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井崎元先生、向子女士:
请再次原谅我冒昧寄出这封信。
经由电视和报纸的报道,想必你们已得知三和明夫被逮捕的消息了吧?造成这次逮捕行动的契机则是起因于他母亲三和尚子引发的骚动,相信你们也已经知道。
在报道中我的名字再一次被提及,想必也让你们感到十分惊讶。
先从结论开始说起,我在那场骚动发生之前,就已查出持续十六年来骚扰你们的那个人——“Shige”的真实身份就是“三和明夫”。那一天我之所以会在现场参与整起案件的扫尾工作,也是这个原因。
在那之后到今天,我一方面要接受警方的讯问,一方面自己成为媒体采访的对象,始终无法如常自由行动。现在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我才能够提笔写这封信。
我跟高桥律师联络时,他说“一定会交给他们,只是不知道土井崎夫妇肯不肯看”。
但我相信你们一定会看,因此才着手写这封信。
那一天,就在三和明夫的家,即他母亲三和尚子的住处附近发生了小学女童失踪案,当地居民怀疑可能是有前科的他再度涉案而引起骚动,此一消息是千住南警局的野本刑警告诉我的。你们还记得她吗?就是当初你们自首时,陪你们一起坐在讯问室的那位年轻女刑警。
当时我立刻决定到现场去,我还找了萩谷敏子女士一同前往。仔细想想,我也知道发生那种事情,带着萩谷女士前往有大批媒体出现的场合,的确是有欠考虑,同时也是没有意义的举动。但是那个时候我一心只想着:一旦有机会见到让阿等看见小茜死亡景象的Shige时,一定也要让萩谷女士在场,已经过世的阿等也会始终跟在萩谷女士身旁。
从结果来看,暂且不论这个判断到底是对还是错,但至少是被我猜中了。这种说法有点像是算命一般的玄妙,可是我只能如此形容。假如萩谷女士没有一起去的话,事情也许就不会有那样的进展吧。
当然那完全是始料未及的事。
野本刑警大概知道我多少有些欠缺冷静的毛病,因此她也赶过去和我们在案发现场附近会合。我有点过度兴奋,而野本刑警则是一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就变得很神经质(那也是理所当然吧),三人之中只有萩谷女士表现得最沉着稳定。
你们应该也从新闻报道中看到,三和明夫和他母亲一起生活的那栋房子是灰色方正的两层楼房,所有窗户都加装了铁栏杆。
我们三人找到那里时,已经有两家电视台的采访小组守在他们家附近,女记者轮番上阵按门铃,就是没有人响应。我们还听采访小组的人说房子里没有人在。
不只是媒体,当然警察也来到现场,只是他们是来疏导交通的。当时住宅区里的双线车道停着转播车,又挤进大批看热闹的群众,导致交通大乱。
在那个时间点,小学四年级女生佐藤昌子的失踪和三和明夫的涉案,还没有任何具体的关联要素。如果没有发生那场骚动,也许当地警察更是无从插手,只能在一旁疏导当地的交通。那些听了许多有关他“不好的传闻”而失去理智冲到三和家闹事的人们,当时可能已经被带回派出所或是自行散去了吧。大部分聚集在附近看热闹的群众都是外地人,当地居民已分头去找佐藤昌子的下落。
我们也不敢贸然靠近三和家,就决定暂时先回去。我是开车去的,车子停放在离三和家两个路口的停车场。我们和野本刑警坐在车子里商量对策。但老实说,我们只是确认,照这个情况看来,短期之内根本无法见到三和母子,今天我们赶来现场实在没意义。
“有什么关系呢,老师?”萩谷女士安慰我说,“反正在家里也坐不住嘛。”
野本刑警说要到当地警局收集情报后就离开了。
“我会老实跟当地警局说是为了别的案子来找三和明夫,却遇到这场骚动。至于若是被问到别的案子是什么,我再见机行事看怎么回答。不好意思,警方那边就交给我处理了。”
我和萩谷女士留在车里等,偶尔会轮流走出去观察三和家的情况,每一次去都发现看热闹的人变少了,终于连电视台的两辆转播车也不见了。
野本刑警三个多小时后才回来。在这期间,我们看到了好几次当地居民为搜寻昌子组成的队伍经过。其中有一次,他们看到两个女人坐在停车场的车子里,开着收音机,起了疑心而过来问话。我们不敢用野本刑警老实说出在查三和明夫的那一招,只是听他们的问话,发现对方以为我们可能是因为车子故障无法移动而过来关心。我们便说自己是三和家的朋友,因为看了新闻过来看看,结果他们好像都不在家,只好在这里等人回来。
“三和太太去医院了。”一名年长的男性满脸疲惫地告诉我们。
“听说受伤了,可能要住院吧。”
“伤势应该没有那么严重。”
“请问是哪家医院呢?”
“这附近有好几家急救医院,至于是哪一家,我们也不清楚。”
“所以说三和家现在没有人在了?”
“听说她儿子昨天就出门了。”
“昌子的下落……找到线索了吗?”
他遗憾地摇摇头后又回去继续搜索。
之后过了不到三十分钟,一名骑自行车巡逻的警察又过来问话。他大概以为我们是来采访的媒体工作人员(确实,我们就像可疑的中年妇女二人组),问话的口气很严厉。我正在想该如何回答时,正巧野本刑警回来了。她出示警察证件后,巡逻的警察只是一脸惊讶,没有再问什么。
“三和尚子被送到距离这里五分钟车程的医院,伤势不很严重。”
听说她是和挤上门来的群众发生冲突,一不小心跌倒扭伤了脚。
“其实早已经包扎完毕了,但是在讯问她身为被害人的伤害案的同时,警方也顺便调查了佐藤昌子的失踪案件,因此她一直被留置在医院里。”
据三和尚子供述,她自从前一天和明夫用过晚餐,约晚上八点以后,就没有见到明夫的人,之后明夫好像出门了,至于是什么时间,她不记得,也没有问明夫要去哪里。儿子因为工作的关系,生活作息时间和自己不同,吃饭和睡觉也不规律,这种两人住一起却碰不到面的情况很稀松平常。关于小学生佐藤昌子的事,她完全不知情,和明夫也没有关系。随便乱冤枉人,还闹出这场莫名其妙的骚动,恐怕会害得她儿子有家都归不得……
“三和明夫的车子还停在停车场里。不过根据附近居民的说法,他平常走路出门顶多只是到便利商店买东西,这次出去这么久,他的车却还在,有可能是开了别人的车或是租车。”
“也就是说他有朋友?”
“大概吧。问题是会是什么样的‘朋友’呢?”
野本刑警说当地居民的确行动太过鲁莽,可是当地警局也怀疑佐藤昌子的失踪三和明夫严重涉嫌。
“毕竟他有前科,而且在当地的风评也……另外还有其他理由。三和家前面的马路是昌子上学放学必经的路,还不只是这样,好几次昌子被目击到在那栋房子的前面逗留。”
“在那里逗留?”
“昌子的母亲听说过三和明夫的传闻,曾经告诫过昌子不可以经过那条路……”
“越是害怕就越想看吧。”萩谷女士立刻说,“小孩子就是那样。对昌子来说,那里就像是鬼屋一样。况且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根本还不懂‘不好的传闻’是什么。”
“那么警方正在追查三和明夫吗?”
“正在调查租车公司和他可能会出现的场所。问题是尚子并不合作,有关她儿子的工作、交友状况等她都声称一概不知,让调查陷入困境。”
三和明夫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我首先就想到了“蓝天会”。假如三和明夫和昌子的失踪(不管是什么原因)有关,又发现已被媒体大肆报道,那么他应该不会再回母亲家了。他所需要的是逃亡资金,很有可能他又会去“蓝天会”办公室要钱。
我还来不及开口,野本刑警便抢先说了:“请原谅我擅自决定,我已经跟他们报告过‘蓝天会’的事,那里有个还算上道的大叔,我们彼此交换了情报。”
假如能够早点找到昌子下落,我倒是无所谓。
“可是……”猛然一看,发现萩谷女士面无血色。她说,“为什么要带走小女生呢?不,如果真的是三和明夫下的手……”
“不知道。”野本刑警谨慎地说,“不过三和家确实常有不少不特定的年轻女性进出。关于听到尖叫声的传闻目前还没有获得证实,有可能是错觉或是别人附会的谣言。”
野本刑警还说三和尚子似乎一点都不知道跟她同住、前科累累的儿子已经成为附近邻居谣传的话题。
“往往本人都是无所觉的,所以明夫才会大剌剌地带着年轻女性回家吧?不知道该说他大胆还是神经太大条。”
“这也是那位上道的大叔给的情报吗?”
野本刑警笑着点头。
“有关‘蓝天会’的事,我也获得了很有价值的情报。那位大叔告诉我三和明夫过去曾经殴打过会员,受害者还是小朋友。”
在我们交谈之际,车上的收音机仍报道着昌子行踪不明的消息。昨天下午,昌子去学校上游泳课,平常大约在两三点就放学的昌子却没有回家,她的父母报警申请搜索是在晚上六点左右。
“像这种住宅区里的道路,”野本刑警皱着眉头低喃,“很意外地白天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空荡荡的。到目前为止,最后目击到昌子身影的只有和她在学校侧门分手的同学,是同班的女生。”
“对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野本刑警问。我也很苦恼。
“该怎么办才好呢?”
真是丢脸,我实在不知道。
“假如三和明夫真的涉案,那他是不会再回这里了,就算跟他没有关系,回来也肯定被警方包围,又何必回来,所以一时间应该是见不到他。就算能见到,还必须先推开那些蜂拥而上的采访记者等,一旦他们开始猜测我们来此的目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想应该不必担心那么多吧。只有我们知道土井崎茜和三和明夫的关系。”
听到我这么说,野本刑警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
“前畑小姐,你不是说真的吧?来采访这种社会案件的记者中,应该还有人记得九年前那个案件中,你这张被大肆报道的脸。难道你真的以为他们会不想知道你为何出现在这里吗?”
“老师,这次你输了哟。”连萩谷女士也笑我,“我也许不该插嘴,可是就算那个叫明夫的人不现身,他母亲还是会回来,毕竟这是她自己的家呀。”
不管躲在哪里,总要回来取用换洗衣物吧?就算是住院,也会请人帮忙回来拿。
“就是说呀,等待绝对是值得的。所幸最麻烦的电视媒体没有耐性都离开了。对他们而言,三和尚子的家以后再拍也行,更重要的是要拍到三和明夫的影像。”
“那我们就继续坐在车子里埋伏吗?”
“埋伏。”萩谷女士不禁出声重复,“啊,对不起。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电视剧中的人物一样。”萩谷女士面无血色的脸上淌着汗水。
“敏子,你可以回去,没关系。我不应该想都没想就把你找来……”
萩谷女士毅然决然地摇头说:“不,老师,可以的话,我也想跟三和尚子见面。至于想见她的理由是什么,我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呢?”自问了一句后,她如此低喃,“大概因为我们都是母亲吧。”
“好,”野本刑警迅速开始行动,“只是车子停在三和家旁边太过醒目,也会造成搜索队的困扰。我们先换个地方吧,有个地点可以用。”
野本刑警指的就是三和家斜对面的派报处。
“那里是《产经新闻》的经销处,只要拜托一下,屋主应该会帮忙吧。倒是有一个问题……”
她心想的那个问题我大概能想见。“他们自己的记者也埋伏在那里吗?”
“答对了,万一被问到,我们得想个好理由蒙混过去才行。可以吗?”
“可以。”我表示赞成。
那家店叫做法山派报处,位于一栋很旧的两层楼房内。我们一行人前去打扰时,前来应门的是一位年轻的太太。“啊,是刚才的刑警小姐。”年轻太太看见野本刑警时这么说,可见得她早已来此交涉过了。
“我们还是决定借用你们家。”
“可以呀,请进。”说完,年轻太太瞄了我一眼,头稍微偏了一下。我点头致意,故意避开她的视线。
“你们都是警察吗?”
我当然不像,萩谷女士看起来更不像刑警。敏子又吓出一身冷汗。
“是呀,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们踩着嘎嘎作响的楼梯正要踏上二楼时,从里面房间探出一个小学二三年级小男孩的头,戴着眼镜,个头很小。
“Hitoshi,进房间去。”年轻太太对男孩说。
我吓了一跳,萩谷女士则像是被雷打到一样,她又从楼梯上走下来,睁大眼睛看着小男孩。我觉得情况不太对劲,年轻太太更是吓了一跳,危机感油然而生,于是她立刻过去将小男孩藏在背后,挡在萩谷女士前面。
“敏子。”
我抓住萩谷女士的手叫了她好几声,敏子终于回过神来。“啊,老师。”
“你还好吧?”
敏子就像在水中漂浮一样,神情虚渺,眼神也失去了焦点,我必须抓着她,她才能慢慢移动身体面向法山派报处的那对母子。“这是你儿子吗?”
年轻太太一脸严峻地点头。
“是吗,他叫做Hitoshi呀?怎么写呢?”
Hitoshi躲在母亲背后,偷偷地看着我们。我赶紧说明:“她儿子也叫做阿等。”
于是年轻太太才放松心情说:“我家Hitoshi是平均的均,阿均。”
“哦,原来是这样呀。”敏子露出了微笑。虽然是她常有的笑容,但脸上尽是因紧张而冒出的汗水,而且她双手冰冷。此时敏子突然冒出一句话:“阿均,你应该认识昌子吧?”
这一次连野本刑警也吓一跳,法山派报处的年轻太太赶紧低头看着阿均。
“阿均,是那样子吗?”
阿均紧抱住母亲的背不放,年轻太太的表情越来越紧绷。“我知道她呀。那个小女孩常常放学回家会经过这里,还会在三和家的门口走来走去。”
“真的吗?你看到过?”
年轻太太用力点头说:“我还告诉过她,放学赶快回家。可是阿均应该不认识昌子,毕竟他小昌子一届。”
“可是阿均认识她吧?”萩谷女士还是这么问,就像梦呓一样,眼神也像是在梦境里一般。
我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当时敏子为什么会那样,我不知道。不对,应该说就算我知道,也因为太玄了,而不愿意承认。
法山派报处二楼,面对马路的三坪大和室里,坐着一名社会新闻记者和一名摄影师。记者很年轻,和五十多岁的摄影师看起来就像是父子。
“哎呀,原来是刚才千住南警局的刑警呀!果然还是来这里了。”对方亲切地对着野本刑警笑。
“暂时让我们也一起待在这里吧。”
“没有问题……”
老鸟摄影师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我看,问说:“你该不会是前畑滋子小姐吧?”
真是糟糕!“常有人这么说,我们真的很像吗?”
“少来了,别开玩笑,就是你本人吧?”
年轻记者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听完摄影师的说明后,立刻显得兴趣十足。
“为什么?这次的目的是什么?”
“跟你们一样呀,就是想见到三和尚子嘛。”
“怎么可能!只为了这种理由前畑滋子会出马吗?连千住南警局都出动来到这里,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吧?”
“你以为随便问问,我们就会轻易告诉你吗?”
防卫战就交给野本刑警处理。敏子好像从刚才就显得人很不舒服,脸色越来越难看,我的注意力几乎都在她身上,过了一会儿她依然没有血色,脸色苍白。
“对不起,老师。”萩谷女士自己也有些害怕,“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头晕目眩,脑子不停地转。”
她觉得头很晕,脑海中充满了许多画面,那些画面不停地旋转。类似的话,我以前曾经听到过。明明听到的是萩谷女士的声音,可是不像是萩谷女士说的话,这应该是阿等说过的话。
“是因为突然听到Hitoshi这个名字的关系吗?”
“应该是吧。一定是的,老师。”
萩谷女士紧偎着我,她的身体颤抖着,送茶水点心进来的年轻太太关心地问道:“冷吗?要不要关掉冷气?那位女士好像身体不太舒服。”
太太借了一条毯子给我们。擦干汗、裹上毯子的萩谷女士才总算恢复平静。
等待期间,记者的手机不时作响,也能听到法山派报处的电话响起,一些片段的信息就是通过那些来电得知的。学校附近有座大型的废弃工厂,孩子们常在那里玩耍,当地的搜索队在那里进行重点搜索后,因天黑而收兵,预定明天早上七点再继续搜索行动。佐藤昌子家中并没有接到恐吓电话或要求赎金的任何联络……
大约在午夜一点过后。
“有人回来了。”
在窗口观察的年轻记者突然站了起来,野本刑警也二话不说开始行动,两人争着下楼梯。在后面的摄影师叮咛记者:“不要慌!惊动到对方可是会逃走的。”我扶着萩谷女士最后走出门。
在马路左手边,有三个人慢慢往这里走来,两名女性和一名男性。男性走在前头,跟在后面的两名女性,一个将肩膀借给另一个扶着。那个长裙底下的脚踝包裹着绷带的人,应该就是三和尚子……
一看到搀扶着她一起走的女性,我吓了一跳,那是“蓝天会”的荒井主任。现在回想那一点也不足为奇,她应该是接到会长的指示来协助尚子女士,因而一直陪在她身边吧。另外那名男性则是金川会长的专职司机,这是后来才知道的。他们的车子停在离这儿有点距离的地方,大概是担心直接开到门口太过醒目,可惜这种顾虑是多余的。
“请问是三和尚子吗?”记者问。仔细一看周遭,赶过来的并不只有我们,还有几个看来像是记者的人纷纷跑过来,看来大家都找好了地点埋伏着。
“不好意思,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我们无可奉告。”回答的是荒井主任,她用全身护卫着低着头、走路一拐一拐仍继续前进的三和尚子。
“有关你儿子明夫的事……”
“我们全都无可奉告。”
“请让路。”司机推开围上来的记者们,“三和女士现在要住院,她只是回来拿换洗衣物,请让开,否则我们要叫警察了。我们才是被害者。”司机生气地大吼。
“荒井主任。”我呼喊对方。
荒井主任简直吓坏了,尽管一手搀扶着三和尚子,却整个人跳了起来,差点就要不顾一切地落荒而逃。
三和尚子脱离荒井主任的搀扶,身体踉跄了一下,这时突然有人冲上来抱住了她,同时有个柔软的东西从我身旁飞过落地,是毯子,就是我刚才用来包着萩谷女士的那条毯子。
原来抱住三和尚子的人是萩谷敏子女士。
“你还好吗?”在路灯的照射下,两位母亲的脸就像苍白的月亮一样,她们彼此四目相交。
三和尚子比起事后得知的实际年龄要显得苍老得多,当然也是遇到那种状况,她很疲倦的关系吧。她双肩无力地下垂。然而就在被萩谷女士关怀、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她使尽全身的力量推开萩谷女士,仿佛她不是被一双温柔的手臂给抱住,而是被蛇给缠住了。同时就像身上被涂抹了什么一样,她神情紧张地不断擦着自己的手臂,也拼命后退试图离开萩谷女士。
我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连荒井主任也吓得目瞪口呆,僵立在一旁,所有记者都静止不动。
我凝视着萩谷女士,她又开始汗如雨下。
“我……”她眼光涣散,说话声音飘飘然,“我们家阿等在‘蓝天会’受到令郎的照顾……”
萩谷女士的口吻像是照本宣科般的平铺直叙,好像真正想说的话还没准备好,为了怕语塞而下意识开口说出这段话……
“三和太太……”
她提高了音量,声音是我以前所没有听过,从萩谷女士的内在发出的未知的声音。
三和尚子仍然擦着手臂,像是被钉在地面上,无法离开萩谷女士的视线般伫立在那里。
“三和太太,明夫现在人在哪里?”
萩谷女士睁大失去焦距的眼睛眨也不眨地问对方,视线的前方虽然是三和尚子,但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不对,应该说是萩谷女士看着我们看不见、只有她看得见的东西。
“你知道对吧?三和太太你应该知道。”
萩谷女士的脸颊和额头因汗水而发亮。
“你知道的吧?你不也曾经阻止过你儿子?我说得没错吧?三和太太,你也试图想要放走那些人,你拿着钥匙……开门……”
野本刑警拼命地屏气看着这一切。
“就是那个有绿色地毯的房间呀,所有人都是被关在那里面的吧?她们要求你放了她们,没错,就是那个红发……”萩谷女士微微眯着眼睛,“指甲涂成紫色的年轻小姐。三和太太,你给了她换洗衣服……一些换洗衣服和钱,可是她没有逃成。”
“啊……嗯……噢……”萩谷女士发出呻吟,惊醒了其他人。三和尚子开始尖叫,然后当场蹲在地上开始痛哭……
三和明夫和两名二十多岁的共犯,在搜寻佐藤昌子的行动开始三十三个小时后,才在千叶市内某大型综合商场的停车场被发现。由于他们拒绝巡逻警官的盘查,企图逃走而被拦下。警方在他们乘坐的厢型车(其中一名共犯租来的)后面发现手脚被胶带绑住的佐藤昌子。他们三人当场遭到逮捕。
佐藤昌子神志衰弱,有轻微脱水迹象,立刻被送医治疗,所幸没有生命危险。
两名共犯被逮捕后不久便开始供述。明夫和他们——其他还有几名男性也涉案,其中包含未成年者——在交友网站上跟年轻女孩搭讪说“可以帮忙介绍模特儿的工作”、“有拍广告、电视剧的机会”,约她们到三和明夫母亲的家或东京市内的短期租赁公寓,以诈术或暴力夺取她们的财物。受害的女性们被抢走现金卡和信用卡,又在犯罪集团的监视下被迫购物、向消费性金融公司借贷现金。假如被害者想逃,对方就威胁“杀死你全家”、“卖给特种行业”,让她们不敢说出去。在犯罪集团跑遍各家消费性金融公司期间,有的被害者曾遭到监禁。
尽管警方进入他母亲三和尚子家搜索,发现许多物证,三和明夫仍坚持不肯开口认罪。另一方面,过去因为害怕不敢报案而天天做噩梦的受害女性纷纷出面作证。
佐藤昌子放学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三和家前面,就在失踪案发生的十天前,她偶然捡到当时被监禁在三和家的女性从窗口丢出的求救纸条。没有人知道昌子捡到那种东西,她没有告诉父母,也没有将纸条拿给他们看,她好像也不太明白纸条上写了什么。
三和明夫等一行人于隔天获知被监禁的女性丢出求救纸条的事。因为她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对外求救,警察马上就会过来,要他们放她走。
然而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三和明夫反而使用暴力逼问她,在得知窗口丢出的求救纸条是被一名小学女生捡去后,便杀害了她。
先承认罪行的共犯们供述杀死她的人是三和明夫。好不容易“认罪”的三和明夫本人却说人不是他杀的,对方是因身体衰弱而死亡。根据共犯的供述,在千叶县西北部丘陵地发现尸体后,验尸解剖确定死因是颈部被勒造成的窒息死亡。
萩谷敏子的“比喻”很准确,年幼的佐藤昌子果然是将三和家当作“鬼屋”看待,至少她本人是这么说的。鬼很可怕,因为可怕而想看。虽然知道捡到的纸上有“警察”的字眼,她还是不懂句子的意思,因而更对三和家感兴趣,经常在那附近徘徊。这对三和明夫而言是上天赐予的好运。
三和明夫他们在带走佐藤昌子之前,先将丢出求救纸条的女性的尸体从三和家运出去埋葬。当时开的是明夫的车,回来的路上车子爆胎,车体也明显受损,因此在绑架佐藤昌子时才会改用租来的车。
“对于那小孩,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想说假如那纸条还在就拿走,然后稍微威胁一下,一个小学生肯定不敢乱说。没想到从新闻报道知道那场骚动,大家便商量说这下已经回不去了,干脆要一点赎金再说吧,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着手,便开着车子到处跑。”
一群人毫无计划性,走一步算一步,不仅很草率也很危险。
三和尚子面对警方的讯问有时精神很混乱,有时态度平静。她供述自己常常为了儿子会不会又交到坏朋友而感到不安,但不是很清楚犯案的内容。她完全不知自己家里有人被监禁,的确是有很多女孩进出明夫的房间,有时会听到明夫的大声吼叫或女孩的哭声,她都以为是情侣吵架或闹分手的关系。
三和尚子声称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被监禁的女孩,更别说是对方拜托她要放她们走,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帮助她们。传闻说自己因害怕儿子而不敢帮忙是空穴来风,当然自己也没有袒护儿子。
“可是当地居民因为佐藤昌子的事和你起冲突那一天,就在那一天的半夜,你在你们家门口,许多记者亲眼目睹下,你不是大声哭泣说对于你儿子和他的同伙在你家所犯下的罪行,你都知道,请大家帮忙阻止你儿子。那是怎么一回事?”
被负责讯问的警官这么一问,三和尚子只好闭上嘴,然后又开始擦自己的手臂。擦着那天晚上被一名素昧平生的微胖中年妇人碰过的手臂。被对方碰触的瞬间,有种被夺走了什么的感觉。自己的内心在妇人面前仿佛一览无遗。
可是她没有对讯问警官提起这件事。谁会相信呢?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
没错,不会有人相信的。而且她已经问过律师,新闻并没有报道那名妇人的事。
土井崎元先生,向子女士。有关我和萩谷女士当天的经过就写到这里。关于三和明夫内心存在的阴暗面,只能期待通过警方的搜查早日得到答案。
不过我心中还留下一个遗憾。
之前唯一一次和土井崎先生见面时,我说了很过分的话。就算我是站在接受令千金诚子小姐委托的立场,我的话可能还是太过分了,在此我致以最大的歉意。
当时我希望你们夫妻能亲口对诚子小姐说出十六年前事情的真相。至今我的希望仍然不变。
我还没有对诚子小姐交上报告(换句话说,到目前为止我还无法对诚子小姐的委托做出圆满的回应);诚子小姐至今也没有跟我联络。
诚子小姐虽然对于三和明夫的事毫不知情,可是她若看到这几天新闻不断报道佐藤昌子一案,发现我前畑滋子及另一个人——报道中未提及相关信息,但诚子小姐绝对除了萩谷敏子女士之外不作第二人想——同时出现于现场,一定会起疑而感到不安吧?毕竟诚子小姐是那么聪慧的女性。
我再一次请求两位。请对诚子小姐说出小茜的事。
如果说,要我前畑滋子以最诚恳的方式回应诚子小姐的委托,我认为事到如今像这样请求两位是最正确的决定。关于这一点,之后我也会写信跟诚子小姐表明。
如果两位接受我的请求,但诚子小姐的心意改变,认为“已经没有必要了”,那么就不用再说什么了。我想那对土井崎家的所有人而言,应该是最期望的结局吧。
到时候我的遗憾也将失去意义。我将成为和土井崎家毫无瓜葛的人,就在你们忘了我,而我也忘了你们的情况下,让这一切画下句点吧。
除了这项约定,其余的都将消失无踪。我再次保证将严守约定。
前畑滋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