别设定的。如果仅从电脑中看不到的话,那么就要査一下,发件人的合同提供者的办公地址了。”
大概是要査出这个事件的背后人物的实感,出现在了尾濑的脑子里吧,他的目光,顿时也变得神采奕奕的了。
田村良介还有其他的事情,于是和尾濑约定,一旦査出了眉目,就马上和自然联系,说完就一个人走了。
他在3点20分,才处理完了一件抢劫杀人未遂事件的调査审理案件。幸运的是,今天只有这么一个案件,随后他又找到了会审事务所里的高桥伍郎,把这个事件,又对他进行了说明。高桥40多岁,也是个老手。田村良介和他组成工作搭档,已经有一年多了。
还是这件事情——一名23岁的、东京地方法院的法官的女儿,被人绑架了。其父受到了敲诈威胁。田村良介原本打算极端秘密地进行,但无奈他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真理子到底在国内,还是国外的线索。
高桥十分明白,紧急的调査工作,所缺乏的就是人才,于是,他马上去了刑事事务科,那里除了一般工作人员外,还有不少富有调査经验的人员。
田村良介在此期间,给东京的出入境管理局成田机场分局的审察管理部门,打了一个电话。
田村良介告诉了对方,调查对象即真理子的姓名、出生年月日等资料,并恳请对方加急査找。
“当事人带有护照,但号码不清楚。”
“她是6月26日离家的吗?”
“对。”
“今天是8号了,这么多天,工作量……”
田村良介看了一下手表:“如果允许的话,我5点下班后,亲自到您那里,帮着查找可以吗?”
对方同意了,并答应为此准备一个房间。
“那么,还想给您添点麻烦,请通知各航空公司,今后如果再有以‘神谷真理子’的名义,购买机票的女人,请通知我们她的航班资料。”
高桥很快就找齐了人手,加上一名女性,一共三个人。这也是由于平日里,髙桥的人缘很好,大家愿意配合他的工作。
下午4点42分,田村良介和另外4名检察官离开了检察厅,分别乘坐两辆汽车,赶往繁忙的东京机场。
6点多钟,他们终于到达了成田机场,第一旅客通关大楼。审察管理部门与旅客出入的区域相隔,有一扇深灰色的铁门,与其他区域分离。
首席审察官因故已经外出了,但一名男秘书奉命在此,等候着田村良介一行人的到来。于是,五个人便走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小会议室里。
不一会儿,有两名男工作人员,送来了一辆小型手推车,上面放着旅客的出入境登记卡。
“平均每天有4万人出国,6月26日到今天下午5点,也有大约32万人了。”
中年的工作人员,向不紧不慢地对田村良介说着,并把用细绳捆好的卡片,一叠一叠地摆到桌子上,大约1000份一叠,把整张桌子摆得满满的。
“32万张呐!……”一名人员惊叹了一句。
卡片的最上方注明了日期。虽然不知道,神谷真理子究竟是哪天出的国,但田村良介认为:她被诱拐以后,马上出国的可能性比较大,她对自己被诱拐,和出国没抱任何怀疑,因此,对罪犯来说,这也是十分容易得手的。
根据田村良介的指示,他们五个人开始,从标记6月26日以后的资料,动手査找起来。他们当然也没有指望,能够在今天就幸运地找到。
由于外面被阴雨造成了阻隔,所以,室内十分安静。又因为建筑的缘故,外面起飞和着陆的飞机轰鸣声,一点儿都听不到。
屋里只能听到哗哗地翻动卡片的声音……
大概到晚上8点多钟,田村良介对大家说了句感谢的话,把工作交给了髙桥后,自己就离开了。
他再次返回东京市内,必须赶到因保险金杀人事件,而在晴海检察署设立的搜査总部。警视厅搜査一科的科长,于7点到搜查总部去参加会议。这时自己赶到的话,会不会已经会议结束了呢……
每天三次,每次只敲两下。随后就是打开门锁的声音。门被推开以后,就会碰到床边,只能开一条小缝。
这是真理子为了防备不测,而采取的安全措施:她将室内的办公桌和单人床,都抵在了房门上,以防在晚间睡觉的时候,羽川润对自己欲行不轨。
办公桌抵在门上,床再紧紧地抵在办公桌上,再加上真理子自身的体重,一般的人要想推开门,是相当费力的。要是想进来,就会把真理子惊醒,还来得及躲进卫生间里,卫生间里就有插销。
一开始,真理子还真的打算,睡在卫生间里。但洗手池和坐便池之间,位置实在太小,根本放不下单人床。而用办公桌和单人床,“联合”起来抵在门上,真理子至少可以安心睡觉了。
她原想白天就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但只喝自来水实在难受,如果一点儿东西不吃,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如果死在这里,就再也回不去家了。也就再也见不到父母、爷爷和同学们了……
因此,她决定只是在白天的时候,把办公桌稍稍离开一点房门,这样,羽川润可以定时把托盘送进来。
这会儿也是这样,有些脏污的塑料托盘,放在了房门内侧的办公桌上,上面放着法国面包、红肠、牛奶和矿泉水,这是典型的经济西餐。
看到这些,真理子的肚子,真的感到了饥饿,甚至有些眩晕起来。这是她被囚禁起来以后,形成的“囚禁综合征”。
羽川润弯起胳膊,把托盘的一端,放在办公桌上向里推,然后大声说道:“阿凛,快接着……多少也得吃点儿,不吃东西会生病的。”羽川一边说着,一边把脸挤进门缝,向屋内窥测着。
“滚!……”真理子突然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来,并立刻站了起来,“滚!……从这儿给我滚出去!……畜生,我再也受不了了!……”
真理子的声音,仿佛是金属撞击出的一样尖锐。她本应当对羽川僧恨和恐惧,但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变成凶神恶煞了。这都是由于“囚禁综合征”引发的结果。
“开开门吧,求你了,房间里一点儿也不透气不好……”
说着,羽川润把伸进去的手,用力推着办公桌,然后将身体从门缝中挤进来。
他呆呆地盯着哭泣中的真理子,然后,用疲惫的声音说道:“是啊,这样做太对不起你了。但是,你要是从这儿逃出去,我就必须把你再抓回来,我有手枪。我希望你不要干什么愚蠢的事情来。”
“我不会逃走的!我也想一个人待在这里,我就是这一个要求。关在这里我都要疯了!……”
“可是……”羽川润仍然好不矛盾。
“我不出去,我也什么都不吃,也不喝水……我就在这里等死……”真理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把脸埋在双腿中,大声哭泣着看道,“我死了”她在哭泣中喃喃私语道。
突然,办公桌上传来了“咔哒咔哒”的声音。真理子抬起了头。
羽川润站在了门前。在他刚才穿的带领短袖运动衫上,套着一件半旧的毛衣,脸上又恢复了以前,她在东京时见到的,那样平静的表情。
“今天已经是7月4号了。”
他的目光,随着话音,转移到了墙上的年历上“7月3日星期一”处用口红划了个红斜杠的地方,“我们到这里快一个星期了。从今天开始,我就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没有办法,你还是出来一下吧。”
“让我出去……”真理子难以置信地仰起脸,望着羽川润那茫然的面庞,吃惊地问。
“不过,你要打算逃走,我就会马上杀死你的!”
说着,他从毛衣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手枪,紧紧地握在手里。那是一只黑黝黝的小型手枪。
真理子根本没有,打算逃走的念头了。她无力地摇了两、三下头。
“那好,出来吧。”
真理子只好跟在羽川的身后,慢慢地走出了房间。她突然感到了一阵目眩,连忙闭上了眼睛。
当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一间宽大的房间。从地上到天花板,是一块巨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明亮的蓝天,天空的白云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分外耀眼。
玻璃窗户将外面的天空,和绿色的山峦隔断了。山峦的坡面上,长满了茂盛的大树和灌木丛。其中还有片片被开拓成平原的空地;山坡上,还盛开着黄色和红色的野花。在这幢房间的外边,有白色的栏杆围着的阳台,在绿草覆盖的庭院里,还长着两、三棵椰子树。
真理子的眼睛湿润了,不知道是喜还是悲,也许只是又一次见到了光明和希望吧。
她又把视线转回到了房间里。这间铺着地毯的、长方形的房间里的,一个角落里摆着沙发,它的对面,是厨房还是酒吧间,反正可以看到,摆着各色酒杯的柜子。
“这里怎么会……”
“这是法国人的一幢别墅。是开采镍矿山的老板,很有钱,还是什么鸟类的学者,在山中建了这么一幢别墅。在这里有许多种类的鸟呢!……”羽川润叹息着告诉真理子。
神谷真理子以前从羽川润的口中,听说过这些内容;但今天他对我,讲这些干什么?
“你去那儿休息一会儿吧!”
羽川用下巴,示意房间角落里的沙发。真理子向那儿走去。羽川跟在她的身后,劝她坐在了沙发上,而他自己则坐在了沙发斜对面的太师椅上,若无其事地观察着真理子。
真理子的目光,又被窗外那灿烂的阳光,和满绿的青山所吸引去了,她贪婪地望着那一切。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和羽川两个人,在这幢别墅里?外面完全是自己不熟悉的风景。
是啊,自己为什么被诱拐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真理子把目光收了回来,盯着羽川润。自己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个多么阳光的年轻人!……
也许是被盯得时间长了吧,羽川润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又耸了耸肩。完全是一副外国人的样子。
“羽川先生,你是混血儿?”
突然被人这么一问,羽川顿时笑了起来,接着他又稍稍耸了耸肩:“不,我是纯正的日本人。”
“那为什么你的法语,讲得这么好呢?”
“因为我在上小学、以及上中学的时候,在巴黎住了六年,现在一般的会话还没有问题。”
但从羽川的口气中,明显地流露出不高兴的样子来。真理子直觉读认为,这是自己毫不客气的问话引起来的。
“不过还是很棒嘛!……你在少年时就在巴黎住过,是和父母一起的吗?”
“对,我父亲是一家机械公司的管理高层人员,我记得他是为了在巴黎,开设分公司去的。我上髙校那年,他回国的。”
“在大学是在上智学的法语,真不简单呀!……”
羽川润被真理子这么一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毕业后当了模特?”
“啊!……”羽川润木讷地点了点头。
羽川润一定是模特的经纪人。由于他的推荐,在通过课程的新宿“摇篮”吃茶店里,有一大厚本的《导演、模特名录》,其中上面就印有“羽川润”的名字。那个本子已经很旧了,似乎是有许多人翻动过。上面的照片,比现在他本人年轻,但真理子还是记起来,他的名字列在十分靠前的位置,是一家叫做“啊·顶级”的公司。
当时在市市谷的“啊·顶级”公司里面,是由羽川润带着自己,在新宿御苑为参加试听,而拍摄照片时他的样子,此时不知不觉地,在真理子的脑子里复苏了。后来仅仅过了三个星期,自己就被他带到了清风舍前的饭店里。那时一名自称是《时髦》杂志“总编助理”和摄影师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难道那两个人也是羽川的同伙?
“比起来我就太没意思了。”真理子垂头丧气地说道。
“为什么?”
“我可是真心想当,一名摄影模特的呀!……”真理子十分诚恳地说道。
“可这是真的呀!……我就是模特教师嘛!而且,我在表参道上见到你的时候,一眼就看出你是做模特的坯子,还喊在了你。后来……”羽川润竟然十分肯定地说道,“我把测试表送到了公司。后来因为一名模特,突然生急病住了院,他们就马上看上了你。这全部是事实嘛!而且,也因为你特别有自信。”
“可是现在……”
“那时候我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我决定绑架你。”
真理子一直想问的机会来了:“可是,你为什么想要绑架我?”
“我在问你的住址时,知道了你是神谷法官的女儿。”
“那又怎么样?”
“要等上村岬子的审判结束。因为案件对岬子越来越不利,甚至有人提出,要求判她死刑。报刊上都说,她是十恶不赦的鬼女,还呼吁要神谷法官严格量刑!……这样一来,岬子有可能被判处死刑的……”
羽川的眉毛皱到了一起,他看着真理子的目光,似乎是瞄向虚无的样子,然后一边回忆般地说了起来。
“如果真是岬子干的,也就是她罪有应得了,可偏偏不是那么回事儿!警察和检察官们,全都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法官认为如果她全承认了,必然会判死刑,神谷法官也无能为力。一旦岬子被判了死刑,她不就成了冤死鬼了吗?!……”
“你没有从你父亲那里,听说过上村岬子案件的事情?”羽川的目光,突然紧紧地盯在了真理子身上。
“不,家父从来不在家里讲……”
“电视和报刊,你也没有看吗?”
“是……”真理子茫然地点了点头。
“如果真是她杀了人,那也就罢了,律师也有不同的看法。但是警察的材料中,就是这样认定的,检察官的意见,也倾向于他们。可事实是,她根本就没有杀人!……”
由于羽川润突然激动地大声喊叫着,把真理子顿时吓了一跳。
“岬子只是在那时全吓蒙了!……由于受伤的那名主妇,醒过来拼命挣扎,上村岬子只是想让她安静下来,就用手堵住了她的鼻子和嘴巴。在这期间,她忽然一下子软了下来。当她得知对方死了的时候,竟然全都傻了……”
“对方怀孕了,可她根本没有注意到。那时哪有时间去分辨,对方怀孕没怀孕呀!在她发现死尸时,吓得都休克了!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为什么要选择我?……”
“事件之后,我就直接从上村岬子那里听说的。”
“上村岬子怎么知道的?”
“她把尸体处理完回家后,偷偷地给我打了电话。我吓坏了,马上去了她的公寓,于是,她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
“从她嘴里听说的……”
“我就是她弟弟呀!”
真理子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仔细地端详着羽川润的脸。报刊上说过,上村岬子多大吗?也登过照片,而真理子只记得,那时她特别漂亮。但和羽川相比,长相……真理子总是感觉,他们并不像姐弟俩。
在真理子恍惚之间,羽川马上站了起来,来到吧台里面,拿回了酒瓶和酒杯。
“阿凛小姐也来点儿吧。”
说着,羽川润在两个酒杯里,各自倒进了威士忌酒,他先喝了一小口。羽川的脸庞,有些微微泛红了。他放下酒杯,又用平静的口吻继续讲了起来:
“我刚才说过了,如果姐姐的确杀了人,我也就死了心了,但是,有什么证据证明,姐姐产生了杀意和看出死者已经怀孕了?无论哪个法官的说法,都要看主审法官的结论行事,而此时主审法官,已经听不得被告人的申诉,只相信不利于她的证词了。这样被判死刑,不是无法无天吗?!……我只相信事实,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罢休的!”
说着,羽川润又倒了一杯威士忌。似乎他已经多日没有喝酒了。
“真是不可思议。那天我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走在表参道上,然后就遇见了你。我出于对职业的敏感,迅速地喊住了你。原来你正是神谷法官的女儿,你说这不是缘分吗!”
那是樱花刚刚开完的4月初期吗?真理子在想自己那天,为什么要去表参道?对了,那天是在函馆上中学时的同学——锦田三规男叫自己去看话剧。
那天有一场《关于死刑制度的思考》的主题演讲,同时,还有一部反对死刑制度的短剧。结束以后,在回来的路上,锦田依然热情未减,热烈地陈述着自己的观点。但后来因他的一个前辈来电话,便把真理子一个人,单独留在了吃茶店里。
在这之前,他们之间的话题,一直是关于死刑:锦田也讲过,要是误判死刑,就是无法挽回的话。
“完全不是冤罪,尽管肯定是罪犯,也有是激情杀人的。而如果法官解释成,是出于犯罪动机杀人,将其判为死刑,这算不算是误判呢?”
那天评论的问题,竟然和羽川刚才所讲的是如此相同。
“我从小就是姐姐,一手把我拉扯大的。所以,今天我一定要救姐姐的命!所以,我就算是犯罪了,也要把你绑架了!”
“你们向我父亲提出要求了吗?”
“对,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些话。我恳求你父亲,别判岬子死刑,只要有期就可以。仅仅这点要求!……”
“可是……?”真理子感到不可思议。
“我并不是要判姐姐无罪,也不是说要判无罪的人死刑,而是请求他放人一命,判处轻刑而已。只是他这样一判决,我这边马上就把你放了!也就是说这是一种交易!……”
羽川润用求救般的眼光,盯着神鼓真理子,并用说服的语气,继续讲道:“如果是你,你会容忍家庭中的一个人,蒙受这种不白之冤吗?你难道不想拼命救她一命吗?不,你父亲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报警也是没有用的。我无论如何,都会牢牢地看住你!……如果你父亲同意我们的交易,按我说的判决了,你马上就会平安无事地回家。当然,事成之后,我们三个人——包括你父亲在内——都会严守这个秘密,谁也不会伤害谁。因为,毕竟是救了我姐姐一命!……我会严守诺言!”
“什么?……”真理子感到不可思议。
“阿凛小姐,你相信你的父亲吗?那么,你就再忍耐一下,待在这里,我们两个人可以相安无事,和平共处。你明白吗?”
由于酒精的作用,羽川的双眼红赤,身体向真理子倾斜过来,紧紧地盯着她。真理子紧张地蜷缩着身子,她想退回自己待的房间里。正在这个时候,真理子忽然看到了,山峦前方的大海。那是泛着淡淡蓝色的部分……
是大海!虽然很远,但毕竟看到了大海。
真理子慢慢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窗户走去……
如果那是大海,这里就绝不是羽川所说的在大山深处,而是距离城镇很近的海边!……
7月5日星期三,下午两点半钟的时候,吉武则之回到了最高检察院的刑事部。他是在最髙法院,审理完一件案子之后回来的。最髙法院位于千代田区隼町,是由著名建筑设计家,设计建造的白色殿堂式建筑。
吉武则之一走进中廊,一名女秘书马上在接待台后喊住了他。
“吉武检察官,下午一点半,地方检察院的田村良介检察官,打过来了电话。”说着,她看了一眼手边的记录。
这里一共有四、五名秘,为十二名检察官服务,同时也为外出的检察官代接电话。
吉武则之冲她微微点了点头,进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从星期一开始,就一直在下雨,外面的植物,都因此一片生机,日比谷公园里的树木,也越发郁郁葱葱。
昨天夜里10点半钟,田村良介给吉武的家里,打来了电话。这是从星期一下午开始,进行的秘密侦察以来,他的第二次报告。
“神谷真理子还是出国了。”田村良介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我刚才看到,她的旅客出境登记了。”
从星期一到星期二,三、四名工作人员和小山一样,与出入境登记卡“搏斗”的场面,已经在星期一夜里,田村良介的电话中介绍过了。神谷真理子的出国时间,是在6月26日,目的地是新加坡。
“在这之前,我也只是得到了这个报告,但没有亲眼看到卡片。”
此时,田村良介正在外面,他说明天再详细说明一下,吉武则之便挂断了手机。
“这么快呀!……”吉武则之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从32万张卡片中找到一个人,终于捕捉到了真理子离家出国的证据!自己不在时打来的电话,正是自己所期待的结果。
于是,吉武马上向立会事务馆请求,将田村良介调到自己手边工作。3点钟时,高桥终于同意了。
像等着吉武的到来,田村良介一看到吉武,就立即把他迎进了另一间房间里。
“这就是那张神谷真理子的出境登记卡。”吉武紧紧地盯着放在桌子上的这张卡片。
在6月26日的日期下方,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姓名、住址、年龄、护照号码、职业(公司职员〉、出国目的(旅游〉等等。
还注明了“目的地)新加坡”、“航班——新加坡航空公司997航班……”
“这架航班是什么时候起飞的?”吉武则之问道。
“中午从成田机场起飞的,到达新加坡,是当天傍晚的17时50分。新加坡是最终地点,所以几乎没有一点延误。”
“是中午啊。真理子是8点30分,从家里出来的,那就是很快去了成田机场吧。”
“如果是一个人去的话,可以乘地铁到东京车站,从那儿乘机场的专车正好。”
“不过,中途也有可能和什么人汇合的。”
“对,为了慎重起见,我们是不是让她的家人,辨认一下是不是她本人的笔迹?”
吉武点了点头,他把卡片的复印件拿了起来,然后和其他材料一起,一同装在了信封里。他决定放在法官的传达室。
“下一步就是要査一下,那架997航班的乘客名单了。”
田村良介说着,将一份长长的、卷成纸筒的东西,摊在了桌子上。
“我们已经着手了。”
“今天早上,我们已经派辻村春子,去位于有乐町的新加坡航空公司日本公司了。”
这次的调査,除了高桥和尾濑之外,田村良介还打电话请主任搜査官,和另外两名人员协助。他们也都看到了真理子的卡片。
大凡主任搜察官,都是具有相当的搜察经验和能力的人员担任。现在的地方检察院中,一共有20多名检察官,其中还有四、五名女性检察官。其中就有吉武认识的辻村春子女检察官。
在实际搜查中,他们必须首先向对方,出示“检察官证”,并携带要求进行搜察的有关文件。
“航空公司的卡片,管理得十分严格,但辻村春子说明了,事件的重要参考人,是秘密出国的,有必要掌握相应的情况,对方这才同意了的。”
计算机中保存的名单,都是用罗马字母打印的,并且都注明了座位号的。
“都是按字母排列的,你看是不是这个?”田村良介用手指着一排姓名问道。
在神谷真理子的姓名旁边,显示着经济舱的“V”和“38J”的座位号码。这就证明了真理子,的确是飞离了日本。
“她旁边座位上是什么人?”性急的吉武问道。
田村良介用“早就料到你小子会这样问”的神态,稍微点了点头,对于诱拐和绑架的罪犯来说,査清被害人周边的情况,是最常规的做法。当然,田村早査清了名单中的可疑人员。
“她的座位是三、四、三座席排列的。所谓J就是最右边,但是,那个座位上没有人,再外边是38H。”
说着,吉武看了一下“38H”座位上的名字:“NISHINO TOMOKO Y 38H”
“那人名叫西野友子,是一位女士……”吉武从罗马字的拼音中,找出适当的汉字,脱口而出。
“对……就是她。真理子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西野友子坐在通道旁边,他们中间是空位子。这架飞机全部客满是386个座位,但那天的乘坐率仅为79·7%,所以,还是有空位置的。大体上,靠窗户和通道的作为上都有人,空席多是中间的座位,所以,真理子和西野友子之间的座位,也是那样的。”
“真理子旁边是空的吗?”吉武又念叨了一句,“要不要调査一下西野友子?最近的犯罪案件中,有人察觉了警方的调査规律,所以,也许他们故意空出了一个座位。就算西野友子是没有关系的人,但也许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呢!”
“我也这么认为。”
“可只是这么一个名字呀!有没有联系方式?”
“登机的旅客名单,机场都要保存一年以上,但也有预约者,临时取消购票计划。我听说在各航空公司总部,都保留着预约和乘机旅客的资料。”
“那么,要是能找到西野友子……”
“是啊,不过,听说找到公司总部,也很难让看到材料,我看,不如直接到成田机场査,要容加易一点。”
“那得有几万张卡片吧?”吉武说着,顿时皱起了眉头。
“不,如果从日期査起就容易多了。”田村良介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高桥应了一声,但外面还是又敲了敲门。高桥看了看吉武说道:“是尾濑来了。”
田村良介看了看手表,点了点头。
吉武也点了点头之后,田村马上出去,把尾濑从外面迎进来。脚穿高跟鞋的尾濑,提着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
“对不起!……”两个人稍微寒暄了一下,便坐在桌子的两端。
“昨天下午,我去了神谷法官的府上。”得到了田村良介的许可后,尾濑马上进行汇报,“当然我十分小心,尽量避免让别人看到。我査看了他家的电脑,把那封信的地址复制了下来。”
尾濑于周一从田村良介那里,看到了邮件内容,并对邮件地址进行了调査。田村当晚便和吉武商量,让他了解一下神谷的意见。周日他们在“小藤”见面时,担心和可子可能不会同意,但不料第二天,神谷却十分爽快地同意了。
“我认为背着家内,还是不好,昨天我便说服了她。说是我们相信:吉武先生能够完成秘密调査,最终救回我们的女儿。所以家内也同意了,她只是担心,女儿会不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吉武向田村转达了神谷上述的意见。由于担心有罪犯的同伙,监视着神谷的住宅,所以,他嘱咐尾濑去时,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把昨天取回的文件,进行了秘密调查,但无论如何,也査不到发信的地址。”尾濑十分遗憾的样子说道,“只是弄清楚了真理子签订合同的对方,我打算去了解一下。那家公司在八王子的郊区,但是我担心,那里会不会也有他们的人在监视?”
“利用计算机呢?”
吉武突然这么一问,尾濑愣了一下,才慢慢地回答道:“是啊,当然可以用电话套。在对方发来邮件的瞬间捕捉。”
尾濑迈着轻快的脚步出去了。吉武和田村再次把目光,转回到桌子上的名单卡片。
“啊,从周一下午开始,到星期三的今天,我们已经了解到了,当时神谷真理子在机舱内的情况。”吉武有些得意地说道。
但是,田村良介的脸上,却没有那么乐观,他向上推了推金属框的眼镜说:“问题在这之前啊!……真理子已经到了新加坡,这一点我们都知道了。但是后来,她是还留在新加坡,还是究竟又去了哪里,也许我们就不会那么容易知道了吧?”
“罪犯是个相当慎重的人。我看50%的可能性,真理子又被带离了新加坡。这样的话,我看是不是请国际刑警组织插手?”
“我认为首先应当采取,正面解决的办法:但是,正如您知道的那样,求得国际刑警组织的认可,要把委托书送到巴黎的总部,再从巴黎转到新加坡,新加坡再通知出入境管理部门,确认真理子是否出入境,这样一来,就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
“那么,任何一个国家的政府机关,办事都是同样的程序吗?”
“是啊,而且巴黎到了7月1日,就是国庆假期了,政府的工作人员,至少要减一半人手。”
田村良介无奈地摇着头,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从判断真理子到了新加坡至今,当务之急是要査明,她现在到底在哪儿,吉武非常明白这一点的重要性。如果弄不清楚这一点,就不会有任何的线索。然而,要扩大搜査的范围,那就再没有退路了。
“关于国际刑警组织的联系,由警察厅刑事局去负责办理吧,我去疏通一下!”一旦下定了决心,吉武用爽快的声音说道,“就算是花费时间,如果全力侦办的话,一个星期还不行?”
“在这期间,在国内调査的事情,也多得和小山一样啊。西野友子的调查,重点是真理子的线索,上村岬子的线索等,是否与她有关,还是罪犯的长相,能在多大程度上描绘出来,另外,能不能找到真理子,现在被关押的线索等等。”
“神谷真理子的手机通讯记录,也要仔细査一査。”
“这件事情,就由三加田先生去通讯公司了。由于我们带去了公函,估计很快就可以査清楚了。”
田村良介说的三加田,是一名主任搜察官。
必须将真理子被诱拐前,和她接触过的人,一一调查清楚,这是找出这个事件的关键。
上村岬子的线索,可能会更复杂一些,但由于有如此行动的罪犯,要“拯救”她的生命,也说明和岬子不是一般的关系。
吉武则之看了一眼墙上的年历,到7月27日的判决日,还有三个星期——只能说还有三个星期的时间了。
必须在这三个星期里,找到神谷真理子!……
吉武也有一个和真理子,一样大小的女儿:“如果被绑架的,是自己的女儿的话……”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就萌生一种刻骨铭心的痛。
主审法官神谷正义对外宣布:本周内将进行最后的合议。他将做出何种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