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还没停。
龙可羡压着手臂,把脸蒙在被里,听了一夜风催浪涌雨滴叶摇。
绵绵不绝的自然脉搏中,冒出了一两点衣料摩挲声,蜻蜓点水似的,偶尔漾一漾,递出来的水纹顺着帐帘漾上了龙可羡的床。
她翻了个身,默默盯着屏风,屏风不透光,是整座寒山岩雕成的云山小雀图,所以她看不见屏风外睡在榻上的阿勒。
昨夜阿勒屋里打得一片狼藉,鞭子沾着血渍瘫缩在地上,阿勒可怜地举起手,冷汗涔涔地提出要去她屋里暂过一夜。
她能怎么说,满屋子都在无声述说不久前发生的暴行,她只得点头。
那衣料摩挲一阵后,停了下来,而后是重复的几次声音,似乎遇到了某种困难,龙可羡侧耳听着,手指头在床上无意识地划。
须臾,外头传来一把微哑的嗓子。
“劳驾,系个腰带。”
龙可羡把眼一闭,转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屏风。
“龙可羡,系个腰带。”
龙可羡甩着红头绳,没搭腔。
“求求你,系个腰带。”
红头绳落在薄被上,龙可羡慢吞吞爬起来,从屏风上扯下一条九常挂云的腰带,不是家常的绸带丝绦,颇有硬度,揣手里也有分量。
龙可羡抬眸看他一眼,阿勒也低眸看着腰带,两颗犬齿乖乖地伏在口中,不露半点森然,一副被驯乖了的样子。
她握着腰带,思忖片刻,稍抬手朝着他腰间一挥,这架势,简直跟昨夜挥鞭抽人的模样重合!
但阿勒不偏不倚,懒洋洋的,像是头刚睡醒的狼崽子,向着主人袒露毛茸茸的胸腹,浑身都透着毫不防备的信任。
腰带在空中横扫,发出轻微“噼啪”声,似朵爆开的烛花,环过阿勒后腰,就被龙可羡握在手里,紧接着她攥着腰带两端一使劲儿。
因为太用力,阿勒腰间的衣裳都局促地束在了一起,挤挤挨挨的,成了细密的皱纹。
“……”他差点儿被勒得呛出声,“紧了。”
龙可羡哼声,把金钩扣好便松开了手。
“封扣。”阿勒慢条斯理地把她的手摁在腰间,手里翻出一块松石中封扣。
睡醒的身躯很烫。龙可羡呆了呆,整面手心都贴在上边,随着呼吸,阿勒腹间起伏,侧腰的肌肉线条在她手下纤毫毕现。
窄窄的线条,从她的指头开始,下至手掌腕间交接处,往下延伸至看不见摸不着的漆黑里。
夏衫的布料根本阻隔不了什么,连温度都清晰地传递出来。
龙可羡隔着衣裳,眼不见耳不闻,轻而易举地窥尽了春光。
以至于阿勒说了什么,她没听太清楚,只觉得那触感相当好,比她的坚硬、紧致。脱离娇生惯养式的弱不禁风,与那种突出偾张的劲鼓肌肉也不同,而呈现一种韧性与力量兼并的独特美感。
“听清了吗?”阿勒像是没察觉,他多坦荡啊,仿佛只是手臂挂着伤,不得不有求于人,请她帮忙挂个腰扣罢了。
那些触碰都是不经意的,呼吸都是自然而然的,他笑了笑,绝对没有蓄意勾引龙可羡。
“嗯……”龙可羡蜷起手指,去拿腰扣,但这动作很引人深思,有那么点儿恋恋不舍的意思。
“?”她拿着腰扣翻来翻去地看,眉头缓缓拧起来。
“正脚。”阿勒善意地提醒。
“?”龙可羡显得更迷茫了,抬头看他。
阿勒握住她手腕,轻轻下滑,接着把她手放在掌心,拨弄腰扣,详细地,手把手地教了一遍。
“你自己扣。”太复杂了,龙可羡不干。
“好。”阿勒应得十分爽快,微微抬臂,却扯动了鞭伤,脸色瞬间白得像纸,但他克制住了喉间的痛声,把它咽入腹中。
龙可羡迟疑了,这比高声喊疼的杀伤力强上百倍,那样隐忍逞强的神情,全然洗净了这张脸原本的攻击性,让他变得病弱,实在堪怜。
她默默从阿勒掌心抠出腰扣,说了声:“我来。”
正脚咬扣,侧钩缠带,龙可羡一直低着头摆弄,阿勒就着这姿势,看到她后颈一块白得发腻的皮肤,小巧的耳廓,还有密密的眼睫。
他眼里框着最宜人的景,时而出言提醒:“手伸进去。”被踩了一脚之后笑道,“我是说,伸进腰带里侧,方能咬上扣。”
活活扣了一盏茶时间,龙可羡脖子发酸:“怪不得那些公子哥儿,都得十七八个丫鬟服侍,你系绸带就很好看了。”
抬头时又看他不但腰带讲究,衣裳也和平素穿的不同,藏蓝底,描云边,用半藏线的绣法绣出了意画,寥寥几笔,似嫩实苍,看起来人模人样,俊逸倜傥的。
只是领口袖摆都有些不平整,像是不小心地堆着褶皱在那儿,等谁去把它捋直抻平。
龙可羡见他没有察觉,顺手去捋了捋,拍了拍,动作已经比方才从屏风后绕出来时自然许多,问得也随意:“今日出门么?”
阿勒爱死她这别扭劲儿,过了招,训了人,心里惦念着他,又绝无可能低头来示好,等他示弱递出台阶,再勉为其难地接过。
真是……
怎么能忍得住不招惹她呢,做君子是件太没意思的事情。
他刚点头,雨声里传来几道急促的拍门声。
白崖小院牵云笼雾,龙可羡回身洗漱,阿勒拉开了院门,传话小厮气喘吁吁,满脸汗雨交融,跑得连发髻都歪散了。
“有信来,船坞……船坞涨水,请速至程宅。”
龙可羡提着油伞,站在廊下,看到雨水潺潺地冲着青石路,在砖与砖间连成了水帘,一路流淌到坡下的矮林中。
作者有话要说:你小子,最好不是故意穿得人模人样,再配一条烧包又难系的腰带,故意让龙可羡帮忙。
今天短短抱一个,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