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凤池把耳机塞进耳朵里,拨通裴晶晶的手机,转告了萧兰草交代的问题,正要挂电话,萧兰草咬着桃子,又说:“顺便查一下孙大有夫妇的档案。”
“科长让我跟你说,请顺便查一下卢晓英的父母以前的档案,越详细越好。”
甘凤池转告完毕,再去看萧兰草,萧兰草已经将第一个桃子干掉了,刚好拿起第二个,看到他的眼神,他把桃子递过来。
“你也来一个?”
“不用了,您自己留着养颜吧。”
“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萧兰草说的时候,桃子已经咬进了嘴里,又指挥道:“前面的路口左拐,再直走,三百米的前方有个岔路口,选右边那条路。”
这不是回去的路,甘凤池本来想问这是去哪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反正照人工GPS走就好了,总会到目的地的。
车开了大约一个小时,进入了商业街,萧兰草让甘凤池把车停在远处一个停车场,步行走过去。
这片街道有不少店铺,还有两个中型超市,看起来挺热闹的,萧兰草站在路边,用手机把街道店铺都拍了下来。
他一边走一边拍,甘凤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好跟在他后面,又走过两条街,道路冷清了下来。
角落里有家店挂着按摩院的牌子,甘凤池还以为他想做按摩,正要吐槽,却发现店面是关着的,走到近前,他看到了店铺转让的告示,字有点儿褪色了,看来店铺空下很久了。
甘凤池趴在玻璃上往里看,里面的家具也都搬空了,只留了原有的装潢,店铺空间不大,再加上地角不太好,所以一直租不出去。
“这不会是陈美丽以前和男友开的店吧?”他后知后觉地问。
“是啊,既然经过,就顺路看一下,我搜过网评,客人对她的服务评价还不错。”
“可惜遇到渣男,否则生意应该很红火的,科长,陈美丽的事你没对刑侦科说?”
“没有,因为还没证据证明她跟孙家的关系,那都是我的猜测。”
“原来你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大概甘凤池说得太小声,萧兰草没听到,转身往回走,说:“而且他们现在忙得屁股都着火了,就算说了,也没人理会的。”
两人回到车上,甘凤池照着萧兰草说的又往前开了十多分钟,进了一片低层住宅区,萧兰草走进某栋楼里,甘凤池跟在后面,小声说:“这是林雪雯的家?”
“对,她家在三楼,她跟陈美丽的店铺隔得很近,你说会不会有机会碰过面?”
“有没有机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不属于我们的辖区,别说是冷案科了,就算是刑侦科,都没权利越界办案。”
“谁说我要办案?”
“那你这是?”
“跟当事人咨询一些事。”
到了林雪雯的家,萧兰草正要敲门,门先打开了,司徒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们两个,他一拍额头,一脸的无奈。
“为什么去哪里都能碰到你们。”
“台词都被抢了,我还能再说什么呢?”
萧兰草向他一摊手,就要往里走,司徒急忙把他拦住,说:“这边不归我们负责,你别乱来。”
“我听说设立专案小组了,你们也负责一半吧?”
“那也与你无关。”
他们一个要往里走,一个堵着不让,正纠缠着,萧燃跟一个面生的刑警闻声过来,萧燃问:“怎么回事?”
司徒指指萧兰草,一摊手,不说话了。
萧兰草走过去,说:“我在整理旧案时,发现有件案子可能跟林雪雯有关,过来问问她。”
“她现在的精神很不稳定,可能提供不了什么。”
“提供不了也没关系,我就是跟她聊聊,不用几分钟的。”顿了顿,萧兰草又说:“说不定还能帮你们挖到线索呢。”
或许是这句话起到了作用,萧燃跟另一位警察耳语了几句,警察挥手让他们进去,交代道:“要问什么快点儿,不要刺激到她。”
林雪雯在自己的房间里,由母亲陪着,她本人比新闻上更显得苍老,弓着背,表情木然,有人进来她也毫无反应。
她母亲看到萧兰草,急忙上前阻拦,激动地说:“你们不要再逼问她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也是受害者啊,还有十几年前那件事,都过去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会有人报复杀人?你们不要信口开河污蔑我女儿,参与那案子的人那么多,凶手怎么可能就单单挑上了她?”
“我不是问那个案子的。”
趁着林母愣神,萧兰草把她推开,将手机亮到林雪雯面前,问:“这几个地方你有去过吗?”
甘凤池凑过去一看,是刚才萧兰草在按摩院附近拍的照片,随着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林雪雯的表情有些惊异,微微点头。
“有时候买东西会去那里。”
“这个人呢?”
萧兰草又把陈美丽的照片调出来给她看,那是他从按摩店的网评上抓来的,图片里的人穿着制服,盘着头发,面带服务性微笑。
看到照片,林雪雯的脸色大变,立刻将手机推开了,叫道:“不认识!”
“她叫陈美丽,在你常购物的街角开了家按摩院,就算不认识,多多少少也有碰面的机会吧?”
“我说了我不认识!”林雪雯向后躲,大声叫道:“我都说了跟卢晓英那件事没关系了,是有人害我儿子,你们别想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我从头至尾没提卢晓英的名字,既然你说不认识,为什么会联想到她?”
“不知道,不知道,快出去!”
“你是不是在购物时偶然遇到陈美丽,觉得她很像卢晓英,出于某种心态,你还特意去过按摩店?”
“不知道,我儿子死了,你们快去抓凶手!快还我儿子!”
林雪雯变得十分激动,她越叫越凶,林母慌忙上前安抚她,甘凤池一见不好,伸手想拦住萧兰草,但手刚伸过去就被打开了,萧兰草无视林雪雯的叫喊,盯住她,继续问:“卢晓英的案子中,还有谁撒谎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
“还是所有人都撒谎了!?”
“都说了我不知道!”
林母的安抚适得其反,林雪雯反抗得更激烈,外面的女警被惊动了,跑进来,跟林母一起把她按住。
纠缠中不知是谁的手按到了电视遥控器,对面的屏幕亮了起来,凑巧的是,新闻正在播放徐豪钧躲避记者采访的录像,看到这一幕,林雪雯突然尖叫起来。
负责此案的刑警和萧燃等人也跑了进来,警察上前拉萧兰草,被萧燃抢先一步,将萧兰草带到一边,提醒道:“不要太过分。”
萧兰草仿佛没听到,看着尖叫反抗的林雪雯,又顺着她的视线转向电视屏幕,这时画面已经转到有关范芸的报道上了。
原来范芸死亡的消息已被放出了,所以她生前负责的最后一个案子也被翻了出来,镜头回放到她赢了官司后,跟雇主从法庭里出来的画面,一边是胜诉方兴奋的场面,另一边是败诉一方大声强调要进行上诉的场面,几位当事人都非常激动,面对记者们的麦克风说个不停。
“出去!”
现在房间里的状况比电视里更失控,刑警指着萧兰草喝道,却依然没有得到萧兰草的任何回应,他眉头皱起,目光盯着电视动也不动。
萧燃顺着萧兰草的目光转向电视屏幕,刑警过来拉萧兰草,被他制止了,直到报道转去下一个画面,萧兰草转开眼神,他才将萧兰草拉出房间。
负责的刑警跟着出来,带上门,不快地对萧兰草说:“我刚才还交代不要刺激她,她的状况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你这样去刺激,我们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萧兰草视若无睹,丹凤眼微微眯起,看向前方,刑警向那边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他一肚子火没处发,对萧燃说:“你们的人是怎么回事?简直是胡闹,这是协助吗?这叫捣乱!”
司徒小声解释道:“搞错了,他不是我们的人。”
“不是?那他是?”
话声中充满了火药味,司徒不敢再回答,闪去了萧兰草身后,萧兰草这时才总算回了神,收回目光,说:“我答应过你们问出线索,现在我确定了。”
“什么?”
“凶案一定会再发生,你们最好马上派所有人力去保护卢晓英一案的相关人士,包括范芸帮忙打官司的那个IT公司的老板,就是那个叫刘金山的,他是导火索!”
“那家公司不是赢了官司吗?要杀人也是输的那家吧?”
“输的那个岁数对不上,是赢的那方,刘金山一定参与过当年的案子,你们马上重新调查他!”
“你哪儿来的?你是专案组的吗?你凭什么……”
负责专案的某个警察忍不住发火了,萧兰草却如同没听到,说完后转身就走,没走两步,身后传来叫声—
“萧兰……草!”
萧燃追上来拦住他,萧兰草昂头看过去,萧燃的表情很严肃,说:“这件事不简单,你不要冲动,不要擅作主张。”
两人的个头差不多,两人的气势也差不多,甘凤池站在他们当中,看看萧燃的脸色,再看看萧兰草,生怕一言不合其中一方的拳头就挥过去了。
下一秒萧燃的手抬了起来,就在甘凤池心惊胆战,不知道该帮哪一方才好时,他的手落在了萧兰草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萧兰草沉默着任他拍完,掉头走出去。
甘凤池犹豫了一下,跟在场的警察点点头作为道歉,也紧跟着跑了出去。
萧兰草脚步踏得飞快,出了楼栋,直奔车位,甘凤池追上他,生气地问:“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刺激她吧?为了知道真相,就想尽办法刺激她说实话。”
“是的。”
萧兰草说得直接而坦然,甘凤池更觉得无法理解,说:“我不知道她跟卢晓英的案子有没有关系,但是在这个案子中,她是受害者,我明白你想急于破案的心情,但你不能因此就无视受害人的感受!”
“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义了?”
“也许我不是个纯粹的好人,但至少我有人性,假如易地而处……”
甘凤池的话说到一半,萧兰草突然刹住脚步,甘凤池没防备,向前晃了个跟头,等他站稳,就见萧兰草盯住自己,眸光冷冽。
“你告诉我,一个人的感受跟几个人的生命相比,哪个更重要?”
甘凤池没听懂,微微一怔,萧兰草冷冷道:“如果你答不出来,那就收起你那些廉价的同情心。”
他说完继续向前走,甘凤池气得说不出话,叉腰站在原地,不想再跟下去了。
他可以容忍萧兰草的散漫、任性甚至各种异想天开的举动,但无法容忍他的自以为是,这些白痴上司想干啥就干啥好了,他办他的案子!
甘凤池气呼呼地想着,正准备另外找车回局里,手机振动传来,是萧燃传的简讯。
—帮我盯着他,有任何行动都即时向我汇报!
—我拒绝!
甘凤池打完这三个字后,想到眼下的状况,又删掉了,改为。
—好!放心吧,我会帮你除掉这个眼中钉的!
所谓忍一时海阔天空,反正他已经忍很多次了,也不在乎多一次,为了进刑侦科,他会努力做好卧底工作。
想到这里,甘凤池调整好面部肌肉,堆起笑容追着萧兰草跑过去。
“科长,等等我!”
萧兰草打开车门正要上车,看到他这个样子,问:“想通了?”
想通个屁!
“想通了,我觉得不管怎样,我都要唯科长马首是瞻。”
“那还不上车?”
萧兰草转去了副驾驶座上,意思很明显—你来开车。
甘凤池上车,启动开油门,问:“我们去哪里?”
“去找徐豪钧和那位IT公司的大老板,刚才林雪雯的反应说明了一切—他们才是始作俑者。”
也就是说要返回市里了。
甘凤池把车开出去,途中偷眼打量萧兰草,萧兰草低着头滑手机,刚才跟萧燃对峙时的冷冽气势消散了,他又恢复了平时的懒散模样。
这两人还真是一山难容二虎啊。
他问:“为什么你确定范芸的雇主跟卢晓英的强暴案有关?”
“这桩诉讼案搞了半年多,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在最后胜诉时,新闻天天播,每个台都播,凶手想看不到都难。”
“所以?”
“你曾经说过,范芸死在白骨发现之前,袁媛死在白骨发现的第二天,凶手不可能因为被白骨刺激到,从而报复杀人,现在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凶手不是被白骨的出现刺激到的,而是被两大IT公司的诉讼案刺激到的,憎恶的人的脸天天出现在屏幕上,对凶手来说,那才是最大的刺激。”
联想刚才林雪雯的反应,甘凤池觉得萧兰草的话有道理,问:“可你为什么锁定是范芸的雇主?而不是败诉的那一方?”
“败诉方才刚刚三十,岁数对不上,而且他姓尉迟,这个姓不常见,我不记得卢晓英的案子里出现过。”
“科长你的记忆力也挺好的嘛。”
“只比你好了一点点。”
呵,还真是大言不惭。
“那另一个呢?好像叫刘金山,卢晓英的案子里有刘金山这个人吗?”
“没有,不过证人中有一个姓刘的,他是徐豪钧的朋友,叫刘煜,我怀疑是事后改名字了,作为富三代,你应该听说过很多商界人士迷信改名增运这种事。”
“纠正一下,我们一家都是唯物主义者,不信那些迷信。”
“我找到了,有时候得感谢那些记者,没有他们的挖掘爆料,十几年前的新闻还真不好找。”
萧兰草滑着手机说,看他的样子就知道甘凤池的话被成功地忽略过去了。
甘凤池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为自己越来越弱的存在感哀悼了一下,问:“是什么爆料?”
“当然是卢晓英一案判决时的实况转播,有人放到网上了。”
萧兰草打开外放,甘凤池听到新闻报道员的声音,她在解说卢晓英案的案情进展,接着是法庭判决的结果,新闻很吵,各种媒体都在争相向当事人采访,甘凤池几乎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新闻又播放了一会儿,被萧兰草按暂停了,他让甘凤池把车停在道边,将手机递给他,指着里面的某个人,问:“看他,跟刘金山像不像?”
甘凤池把手机接过来,将镜头放大,那个人站在徐豪钧身旁,下面的字幕上标了他的名字,说他是徐豪钧的挚友。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范芸负责的案子,很快就找到了IT公司老板刘金山的照片,两相一对照,他啊地叫出来。
如果忽略刘金山的秃顶和啤酒肚,再把脸盘P得瘦一点儿,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他用力点头,“是,绝对是!”
萧兰草给他摆了个手势,让他继续看。
甘凤池点开播放键,就听刘煜,也就是改名成刘金山的男人说当晚他和其他几个朋友还有林雪雯都可以证明徐豪钧是跟他们在一起的,所以根本不存在强暴一说,一切都是卢晓英自导自演的。
接着徐豪钧还补充说原本应该起诉卢晓英,但看在她家境不好的份上,就得饶人处且饶人,也希望卢晓英今后好好做人,不要靠这种手段来赚钱和博眼球了。
看完后,甘凤池说:“太渣了,如果我是被害人,也想干掉他,不过……前提是卢晓英真的是被害人。”
萧兰草做了个让他继续开车的示意。
“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怎么想。”
“还有卢晓英跟家里决裂,离家出走后究竟遭遇了什么,十八年前的事情了,连追诉时效都快过了,现在要查只怕很难啊。”
“不,或许比想象中的要简单。”
萧兰草说得平静,甘凤池忍不住转头看他,却无法从他冷淡的表情中推测出他的想法,他摇摇头。
算了,只要照上司说的做就好了,至于他想什么,那不重要。
回到市里后,道路开始堵塞,趁着塞车,甘凤池去买了饭,跟萧兰草在车上把早就过点的午餐打发了,接着听他的吩咐去找徐豪钧。
他们去了徐豪钧的公司,但徐豪钧以工作忙为由拒不见面,甘凤池在萧兰草的授意下把警察证亮出来也不管用,秘书小姐礼貌而又冷淡地请他们离开。
徐豪钧不是嫌疑人,就算是嫌疑人,在没有充分的证据之前,他们身为警务人员,也不能擅闯对方的公司,甘凤池只好放弃。
谁知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萧兰草突然对秘书说:“请转告徐先生,现在已经有三个人因为当年的事件被害,假如他还想活得久一点儿,请选择跟我们合作。”
这是威胁吧?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甘凤池简直不敢去看秘书小姐那目瞪口呆的一张脸,他连连躬身道歉,又连拖带拽地把萧兰草拉了出去。
一出公司他就说:“科长我拜托你,说话能不能考虑下后果?我这辈子没跟谁说过抱歉啊,可是进了冷案科,我天天在为了您给人道歉。”
“这种事习惯就好了。”
“你当然好了,反正道歉的那个是我!”
“那你还说什么?”
萧兰草云淡风轻地回道,甘凤池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在开车去刘金山的IT公司的路上,他强调道:“这次让我来交涉,您什么都不要说。”
“嗯,期待你的表现。”
甘凤池没有表现的机会,在看了他们的警察证,并听完他们的来意后,刘金山的秘书说刘金山这几天没进公司,刚才也有警察来找他,提出保护措施,她跟刘金山联络后,被回绝了,他还交代说他们一家人外出旅游,不希望被打扰,再有警察来访,让她直接拒绝。
秘书小姐边说边偷看萧兰草,甘凤池猜想要不是萧兰草的颜值高,人家可能根本不会理他们。
萧兰草问:“他现在在哪里?”
“刘先生现在在洛杉矶,跟太太和儿子在一起,身边还有保镖,不会有事的。”
“我查过他的出境资料,他近期都没有出去过,”萧兰草向秘书小姐微微一笑,“请再找个不容易戳穿的理由。”
甘凤池惊讶地看他,很想知道上司是什么时候调查的,秘书小姐的脸也青一块白一块,尴尬地说:“可刘先生就是这样跟我说的,我真不知道他在哪里……”
“这两天发生的连环案你也看报道了吧,也许下一个就是你老板,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希望你能理解和配合。”
一听连环案,秘书的脸色变了,紧张地问:“真这么严重?可是刘先生没得罪过什么人啊,他是个好老板!”
萧兰草不说话,紧盯着她看,秘书终于退缩了,说:“他在青辕山的别墅,诉讼结束了,他说想好好休息一下,刘太太和两个孩子也跟他在一起……”
萧兰草转身走了出去,秘书在后面叫道:“有保镖随行的,不会有事!”
甘凤池向她点头道谢,追上萧兰草,问:“你是怎么查到刘金山没出国的?”
“没查,我在诈唬她,如果你想进刑侦科的话,这招最好学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
话到嘴边悬崖勒马,甘凤池及时捂住嘴巴,还好萧兰草没注意,来到停车场,他坐到驾驶座位上,甘凤池刚把安全带系好,车就飞驰出去。
甘凤池被惯性带动着向后猛晃,说:“不用这么赶吧?你没听秘书说他们带保镖了吗?而且刑侦科那边也出动人手了,我们只是配合军,不是主力军,哇!”
话没说完,迎面一辆卡车驶来,萧兰草把车头一转,硬是把车插进了旁边的车道,再顺着空隙别去前面,转眼间就避开了车辆堵塞,飞快地向前开去,身后留下一连串愤怒的喇叭声。
甘凤池伸手捂住双眼,有点儿体会到以前几位科长在面对他时的心情了。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闯祸,有科长帮他顶着,现在是科长带头闯祸,真出了事,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都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就算你的推理没问题,也要先请示上级……”
虽然他也喜欢作威作福,但不等于说他就想作死啊,他不想还没进刑侦科,就先被某个白痴上司拖下水。
手机传来振动,甘凤池苦着脸拿起来一看,果然是萧燃的留言。
—刘家来投诉了,你找个借口让萧兰草马上回局里,不要去骚扰他们。
卧槽,动作还真快,这些有钱人就是这样,出事时就想到警察了,没出事时就动不动来个投诉什么的,脑残!
在这样发泄的时候,甘凤池已经完全忘记他自身也是有钱人的一分子了。
他敲:
—我们科长现在就像脱缰的野马,正作死地往刘家的青辕山别墅狂奔,我拖不住他啊!
—你还想不想进刑侦科?想进就照我说的去做!
做梦都想进啊,但问题是要阻拦萧兰草简直比做梦还不现实。
甘凤池转头看萧兰草,一咬牙,他决定赌一把,捂住右腹,叫道:“哎哟哟,科长,我肚子疼,可能是阑尾炎犯了,快带我去医院!”
萧兰草没回应,目光看向前方,专注开车。
甘凤池只好继续叫,这样连着叫了一分钟,被他吵烦了,萧兰草把车停到了路边,冷冷地说:“下车。”
“啊?”
“我有事要做,肚子疼的话,自己叫车去医院。”
“我是病人,还是急诊病人,你这样做有没有人性?”
“那我帮你拨急救电话。”
不是这个问题好吧!
看着萧兰草掏出手机就要拨,甘凤池慌忙扑过去阻止,就在这时萧兰草的手机响了起来,甘凤池偷眼瞟去,看到头像是只红狐狸,他定住了。
一定是萧燃等不到他回应,直接拨过来了,刑侦科科长的来电,萧兰草应该会听吧。
多次见识过萧兰草我行我素的作风,甘凤池心里不太有底,就见萧兰草拿着手机盯了半天,就在他急得要抢过来接听时,萧兰草才按下接听键。
“喂……”
萧燃在那边说了什么,甘凤池听不到,再观察萧兰草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来,萧兰草听了一会儿,挂了线,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不说话。
“谁的来电啊?”甘凤池明知故问。
“萧燃,说所有与卢晓英案有关的人员都接受保护了,刘金山也跟他们联络上了,说他身边有保镖随行,很安全,明天他回市里后会跟警方联络,让我们暂时不要打扰他。”
“我就说嘛,人家请的保镖都是精英,都知道会有事了,怎么会不防范呢?”
不悦的目光射来,甘凤池立刻噤声,直觉告诉他,萧燃对萧兰草说的肯定不止这些,说不定还骂萧兰草擅自行动,搞得大家都很被动什么的,萧兰草被批评了,心情肯定很糟糕,他就不要冲上去当炮灰了。
“不过科长,我觉得你说得也很有道理,只是凡事欲速则不达,我们先回去,等明天刘金山去警局后,慢慢问他也不迟。”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萧兰草喃喃自语道:“杀人是会上瘾的,凶手一定会再下手。”
“但毕竟那是凶手,不是杀手,那么多保镖还对付不了一个人吗?”
“你不是肚子疼吗?肚子疼还这么多话?”
萧兰草的目光看过来,甘凤池立刻龇牙咧嘴地装难受,嘶着气弯着腰说:“好像……好像好一点儿了,急性嘛呵呵,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知道他的戏是不是演得很逼真,萧兰草没再说话,调转方向盘,将车掉头往回开,甘凤池在心里松了口气—假如领导一意孤行去碰钉子,一天之内被两大富豪投诉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以往都是他给上头找麻烦,现在整个反过来了,这报应来的是不是有点儿快了啊……
在甘凤池的嗟叹中,轿车一路奔驰回市里,这时夜幕渐渐落下,萧兰草又往前开了一会儿,没回警局,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开去。
甘凤池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坐正身子,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医院,给你割阑尾。”
“不要!”
目光瞥向他,萧兰草问:“你刚才不是疼得很厉害吗?”
“现在没事了,我的阑尾炎就是这样,偶尔疼疼,疼过头就好了。”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我不想下次出任务的时候,你再肚子疼。”
“不会的,就算疼我也不会给科长添麻烦,请科长放心!”
萧兰草的丹凤眼瞥过他,眼角闪过笑容,继续往前开着车,说:“那就好。”
现在虽说邪魅这个词都烂大街了,但甘凤池还是觉得萧兰草这一笑绝对当得上邪魅二字,他心里忍不住骂妖孽,别给我放电,我是不会吃这套的!
“那个……科长,既然不去医院,那我们是不是该掉头回去了?”
“谁说我要回去?”
“还是去医院?那我不要去,我不要开刀!”
想到冷冰冰的手术台,冷冰冰的手术刀,甘凤池就头皮发麻,双手抓住车旁的把手,连声大叫:“我拒绝!我讨厌医院!不要!”
“好吵……”
萧兰草被他吵烦了,眉头皱起,终于说了实话。
“我是去找陈美丽,你可以闭嘴了吗?”
啊!
确定自己没听错后,甘凤池停下叫喊,重新坐正身体,问:“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肯放弃陈美丽这条线?”
“一种属于刑警的直觉。”
哥们,你把直觉用在管理冷案卷宗上可以吗?
“我是理科生,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直觉,我更相信数据,虽然陈美丽的身份跟岁数和卢晓娟的相似,但所有资料都表明了她是另外一个人,卢晓娟早就死了。”
如果不是碍于上下级关系,甘凤池更想说科长你的智商能不能再高一点儿,要知道跟低智商领导搭档,我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萧兰草没有马上回应他的话,稍作沉默后,突然转头微笑问他。
“要不还是去医院?”
甘凤池脸色变了,双手抓住把手,干笑道:“那、那就不用了,啊,我突然觉得去看看陈美丽也是不错的。”
看着他的反应,萧兰草哈哈大笑起来。
“凤梨仔,原来你怕动刀子啊,也是,吃凤梨的时候没有刀可是不行的啊。”
这笑声在甘凤池听来充满了阴险的味道,他握住车门把手僵住不动,郁闷得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刮子。
一个不小心弱点让对方知道了,接下来的日子只怕更难熬了……
两人来到薰衣花按摩店,刚好老板在前台,听说他们找陈美丽,她说自他们上次来后,陈美丽就请假了,这两天都没来。
甘凤池一听,立刻问:“请假理由是什么?”
“她说怕那个渣男再来找麻烦,为了不影响店里的生意,先避一避,反正我们这儿是时薪制,倒是不妨碍到我什么,就是她很受客人喜欢,这两天……”
萧兰草打断老板的唠唠叨叨,问:“她的手机号。”
“这个……这属于个人隐私,虽然帅哥我是很想告诉你了,但经验告诉我,通常帅的人十个就有十个渣。”
话音刚落,萧兰草已经把警察证亮到了她面前,老板瞪大眼睛来回看了好几遍,又对照萧兰草的脸确认,一脸的不可思议。
“妈呀,你还真是警察啊,这该不会是伪造的吧?”
“我们在追一桩凶杀案,现在分秒必争,请给予合作。”
被萧兰草的气场镇住了,老板不敢怠慢,迅速从手机联络簿里找出陈美丽的手机号,还很贴心地把陈美丽的住址也一起写给了萧兰草,萧兰草收下,道了谢,跑了出去。
甘凤池跟在后面,老板托着脸腮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地说:“现在警察招人也看脸了吗?真是个残酷的世界啊。”
去陈美丽家的路上,甘凤池照拿到的手机号打给她,听到的是关机的留言,到了租屋,她家里也没人,甘凤池按了数次门铃,又趴在房门上倾听,说:“看样子不像是故意躲着不见。”
萧兰草向两边的邻居打听,也没有收获,邻居都是早出晚归的职员,对陈美丽并不了解,唯一确定的是这两天没看到她家亮灯。
萧兰草返回车上,开着车对甘凤池说:“打电话给李院长,问她陈美丽有没有回去。”
甘凤池照做了,得到的却是否定的回答,李院长说陈美丽没去福利院,这几天也没有跟她联络过,反问甘凤池出了什么事,他只好找借口搪塞了过去。
挂上电话,他看向萧兰草,说:“她会不会是为了躲避前男友的纠缠,暂时去别的地方避风头了?”
萧兰草继续加速,对他的话不闻不问,甘凤池只好又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李立威的住所,我记得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哈,你认为陈美丽去找他了?她现在躲李立威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去找他?”
“如果你有把柄握在对方手里,会不会乖乖听话?”
萧兰草开着车,冷冷道:“赌徒有时候跟吸毒一样,输红了眼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该死,今天只顾着追卢晓英的案子,把这边放下了。”
说的是有点儿道理,但甘凤池见过李立威,他属于长得好看又有点儿痞子气的人,口头上或许会逞逞威风,但要说为了钱犯罪,似乎不太可能,不过看看萧兰草的脸色,他把自己的想法咽了回去。
事实胜于雄辩,等见了李立威,向他问清情况,这比任何推理都更直接。
李立威的家很快就到了,那是栋外观很旧的五层住宅,看住居就知道他混得不好了,楼里也没有电梯,两人顺着楼梯刚走到二楼,就听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萧兰草立刻加快了速度,两步一阶梯,瞬间就跑得不见影了,等甘凤池呼哧呼哧地跑到四楼时,就看到走廊上有个中年女人,女人靠着墙蹲在那里,捂着嘴尖叫,那声量简直比警报器还要响亮。
甘凤池冲过去,问:“出了什么事?”
女人说不出话来,用手不断指对面,甘凤池转头看去,就见房门开着,从门口到里面的走廊上都是血,再往里看,有个人躺在血泊中。
陈美丽就站在那人身旁,她像是呆了,目光紧紧盯住血泊中的人,双手握住尖刀动也不动,萧兰草正在检查受伤的人,很快他站了起来,冲甘凤池摇了摇头。
屋外的女人叫得更大声了,甘凤池恨不得打晕她,但实际上他做的是—“我是警察,你住哪里,我先送你回去。”
看到他亮出的警察证,女人总算安静下来了,哆哆嗦嗦地说自己住楼上,本来想下楼买菜,走到这一层时听到走廊上传来很大的响声,她就好奇过来看看,没想到看到了那么可怕的场景—凶手拿着刀在往被害人身上插!
甘凤池将她的话详细记录下来,送她回家后,又跑回楼下,萧兰草已经打电话联络了刑侦科,再看陈美丽,她还保持着双手握刀的僵硬姿势,盘着的头发散开,脸上衣服上都是飞溅的血滴,脸色跟地上那具尸体一样白。
甘凤池想取下刀,刚走过去,就闻到呛鼻的血腥气,他一阵作呕,萧兰草向他挥挥手,让他出去等待,他自己也没打扰陈美丽,远远站在一边观察现场,直到刑侦科的人赶来。
“这是怎么回事?”
冯震和裴晶晶还有几位组员陆续赶到了,看到屋里的情况,冯震问甘凤池。
“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甘凤池将过程简单说了一下,说完后,萧兰草也出来了,冯震又问他。
“为什么你们会来这里?”
“这个回头再说,你们先处理现场。”
裴晶晶跟另外一个警察控制了陈美丽的行动,她没有反抗,任由警察将凶器取走,不过裴晶晶询问她问题,她完全没反应,表情呆呆的,像是吓傻了。
萧燃跟舒清滟也随后赶了过来,萧燃问明情况,让他们先把陈美丽押去警局,又让冯震给目击者录笔录。
冯震很快就把笔录做好了,跟甘凤池先前做的对照来看,内容相差无几,萧燃看看甘凤池,说:“做得不错。”
被刑侦科科长表扬了,甘凤池顿觉全身充满了力量,挺挺胸膛,不用萧燃多问,他就把对陈美丽的怀疑以及过来的原因解释了一遍,萧燃听完,问萧兰草。
“这条线你没汇报给我们。”
“因为我也只是怀疑。”
“那现在有线索了吗?”
“没有,只是我觉得她知道些什么,所以想追追看,没想到……”
萧兰草的脸上难得地露出懊恼,冯震在旁边叹道:“你可真能给我们添麻烦,光是连环杀人案就够我们折腾了,现在又多了件凶案,你当我们是三头六臂啊。”
萧兰草没说话,倒是甘凤池忍不住了,反驳道:“我们也不想这样啊,谁会想到她会杀人,还好抓了个现行,不用再另外捉凶手了。”
“那就谢谢你们的协助了,请回吧,”冯震说完,又追加,“请回警局,不要再半路找麻烦。”
甘凤池以为萧兰草会坚持留下来,谁知他听了冯震的话,掉头就走,半路又转头问:“你们有监视孙大有的行动吗?”
“你是在问那位老年痴呆患者吗?很抱歉,我们现在没有人手去管他,因为所有的人都去保护卢晓英一案的人员了。”
“除去刘金山。”
“对,刘金山还没有接受保护,不过他跟科长通过电话,他现在唯一不好的是教养。”
萧兰草看向萧燃,萧燃微笑解释道:“他因为难得的家庭聚会被打扰了,打电话过来发了一通脾气,不过我身边有人脾气比他更糟糕,我已经习惯了。”
萧兰草无视了他的话,掉头就走,萧燃从后面叫住他。
他转回头,萧燃提醒道:“领带歪了,注意形象。”
“谢了。”
这次萧兰草回应了,脸色稍见好转,整整领带转身扬长而去,萧燃看着他走远,收起笑容,对冯震说:“联络专案小组的警察,请他们配合监视孙大有。”
“不是吧科长,你还真信萧兰草的话啊,专案那边听了我的请求,一定会笑我们小题大做。”
“那就让他们笑,事情还是要做。”
萧燃表情严肃,冯震看看他,没再多话,跑去给专案小组的同事打电话。
萧燃走进房间,走廊一路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架子上的装饰花瓶打碎了,上面也沾了血迹,血点一直延伸到尸体旁。
死者仰面倒地,脸庞痛苦地扭曲着,双手向两旁摊开,他胸前有两处很深的刺伤,其中一处贴近心脏,是致命伤,将他身上的白衬衫染成了红色。
他的双手也全都是血,萧燃凑近仔细查看,发现他的掌心有划伤,应该是在跟凶手纠缠时被凶器划伤的。
死者对面,也就是陈美丽刚才站的地方有个摔碎的音响,萧燃的目光掠过死者转向门口,从现场状况来看,当时死者听到有人来访,过去打开门,就在那一刹那,凶手给了他一刀。
但那一刀不足以致命,被害人跟凶手扭打,并努力往屋子里跑,但凶手追上来又给了他一刀,两人在搏斗中将房间里的物品推落在地上,直到进了客厅,被害人气力用尽,倒在地上,凶手才将刀拔出。
可是……
萧燃眉头皱起,觉得有些地方推理得磕磕绊绊—既然凶手有备而来,那为什么不在进房间后再动手,这样就可以避开了被发现的危机。
“萧科。”
打断他的沉思,舒清滟站起身,说:“有个新发现,就是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是什么?”
“这个极有可能是连环案中凶手使用的凶器。”
证物袋递到他的面前,浸满血迹的尖刀在灯光下闪烁出冷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