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凤池乘电梯来到一楼,经过刑侦科时,他临时改变主意跑了进去。
刑侦科跟冷案科截然相反,里面充满了紧张忙碌的气氛,大家都在忙手头上的案子,甘凤池进去后想找个人问问情况,但冯震和司徒都不在,其他人都一脸严肃感,他不敢跑去打扰。
还好就在这时裴晶晶从科长办公室出来,甘凤池急忙冲她招手,裴晶晶手里抱了一大堆资料跑过来,问:“什么事?”
“昨天萧科不是说请扫黄组那边帮忙调查吗?我想问问有没有结果。”
“有啊,不过不是你想听的那种结果。”
“是什么,快说说看。”
裴晶晶抱着资料去了复印机前,甘凤池亦步亦趋,还以为她要讲案子了,谁知她复印着资料,说的却是—
“男神早上也来问过了,还带着新搭档呢,凤梨仔你这么快就下岗了。”
“当然没有,我们科长只是体谅我还是病人。”
“什么啊,他根本就是想跟漂亮美眉一起做事。”
“那你一定是看错了,全局就你最漂亮了!”
为了打探情报,甘凤池言不由衷地说,裴晶晶被他逗开心了,说:“其实也没有,我觉得最美的还是舒法医,林紫言的头发太长,说话声音又那么小……”
“晶晶,晶晶,”话题越扯越远了,甘凤池及时拦住她,说:“昨天调查的情况……”
“哦,调查的情况啊,就是扫黄组把桥牌俱乐部上上下下都翻了一遍,你们提到的贵宾室也查了,但什么都没查出来,人家是正经营业,没有任何赌博卖淫等非法活动,而且客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所以扫黄组那边吃了瘪,大清早就跑来跟我们科长诉苦,还说要揍乱传情报的人。”
乱传情报的……不就是他家狐狸科长吗?
甘凤池问:“我们科长挨揍了?”
“当然没有,萧科长很仗义的,所以什么都没说,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那边组长只是说说而已,谁会跟你一样动不动就出拳头。”
“呵呵,也是哈,所以就是什么都没查到?”
“是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俱乐部里没有跟照片上相同的背景,所以被害人孙长福应该是在其他地方被捆绑恐吓的,还有啊,陈二狗还是什么都不说,那家伙进监狱好多次了,很痞的,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撬不开他的嘴,所以科长让大家继续出去找线索。”
难怪没看到冯震他们了,甘凤池说:“萧科还真信我们科长的话啊。”
“男神说的一定不会有错的!”
“哦,我终于见到了现实中的脑残粉。”
“什么?”
“我说我要去查案了,谢谢哈。”
甘凤池道了谢,从刑侦科里跑出来,掏出手机打给萧兰草,准备跟他会合,谁知在他按按键之前,手机先响了,却是冯玉芬的来电。
他接听了,问:“窦太太,是不是家里又进贼了?”
“没有,我只是想跟你道谢,昨晚麻烦了你那么久。”
“没事就好,窦先生跟安保公司联络过了吗?”
“联络过了,刚才安保公司的人来重新做了线路配置,应该没事了,啊对了,我早上收拾房间的时候,找到了小英以前的照片,里面有不少跟你的合照,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来看看。”
“有时间,我今天休假!”
说起豆芽菜,甘凤池立刻来精神了,跟冯玉芬约了时间,挂了电话后又转打给萧兰草。
萧兰草在徐离晟的办公室,听了他的汇报,说:“窦英的事了解得越多越好,你顺便再问下窦剑承的情况,看她知道多少。”
“那等我办完事,去跟你们会合。”
“不用,我这边有紫言,你负责窦太太就行……你懂电器吗?”
“科长,你问一个宅男懂不懂电器,就跟问一只鸭子会不会游水一样神奇。”
“虽然你的比喻很烂,但我听懂了,你去窦家后,再仔细检查下房子的安全警报装置,安保公司的系统不可能每次都出问题,我怀疑是有人提前对警报装置做了手脚,你懂电器的话,应该看得出来。”
等等,懂电器跟技术宅之间的跨度好像有点儿大……
“科长我觉得这种事专业有专攻,还有啊,你买的……”
甘凤池的话没说完,电话就挂断了,经常被选择性无视,他已经习惯了,听着对面传来的忙音,平静地说完后面的话。
“你买的葡萄干面包还挺好吃的。”
“甘警官没事吧?”看着萧兰草放下手机,徐离晟问。
“没有,他在查别的案子,我们继续说,你确定打电话的人是凌辉?”
“确定,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不会听错的,来电显示是公共电话,我一开始没想到是他,所以没录音,录到的只有这些。”
徐离晟打开手机里的录音器,里面传来两人的对话声。
“徐、徐离,我是凌辉……我被抓住了,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你在哪里?”
“不知道,周围……没房子,很偏僻,我的手机钱包都被搜去了,你快报警!”
“我已经报警了,现在警方正在到处找你,是什么人抓你的?”
“不知道,那些人都蒙着脸,不过他们提到了窦剑承,窦剑承你还记得吗?就是我跟你推荐过的那个投资顾问,对对对,那些人还提到了豪富俱乐部……他们合伙进行诈骗,我都有做记录,资料放在一本医学工具书和电脑里……还有……”
话筒里传来咔嚓响声,大概是零钱用完了,电话就此断掉。
萧兰草让徐离晟又重新播放一遍,凌辉的喘息声很重,导致说话不时地断掉,光是听录音就能感受到那份紧迫感,对话声中偶尔传来杂音,萧兰草侧耳细听,却听不出杂音的源头在哪里。
“电话断掉后,我等了很久,他都没再打过来,我只好联络你们,萧警官你说,是不是有人发现凌辉逃跑,又把他抓起来了?”
“暂时还很难说,不过幸好你反应快录了音,这录音对找人会很有帮助。”
萧兰草跟徐离晟要了录音,又打电话给萧燃,将新情报转告他,录音随后传了过去,请他转给鉴证科。
做完后,他对徐离晟说:“回头刑侦科那边会再请你录口供,还请配合。”
“没问题,我也希望自己能帮上忙,尽快把凌辉救出来。”
萧兰草道了谢,临走时又交代徐离晟如果凌辉再来电话,随时通知他们,徐离晟点头答应了。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林紫言说:“听凌辉的说话声,他一定跑很久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体力撑下去。”
“地角很偏,比起撑不撑得住的问题,他再被抓住的可能性很大。”
“那他岂不是很危险?那些人已经杀过一个人了,一定不介意再杀了他。”
萧兰草沉吟不语,林紫言观察着他的表情,问:“我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杀人都是有动机的,窦剑承也好,俱乐部李孙虎也好,他们的首要目的是诈骗,如果人都死了,还怎么骗钱?”
“大概钱都骗到手了,被害人又知道得太多,所以就杀人灭口。”
但凌辉没有被杀,而是被关起来,那么犯罪团伙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萧兰草没有说出自己的观点,但直觉告诉他—解开了这个谜题,孙长福被杀之谜也就迎刃而解了。
两人走出医院大门,身后传来叫声,萧兰草转过身,叫他的居然是徐小月。
前两天他们去找徐小月了解徐远秋的情况时,徐小月表现得很激动,所以萧兰草暂时放弃了这条线,没想到她会主动找自己,看着她跑过来,问:“什么事?”
徐小月将手里的一本笔记递给他,萧兰草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工作日志,笔迹清楚娟秀,出自女生的手笔。
“这是我小姨的日志,她去世后,我们在清理她的遗物时发现的,我妈妈原本想烧掉,被我藏了起来,或许看看她的日志,会对你们的调查有帮助。”
“为什么想到要给我?”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出于私心吧,我不相信小姨会犯那种错误—这本日志我看过很多遍,总觉得在小姨出事前的那几天,日志内容都写得很奇怪,最后一页还被撕掉了,我想或许是有人不想让别人知道真相,所以撕去了。”
徐小月说完,自己也觉得牵强,自嘲道:“可能是我想多了,日志一直都锁在她的抽屉里,抽屉也没被撬过,不过既然你要查,我还是希望可以知道结果,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谢谢。”
萧兰草收下了日志,看着徐小月走远,林紫言说:“一件案子里,受害者跟加害者的家人都承受着相同的痛苦。”
“最可怕的是有时候我们不知道所谓的嫌疑人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希望凤梨仔那边有收获。”萧兰草走出医院大门,“虽然我知道不能对他抱太大期待。”
“阿嚏,阿嚏阿嚏!”
甘凤池对着玻璃窗连打三个喷嚏,冯玉芬端着茶水过来,问:“是不是感冒了?”
“不是,大概是被人念叨了。”
他多么希望念叨他的是林紫言啊,但一想到未来的女朋友跟上司在一起查案,他就一秒没力气了,打量着玻璃窗,说:“安保公司还负责换窗户,服务真周到。”
“因为关系到用户安全问题,玻璃都是特制的,上午他们派人来检查了一遍,说安全防御设置的线路有一部分出现了问题,是人为的,看来还是跟那次的恐吓……”
说到一半,冯玉芬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慌忙放下茶,说:“喝茶喝茶,点心是我早上烤的,你来尝尝看。”
甘凤池坐下来吃点心,点心烤得很香,他咬了一口,说:“窦太太,你这手艺可以去开甜点屋了!”
“这也是去西点班学的,喜欢的话就多吃点儿。”
甘凤池继续吃着点心,又问:“你说的恐吓是?”
“呃,也没什么,就是……”
冯玉芬犹豫了一会儿,觉得隐瞒不过去,只好说:“是前不久发生的事,有人寄给我先生一个快递,里面夹着恐吓信和刀片,好像写了报复什么的内容,不过我就看到了一点儿,就被我先生撕掉了。”
“你们没报警?”
“没有,他说都是工作上的问题,这类人很多,让我不用担心。”
“怎么会不担心呢,又是寄刀片又是进屋偷窃,你又总是一个人在家里,很危险的。”
“还好了,我先生能力很强,他说他会解决,就一定可以解决,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我了解他的能力。”
“你真的了解吗?”
看到冯玉芬投来的惊讶目光,甘凤池发现自己说多了,虽然不齿窦剑承的为人,但处于他的立场,不宜多说。
“要不我帮你再看一下屋子的安全装置吧,我朋友在警卫公司工作,我多少了解一些他们的系统设计。”
冯玉芬没怀疑甘凤池的信口雌黄,听说他懂,很开心地带他去安有警报设置的地方检查,甘凤池看了一圈,确定了一件事—破坏系统线路的人对房屋结构和安装情况很了解,并且精通这方面的设计。
他检查完后,问冯玉芬,“最近有没有不熟悉的人来你家?”
“没有,我先生的客户不会来,我也没什么朋友,啊,前两天电信公司的工作人员来检查线路,说是定期检查。”
“他有留下名片吗?”
“没有,不过给我看了证件。”
“他都检查了什么?”
“我不知道,当时我在厨房忙,就让他自己去操作的。”
听着冯玉芬的解释,甘凤池震惊了。
他记得看案卷时有注意冯玉芬的出身,她母亲是医生,父亲是高级工程师,在她童年父母就离异了,她跟着母亲生活,但是跟父亲的关系也很好。
受父亲的影响,她大学选了机械专业,不过毕业后没多久就结婚了,没有出去工作的经验,所以思想比较单纯,可是甘凤池没想到她会单纯到这种程度。
“这样做太危险了,现在很多不法分子都会伪装成修理工上门,说不定就是那个人搞坏安全线路的。”
“是这样吗?那我以后要小心一点儿了。”
冯玉芬说完,看看甘凤池一脸的紧张,她笑了,“你是白领职员吧,为什么你说话这么像警察?”
“呃,大概是……最近我们公司常常进行防患教育,所以比较小心,窦太太,你最好还是报警吧,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出了大事,可就追悔莫及了。”
冯玉芬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
“还是算了,我先生会不高兴的。”
“可是……”
“你不是要看小英的照片嘛,跟我来。”
冯玉芬把话岔开了,明显不想再提,甘凤池只好放弃了,心想只能请附近派出所的同事多加留意了。
两人回到客厅,冯玉芬取来一本旧相册,放到茶几上打开,里面全是窦英的照片,从婴儿时代到幼儿园时期,那时跟他合照的是他的生母,一个梳短发很有职业女性气质的女人,他五岁后的照片,身边换成了冯玉芬。
冯玉芬的气质跟原来的窦太太完全不同,留着长发,文静贤淑,窦英跟冯玉芬的合照非常多,他们母子的关系很好,这从照片的数量还有他们脸上的笑容中就能看得出来。
等窦英上了小学,他跟同学们的照片也变多了,甘凤池终于找到了自己,他指着照片里的人说:“在豆芽菜身边的人就是我,我个头小,被同学捉弄的时候都是豆芽菜帮我的。”
“是啊,小英很懂事,又讲义气,对同伴很好的。”
“我还记得暑假前我们还一起埋过时光胶囊呢,那时候老师对我们说二十年后再取,可是我们太小了,二十年是个什么概念没人知道。”
看着跟窦英的合照,甘凤池慢慢记起了往事,想起跟小伙伴们在学校后面埋时光胶囊,他不由得感慨起来,半晌回过神,发现冯玉芬的脸色很难看,午后的阳光照着她的脸庞,上面隐约挂着泪痕。
“对不起窦太太,我不是故意的……我……”
“没关系,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就是突然想起他,感觉茫然而已,照片里的大家都有将来,而小英却没有,真是不公平……”
冯玉芬的手指轻轻触摸照片,嗓音透着哽咽,甘凤池看到她伤心,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搜肠刮肚地寻找安慰的词语,还好家里的座机电话适时地响了起来,冯玉芬回过神,起身去接听。
甘凤池松了口气,对他来说,安慰人这种事是比四色定理更难的存在,他继续往后翻相册,直到窦英住院的地方。
住院后,冯玉芬也每天都有帮窦英拍照,而且拍了很多,除了全家福外,还有窦英跟病友、护士的合照,其中一张里面有徐远秋,她跟冯玉芬各站在窦英一边,三人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甘凤池看了下照片日期,那是窦英出事的前一天中午拍的,那时候谁都不会想到照片里的三个人已经有两个不在人世了。
他将那页翻过去,后面都是空白,窦英出事当天一张照片都没有,不知是巧合还是一种预兆。
甘凤池又往后翻了翻,后面再没有照片了,他又翻回去,趁着冯玉芬不在,拿出手机将其中几张照片拍了下来。
等他收好手机,冯玉芬也回来了,讲完电话,她的脸色好多了,说:“是我妈的电话,老太太在外面待久了,说想回来转转,我让她过段时间再来。”
“你没提这边的事?”
“没有,提了她也帮不上忙,还会让她担心,你也别多想了,以前我们也遇过这种事,都是我先生找人出面解决的。”
“以前也有?”
“嗯,一年前的事了,具体我也不清楚,工作上的事他不怎么说。”
冯玉芬笑着把话岔开了,甘凤池又聊了几句后起身告辞,冯玉芬送他出去,又交代说没事常来玩,反正自己都在家。
甘凤池回到警局,冷案科的人都在各自的座位上忙碌,看到他进来,老白从电脑后面探出头,问:“有什么收获?”
“问到一些事情,不过可能对破案没帮助。”
甘凤池将窦家的情况说了一遍,又将拍到的照片传给萧兰草,萧兰草放下手里的笔记本,注视着照片,没有马上发言。
魏正义说:“看来窦太太对她丈夫很信任,完全没想到他会在外面养小三。”
老白摇头道:“我倒觉得对于丈夫做的事情,她是有所觉察的,但她就像金丝雀,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把饲主当作唯一依赖的人,就算饲主是反派,她也会视而不见。”
“就算真的看到了,她也未必会说,别忘了离开了鸟笼的金丝雀是无法生存的。”
萧兰草的话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甘凤池跑过去,问:“你的意思是她其实知道窦剑承做那些违法勾当?”
“他们是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夫妻,怎么可能不知道?凤梨仔你继续追这条线,看能不能打动她,让她主动坦白。”
你自己都说了她习惯了金丝雀的生活,她会舍得现在安逸的生活,讲出丈夫的罪行吗?
甘凤池对萧兰草的提议兴致缺缺,谁知林紫言说:“我也觉得窦太太是个善良的人,她只是个性有些软弱,但只要动之以情,相信她会想通的。”
甘凤池一秒改想法,大声说:“紫言你说得太对了,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
萧兰草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放下手机,继续看笔记本。
其他人也开始继续做事,甘凤池左右看看,最后挪去萧兰草身旁,问:“科长你在看什么?”
“徐远秋的工作日志,徐小月一直保存着,刚才我们去医院的时候,她就给我了。”
“徐小月终于想通了,科长你可真厉害!”
甘凤池很夸张地竖起大拇指,萧兰草抬头看他。
“你想说什么?”
“日志里应该也没什么疑点吧,我这几次跟窦太太接触,觉得她真的是好人,豆芽菜事件是个悲剧,但没人希望发生这样的悲剧,包括加害者本人,既然徐远秋已经过世这么久了,为了徐家也为了窦太太,这件事我们就不要再查了好吧。”
“证据。”
“啊?”
“你不是常说推理需要证据吗?你得出这个结论的证据是什么?”
甘凤池哑口无言了,最后只好掏出照片让萧兰草看。
“我知道你在怀疑窦太太,但你看她的眼神,她对豆芽菜的感情是真实的,我记得豆芽菜经常跟我们提起她,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如果她对豆芽菜不好,豆芽菜不会那么依赖她,你没有看到她跟我聊豆芽菜时的表情和眼神,那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这一点我没怀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都是你的感觉,不是证据。”
“可是……”
“徐远秋的最后一篇日志被撕掉了,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萧兰草把笔记本递给甘凤池,甘凤池接过来,就见那一页当中留着锯齿形状的撕痕,可见当时撕纸的人很匆忙。
他又翻到前面一页,在出事之前,徐远秋的日志每天都有记录,包括工作中遇到的问题、负责的患者状况,看得出她是个认真细心的人,这也难怪徐家无法接受她工作失误这件事。
窦英事件后,日志就停下了,直到徐远秋死亡,包括被撕掉的那一页,总共只有三篇,现在留存的两篇的内容也跟工作无关,而是单纯的记录,第一篇懊恼自己做错事,导致窦英死亡,字里行间透露出悲伤的情绪,第二篇的内容却是通篇在质疑,看到这里,甘凤池皱起了眉。
“在悲伤过后,我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况,我拿输液袋时核对过药名和患者姓名,并没有错误,为什么输液时却是错的?那天办公室的人很多,大家都在品尝窦太太带来的甜点,我还跟他们聊了天,会不会是那时候拿错了……不,不可能,最后输液时我又重复确认过,没有错……”
甘凤池读到一半,看向萧兰草,萧兰草不说话,他便又往下读。
“我解释了,但大家都认为我在为自己的错误开脱,并不是,我真的很难过,看窦太太那么伤心,我也很伤心,我想重新核对那天的资料,但他们不让我查,药液袋在患者家属那,说要当证物,不让我们碰,我理解他们,我并不是想隐瞒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相信我,连文臻也不信我……”
后面还有很多,但都是重复相同的内容,由此可见徐远秋那时候的情绪很不稳定,在紧张焦虑和惶惑中度过,这一切很可能都是她后来选择自杀的主因。
萧兰草说:“我重新看了徐远秋的卷宗,从当时的状况来分析,她有自杀意图,日志里充满了悲观情绪,不过我还是很在意最后一页是谁撕掉的,放日志的抽屉是锁着的,如果案件背后另有隐情,那个撕毁的人为什么不连日志一起拿走?”
“因为拿走的话,日后或许会被人质疑徐远秋的东西怎么不见了?”
“但是这样撕掉不是更显眼吗?可惜的是徐远秋写字很轻,下面那一页没有留下字迹。”
“等等,等等,科长,你不会是怀疑她是他杀吧?”
“我只是有些地方想不通,她的日志里多次提到窦太太,会不会被撕掉的那一页里面也说到了她?”
“脑洞开大了你,就算她提到了窦太太,窦太太又怎么可能撬开她的抽屉撕掉日志?”
“开脑洞的是你,我没有说怀疑谁,而是在案件查清之前,我怀疑任何一个与本案有关的人。”
根本是你想多了,明明当时人证物证都有的,连徐远秋的未婚夫都说她想要自杀不是吗?
甘凤池很不服气,他还要继续反驳,电话响了起来,是鉴证科老羊打来的,说他们已经分析完了凌辉的求救电话资料,有新发现,问他们要不要过来听一下。
萧兰草放下电话,叫着林紫言一起去,甘凤池也跟了过去,乘电梯的时候,还特意站在两个人中间。
他们来到鉴证科,萧燃和叶长鸿还有冯震已经在那里了,老羊对萧兰草说:“刚好你们也来了,我一起说。”
“什么刚好?难道人不是你叫来的?”
无视冯震的吐槽,老羊指着电脑屏幕上的红色曲线数据说:“这部分是杂音解析还原,音程数据跟轮船汽笛声接近,所以打电话的人使用的应该是海港附近的公用电话,再对照打电话的时间,电话亭的位置大约是这几处。”
他点动触屏,画面转到海港区域图上,设置电话亭的地方标注了红点,大约十几处,分布的范围也很广。
冯震叫了起来,“这不会是要我们一个个查吧?”
“这只是大致的情况,每个人的嗓音都是不同的,可以无限接近却不会完全一致,汽笛声也是一样,就算是统一的电子音,但位置距离的远近,或是周围建筑物的多少,都会形成不同的波长效果,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个抽数据对比,才能找到跟电话杂音吻合的那个。”
“听起来很有道理。”
“不过我们人手不够,需要你们协助。”
冯震和叶长鸿看向萧燃,萧燃点头说:“没问题。”
甘凤池举手,问:“录音里提到了俱乐部和窦剑承,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正式调查他们了?”
“是的,不过这是我们科的事,你们还是去调查冷案……那个早已结案的护士自杀案。”
叶长鸿走出去,经过萧兰草时,他特意放慢脚步,说:“希望你可以翻案,给自己添一笔功绩。”
萧兰草不以为忤,微笑说:“我会努力的。”
叶长鸿之后是冯震,经过萧兰草身边时,他说:“凌辉的案子我们会自己处理的,别来插一杠子。”
“好的好的。”
萧兰草好脾气地听着,等到萧燃时,他问:“你要不要也保持队形,跟我说几句?”
甘凤池看在眼里,觉得萧燃现在一定很想冲他们科长翻白眼,但萧燃最后还是好脾气地回应了萧兰草,说:“我已经派人留意窦家的状况了,如果有可疑的人靠近,我再联络你。”
“陈二狗还是不交代?”
“他的嘴挺硬的,看来在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之前,他是不会开口的。”
“要我帮忙吗?”
萧兰草堆起满是善意的笑脸,萧燃却什么都没说,掉头走了出去。
甘凤池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离开,他小声问萧兰草。
“叶长鸿好像对你很有意见?”
“因为当年徐远秋的案子是他负责的。”
“oh,no(不)……”
明白了前因后果,甘凤池不由得捂脸呻吟,萧兰草瞥了他一眼,说:“我以为你看得很仔细的。”
“你说卷宗?我的确看得很仔细,只是……OK,我马上回去再更仔细地看一遍。”
“我有个问题,”林紫言举起手,问:“凌辉的电话有没有可能是他人伪造的?”
“萧燃科长已经在找他的原声数据了,说有线索了,到时只要一对比就知道了,为什么这么问?”
“呃,没什么,我只是好奇。”
“那等我拿到结果后再跟你说。”
萧兰草看看林紫言,她应该有什么疑惑,但是没有讲出来,点点头向老羊道谢,他便当没看到,将日志本拿出来,说:“老羊,你顺便帮我个忙,这个地方你查下是什么?”
他翻到最后那篇日志,左边上方部位有个黄豆大小的污渍,污渍很浅,甘凤池刚才看到了,不过没在意,听了萧兰草的话,他凑过去看了看,说:“是油笔的墨渍?”
“这要查一下才知道。”
老羊接了过去,对萧兰草说:“有消息再联络你。”
三人从鉴证科出来,萧兰草的手机传来振动,他拿出来看了看,嘴角勾起,愉悦地笑了。
甘凤池在旁边看着,很好奇是谁的来电,因为萧兰草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不怀好意。
“我出去办点儿事,你们先回去。”
“我们跟着你吧,反正调查方面有正义跟老白。”
“不用,是私事,你们如果想出外勤,可以配合下刑侦科那边,他们现在正缺人手。”
“人家都说不让管了。”
“你以为我很想管吗?我只是想早点儿查清楚,好回家休息。”
“有必要这么拼吗?反正你回家也没人做饭,单身狗,房东又不在。”
“凤梨仔请注意你的说话方式,毕竟身为科长,我可以随时调走你的。”
萧兰草是笑着说的,但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了,甘凤池只好闭了嘴,双手插着口袋,很不忿地看着萧兰草走远。
身旁传来笑声,林紫言说:“你们关系很好啊。”
“很好?你是说我跟科长?拜托,你的眼睛一定没耳朵那么灵。”
“可是耳朵也是这样告诉我的,科长并没有真的要调走你,他只是在逗你玩。”
后者才更让人无法忍受好吧。
甘凤池气呼呼地想,忽然灵机一动,问:“你说科长说的有事是不是去做美容?”
“现在是工作时间,不会的。”
甘凤池想想也是,“可我还是搞不懂他为什么一直抓着徐远秋的案子不放,难怪叶长鸿对他有意见了,如果我经手的案子被人翻出来重查,我也会不舒服的。”
“科长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林紫言说得很认真,甘凤池听得心里酸溜溜的,下一秒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
“要不我们跟踪科长吧!”
五分钟后,两人开着车步入跟踪的旅途。
现在不是车流高峰期,很容易跟踪,为了不让萧兰草发现,甘凤池还特意拉开了双方的距离,林紫言坐在他身旁,看着前面的出租车,说:“为什么科长不开自己的车?”
“所以其中一定有猫腻。”
“可我们这样做好吗?”
“难道你不好奇科长去哪里吗?”
“可是科长说了是私事,又不带我们去,那肯定是不希望我们知道。”
“那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啊,我们只是跟踪而已。”
甘凤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林紫言居然相信了,点点头说:“好像有点儿道理。”
“当然有道理了,毕竟我是数学天才嘛。”
数学天才和跟踪究竟有什么关系,这一点两个人都没有深入考虑,跟着萧兰草又往前跑了一会儿,就见出租车转去偏路上,没多久在一栋打造得很浮夸的楼房前停了下来。
萧兰草下了车,走进楼里,甘凤池放慢车速,跟林紫言一起抬头看去,大门正中挂着很大的招牌—明珠美容院。
“咳咳!”
甘凤池把车停在不远处的车位上,看着华丽丽的招牌,他说:“我们好像被打脸了。”
“会不会……”林紫言看看楼上,“楼里还有其他公司?科长只是去别家公司办事。”
“要我用数学公式帮你计算一下这个巧合度有多高吗?”
甘凤池伸手掏纸笔,林紫言制止了,注视着楼房,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科长也是人嘛,而且说不定是在查案呢?”
“紫言,我对你的乐观精神报以崇高的敬佩。”
好半天林紫言没回应,甘凤池转头一看,发现她正低头玩手机,根本没注意自己在说什么,他忍不住自嘲地说:“我对自己微薄的存在感也报以崇高的敬佩。”
林紫言玩手机入了迷,甘凤池没事可做,索性把油门关了,认真等起来—既然都跟到目的地了,他倒要看看自家科长究竟会在上班时间做美容做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