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嫌疑人

莫兰很沮丧,因为她终于不得不向父亲和警方坦白自己夜探邱小眉家的真正目的,当她吞吞吐吐地说出蓝宝石戒指的去向时,她瞥见父亲在一边皱眉头。

她羞愧的想,父亲一定没想过,在他眼里一直聪明乖巧的她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现在他一定觉得她又傻又笨,情愿没有生过她这个孩子。-那个戒指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我要的!是妈妈硬要送给我的!等我长大赚了钱,我赔给你们好了!

她这样想着,越想越气,等两个小时后,她终于被允许离开警察局时,她已经恼羞成怒,怒不可遏,恨不得跟父亲断绝关系。

“女儿,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在回家路上,她箭步如飞。父亲莫中医好不容易才赶上她的步伐。

“没什么!”她恨恨的说,“我以后赚钱把戒指赔给你们好了!”

父亲“哈”的一声笑出来。

“好啊,给我50块钱吧。”父亲道。

“50块?!爸,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她更生气了,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也更坚定了自己要偿还巨额债务的决心。她大声道,“您放心,只要您说出个价,我保证以后长大赚了钱赔给你们。”

谁知父亲笑得更开心了。

“呀,决心真大。可惜一个假货,让你赔也没意思。等你长大后,还是赚钱买个真的给你妈妈吧。”

“假货?!”莫兰骤然停住了脚步。

莫中医不理她,自顾自向前走,莫兰马上追了过去。

“爸,你说戒指是假的?”

“嘿,当然。你妈给你的时候,让我换了。呵呵。怎么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在你这么个小丫头手里?那戒指可是古董。”莫中医扬扬得意。

莫兰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看着老爸脸上的表情,她立刻就相信了。老爸向来都爱恶作剧,故意捉弄人简直就是他人生的一大乐趣。她记得几年前,老爸曾经给一个他讨厌的人送了包狗屎当生日贺礼,里面还赋诗两句,“人生自古谁无屎,留取一盘当点心”-看来这次老爸是漱了她跟妈妈。想到当时妈妈送她戒指时的郑重表情,她坚信妈妈对老爸的行为一无所知。

“爸,你把妈妈给我的戒指弄到哪里去了?是不是给你的小老婆了?”她气冲冲地问。长相潇洒、医术高明又油嘴滑舌的老爸向来就很讨女人的喜欢。老爸的病人中,女的占了一大半。妈妈虽是大家闺秀,但并非国色天香,谁知道老爸会不会起坏心。

莫中医听了她的话,笑得欢天喜地。

“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儿,想象力很丰富。可惜我历经千帆,还是觉得你妈这条船最安全舒服。”他说到这里,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交给她,“喏,给你,不要再弄丢了啊。”

“爸……”莫兰困惑地望着手里的小盒子。

“打开看看。”

莫兰打开盒子,一枚略显陈旧的蓝宝石戒指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真的?”

“就是它。”

莫兰拿出戒指放在嘴里煞有介事地咬了咬,她听到父亲说:

“我早听你妈说要把这枚戒指给你做生日礼物,所以我事先找人打了个假的。呵呵,如果不仔细瞧,压根儿分不出来。怎么样?现在该谢我了吧?”

“爸,你到底为什么要偷换戒指?难道你料到我会弄丢它?”莫兰实在不明白,老爸怎么会如此有先见之明。

“哈,我偷换这枚戒指,是怕你为了接济高竟这小子,哪天把它当了。”

“爸!我怎么会……”莫兰想提出抗议,但立刻被老爸打断了。

“茴香猪肉包。我好不容易从外地弄来的绿叶茴香,亲自剁肉馅切菜,辛辛苦苦忙了两小时,一共才做了25个,你问都不问,一下就给了他12个,这是不是有点过了?我才不信,你一个人能吃12个。你给他肉包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想我和你妈?今天你给他12个肉包,下次还准备给他什么?银行存折?”父亲似乎有点生气。

莫兰羞红了脸。

“爸,他吃得很差。自从他妈妈出世后,他就特别困难。

他得还债,他妈妈生病欠了一大笔债,他还要……”

“莫兰,你送他点吃的,我不反对,但是万事要有限度,过犹不及,明白吗?送多了,他不见得会感激你。”老爸神情严肃地又一次打断了她。

“爸……”

“莫兰,你记住!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就算他再穷,也绝对不能给他钱。给他钱,他不会感激你,只会觉得在你面前抬不起头。在这方面,我有切身感受。”老爸神情肃然地注视着她说道,口气中充满了威严。

莫兰的确曾经产生过要在经济上援助高竞的念头,她想把自己压岁钱账户里的钱全拿出来给他,但因为怕被父母发现,所以迟迟没动。

“爸,他真的很困难。”她轻轻叹息,“我除了在这方面帮他,还能怎么帮他?”

“帮男人要帮在点子上。”莫中医道。

“什么是点子?”莫兰道。

父亲指指她手里的戒指盒子,提醒道:“先把它收好。”

“哦。”莫兰把戒指塞进自己的小包,又问,“爸,什么是点子?”

“这小子现在正面临职业道路上的第一道坎。我刚才在警察局,无意中听到他们几个在议论高竞,我觉得他们对他不太……友好。”父亲歪头看着莫兰,“这家伙不够圆滑,得罪人也属正常,但是太直的东西,就容易被折断。你要是想帮他,就该在事业上推他一把。”

“事业上?”莫兰觉得这个词离她这样的中学生好遥远。

父亲笑了笑,道:

“这案子正好发生在你同学的家里,你帮他多了解点情况,如果能让他掌握关键线索,最后由他破案,他就有了表现的机会。只要他能显示自己的才能,以后就会得到单独办案的机会,接着就能在单位站稳脚跟。只要站稳脚跟,以后就不怕没有个好职位了……关键是,你要让他掌握关键线索。知道什么是关键线索吗?”

“什么?”

“就是蓝宝石戒指。为什么邱小眉要骗你的戒指?我不信她看不出那是个假的,就算她一开始觉得那是真的,一个星期之内,她也能弄清楚它是真是假。他们那条路上就有金铺和当铺,只要拿去鉴定一下就行了。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她知道是假的,为什么还要骗你?”父亲的眼睛熠熠发光。

“爸,被你这一说,是很奇怪。邱小眉好像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假戒指骗人。”莫兰想了想又问,“爸,那你觉得付远会是凶手吗?”

“这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弄清楚她为什么如此自暴自弃,也许有助于破案。”父亲停顿了一下又道,“警察的问题是,他们不了解中学生。他们接触的罪犯多半是成年人,所以,他们也许没那么多时间来了解你们这些孩子心里在想什么。而这是你的长项,你完全可以了解到那些警察不可能了解的东西。我知道刚才在警察局,你并没有把所知道的都说出来,是不是?”

莫兰没有把字条,日历上的标记,以及在电话账单里发现的地址告诉警方,她只说了薛震的教科书。

“你不是说,无论何时,都不要彻底坦白吗?”莫兰道。

父亲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他连连点头道:

“不错不错。记住这点,你会一生受用。我还告诉你个信息,你那个上大学的表姐有个要好的学姐在警察局的档案科”

工作,你有什么需要还可以去找她。”

“爸,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中学生了?我还得上学呢。哪有那么多时间破案?”莫兰提醒道,虽然她自己对案子也非常感兴趣,但也怕影响学习。

父亲却不以为然。

“女儿,学会思考比取得好成绩更重要,所以我从来不主张你去争取前三名。你将来就会明白,以后过得好不好,跟你中学时的数学成绩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我是你,只要把成绩维持在一个差不多的水准,就绝不让自己再受功课之累。花钱送你上学,我可是希望你越变越聪明。”

真不知道妈妈听到他的这番高论,会说什么。

“付远这个女孩很有意思,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知道她月经正常不正常。”父亲又在一边嘀咕。

“爸!”

“你懂什么!月经是反映女性心理和生理状况的重要指标。”

“爸,你为什么不亲自破案?”莫兰觉得父亲对案子的热情比她还高。

父亲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要上班吗?”

第二天中午,莫兰在庆北中学附近的小公园里跟高竞碰了面。虽然前一天晚上老爸因为茴香肉包的事把她教训了一顿,但今天早晨还是给她做了两个香喷喷的便当。一个给她,小小的饭盒里装着卷心菜酿鸡翅和少许青椒茭白丝,另一个给高竞,饭菜的分量是她的两倍,除了有相同的酿鸡翅和素菜外,还另加了三个油炸糯米虾球和一大份浓油赤酱的红烧肉煮蛋。另外老爸还给两人各准备了一份番茄蛋汤。

“这是给我的?”高竞接过饭盒的时候,很意外。

“嗯。”莫兰笑嘻嘻地点头,从包里掏出一个大号不锈钢汤匙给高竞,“吃吧,这是我爸给你准备的,我跟他说,今天中午我们要见面,他特意起了个大早给你做了红烧肉,还有糯米虾球。”

高竞接过汤匙,面露喜色。

“你爸真好。我正担心回去吃不上午饭了呢。我们食堂一点半就关门了。”他看着饭盒里的红烧肉咽了下口水,但没有马上吃。

“那如果你回去晚了,食堂关门了怎么办?”

“那就在单位门口随便买点吃的,不过,如果工作忙,有时也会忘记。”

高竞用汤匙舀了一口米饭塞进嘴里,马上露出笑容。

“怎么样啊?”莫兰问他。

“嗯,好吃。”

“你还没吃肉呢。”

“饭里加了酱汁也很好吃啊。”他把饭盒盖好,又舀了口汤,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口,叹道,“果然比我做的强多了。”

那还用说吗?莫兰心里嘀咕,我爸可是出名的美食家,给人看病之余,还曾经到大饭店跟人切磋过厨艺。人家大厨要是休息,有时候还让他去做替工呢。

“代我谢谢你爸。”高竞说。

“哈,别客气。快吃吧,我12点40分就得走,不然上课要迟到的。”现在是11点40分,他们还有近一个小时可以呆在一起。她一边催促,一边自己先吃起来。吃了两口,她问道:“付远怎么样了?她真的是凶手吗?”

今天早晨她一到学校,班主任和语文老师就把她和赵蜜找到办公室,好好盘问了一番。付远母亲被杀的消息让她们非常震惊,但当她们听说付远是杀人嫌犯时,却显得很平静。其实,听说这个消息的同学差不多都是一样的表情。大家似乎都觉得,付远杀人是情理之中的事,“她神经不正常,不然怎么会打扮成那样?”杜云鹤就这么说。

“她看上去就像个神经病。啊,还好,我从没跟她说过话,可怕!”

同学们的意见这么一致,现在连莫兰也有点怀疑付远了。毕竟很少有人在得知母亲被残酷杀害后,还会有心情去面馆吃招牌黄鱼面的。她对母亲根本没有感情。

高竞喝了两口汤后,才回答她。

“她今天早晨已经亲口承认了。”

“她承认了?!承认什么?”

“今天早晨,她承认她杀了她母亲邱小眉。”

高竞答得太简短。莫兰连忙问:“那理由呢?她为什么要杀人?”

“4月1日晚上,她去同学家参加生日晚会,回来得很晚,衣服没洗,也没洗澡就上床睡觉了,邱小眉把她大骂了一顿,大概是被骂急了,她一怒之下就杀了人。”

听上去很合理,有时候人被骂急了,是会狗急跳墙的。别说心智不正常的付远,就连她——莫兰,有时候也会产生杀人的心,比如在街上看见有人欺负小猫小狗,她情不自禁就会想起诸如抽筋剥皮之类的词……只是,为什么高竞说这些的时候,口气不那么坚定?

“高竞,你觉得付远是凶手吗?”她问。

“她说她是在4月1日晚上杀的人,但我在她家找到一条邱小眉的裤子,很湿,如果是4月1日洗的,不可能这么湿。我有这经验……我觉得衣服只能是4月2日洗的,邱小眉如果在4月1日已经死了,怎么还可能在第二天洗衣服?”高竞双眼望着前方。

莫兰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那你有没有把你想的告诉你们那边的人?”

“我当然说了,可是……”他低头吃了口白饭,“我是新人,说话没人听。再说,付远又写了自白书。”

“自白书?在哪里?”莫兰在他身上搜寻。

“你要看?”

“不行吗?”

他朝她皱起眉头。

“这是机密文件,怎么能给你看?”

“给我看看有什么关系啊?也许我能看出点什么来呢。我是付远的同班同学,我总比你了解她吧?比如我就能告诉你,她参加了谁的生日晚会。她只在那里呆了20分钟左右,为什么会很晚回到家?在这一点上她明显撒谎了。”她一本正经地说。

“20分钟?”高竞的眼睛在眼眶里停住了。

“我说话可是有凭有据的。”莫兰今天已经向其他参加生日宴的同学确认过这件事了,“快点,哥哥,我要看自白书。”她催促道。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叫我哥哥吗?你又不是高洁,叫什么哥哥!”高竞没好气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终于磨磨蹭蹭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复印纸交给她,“那……你看看。”

莫兰笑眯眯地接过那张纸,心情真好。他永远都不知道,

她就喜欢在自己故意叫他哥哥后,听他这句有点霸道的反驳。“到现在你才吃了三口饭,怎么,不喜欢我爸烧的红烧肉?”她又盯了一眼他的饭盒。

“你看你的,别管我。”他略显不耐烦地回答,低头用汤匙舀起一块红烧肉咬了一口,在嘴里嚼起来,又马上把饭盒盖好。

莫兰不管他,开始看付远的自白书。

自白书

我叫付远,邱小眉的女儿。4月1日晚上,我跟我妈吵架了,他骂我垃圾、蠢货、白痴。我很气,又骂不过她,她声音大,把我从床上拉起来,用拖鞋打我的脸。我已经快睡着了,她的声音吵醒了我。她把我拉到浴室,让我看我丢在那里的衣服。衣服,我准备明天洗,晚上去参加同学的生日会,回来晚了,累了,就想睡,不想洗澡或者洗衣服。但是她不高兴,大骂我,口水溅在我脸上,还用手抓我的手臂和背,痛死了。我用一根桌腿打她,她大叫,我继续打她,后来又打在她头上,她昏了过去。我把她拖到房间里,想出去走走,但出门的时候,被她的身体绊了一跤,我生气了,忽然想起她刚刚骂我的话,还有过去的很多事。她从来不管我的死活,只顾自己,每次付学费都啰里啰嗦,我听得烦死了,她烧饭也只烧自己的。我每天都在外面吃东西,她每天给我20块钱,我买了礼物就没钱了。4月1日晚上,幸好我在同学家吃了蛋糕,省了晚饭。

我越想越气,恨死她了,不知怎么就到了厨房,拿来了菜刀,插进了她的脖子,她呜呜叫了两声,很快就死了。我没有再看她,那天晚上因为去参加聚会,再加上跟她打架,我很累,马上就睡了。半夜我没有听到房间里有声音。早上,我去看过她一眼,她也没动,我认为她是真的死了,于是就自己去上学了。我翻箱倒柜找钱,后来在她钱包里拿走了220块钱,零钱没拿。她死了之后,我决定吃点好的。

那根桌腿,我第二天在上学路上扔掉了。

后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想过联系我爸。他跟我妈离婚后,我们就没见过几次面,他从来不关心我,我也不想见他。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烂人一个。我知道我犯了罪。我以前没意识到这个罪有多大,现在知道了。我罪有应得,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付远

虽然付远的文笔不怎么样,字也写的难看,但大致情况,她还是说清楚了。

“你看出什么来了?”见她放下那张复印纸,高竞问她。

“有三点:第一,就是我刚才说的,她在那个生日会上只待了20分钟,怎么会那么晚回来?第二,她没在生气会上吃东西,我问过别的同学了,她什么也没有吃。第三,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房门是从里面上锁的,外面没办法锁门。难道付远把邱小眉拉进房间锁上门后,又从窗口跳出去,从前门回到了家?她的自白书里没有把这件事说清楚。”莫兰想了想,问道,“你们昨天有没有搜查过她的东西?”

“搜查过了,也拿走了一些相关物品,但都是邱小眉的,比如她的地址簿啦,被子啦,医疗卡啦,信件啦……”他停了一下。“他们应该也看过付远的东西,但是没拿走什么,也没找到那根打人的桌腿。你想说什么?”

“我昨天晚上去过那里,你已经知道了吧?”

高竞瞪了她一眼,似乎想教训她,但又忍住了。

“我知道,你本事很大。”他瓮声瓮气地说。

莫兰假装没看见他脸上的表情,说道:

“我随便翻了一下付远的课本,从里面掉出一张条子,上面说,愚人节不见不散。愚人节就是4月1日。”

“有这样的条子?那你有没有……”

“我怕被人拿走,所以先下手为强了。”莫兰笑道。

“那你有没有把条子交给我的同事?”高竞问。

莫兰从口袋里掏出保鲜袋,纸条就在里面。

“我想亲自教给你。”她道。

他接过保鲜袋,立刻笑了起来。

“你还挺有常识啊,知道弄个袋子装它。”

“保护证据嘛。我又不是傻瓜。”她继续吃饭,边吃边说,“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跟付远约好在4月1日见面。付远很有可能参加完生日会,就去见那个人了,所以才晚回家。二是,那个人在生日会上等她,她来了之后,两人再一起到什么地方去,只要去调查一下,跟付远前后脚离开的是谁就行了。”莫兰心里有了一个计划,她知道自己接下去应该去找谁。

可是,高竞看了纸条后,却显得兴趣不大。

“就算她那天晚回家是跟人有约,也不能证明她没有杀人。”他把纸条塞进口袋,说道,“除了你刚才说的锁门的事,我觉得还有一点可以去调查。”

“是不是厨房的蔬菜和鸡蛋?”莫兰问。

“你也注意到了?!”

莫兰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看付远的意思,她从来不买菜也不做饭,都是在外面吃的。那厨房的菜一定就是邱小眉买的。她一定是把菜买回来不久就死了,因为一般人买了鸡蛋回来,都会马上放进冰箱。她当时一定是碰上了什么事,所以把菜一丢就走开了。或者,她回到家正在整理那些菜的时候,突然被人袭击了。”

听她说完,他的神情有些奇怪。

“那也未必吧。”他道。

“什么未必?”

“菜肯定是她死亡当天买的,这我相信,但未必她买完菜一回到家就遭到了袭击。再说买了鸡蛋也不一定会马上就放进冰箱吧?”

莫兰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你买鸡蛋不放冰箱?”她问道。

“我买四个鸡蛋,我生吃两个,另两个给高洁煮白煮蛋。你看,根本不用放冰箱。”他说的理所当然,莫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的,”隔了会儿,她才说,“你简直就是个野人。生鸡蛋里有很多细菌,你知不知道?”

“我听说生鸡蛋营养好得不得了。”他振振有词。莫兰白了他一眼。

“野人!”

他不服气地看看她道:“你一个中学生懂什么呀,男人吃生鸡蛋天经地义,跟你说了也是白说。好了,我会去调查附近的菜场,看看邱小眉到底什么时候买的菜。只要知道她哪天买的菜,就能知道她是哪天死的了。”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够好,他看看她,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如果你想知道结果,我告诉你。”

“嗯。”莫兰笑笑,又道,“我刚才一直想问你件事。”说吧,什么事?高竞低头喝汤。

“昨晚薛震为什么到付远家去?他跟你们警察都是怎么说的?”这件事让莫兰一直牵肠挂肚。今天薛震没来上课,但她知道,他昨晚很快就被放走了。她还听见他在警察局的走廊号啕大哭。当时,莫兰真想走到他面前,问问他,你的傲气都到哪儿去了?怎么一到警察局就被吓破胆了?真丢人!

“他承认在你们之间前进的房间,听见你们进来,他立刻就躲到付远的床底下。”

“他在搞什么鬼?”莫兰蹙眉。

“他怀疑他老妈一年前的失踪跟邱小眉有关,昨天他想去那里看看有什么线索。他是这么说的。”

“薛震的妈妈一年前失踪了?”莫兰大惊。

“你没有听说过?”

莫兰摇头。她对薛震的家事一无所知,好像也从来没听人议论过。

“他说你们找到的那些教科书就是他的。一年前,他妈失踪的那天,是开学的前两天。他跟他妈一起去学校领新书,他在书上写好自己的名字后,就跟朋友踢球去了,是他妈带着那些新书回的家,但从那以后,他妈就再也没出现过。”高竞把剩下的汤一饮而尽。

“他为什么会认为邱小眉跟这件事有关?”莫兰问道。

“两周前,邱小眉向他透露,她见过朱丽芬,就是薛震的妈,时间正好是她失踪的那天。邱小眉还说,朱丽芬不是一个人。”高竞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薛震后来想找邱小眉把事情打听情书,但邱小眉却改了口,说他听错了,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因为父亲有了新女友,所以薛震没有把邱小眉的话告诉父亲。”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莫兰的眼前闪过薛震那张阴郁傲慢的脸和他举重运动员般矮小敦实的身材。薛震是有力气的人,不知道他爆发力强不强。但他脾气不好,自以为是,又容易发怒,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假如在案发当天,他曾经到过邱小眉的家,又向她问起母亲的事,假如邱小眉再度否认自己说过的话,那么他们之间会不会起争执?薛震会不会突然发怒?假如,当时邱小眉正好准备收拾刚买来的菜,正好有一把菜刀在他面前……

“喂,你在想什么?”高竞推了她一下。

“我觉得薛震很可疑。他对邱小眉有敌意……而且,他这个人我了解,心胸狭窄,自以为世界上他最聪明,他会不会……”莫兰还想说下去,却被高竞打断了。

“如果能找到他妈那件案子的卷宗就好了,这有利于我了解案件之间的联系。”

莫兰朝他嫣然一笑,得意地用胳膊肘抵了他一下。

“去找我表姐,她有个学姐是警察局的档案员。”

“乔纳吗,她不是这个礼拜要参加篮球比赛吗?她有空吗?”

“放心啦,她会帮忙的。”莫兰道。她的午餐差不多都吃完了。她把饭盒盖好,把原本装饭盒用的塑料袋交给他,“这个给你吧,我不用了。”她道。

他不解地望着她。

“干吗啊,给你装饭盒。”她没好气地说。

特意给他带来的便当,他几乎没动。她知道,他不是不爱吃,而是舍不得吃,想带回家跟妹妹分享。一想到他所面临的困境,她就觉得特别揪心难过,但她明白这些感受是不能表现出来的,不然只会让他难堪。所以,她假装生气威胁道:“高竞!我爸给你准备的便当你根本没吃!你一定是嫌我爸烧的红烧肉不好吃!不管!你一定要把它吃完!不然我就不理你了。明天给我把空饭盒送回来!听见没有!”

他看看她,默默把那个还沉甸甸的饭盒塞进塑料袋,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

“谁说不好吃了。等会儿吃不行吗?”

高竞离开莫兰后,立刻回了一次家。回到家后,他打开饭盒的盒盖,把它放在厨房的阴凉处,这样不容易变质。因为要省电,他没有冰箱。这个月他刚开始上班,手头的钱已经所剩无几,所以,他只能尽量节省。

那个丰盛的便当,他已经打定主意,晚上跟妹妹一起当做晚饭。如此诱人的红烧肉煮鸡蛋、酿鸡翅还有糯米虾球,他怎能独自享用?妹妹正在长身体,他就算再馋,也要让她多吃一点。想到妹妹看到红烧肉时的表情,他的心情愉快极了,觉得脸上也有了光彩。

走出家门后,他匆匆赶往警局。他必须在一点半之前赶到食堂,才能吃上免费的午餐。可惜很不巧,他赶到单位时,在走廊上碰到了顾志浩,那时正好是一点二十五分。

自从上次这个人踩坏科长给他的香烟后,他就本能地对此人产生了戒心。他提醒自己要小心,无论如何都不能给这个人抓住把柄。

“小高,你刚才去哪儿了?”顾志浩问他。

高竞禁不住皱了下眉,心想,我中午出去溜一圈也要你管?要是我拉肚子一直待在厕所,是不是也要告诉你?

“我到庆北中学去了,去了解点情况。”高竞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挂钟,食堂快关门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超前迈开了步子。

但顾志浩叫住了他。

“了解什么情况?谁让你去的?”

“听说昨晚有两个女生偷偷溜进了现场,所以我想了解一下。”高竞低声答道。他知道这属于擅自行动,但他总不能说,莫兰是他的朋友吧。

果然,顾志浩的脸一沉。

“高竞,了解情况不会看昨晚上的笔录吗?还要专程跑一趟,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高竞又看了一眼挂钟。1点27分。

“你是不是想找到点什么的,好推翻我们的结论?高竞,你的心态不正啊!”顾志浩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旁边的办公室钻出几个脑袋,他们好奇地往这边瞧。高竞觉得脸上发烫,又不敢发火,只能低声申辩:

“我没有那意思,只想多了解情况。”

“你找了哪个女生?她对你说了什么?”

高竞还没来得及回答,顾志浩就又说了下去:

“高竞,按照规定,普通刑警,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实习生,是不能单独进行问话的。你今天已经违反了规定,你说我要不要在你的实习报告里写上一笔?”

高竞的心抖了一下。他也知道按照规定,他不能单独对涉案人进行询问,但是他跟莫兰见面,干吗还要叫上别人?他也不希望旁边有别人。想不到这就给抓住了小辫子,他一定等着随时抓我的错。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高竞,你怎么不说话?”顾志浩在问他。

高竞很想一拳揍过去,但最后还是忍着气讨饶道:“对不起,我忘记有这个规定了。顾哥,你……嗯,原谅我一次吧……我下次注意行吗?”

顾志浩皮笑肉不笑地瞄了他一眼。

“好吧,我也不想难为你,不然大家以为我欺负新人。现在你马上回办公室去写检查,然后把你今天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写出来。如果让我发现你有什么隐瞒不报的……”顾志浩没说下去,一只手夹着烟,眼睛紧紧盯着他,好像随时准备把烟头弹在他脸上。高竞握紧拳头,默默提醒自己要忍耐,他很清楚,如果在实习期间跟同事发生肢体冲突,他的前途会有毁灭性的打击。

“好,我马上去。”他道。他没有看那个挂钟。他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午饭泡汤了。他庆幸刚才跟莫兰在一起时,他吃过一些东西。

可是,正当他转身准备走向办公室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高竞。”

他回过头,是吴法医。

“吴老师。”高竞打了个招呼。

“你来一下。我有事找你。”吴法医朝他招了招手。

“可是……我……”高竞看了一眼旁边的顾志浩,后者笑哈哈地问吴法医:

“什么事啊,老吴?”

“就说几句话。过来,高竞。”吴法医道。

高竞这次没再理会顾志浩,径直走了过去。吴法医把他带到自己位于地下室的办公室,关上门后,才对他说:“高竞,邱小眉的死亡时间已经出来了。”

“是吗?”高竞立刻紧张起来。

“她是在4月1日晚上8点至11点之间被害的。”

“4月1日?”高竞仿佛挨了一闷棍。

“我等会儿就把报告交上去。”吴法医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估计的死亡时间跟法医结论有出入,所以先跟你说一声。”

高竞知道吴法医经验丰富,他判断的死亡时间不会有错,错的一定是自己。下午又要开会了,他能想象,听了这个结果后,那些人会用怎样的眼光看他。他觉得沮丧极了。

吴法医却笑着拍了下他的肩道:“高竞,你是新人,难免会出错,别想太多。以后发言之前,多想想,呵呵,不是所有话都能在会上说的,知道吗?……对了,”吴法医好像想起了什么,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块包装好的蛋糕来,“有人早上送了我块蛋糕,你能不能帮忙把它吃了?”

可是现在,高竞一点胃口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