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鹤没想到,在弟弟被警察抓走后,她还能受到莫兰的邀请,去她家参加聚餐。而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不假思索地同意了。他本应该拒绝的,是她发现了朱丽芬的尸体,最后导致了弟弟的被捕,对他来说,她实在不是什么吉祥之人。但是这几天,他已经看够了母亲的眼泪,听够了父亲的叹气,他只想出来走走,管它是哪儿。
而且,莫兰似乎也不允许他拒绝。
“你一定要来,杜云鹤,如果你不来,你会后悔的!”
他不明白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他参加,但是他一点都不好奇。自从弟弟出事后,他就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不过,当那天晚上他来到莫兰家的时候,还是小小地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薛震也在。
“你怎么会在?”他问道。
“莫兰邀请我来的。”薛震理所当然地说,眼神里带着几分得意。
真是见鬼了,自从他老妈被找到后,这只老鼠好像就成了莫兰的朋友,他身上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居然让莫兰忘记了饭盒被摔的耻辱?是同情心泛滥,还是这只老鼠使了什么诡计,骗取了莫兰的友谊?
“啊哈。”白小波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干笑了两声,“薛震会来,我是没想到,不过。你会来,我更没想到。莫兰,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把杀人凶手的亲戚都找来了?”
他觉得好像被兜头甩了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他很想反唇相讥,谁是杀人凶手?案子破了吗?警察说了吗?法院判了吗?你凭什么现在就说我弟弟是杀人凶手?——但是他马上放弃了,他知道这种申辩一点意义都没有。事实摆在面前,公布结果只是早晚的事。
他想走了,可这时莫兰说了一句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小波,杜云鹤的弟弟不一定是凶手。”她道。
“啊?”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疑问。
莫兰却捧出一盘蔬果色拉放在桌上,若无其事地说:“我们先准备晚饭吧,等会儿,我就告诉大家谁是真凶。”
这下,杜云鹤怎么都不会走了。他还迫不及待地跟着她走进厨房。
“莫兰,你是在开玩笑吗?”他低声问她。
“我当然没有。”她仰起脸,让窗外的微风吹在脸上。她五官精致,脸像白瓷杯一样干净透明,可惜现在他无心欣赏她的美貌。他只想知道,她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那你怎么知道……”他没说下去,他实在不想说出,“我弟弟是凶手”这几个字。莫兰却笑了笑。
“杜云鹤,我问你个问题。4月1日上午,邱小眉打电话到小亭面馆,是不是你接的?”
“是啊。”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她别过头来看着他。
关于那个电话的内容,前一天他已经全部向警方坦白了,所以要回忆起来并不难。
“她问,我们店是不是去年夏天到中潭公园摆过摊,她看见店里有个箱子很眼熟,好像在公园的林子里见过。我当时急着要出去,就随便回答了她,我说,是在那里摆过摊。她说,那怪不得会在那里碰到你弟弟了,然后又夸我弟弟懂事,说过几天想见见他,她说到时候再打电话给他。”
“那4月1日晚上,你弟弟是几点回家的?”
“9点刚过一点。”说到这里,他一下子就急了,“我跟警察说,他回家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可是,他们好像都不相信我的话!”他想,要是当初在面馆没有自作聪明地帮弟弟撒谎,也许他们就不会用这种态度对待他的证词了。他终于明白了“狼来了”的道理。
“哼!”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一回头,发现是薛震。
“我跟莫兰说话,你少偷听!”他不客气地警告。
“哼!”薛震又冷笑一声,晃着他的正方体脑袋,走到客厅去了。
“莫兰,你为什么要请这混蛋,他是受害者这不假,不过他这人……”他忍不住向莫兰抱怨起来。
莫兰瞥了一眼走到客厅角落里装模作样地拿起一张报纸的薛震,悄声道:“你别看他不顺眼,要救你弟弟,就全靠他了。”
真的假的?他不敢相信地回头看了薛震一眼。这只老鼠会帮忙救他弟弟?不会吧!
半小时后,聚餐所需的食物都统统上了桌,所有人悉数围着长餐桌坐下。
“今天你都给我们准备了什么,莫兰?”白小波盯着桌子上的各式小菜,失望地说,“怎么没牛排啊!上次的牛排真不错,我到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呢。”
“馋鬼!就知道吃!”赵蜜用筷子夹起一块醉鸡丢在他盘子里,“吃吧!还好意思提牛排!上次全让你一个人吃了!”
白小波咬了口鸡肉道:“那也不能怪我,王健说没胃口,你又去陪莫兰了,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不吃,东西不都浪费了?其实这都要怪莫兰,谁叫她不等我们烧烤结束再去找死人的?”白小波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有些心虚地瞄了旁边的薛震一眼。
薛震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给自己倒了杯饮料,喝了一口。
“碰到这种事,谁还能有胃口?而且你们不知道……我更倒霉,警察走了之后,我才发现我的钥匙不见了,最后只好……”王健拿起面包,指指黄油问道,“你这个是奶酪?”他问莫兰。
“是植物黄油,没奶酪味那么重。你尝尝吧。”莫兰把削黄油的小刀递了过去,问道,“你只好怎么样了?王健,话不要说一半哪。”
“我只好到处找。后来我还去了一次那个坑。”王健切下一小片黄油,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面包上,然后把面包折成两半,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我在那里找我的钥匙,谁知道,居然找到个奇怪的东西。你们看。”王健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宝石戒指来,展示在大家面前。
“哇!你居然捡到宝了!”白小波跳起来想抢,王健马上把戒指藏在了身后,“真小气!看看也不行吗?”白小波道。
“看归看,别动手啊。”王健说着,又羞答答地从身后把戒
指拿了出来。
杜云鹤也很好奇。
“你是从哪儿捡到的?”他问。
“对啊,是从哪儿捡来的?”赵蜜也问。
“是在一棵树的树洞里发现的。我看见有亮光,以为是我的钥匙。”王健又咬了一口面包,“其实我也知道我的钥匙不应该在树洞里,但当时看见亮光,我就不由自主地走了上去,想看看那是什么。没想到会是这个。”
“可以给我看看吗?”薛震问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最好不要随便摸,因为我准备把它交给警方。”王健腼腆地笑了笑,又看看莫兰,“莫兰查到相关的警方资料,那上面说朱丽芬,就是你妈,在走的那天手上就戴着一枚蓝宝石戒指。我们都觉得这可能就是她的戒指。”
杜云鹤一惊。
“哦,是她的?”
“只是怀疑,因为戒指就在坑旁边的一个树里面。而且很巧,她也戴着一个蓝宝石戒指。”王健道。
“那我更应该看看了。”薛震把身子凑了过去,王健把戒指递到他面前。
“正好也让你看看,这是你妈的戒指吗?”
薛震看了半天没说话。可是,白小波盯着戒指,却忽然咦了一声,“这戒指的边缘好像有血迹!”
“是吗?”赵蜜连忙也凑了过来,连声问,“在哪儿啊,在哪儿啊?”
“看,就在这里。”白小波用手指了指宝石边缘的一个缝隙。
“这是血迹吗?”赵蜜看着那撮黑乎乎的东西。
“血迹干了之后,就会变成这种颜色。”莫兰解释道,她正在给自己做一个小小的培根三明治。
“妈呀,没准是犯罪证据啊!”白小波拍了下王健瘦削的肩膀道,“这下你可立功了,快点交给警察吧。”
“我也这么想。”王健笑着看了一眼莫兰道,“莫兰也是这么劝我的。可我就是不明白,这戒指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是有人故意把它藏在那里的吧。因为家里不安全。”莫兰道。
“是谁?”杜云鹤问道。
“是邱小眉。”
“是她?”
“当然是她。她不是在饭店给你弟弟看过一枚蓝宝石戒指吗?她还说,她在朱丽芬死的那天见过她,我怀疑,这个戒指就是她从朱丽芬的手里拉下来的。”莫兰给自己倒了杯咖啡,轻轻啄了一口,“她想用这个戒指敲诈你弟弟,但又怕放在家里不安全,因为付远跟她是死对头,付远跟你弟弟的关系又不错,她怕戒指被付远拿走,所以就把它藏在了那里。如果不是发现了朱丽芬的尸体,谁能想到她把戒指藏在那里?”
杜云鹤觉得她分析得很有道理。只是,她这么一说,不是意味着云鹏仍然是凶手?可是她刚刚还说,他不一定是……
“莫兰,你不是说,你会告诉大家谁是真正的凶手的吗?”赵蜜忽道。这正是杜云鹤想知道的,他连忙接口。
“对啊,莫兰,快说吧。”
谁知,莫兰却咧开嘴顽皮地笑了。
“凶手啊,凶手就是把血留在戒指里的人啊。”
晕倒!这算什么答案!
“莫兰,你刚才说,你不是在开玩笑,你好像知道凶手是
谁……”他认真地注视着她,想让她明白,她说的话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但他又一次失望了。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等王健把戒指送到警察那里,马上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他想问,假如那上面的血是云鹏的呢?那是不是就是说,凶手就是云鹏?
云鹏跟他说过,他没跟朱丽芬搏斗过,他只是把她药晕了,但是谁能保证,他百分百说了实话?——云鹏,你撒谎了吗?你这臭小子到底有没有跟我说真话?!
“杜云鹤,你要放松点。今天大家可是在聚餐。”莫兰给他的杯子里住满了饮料。
他真是失望透了。
从莫兰家出来后,王健步行回家。本来莫兰希望他今天骑车的。“你每天骑车,就今天不骑,不是很不自然吗?”她在电话里鼓动他一切照旧,但恰好今天,他的自行车坏了,到莫兰家时,他只能向她道歉。
“没办法了。看来只好这样了。”莫兰有点小无奈,但最后还是接受了现实。
昨天夜里,莫兰给他打来个电话,请他帮她一个忙。他听完她的叙述后,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虽然她的话听上去有点异想天开,但他知道那不是玩笑,也不是在做游戏,她只是想找出真相。自从发现朱丽芬的尸体后,他就坚信,虽然莫兰不是班级里成绩最好的女生,但她一定是最聪明的那个,而且看得出来,在案件方面,她是有天赋的。他愿意相信她。
所以今天,按照他们昨晚的约定,他在饭桌上撒了一个谎。他自认为,他表现得还算自然,但这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难免有些紧张和担心,他不知道他是否已经骗过了对方。而如果那个人真的相信了他的话,又会怎么做?
“他也许会跟踪你。但是你不要担心,有人会保护你的。”莫兰昨晚是这么向他保证的。
凶手会跟踪我吗?他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只有几个无关的行人。假如他知道谁是凶手就好了,但是偏偏这一点,莫兰自己也说不准。
“我只是怀疑,我也不知道是谁。”她说。
饭桌上除了莫兰和他,还有谁?白小波、赵蜜、薛震,还有那个杀人凶嫌的哥哥杜云鹤。对了,杜云鹤!他好像对戒指很感兴趣,还提了几个问题。会不会是他?为什么不可能?也许是兄弟俩一起犯的罪,而弟弟一个人顶了全部。听说朱丽芬还烫过他,像他这么爱漂亮的人,碰到这种事,一定很抓狂。而且,烫伤该多痛苦啊,听说每次换药都是撕心裂肺的痛,烫得严重的话,还要植皮……
他边走边想,忽然,“啪”的一声,有人拍了下他的肩。他浑身一惊,回过头来。
“是你啊。”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我看你一个人在想心事。我刚刚在莫兰家忘了,今天刘老师让我关照你一件事……”来人朝前面的小巷一指,“来,我们边走边说。”
“什么事啊?”刘老师是他们的数学老师。
他们一起走进了巷子。他想也好,有人陪他走,免得他一个人太紧张。可是这个人直到走进巷子后,仍然没开口。“喂,刘老师找我到底什么事?”他又问,可是一转脸,这个人居然已经不在身边了,再想找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近乎嘶哑的声音。
“刘老师叫我通知你,下个星期天去市里参加……数学竞赛……”原来是这事,他正想回答,脖子上忽然多了一根带子般的东西,他的心一紧。不好!
他想叫这个人的名字,但绳子收紧了。
是他!是他!原来是他!他真的相信了!他是为了那个戒指来的!王健好像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尖叫,但此刻他没时间考虑更多的,他只想阻止这个人收紧绳子。这个人的力气可真不小!他是要置他于死地吗?!
不敢相信有人居然要杀他!不行,不能让他……
“薛震!住手!”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像打雷般在他头顶响起,接着,他觉得脖子上的绳子瞬间就松了。
等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发现一个男人已经把薛震的头压在了地上。
“你还好吗?”那人问他。
这是谁?!
他揉了揉眼睛,借着昏黄的路灯光,才看清对方的长相。原来,这就是跟莫兰一起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里吃午饭的年轻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