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拐,一进入环城第八大道,眼前便出现了惊人的堵车。
外环上的车流十分顺畅,但内侧却每前进一米都很困难。仪表盘上显示出: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47分了。
“因为是暑假结束的日子吗?但也不至于这么晚了,还堵成这个样子吧?……也许是交通事故?”
仅仅这样想了一下,上村岬子的心脏,就“咚咚”地剧烈跳了起来。她打开车窗,伸出头向外张望着:在闷热的潮气中,在堵得满满的车流中,警车车顶上的红蓝色警灯,闪耀着刺眼的灯光。前方的信号灯变成了绿色,车流慢慢地向前挪动了一些,但到了交叉路口前,又停了下来。因为那个信号灯,又变成红色的了。
看来是真的发生交通事故了。事故的地点大概是在快要进入东(东京)名(名古屋)高速公路路口前的交叉路口处吧?也许是再靠前一些?……因为走过了前面的交叉路口,就可以拐弯走了,所以,此时,上村岬子心里十分着急。大概还要等两遍信号灯才能通过?
上村岬子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没有必要这么紧张。车一拐过那个交叉路口,剩下的路程就没有多远了,所以也不会太晚。
反正平安到达那里,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以后的事情,就全部委托对方负责了。我的任务就是把“货”送到。
岬子向左侧的副驾驶座椅上,匆匆瞥了一眼,那儿放着一块深蓝色的大浴巾,上边放着五个印有红白黄三色的杜鹃花瓶子,这是上村岬子精心寻找到的艺术品。
在后排的座椅上,也放满了同样的瓶子,大浴巾上的两个瓶子,直径足有60厘米,里面装的是热带植物——九重葛。为了防止倾斜,还用胶带把瓶子牢牢地粘贴在了座椅上。
车流再次慢慢挪动着……
果然,交通事故就发生在不远处的东(京)名(古屋〉高速公路入口的交叉路口前:环城第八大道的道路上,一辆卡车和一辆迎面驶来的摩托车相撞。摩托车倒在卡车旁边,由于有栅栏,它才没有滑到人行横道上去。当事人模样的两名男子,和两、三名警官站在那里。道路两旁仅能通过两辆车,因此道路发生了堵塞。
结果,等到第三次变成绿色信号灯时,岬子的车才向右,驶过了交叉路口,这时,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夜里10点01分了。而开始她计划,是在9点50至55分通过这里,她马上就可以驶入东名高速公路了,但她还是选择了一条双车道的普通公路。
为了夺回失去的时间,上村岬子就得加快车速,而在高速公路上,则要有所限速。
坡道平缓地上升、下降。因为她有不少顾客和朋友住在这一带,所以她非常熟悉这条公路。
在标有“冈本三丁目”路标的交叉路口向右拐。这是一条足有八米宽的大藏道。沿途是果树园和田地,形成了一块一块的剪影。比起世田谷住宅小区来,这里更有乡下的景致。
这时已经是夜里10点03分了。岬子比刚才减慢了速度。她在注意盯着道路的左侧——马上就要到了!
在公路的前方,竖立着一块泛着银光的美术摄影艺术的广告牌,那是到达目的地的标志。
突然间起风了,不一会儿就掉下了豆大的雨点。这是气压低造成的雨。看来傍晚的天气预报还是很准的。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上村岬子在默默地数着拐弯。道路昏暗,但由于有路灯和车灯,所以开车还不算太困难。
当来到第三个拐弯处时,广告牌就应当立在那里,但此时怎么也看不到了。由于刚才从大藏道,驶入了一条狭窄的小道,也许数错了。在上村岬子来到第四个拐弯处时,仍然没有看到她记忆中的广告牌。
莫非还在前面?……
“啊!……”上村岬子轻轻地喊出声来。
在汽车通过陆桥时,她突然注意到了。在两侧的金属护网上,缠上了许多常春藤,行驶的汽车车灯,穿过树叶的间隙射了进去。
这不是横架在东名高速公路上的“公园桥”吗?
刚才产生的狼狈感,陡然增加了几倍,袭上了她的心头。
“不行,走过了!……”岬子在心中默默自责着,“本来就因为堵车而晚了,这下更晚了!……”
于是,岬子马上提高了车速,飞速驶过了陆桥,又驶过了左侧一块写有“区立综合运动场”的标志牌。右侧是一排排的黑色树影。下一个交叉路口,就是“砧公园西”。岬子毫不犹豫地向左打方向盘。她打算在这里调过车头。这会儿没有别的车了,所以她十分放心地猛调车头。
左侧是体育馆、游泳池一类的体育设施。她打算马上拐弯,但前方竞然没有了道路。
这会儿是10点06分了。岬子的心跳又加剧了。她感到脑子里一阵眩晕。
“别慌,晚到不是什么大错!……”岬子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但她心中的焦虑,再次涌了上来。
对方肯定等急了吧!本来是应当准时送到的“物品”,偏偏这个时候怎么还走错了路!……
她终于来到了一个“T”字型的路口。她向左拐去。前方是一个平缓的下坡道。她一边开车一边想,这一带的弯路,都很有意思呀!但同时,她为自己失去了方向而感到不安。
车一开到坡下,前面就是一条岔道。左侧有一块可以通行的标志。岬子稍稍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决定向左拐。她觉得这条道路,是沿着体育场而行的,所以,应当是可以返回大藏道的近路。这样一来,只要转体育场一圃就行了。
这会儿又是上坡了。左侧髙高的石墙里树木茂盛,右侧是金属护网,它的外面是一片树林。这条路面已经破损的柏油马路,大约有五、六米的宽度,两侧被树林夹着,如同行驶在峡谷之中,十分黑暗而寂静。
拐过“砧公园西”以后,岬子就没有遇上一辆车。但愿这是一条单行线,不会遇上其他车辆。于是岬子马上加快了车速。
上坡道呈“8”字型,在拐弯处立着一座大反光镜。
第二个拐弯稍稍急了一些,但岬子没有减速,她只是把脚踩在了刹车上。
这时,在她的车灯里,猛然出现了一条茶色的狗,岬子反射般地踩了一下刹车。
突然,一张人脸“贴”在了车前挡风玻璃上,并在刹那之间,岬子只听到“咕咚咚”的一声撞击声。
什么东西一下子飞到了半空中。前车盖被撞击之后,发出了一阵令人恐惧的声音,并且随后又从柏油路面上传来了重物砸地的声音。狗在悲号。
接着又是金属“咔嚓”、“咔嚓”的爆裂声。
岬子也弄不清楚,这些声音是哪个先发出的、哪个是后传来的。她只是拼命地踩住了刹车,反射性地猛打方向盘。
当她注意到时,才发现自己这辆白色的汽车,在距离石墙的几米处停了下来。
岬子一下子呆住了,她感到耳朵里什么也听不到了,周围也变得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冲破这寂静夜空的是,她随后发出的尖细的悲鸣声。
“啊!……”岬子这无意识的尖叫声,不断提高音调。她几乎失去了控制能力。
“啊!……啊!……”岬子在车里连声尖叫,好容易松开了刹车,打开了车门。
她走出车外时,才注意到了堆在后排座位上的绢花。由于固定得非常牢固,连歪都没歪。她又发现了距离汽车10来米远的一条石墙旁,躺着一个人影。
在那人前面的马路对面,不远处的道路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物体在活动着,是白色的,不像是狗。
岬子一边哭着,一边朝那个物体走过去。
墙边躺着的,是一名身穿小碎花连衣裙的女子,她双手捂着小腹,蜷缩在地上,双腿屈膝,不自然地向两边打开着。她的侧脸被长发遮挡着,但还是可以看到她闭着双眼。
上村岬子哆哆嗦嗦地把手搭在了这名女子的肩上。
“你……喂!……不要紧吧?”岬子小心问着,但无论她怎样摇晃,这名女子也没有任何反应。
岬子回头看了看,在一盏路灯下面的金属护网旁边,还躺着一个人。这是一名上身穿了一件T恤衫,下身穿着裙子的小女孩儿。
当岬子辨认出这一切后,顿时感到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一下子绝望了:
“怎么办?……怎么办?……谁能帮帮我!……”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她不知道这个人会对自己怎么样,但除他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岬子马上回到车里。
打开车门后车灯亮了,她从脚边的手提包里取出手机,迅速翻到了“守藤秀人”的电话号码,拨通了他的电话。响了两声后,秀人接了电话。
“喂!……喂!……”对方的声音十分沉稳。
“啊,我……”
“是岬子?”
“是。”
“这么晚了,到了没有?”
上村岬子马上记起来了,自己说好到达目的地后,马上给守藤秀人打电话的。
“不得了了……”
“什么?……”
“事、事故……”
“你说什么?”
“出事了……好像我撞了两个人……”
对方一下子语塞了……
“什么,是东西送到后发生的?”
“不,还没有,我迷路了……”
“你还没有到?”
“对不起……我看时间晚了,心里一着急就……”
上村岬子失声痛哭起来,但秀人那足以盖过她哭声的声音,使她冷静了下来。
“这会儿你在现场吗?”
“是的。”
“什么情况?”
岬子呼吸急促地答道:“我……我在调头回来时,在一条昏暗的路上撞了人。以为是一个人,但下车一看,竟然是两个人。”
“一个女的和一个小学生,是个很小的女孩子……”
“死了吗?”
“不知道,反正一动不动了……”
“有人看到吗?”
“没有。没有车也没有人。”
守藤秀人稍稍沉默了一会儿。
“我说,怎么办呀?就这样……”
岬子想问的是“就这样回去”,秀人也马上明白了,岬子想逃离现场的想法,但他马上说道:“逃走是下策。肇事逃逸肯定是会被抓住的。撞了两个人可是大事故!”
“那……那么?……”岬子渐渐急得满脸渗出了汗珠,“况且,这两个人还不一定就死了呢!……也许,马上送医院还有救。只是问题是那个东西。”
当然,她是指蓝色包袱里的东西。
“是啊,怎么办才好……”秀人似乎陷入了沉思当中:“把那两个人都装上。”
“装在车里?可装在哪儿?”
前后排座位都已经放满了东西。
“只能放进后备箱了,但只能短时间。”
“两个人都放进去?”
“啊……如果可能,把孩子放在前排的座椅上。”
“然后送医院?”
“嗯……去之前先来我这儿。”
这时,守藤秀人变得非常果断起来,“把那些东西卸下来,然后再送她们去医院。我和你一起去。我马上通知对方延期。”
“行吗?……”岬子犹豫着问道。
“我试试吧。”
“那就趁没来人快点!……”
岬子挂断了电话,打开后备箱的盖子以后,迅速下了汽车。这两个人的姿势和刚才一模一样,没有变化。
岬子先把这名女子翻了过来。她的身高足有1米65的样子,看上去比岬子要小一些。
岬子跨在这名女子的腰上方,双手插进她的腋下,想抱起她来,但只能向上提一提而已,她知道这样不行,然后又转到她的头后,从她的背后伸进双手,把她向上仰起。
虽然岬子料到很困难,但由于有自己的膝盖,顶在女子的背后,这样居然也抬了起来。
这名女子还在昏迷中。她的脸和头部都没有出血。但肯定是受伤了。由于离路灯太远,也看不清楚伤在什么地方。
岬子又用了用力气,但她还是没有挪动多少。
她回过头,看了一下和汽车的距离,大约有十五、六米远的样子。她知道自己的车撞了人之后,没有马上停下来。
于是,岬子又回到车里,打着发动机,看好了目标,把车倒向这名女子的身边。
从刚才她接触到这名女子开始,她的头脑里,就处在了真空状态,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拼命地要把这个女子,放进汽车的后备箱里。
她把车停在了距离这名女子,只有一米远的地方,然后下了车,蹲在了这名女子身边。看上去她还很年轻的。岬子的一只手,伸在了她的脖子下面,另一只手伸在她的膝盖下方。
她感到沉重无比!……
这名女子个子不太髙,手脚又纤细,可全身像石头一样重,她的连衣裙十分宽松,腹部有些肥胖,也许是这个原因,显得很沉重吧。
这么重,会不会已经死了?岬子听说过,人死了以后非常重。
岬子的脑子里,只是这么闪了一下,就又试着抱了起来,在没有人来的时候,一定要尽快完成!
她多少抱起一点后,就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膝盖上。她再一使劲,这名女子的头部,碰到了后备箱的边缘。她借着这个机会,把这名女子抬了起来,“滚”进了车里。
这辆1800cc的汽车的后备箱里,放有千斤顶、备用轮胎和艺术瓶,所以非常狭窄。但15~20分钟的路程,应该没有问题吧。
由于她穿的矮跟凉鞋的脚露了出来,所以,岬子又用力把她的双脚,塞进了后备箱里。当然,她在这里是非常难受的“姿势”。
再忍耐一会儿吧!……
岬子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后,马上把手摁在后备箱盖上。正当她要盖上盖时,这个女子一下子醒了过来。
她的一双眼睛,在散乱的头发缝隙中露了出来。仿佛是从瞳孔里射出的目光,直直逼向岬子。而且,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岬子的手腕。还用异样嘶哑的声音喊了起来:“住手!干什么?”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岬子用力把双手从后备箱上抽了出来。但这个女子也顺势要从后备箱里爬出来。但岬子用力摆脱了她,摁着她的肩膀,把她又推回了后备箱里。
“干什么?出去……不许盖!”
“医院……去医……”
这个女子的脸,由于恐怖而扭曲,她什么也听不进去。
“出去……救救我!……”
她拼命地扭动着,但岬子用更大的力气,把她向后备箱里按去。
“不,饶了……求求……救救……”
这时候,岬子突然看到了坡下方的车灯,她顿时感到了恐惧。
“别杀我,求求你,孩子……”
但岬子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满脑子都是这女子的喊叫声。
“来人,救救我!……杀……杀人!……来人哪!……”
车灯越来越近了。岬子用手捂住了这名女子的嘴。她被堵住了呼吸道,拼命挣扎着要喊出声。而岬子更加用力地捂住了她的嘴。
被人发现了,是无法解释这一切的。
这名女子抓住岬子的手腕,拼命摇晃着,她的双脚一直在不停地乱蹬乱踢着,想要出去的样子,岬子竭尽全力压住她的身体。
那辆车亮着车灯,迅速从旁边驶过,开上了另外一条道。上村岬子这才松了―口气。随着那辆车的渐渐远去,她也没有了力气。
当她松开已经僵硬得如同棍子一般的双臂时,这名女子的反抗,也松弛了下来。她的口中流出了口水,两眼向上翻着,露出了白眼珠。
“她还没有死吧!……”上村岬子这样想着。她的心被巨大的恐怖,紧紧地抓住了。
于是,她又把手掌摁在了这名女子的口鼻上,没有感到任何气息。她又把脸凑近了看了看,同样看不到呼吸的样子。岬子突然感到了一阵眩晕,从头部贯穿到全身。
她几乎好几次要喊出来:“是我杀死了这个女人吗?……不,我不知道耶!……”
还是马上送医院!……
上村岬子像要阻断这种恐惧一般,用力盖上了盖子,又连忙去找那个孩子,准备把她放进车里。
但她突然“啊”了一声,感到全身被冰冻住了。在晃白的路灯照耀下,那个孩子正抬起头,向自己这边张望着。刚才她明明是在昏迷着,但这会儿却瞪着一双硕大的眼睛,仿佛放射出愤怒的目光来。
“绝对不许她看到这一切!尤其她那如同烈焰一般的目光!……”岬子拼命地朝她冲了过去。
上村岬子走近去一看,这个女孩依旧闭着双眼倒在地上。她身穿一件雪白的T恤衫、短裙和运动鞋。有五、六岁……不,好像还大一些?
她一定是个小学生,是一个可以说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的年龄。刚才她那愤怒的目光,深深地印在了岬子的脑海里。但这时候,她的眼睛闭上了。是不是后来又昏迷了?不,不可能。
这个孩子看到了一切。她看到了我在后备箱,杀死了她的母亲。如果她得救了的话,她会把这一切,都告诉给警察的。她是为了报警才闭上眼睛的。也就是说,她为了报仇才装死的。
上村岬子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手抓住了。她肯定要报复我,肯定是要置我于死地!
我绝不可以放过她!……
上村岬子的手指,狠狠地捏住了这个女孩的脖子。
当她再次发动车时,感到风更大了。强风冲击着车窗玻璃,但雨还没有下。
上村岬子的脑子里,感到一阵阵的眩晕,但慢慢地又恢复了正常的思维。
她看了一下仪表盘,此时的时间是夜里10点31分。她重新想了一下,还有什么遗漏的事情没有。副驾驶座椅上的浴巾、包袱和绢花都还在。那个女孩也放进了后备箱里。
当她把这个柔软身子的女孩子,放在后备箱里盖上盖时,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心灵深处,又复苏了什么。她差点大声喊了出来。转眼之间,一股恐惧又向她袭来。
大概秀人等着急了吧。如果回到他那里,一切后事都交给他处理吧!……
守藤秀人的公寓,位于世田谷区樱新町二丁目。从刚才的“现场”开车到他那里,大概只有10分钟的路程。上村岬子于今晚9点45分,开车离开了他的公寓,预计10点左右到达对方约好的地点。从某种程度上讲,这是他委托岬子去的原因之一。因为在东京,可以信任完成大事的人,除了上村岬子之外,秀人还真没有其他的人了。
守藤秀人一个月有一半的时间,都住在家乡埼玉县大宫。他的父亲守藤重男都六十好几了,在大宫和蒲和经营着不动产业、俱乐部、快餐店等。最近,还在东京京都内开了店子。目前,他正在竞选地方的县议会议员,目标是进入中央政权。
他的长子秀人,今年已经36岁了。在其父的公司里担任董事,对外是政治秘书。周围的人都相传守藤重男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其长子的能力。
32岁的上村岬子,是在七年前和守藤秀人相识的。当时在东京开设的、守藤的公司下属的快餐店里,摆放的人工假花和人造树木,全都是由岬子工作的进口公司代理。她在一次业务往来时,在快餐店和秀人见了面。当时她只有25岁。两年前,刚刚和公司职员的丈夫离了婚。重新走上了工作岗位,主要是干一些跑外的工作。
岬子在中途给秀人打了个电话,想告诉他,自己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严重堵车。而她在绕开环八线时回来时,发现刚才的拥堵已经好多了。
在到樱新町公寓之前的路上,上村岬子远远地就看到了秀人正等在那里。他向岬子招了招手,于是,岬子就把车停在了他的身边。
秀人马上向副驾驶座椅上看了看,他没有看到人,便用意外的目光,看了一眼岬子。岬子默默地摇了摇头,眼泪顿时喷泉般涌了出来。她扭曲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秀人转到司机席门外,敲了敲门,上村岬子打开了车门。
“怎么样,那两个人?”
上村岬子向后备箱示意了一下。
“都在后备箱里?”
上村岬子点了点头。
“放得下吗?是叠着呢?”
上村岬子把头无力地搭在方向盘上,又大声哭了起来。
“开到车库里行吗?”
守藤秀人盯着浑身抽动的上村岬子,又把目光迅速地向车体的前后看了看。昏暗的道路上没有人影。
“向那儿靠靠。”他用下巴指了指副驾驶座椅。
“把花瓶放下来,快!……”他用低沉的嗓音厉声说道。
于是,上村岬子把绢花放到了地板上,自己坐在副驾驶席位上。
守藤秀人钻进汽车坐,在了驾驶席上,他一边放东西,一边问道:“东西要搬进去,然后马上去医院!”
“晚了。”
“什么?”
“已经死了。”上村岬子的脸埋在了手掌里,艰难地说道。
守藤秀人吃惊地停下了汽车。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库。
这栋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停了大约70%的车辆。守藤秀人的个人停车位共有两处,一处是空着的。他把岬子的车停在了这里。
“因为这个车位,借给俱乐部的女领班了。所以,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说完后,他把手放在了还在不停地哆嗦着的上村岬子的颈部。他停顿了一会儿,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死了吧!……”上村岬子含混不清地哭着说。
“撞到时就死了吗?”
“不,不是的,不是的……”上村岬子挣扎着,狠命摇着头,忽然身子望上一挣,“啊!我也死去吧!……”
秀人顿了顿之后,准备打开后备箱的后盖。他再次观察了一下周围,转到了车身后面。
他打开了后备箱的箱盖,向里面看了大约有30多秒。回到车头时,他那张脸变得十分苍白,眉毛也重重地皱在了一起。他的眼角和嘴角,都在微微抽动着。
接着,他来到了车身正前方,仔细观察着保险杠和车盖。然后他打开了驾驶席的车门,但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了那里不作声。
“先卸下东西吧。”他的声音宛如变了一个人似的,然后又说了一句,“你也请下来吧。”
说完,守藤秀人打开了后排座的车门,把放在后排座椅上的东西,迅速取了出来。这些东西有30公斤重。
守藤秀人冲着还把头埋在手里的上村岬子说道:“还要再来一次的。”
然后,守藤秀人独自乘电梯回到了房间里。不一会儿,又空着手回到了汽车旁。这时的上村岬子,依然还是刚才的姿势。于是,他打开了副驾驶那边的门,拉起岬子的手,把她从车上拽了下来,并且拿起了后排座椅上的包裹,推着岬子向楼上走去。
岬子坐在秀人的沙发上,把撞人的事情,前前后后详细地说完之后,书架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夜里11点15分了,他们聊了一会儿上村岬子记忆中的事件之后,她的精神状态多少有了些好转,但全身还是软弱无力。在她那陷入了绝境的神色中,没有一点儿生气。
守藤秀人一边听岬子讲述事情中的要点,一边高速运转着他的大脑。他打开房间里的文件柜,从里面取出一瓶白兰地和两只酒杯,把琥珀色的白兰地酒,倒进杯子里面以后,递给了岬子一杯,自己也抿了一口。
“肇事逃逸肯定要被通缉、逮捕的,据说百分之百会被抓住。我在电话里已经说过了。”
秀人放下手中的酒杯又说道,“在最近的侦察中,从现场的轮胎印迹,和掉在现场上的涂料进行分析,就可以査到肇事车辆。只是……”
守藤秀人咬住了嘴唇,眼睛里露出了坚毅的目光,“这当然是指特定的事故现场。而如果找不到案发现场,那么,上述一切手段,都是无法利用的。”
“啊!……”上村岬子茫然地点了点头,“我……没有注意。”
“我再问一遍,现场有没有死者留下的东西?”
上村岬子于是拼命地回忆着。虽然案发不久,但是对岬子来说,仿佛过去了许久,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请了。
“我记得没有……”
“两个人都穿着鞋。”
秀人在后备箱里,观察这两个人时,特别注意了这一点。
“有别的什么随身物品吗?”
“大概……好像这两个人,带着一条狗在散步……对了,一开始我看到的,就是一只狗。我在躲开它后……也是啊,那只狗呢?……”
说到这儿,在上村岬子的脑子里,才恢复了对那只狗的印象。
“噢,不管它在哪儿,它都不会说出来的。”秀人的嘴角,隐约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受伤时出血多不多?”
“我没有注意。”
秀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据说今天夜里有雨。”
守藤秀人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他一边思考着,一边站了起来。上村岬子呆呆地看着他。秀人麻利地穿上了黑色的短袖T恤衫和灰色的西裤,并且从书架上的手包里,取出钱包、驾照、手帕等东西,迅速地装进上衣口袋里。
“干什么?”
“为了慎重,我必须得去一趟现场。万一有什么证据,还留在了现场呢!……”
“我也去吗?”上村岬子好奇地望着秀人。
“可以,我想尽快找到现场。”
“那……那好吧!”岬子无力地伸了伸脊背。
“当然,如果那里有了人,我们就不要靠过去了。所以,还是越快越好!……”
上村岬子正在想,车上的死尸怎么办,但她没有说出口。
两个人来到了楼下,守藤秀人开着岬子的车出发了。
他按着岬子走的路线,来到了那处坡道。道路分成两叉,左侧立着一块可以通行的标志牌。
“从这儿走的?”秀人停下车后问道。
“哪儿……”
这一带的环境,被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惨白的灯光,照在道路上,树木在风中摇曳着。
“在哪儿?”
“应该是拐过第二个拐弯。”
“是突然看到的?”
秀人把车停在了路边,关上了发电机和车灯,掏出手电筒,匆匆跳下了汽车。他沿着石块、水泥修筑的墙,向坡上走去。
在向左又向右的第二个拐弯处,立着一荨橘黄色立柱的大型反光镜。在它的前方两、三米处的石墙下,曾倒着一个女性,而那名女孩子,则倒在她对面的前面一点的路灯下。
岬子告诉了秀人后,秀人打开了手电筒照着,匆匆问道:“有没有人,要当心点儿。”
守藤秀人听任岬子在警惕着四周,自己开始在这一带,仔细査找起来。他几次蹲下、站起来,并不时地关闭手电,以借助路灯的灯光,仔细观察。
“好了,回去吧!……”
守藤秀人站起身来,冲着岬子挥了挥手。于是,两个人又沿着石墙,向回来的方向走回来。
“没有发现死者的遗留物。”回到车内,秀人对岬子说道,“手电筒的光太弱,在暗处看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没有看到血迹。即使有,也肯定量很少,恐怕一下雨,就会被冲干净了。”
岬子屏住了呼吸,她仍然没有忘记,此时此刻,还在后备箱里的那两具尸体。
“以后怎么办?”
“必须处理掉尸体!”
“怎么处理?”
“扔到偏僻的山沟里去。”
“什么?……”岬子惊讶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奥多摩一带怎么样?我当学生时野营去过,多少还熟悉一点儿。”
守藤秀人的话说出口,决心也基本上定了。
他在上高校的时候,一直住在大宫,上大学是在东京,而且,在体育部里负责长跑项目。岬子虽然生在千叶岛,但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就随父亲进了东京。由于她一直没有外出旅游的机会,所以,她对东京周边并不太熟悉。她在就职后不久,也考取了驾驶执照,但买车却是一年半前的事情。
岬子沉默着。守藤秀人发动了汽车,打开了车灯。
“行吧?……”他看了看身旁的岬子。岬子无力地点了点头。
“轰”的一声,汽车一下子蹿了出去。这次他打开了汽车的大灯。
临近午夜零点,守藤秀人开着汽车,在寂静无声的住宅街上,以四、五十迈的车速行驶着。他没有上环城第八大道,而是拐了好几个弯,并且始终不敢提高车速。他不希望因车速过快,而被警察截住盘查。
他从上髙井户一带,驶入旧甲州大道。他要避开主路。
时时刮来的大风,吹得车体有些摇晃。也许是乌云密布吧,此时的空中,看不到一颗星星,但秀人期盼的大雨还没有下。
他紧紧闭着嘴,全神贯注地开着汽车。
上村岬子虚脱般地瘫道在座位上。如果今夜平安无事地进行完交易后,这会儿他们正在享受着美味大餐呢!可是现在……岬子感到此时此刻,自己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抓着心脏,并拼命地抓着……对于恐惧的空想,使得岬子更感到了一阵阵的虚脱。
刚才认错了那个拐角处吧?平时那么大的广告牌,怎么没有看到?会不会是走错了地方?……岬子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了怀疑。
“啊,也许这是命运,对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的惩罚?”上村岬子如此自责。
刚刚和守藤秀人认识的时候,岬子感到周围一片光明。她每天都是迈着欢快的脚步度过的。她和他频繁地约会,无论谁都对对方,毫无保留地奉献着自己。相互之间的认识不断加深,而且配合默契。从互相不认识,到熟练地与对方进行完美的“融合”,双方感受到了充分的美味……
在两年前,岬子终于和丈夫,办理了离婚手续。髙校毕业后,她就职于一家生产办公用品的公司。第二年调入了本科。这时候,比岬子大了七岁的同事矢部看上了她,并开始不断地向她求婚。当时岬子刚刚20岁,她便以年龄为借口,一再拖延。
但是,矢部去了住在西蒲田公寓的、岬子和母亲的家拜访,带着土特产,探望患了因风湿病,而不能出门的岬子母亲郁子,而且,不厌其烦地照料他们母女二人。终于郁子在心中也认可了矢部,并劝女儿同意这门婚事。
上村岬子并不为他的热情所动,但由于她再也看不出,矢部有什么缺点,便认为矢部也许会给这个家庭,带来希望。
矢部出生于北陆,在东京没有家,所以结婚以后,就和岬子母女一起,住在了公司的公寓里。
上村岬子也实行了大多数日本女性,结婚以后都退职居家的习惯,但后来又在住宅附近,一家出租录像带的商店做临时工。其中也有经济上的原因,岬子不想就这样整天在家消磨时光。
结婚后的一年当中,矢部那隐藏着的恶劣性格,便渐渐地暴露出来。他是个小心眼儿的男人,对什么事情都横加干涉,而且嫉妒心特别强。他每天下班回来,都要绕道去岬子工作的店子看一看。如果发现她和男顾客说说笑笑,那么,这天夜里,他肯定会追问个不停;如果岬子稍有反驳,他就拳脚相加。
当岬子受到第三次殴打时,便下定了决心。
当岬子提出离婚时,矢部这才慌了。他流着泪说,再也不会这样了。但还没过两个月,他又故伎重演。
这样的事情反复了半年之久,岬子无奈,只好向当地的家庭法院提出了调解。又过了半年之后,终于办理了离婚手续。
开始调解不久,岬子就发现自己怀孕了。但她谁也没有告诉,就做了人工流产。她担心一旦被人们知道,自己怀孕了的事实,肯定会劝她停止离婚的。
当时她也多少有了一点犹豫:是不是要做掉这个没有出世的小生命,以至后来她一想起来,心中还多少有些遗憾。
“我是不是受到了这个孩子的报复呢?”直到今天,岬子还存有这个念头,“如果当初生下了那个孩子,也许现在,我就不会杀死这个女孩子了。”
当时是岬子提出的离婚申请。由于她没有要任何的赔偿,所以,她也没有得到任何费用。
离婚时岬子23岁,和身体多病的母亲一起生活。她一边在那个小店里工作,一边为将来的生活发愁。
正在这个时候,过去同在一个高校芭蕾小组、大她几届的校友,推荐她去一家专门进口欧洲人造花的“安德森”公司。这家公司有好几个下属的连锁店,店员以女性为主。由于这名同学,是其中一个经营不错的店子的店员妻子,于是,便介绍岬子去了位于广尾的一家连锁店。于是,岬子便在位于广尾代代木的店子里上班了。
第二年,这家店子又进行了重新装修,增加了经营人工树的业务。
这时,上村岬子认识了守藤秀人。
当岬子得知,守藤秀人是他当县议员的父亲的秘书的时候,感到非常意外,直到现在,她也难以忘记当时的心情。她对这个鼻子下面留了一小撮胡子的守藤秀人,一开始并没多少注意。后来在业务往来过程中,才知道了他的工作能力等等情况。
后来尽管他们之间,有了很深的关系,岬子也尽量不从秀人那里,获得金钱的帮助。秀人把他认识的饭店和客人,一一介绍给岬子,这样一来,岬子的业务量和收入,也自然多了起来。在他们认识的三年后,岬子把自己的店子,搬到了离秀人住的惠比寿公寓,更近的地方了。
守藤秀人在大宫,有妻子和两个孩子,但岬子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意。她不想做破坏他人家庭的事情。
但秀人的妻子,对丈夫与异性的交往,却异常敏感。在有了手机后,秀人每天都给岬子打电话,岬子也常常和秀人联系。
在那期间,秀人也似乎有了难言之处。以前和他好的一名在银座俱乐部的女子,也曾经一天给他的手机,打好几次电话。后来被他的妻子察觉了,偷看了他取回来的手机通话费清单,发觉有一个电话号码,频频出现在清单上。妻子追问他是什么人,于是两个人就发生了矛盾。
听到这些,岬子也把自己的事情,向守藤秀人直言讲明了。岬子的手机,是公司配给她进行联系业务用的,所以,她不好意思总是私用。
“换一个手机吧。”秀人这样劝岬子。
于是,他便以同一个公司里,快要退休而不用手机的员工的名义,弄到了一部新的手机,作为礼物送给了岬子。岬子在给秀人打电话时,就用这部手机。这样一来,在秀人的电话清单中,就是一名男性的名字了。
“这样我们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从此以后,岬子就习惯随身带着两部手机了。她用秀人给的手机,和守藤秀人进行秘密通话,这使得岬子感到了一种新奇的感觉,并且,渐渐地感到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充实感,似乎有了生活的依靠。
然而,在上村岬子的心中,对于“神”的存在,也多次产生出问号。她常常想,为什么自己,会得到这么大的幸福呢?而这样的幸福会长久吗?
她在和矢部结婚,和母亲三个人共同生活,后来又去小店工作的时候,就已经对自己的不幸人生,感到听天由命了。
当她下定决心要离婚时,她感到她又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和希望。这样从心底产生出来的奇妙念头,她也无法解释。
因此,当她遇上了守藤秀人之后,便认定了这就是这一切不可理解的事情的原因。虽然她憧憬着和他生活在一起,但又同时不得不考虑:会不会又是一次“神”的一时高兴?她又对此产生了焦虑。
岬子在朦胧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许是太疲惫的缘故。当她猛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又马上恢复到现实中来了。
汽车还在昏暗的大街上行驶着。在没有灯光的住宅对面,是连绵不断的山的剪影。
“到什么地方了?”
“青梅市的边上。”
“咦?……这是青梅大街?”
“噢,我们从龙山大街,进入了现在的吉野大街了。我们走了一个半小时。”
守藤秀人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没有疲惫的样子。他一直默默地开着车,也因为他的心理十分紧张。他要去的地方一定近不了。
岬子的心,又被深深的恐怖紧紧地攥住了。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还睡着了。岬子一直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今后怎么办?……”她感到自己正在被巨大的黑暗,慢慢地吞噬进去。
周围的田地多了起来。并且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农家的住房。左侧的山很高,高得要抬头才能看到山顶。
他们来到了一处三岔路口,车速明显地慢了下来。在左侧立着一块写有“梅谷岭入口”字样的道路告示牌。
“啊,这条道在前方,就和秋川大街合为一条路了,也许在半路上,我们可以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
守藤秀人自言自语地说道,他向左打了一下方向盘。
这条道路,也同时可以容纳两辆车的宽度。周围是杂木林。已经完全驶进山里了。但惨白的路面,依旧向前延伸着。
他们两人又拐了几个弯,路过了牧场的告示牌,和几处正在施工中的脚手架,以及土木建筑工程的用料堆。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小山岭前,然后,道路就开始向下延伸。这条下坡路在黑暗里,使人感到宽阔了许多。
守藤秀人迅速地向周围看了看,并且竖起了耳朵,平心静气地听了听,然后几次旋转方向盘,让汽车拐了几个弯。
他又朝来的方向开了回去,再次来到那个三岔路口的时候,他踩刹车停了下来。
守藤秀人从方向盘上,抬起了左手,遮挡着路灯的照射,仔细辨认着路边的一块告示牌上的字迹。旁边有一栋由预制板装配而成的建筑,在门上斜着钉了一块木板。门上的玻璃已经碎了,看上去已经废弃很长时间了。在它的旁边,可以看到有一条小路通向山上。
“从这儿走走看吧!……”守藤秀人干涩地咳嗽了一下说道。
不等岬子回答,守藤秀人就再次发动了汽车。这条小路,也就两、三来宽,且因为简单修建,显得四凸不平、坑坑洼洼。连路旁的路灯也不那么亮。
守藤秀人打开了驾驶席一侧的车窗玻璃,湿润的草香味儿和阴冷的空气,缓缓地吹了进来,但风力并不那么大。
这条小路,向上去弯弯曲曲的,车灯照在小路的右侧,可以看到,那是一个长满了野草的斜坡。前方好像还有一条小河。左侧则是生长着高大树木的山坡。
这时候,右侧出现了一座钢筋水泥块的巨大土堆,旁边歪歪扭扭地,立着一块写有“产业废弃物处理场”字样的告示牌,用围挡围着的里面,好像是在建设着什么,但里面太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告示牌旁边有一盏灯,那里面倒像是修建完毕的样子。坑洼不平的土路,一直向山里延伸过去。
守藤秀人在颠簸的土路上开着汽车行驶着。由于汽车底盘低,时时传来底盘与地面摩擦的剌耳噪音。
他依旧坚定地向前行驶着。行驶了大约300米的地方,有一处拐弯,而且路更窄了。秀人无可奈何,只好停下了车。
守藤秀人用疲惫的声音说道:“就在这儿吧。”然后他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他关闭了发动机和车灯,车内顿时被黑暗包围了起来,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坐在座椅上,扭动时发出的声音。
守藤秀人启动了打开后备箱盖的按钮,然后悄悄地打开了车门,用手电筒照着外面,催着岬子一同下了汽车。
“抬到这里吧。”他用下巴向谷川方向指了指。左侧是山坡当然不行了。
秀人来到打开了的后备箱,向里面照着手电,岬子一下子战栗起来。
“不!……”岬子双手捂住了眼睛,背过身去。秀人马上把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但岬子还是失声痛哭起来。
“我来抬,你给我照看脚下。”岬子终于把手,从脸上拿了下来。
“混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磨磨蹭蹭的会被人发现的!……”
被守藤秀人低声吼着,岬子这才接过手电筒,照着后备箱里面。她尽量不向后备箱里看去。
秀人首先抱起了最上面的那个小姑娘。
岬子走在前面的下坡。野草缠绕,滚动的石头和潮湿的落叶,令人移动有些费力。
“当心滑倒。”
他们侧过身子,向坡下一点点地挪动着。守藤秀人那粗重的喘息声,和落叶的“哗哗”声,从上村岬子的身后传来。
这一带的树木、灌木丛高矮稠稀不一。再往前走,野草更加稠密,并在粗大的灌木旁边,往往有土质松软的土坑,还有―些倒在地下的树干。
他们往下走了二、三十米的样子,感到脚下多少平缓了一些,似乎到了平原上。由于天空没有乌云,因此,这里比车内明亮了一些,而且,可以听到谷川的潺潺流水声。
守藤秀人把抱着的小姑娘,悄悄地放在了草丛中。在手电筒光芒的照射下,可以看到她脚上的一双红色运动鞋。岬子连忙把目光移向了旁边。一股凄惨的冲动闪过她的脑海。
“还有一个人!……”守藤秀人唠叨了一句,又返了回去;上村岬子还是一边用手电筒照着他的脚下,一边紧紧地跟着他。
这个人可能是个母亲。对秀人来说也是非常沉重的。他比刚才的喘气还要粗重,但也终于来到了平原。随后他放下了这名女性,并把双手从她的腋下伸进去,把她拖到了那个小姑娘的身边。
“手电筒拿来!……”
岬子把手电筒递给了秀人,守藤秀人接过来,匆匆照了照周围。他看到了一处近一米高野草的地方。
“藏在那里面吧!……”
说着,他把手电又递给了岬子,让她向那个方向照过去。于是,他再次抱起那个小姑娘,向草丛深处走去。而那名成年女性的尸体,他还像刚才那样的动作,把她拖向草丛深处。
他出来后,感到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
守藤秀人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走进了草丛。出来的时候,他的双手提着两双鞋。那是孩子的红色运动鞋,和那名女子的日式凉鞋。
他把两双鞋子放在了地上后,把手指上挂着的一只女式手表,放进了上衣口袋里,又掏出了手绢,擦了擦额头和双手。
然后,他用这块手绢,把凉鞋和运动鞋栓在了一起。他提着这两双鞋,看了看草丛,并对岬子说道:“走吧。”
上村岬子冲着放着两具尸体的草丛,深深地鞠了一躬。秀人走在前面,右手拿着手电筒,左手提着这两双鞋。一边确认着脚下的路,一边向山坡上走去。他到了停车的地方后,伸出手也把岬子拉了上来。
岬子把手放在秀人的手心里,一下子被秀人拉了上来。她也趁势把头,倒在了秀人的怀中。
上村岬子的浑身,在不停地哆嗦着。岬子一边紧紧地搂着秀人,一边呜咽起来。守藤秀人用力把几乎瘫在地上的岬子,一把给抱了起来。
“全部结束了!不必担心了。”
“对不起……我干了这么愚蠢的事情!……”岬子呜呜咽咽地摇头哭诉着。
“别这么说,开始我们讲好的嘛!……”守藤秀人轻柔地安慰着岬子,“你有什么事情,我肯定要帮助你的。你从现场给我打来电话时,我要你做的事情,也许是不对的,也许还有更好的办法。我在车里一直在考虑着……”
“啊,我……”上村岬子无比痛苦。
“反正事到如今,也就只好这样了,至于今后的事情,暂且走一步说一步吧!……”守藤秀人说着,扶着心神不宁的岬子,向自己身边拉过来,他小心叮嘱着上村岬子,“怎么样,岬子,你要好好听话呀!……”
“我想,现场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也许多少会有些血迹,但今晚下一场雨,也就冲干净了。这样一来,谁也看不出那里,曾经发生过车祸事故。”
“可那两个人的下落不明,会不会有人认为是被车撞了……”上村岬子担心地问道。
“当然会有这样的疑点,但除非在特定的现场,找到关键证据,否则是找不出肇事的车辆的。时间一久,其他的汽车再反复经过那里,也就什么都没有了。过上十天半个月的,再找不到那两个人的下落,也就无法明确她们,究竟是怎么死的了。时间再长一些,连警方也会把她们列入失踪人员的名单了!……”
“但愿正像你说得那样!……”上村岬子低声呢喃着。
“幸好这辆汽车,也没有什么损伤,保险杠上的撞痕也不明显,就是车厢盖的左侧有些凹陷,左侧的转向灯玻璃有点破损,可那也是以前就有的。”
岬子只是呆呆地听着。
“也就是说,从车体上面,很难发现明确的证据。所以,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你也就和平常一样,说干什么还干什么吧,完全和过去一样地生活着。”
守藤秀人用他那粗大的胳膊,紧紧地搂着岬子。
“岬子,相信我吧!……”他如此说着。
“啊!……”
“你能相信我吗?”守藤秀人再次问道,岬子冲他点了点头。
“好!……可别忘了,这个事件不仅仅是你,也是我人生中的大事。”秀人一字一顿地,仿佛要刻入岬子的心中一样地说道。
“所以,今后无论出了什么事情,我肯定要帮助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