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修法原

回到祥顺寺,中垣告诉岛田良范,他打算接受那份高中教师的工作。

“你终于决定啦?跟个女人似的拖拖拉拉,优柔寡断,我正打算骂你一顿呢。哈哈哈。”岛田晃动着硕大的身子,高声笑道。

就算自己有意,也还要看对方的意思。所以中垣很快就前往播州去参加校长和教务主任安排的面试。

从广岛回来之后,中垣每天忙于自己的琐事,虽然很担心罗丝,却一直没和她见面。

五月十五日上午,罗丝给中垣打了个电话。

“今天下午你有空吗?”

“嗯,今天没什么事。”

“昨天,金泽的阿姨来了,在我这里住了一晚上。她说今天傍晚从中突堤出发坐船去四国,所以中午先去看看我妈妈。我向大学的老师借了辆车,如果你方便的话,不如一起去吧?阿姨也想见见你呢。”

“啊啊。今天正好是你母亲的忌日吧?”

“呵呵,你记性真好……那,下午一点半左右,在再度山兜风路的入口附近等我们吧?

中垣无法从声音上来判断罗丝此时的表情。为了让罗丝打起精神来,他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说道:“好的。不过你开车不会有问题吧?我还是头一次坐你的车呢。”

“你就放心吧,我开车绝对安全。呵呵……”

听到罗丝的笑声,中垣安心了不少。

“哦?要和她出去兜风?”

中垣刚挂断电话,就听岛田在一旁挖苦道。

“算是吧。”中垣回答道。

“真是可惜了,我还打算约你一起去京都呢。”

“谢了。你也听到了,我已经有约了,下次有机会再去吧。”

“机会倒是有,只是今天是葵祭。”

“哦,你说祭典啊……”

“嗯,不过你在京都的时候应该已经看过了,所以也无所谓。”

看来岛田说想约中垣去京都并非空话。

上午,中垣给父亲写了封信。

他告诉父亲,已经见过校长和教务主任了,事情也已谈妥,九月开学后就能上任,并且最近打算回一趟信州。

再度山兜风路的入口,位于移民中心的西边。

移民中心在战前叫移民收容所。当时,政府把前往南美的移民们暂时安排在这里,并举办短期的讲座,介绍南美的情况。那是一栋黄色的建筑物。如今神户港已经不再是移民集散地了,所以整栋大楼显得格外冷清。

中垣提前几分钟到了那里。一点三十分,罗丝开着车准时到达了。

罗丝的阿姨立花康子打开后座的车门,亲切地招呼道:“好久不见了,中垣先生。”

立花康子的脸上带着笑容,对待中垣就像对待亲人一样。

中垣有些惶恐地进了车。

“正好一点三十分吧?”罗丝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得意地说。

“我本来还以为要老半天呢。”中垣故意调侃道。

罗丝的状态看起来比自己预想的要活泼,但他还是刻意制造轻松的气氛,希望她能再放松一些。

车子绕过移民中心向右行驶着,拐过前方的急转弯,突然一头扎进了隧道里。穿过小隧道,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山林景色。从灰尘飞扬的街镇到鲜绿的山里,不过两三分钟的光景。

兜风道是昭和初期建成的,有些年头了,加上去年在水灾中受损,路况不是很好。但罗丝的驾驶技术确实不错,弯道虽多,她都巧妙地绕过了。

沿路的松树很多都枯萎了,就算每年用直升机撒药,也无法遏制猖獗的虫害。杜鹃花开了,鲜艳的粉色花朵散布在松树之间,填补着路边的空缺。

从兜风道入口到修法原,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只要看到左侧大龙寺的朱漆山门,就表示即将抵达修法原。

大龙寺是由和气清麻吕12建造的,与弘法大师13有着很深的渊源。相传弘法大师在入唐前和归朝后,曾经两次到此参拜。“再度山”这名字,就是起源于弘法两度到访的故事。

神户人往往把“修法原”的读音发成“盐原”。那里有一个开阔的池塘,赤松环绕,池水澄清。往前走几百米,就能看到外国人公墓入口处的铁栅栏。

一直以来,罗丝对母亲都怀着强烈的孺慕之情,可是到日本两个月了才第一次来给母亲扫墓,说起来似乎有点不可思议。

外国人公墓曾经是对外开放的,但因为到修法原来的游客会坐在墓石上吃便当、休息,后来大门就上锁了。只有事先跟管理员联系才可进入墓园。

墓园很大,罗丝不知道母亲的墓在哪儿,只好请管理员帮忙带路。

“麻烦您了。”罗丝对管理员说道。

“没什么。”管理人回答道。

教堂前方有一座天使的雕像,双翼伸展,遮住了树枝。这是一座纪念碑,是为了纪念“一战”时从神户出征战死的十九名外国人而建立的。天使像的底座上,刻着十九名战士的名字。

神户的外国人公墓本来在春日野,是再度山的兜风道建成以后才迁到修法原的。这座纪念碑,也是那个时候移过来的。

罗丝站在纪念碑前,仔细看了看那十九名士兵的名字。

“全都是英国人和法国人,难道就没有在日德国人战死吗?……只纪念战胜国一方的殉难将士,未免有点悲哀。”罗丝喃喃说道。

这里埋葬着很多客死异乡的人们,最早的墓是一八六八年死于堺镇事件的法国水兵的。

另外,还有一些和罗丝母亲一样的日本人也长眠于此。同样,也有一些外国人被拒于外国人公墓之外,最终不得不埋骨于日本寺庙,例如当年开发六甲山的英国人团队。

人各有命。

明媚的阳光温暖着翠绿的草坪,初夏的清风不时拂面而来。走在墓园里,丝毫感觉不到阴郁。

“就像一座令人心旷神怡的公园。”

微风撩起头发——中垣轻轻摁了摁凌乱的头发,想起了信州那阴森凝重的寺院。

排列整齐的十字架仿佛也在生长着。虽然是用石头做的,却没有冰冷的感觉。

“就是这里了。”管理员停下了脚步。

墓石上端呈弧形,十字架下刻着“HISAKO GILMORE”。墓前还有一束花。

“那我就先告辞了。”管理人说着转身离去。

罗丝把手里的花放在先前那束花的旁边。两束都是玫瑰。罗丝的花束里大多都是白玫瑰和黄玫瑰,只有一朵红玫瑰;而另一束花却全都是红玫瑰。

立花康子蹲下身,轻轻叫了一声:“姐姐……”

对她来说,这是已逝青春的余韵。轻轻的呼唤之中,夹杂着对姐姐的悼念,和对自己那未能再次燃烧的青春的惋惜。

康子拿着念珠,双手合十。

罗丝看了看母亲名字下边镌刻的墓志铭。周围的墓志铭大多是用拉丁语写的,而母亲的墓志铭却是用英语写的——

Many dawns shall break when we have ceasd to be.

“不像碑文。”罗丝道。

中垣也凑过去读着。碑文的大意是:当我们逝去,将有无数黎明到来。中垣对基督教的习俗不甚了解,所以无从置喙。他只是觉得,这碑文对于祈祷灵魂安息似乎不太合适,因为其中似乎隐藏着对尘世的眷恋。说它哀伤,分明又给人一种鲜活生动的感觉。

康子合掌跪在姐姐墓前诵经,过了许久才起身,然后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我总算来给姐姐扫墓了。”

面对十多岁时便与自己分开来的姐姐的坟墓,年过半百的康子仍免不了涌现出少女般的感伤。

罗丝也在墓前跪下。

她先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默默合掌。

这种祈祷方式并不完全是基督教的——或许是因为罗丝顾虑到母亲是日本人吧。

不一会儿,她就站起来了。

中垣和康子对望了一眼,都有点意外。他们本以为,罗丝会跪很久。

罗丝与阿姨差异这么大,难道是因为世代隔阂?

中垣很了解罗丝的性格,他觉得这不只是年龄的差距,其中或许还包含着某个他尚未察觉的谜团。

他紧跟着罗丝,也在墓前跪下,双手合十。他从小就在寺院中长大,这种事再熟悉不过了。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的姿势有些别扭。

“你不诵经吗?”罗丝说道。

“是啊,中垣先生不是住在寺院里吗?不如就诵一段吧。”罗丝的阿姨也在一旁说道,“姐姐要是泉下有知,也会开心的。在这个到处都是十字架的草坪上……”康子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里和她想象的墓地完全不同——太过明亮,而且不够湿润。

“住在这种地方,姐姐一定很久没有听人诵经了。”康子心想。

中垣开始念诵《般若心经》。在念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句时,他感觉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深刻地理解过这句经文。

等中垣诵经完毕,康子看着两束花说道:“是不是因为事先打了电话,管理员给我们准备了花?”

“看来是个好人呢。”中垣说道。

他记得曾在报上看到过,说死者家属都很感激外国人墓地的管理员。有些死者家属后来回国去了,但管理人仍会仔细打扫墓地,并不时把有关的情况告诉在海外的遗族。

“中垣先生,说起来可能有些不敬,如今日本很多寺院都很现实,如果没有布施,就放着寺院墓地不管……中垣先生应该不会这么做吧?”康子说道。

“他还没决定回不回寺里去呢。”罗丝插嘴道。

“啊,也是啊。”康子笑着说,“听说您打算到学校里去当老师,是吧?”

“嗯。”

从康子的话里,中垣知道她一定找罗丝打听过自己的情况,感觉有些不自在。

“刚才池塘那边有船。”罗丝突然改变了话题,“中垣,你能带我阿姨去划船吗?”

“划船?嗯,行啊……”中垣不知道罗丝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去找一下管理员,刚才忘了谢谢他替我们准备花,顺便也问一下管理费。阿姨就暂时拜托你了。”

中垣接受了罗丝的解释。

这座二十三年前的坟墓,如今崭新依旧,多亏平日照管得好。

“我知道了。你去吧,我来陪阿姨。”中垣说道。

“可能要花点时间。父亲只告诉我母亲的墓在神户的外国人公墓里,但从没跟我提起过是怎么管理的……现在看来,照顾得这么周到,还多亏了管理员呢。”

“是啊,墓碑擦得锃亮呢。”

“我有点担心,不知道费用怎么算,也不知道父亲生前是怎么交代的……至少,父亲过世之后,我什么都没做。”

“是应该去问问清楚。”康子说,“香火钱也要处理好,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好了。”

“谢谢阿姨。妈妈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是吗?真的长大了呢。”康子眯起了眼睛。

“那我先过去了。”罗丝朝管理员的房子走去。

中垣和罗丝的阿姨走出公墓,向池塘走去。

因为是工作日,游人不多,两人很快就坐上了船。

“好多年没划过船了。”康子看着中垣划桨的手,叹了口气。

“您很少坐船吗?”中垣找不到其他话题,只好接着说道。

“战后这还是第一次划船呢。当然了,战时也没有机会……上次划船,还是大姑娘的时候呢。”

康子年轻的时候,除了对今村敬介淡淡的思恋之外,再没有过任何浪漫的经历了。

“不知她当年是否也和今村敬介划过船呢……”中垣心想。

如果有,那么祭拜过当年的情敌之后,她现在一定还沉浸在微带苦涩的回忆中。

“不知罗丝有没有跟她提起今村的死讯……”

如果有,那么应该也会使康子风平浪静的人生再掀波澜吧。

“要是有孩子的话,说不定也会出来划船。”康子说道。

中垣能感觉到康子那颗寂寞的心——年过五十的她开始羡慕姐姐那短暂而充实的人生。

连船也很少划——或许正是这种太过平淡的人生,让她心中涌起了难以宣泄的感情。

如果就这样静静地划着船,恐怕康子会一直沉溺在感伤中。于是,中垣刻意用桨拍打了一下水面。

“中垣先生,罗丝打算在日本定居吗?”康子突然问道。

大概是因为她看到水面上泛起的白浪,心情有所变化吧。

“我也不清楚……”中垣含混地说。

“她没跟你说过这些吗?”

“没有……可能她自己也没有过多地考虑将来的事吧。”

“这样啊……”康子再次沉默。

池塘很大,不过就算划到中央,还是可以看到岸上的人影。只是二十多分钟过去了,却依旧看不到身穿灰衣的罗丝。

中垣把船靠近岸边,沿着池塘缓缓绕了一圈,然而还是没有罗丝。

需要聊这么久吗?

“还真慢哪,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康子有些焦躁起来。

“可能有太多的事要谈吧。”中垣接过话道。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罗丝在赤松下冲着他们招手。

中垣把船划过去。

岸边有一对青年男女在打羽毛球,不时传来欢呼声。

“阿姨!”罗丝叫道。

刚下船,康子便半带责问地对迎上前来的罗丝说道:“怎么聊了这么久?”

“我和管理员商量了一下怎么处理妈妈的遗骨。”罗丝一脸歉意地说道。

“遗骨?”

“嗯,妈妈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了。爸爸的墓地远在英国……”

没等罗丝说完,康子接过话茬儿道:“今村的墓地在广岛。”

中垣突然觉得,眼前这两人之间,就像刚才自己用船桨搅起的池水一样,泛着白浪,不停地翻腾。

周围一片安静。

那对打羽毛球的年轻人似乎也累了,正坐在长椅上休息。

“她果然已经知道今村死了。”

中垣不知道康子是听罗丝说的,还是从伊泽那里打听到的,不过都无所谓了。罗丝只说和管理员谈了关于遗骨的问题,但绝口不提具体说了什么,他无法猜透罗丝的心思。她是准备将遗骨带回英国去吗?或者是准备采取什么办法,比如火化,然后撒在今村的坟墓周围?

罗丝的脸色很难看。

中垣明白不可贸然问起这事,只能等被船桨划破的水面恢复宁静。

三人沿着再度山深处的公路兜了一会儿风,然后到教育植物园里休息。一路上,三人兴致也不高,只拣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打发着时光。

“我夹在你们年轻人中间是不是不太合适?不如你们去兜风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在教育植物园里,康子说道。

“阿姨,您说什么呢?您可是今天的嘉宾啊。”罗丝硬生生地挤出个笑容来,可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却微微颤抖着。

中垣知道,罗丝正在拼命压抑内心的情绪。

“难道这次来给母亲扫墓,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中垣猜测着。

但罗丝跪在墓前的时候还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车子离开再度山,驶向中突堤。中垣坐在后座,感觉罗丝驾车的动作似乎比前往再度山的时候要僵硬很多。

开往四国的船还要二十分钟才会起航。

送阿姨上船后,罗丝对中垣说道:“我去把车还给人家。”

她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吧?中垣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于是打了一辆出租车。

罗丝看着中垣坐出租车远去,然后走进公用电话亭。

拿起话筒之前,她先用手摸了摸额头,叹了口气。满身的疲惫,仿佛在一瞬间发泄出来了。

她用颤抖的指尖拨动电话的转盘。

号码是110……

中垣在三宫下了出租车,漫无目的地走在地下街拥挤的人群中。

从深山的寂静一下子到城市的喧嚣——他想尝试一下这种极端的环境转变。

疯狂——虽然有些晦暗不明,但他清晰地感觉到一种疯狂的气息。

把这感觉传递给他的,不是一起划船的康子,而是罗丝!就算走在嘈杂的人群中,中垣也无法摆脱这晦暗不明的疯狂气息。

吃过晚饭,中垣回到了祥顺寺。

十五分钟后,岛田良范也从京都回来了。他走进了中垣的房间嚷道:“葵祭真没意思,除了累还是累。恐怕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我已经老啦。”

岛田盘腿坐下,一会儿左右晃动着脑袋,一会儿上下耸动着肩膀。

“怎么,看葵祭都能看得腰酸背痛啊?”

这本是一句无心之言,但“葵祭”两个字却让中垣猛然想起了什么。

“葵祭……有什么问题吗?”

他暗暗问自己,总觉得似乎和罗丝身边的案子有关系。

葵祭——京都——古玩店……

中垣顺着记忆一路挖掘下去。当想起八坂路的文华堂时,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脸色的变化。

文华堂老板娘的那番话,在他的脑海里重现。他清楚地记得这件事和罗丝说过。

罗丝的母亲立花久子,就是在葵祭那天和文华堂的老板娘大吵了一架。

“想到那天是葵祭,我就拿出酒,好让丈夫喝个痛快。就在那时,久子突然来了……”

老板娘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之后她又说:“后来我去木板屋看了看,结果听说那天和我吵完架,久子就把丰子接走了……”

当年,罗丝的母亲背着病重的仓田丰子乘车回去了。那是停战第二年的葵祭——五月十五日,这不正是吉尔莫亚家发生火灾的那一天吗?

按理说,那天夜里,仓田丰子应该就在吉尔莫亚家里。她怎么样了?从来没有人提起烧死了两个人。

中垣开始感到不安。

那种疯狂的气息,似乎就要真相大白了。

“你怎么了?”连岛田这么粗枝大叶的人,都觉察到中垣不对劲了。

“不,没什么。有点累了,不太舒服……不碍事。”

“哦?跟女朋友在一起还觉得累,你这家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虽然中垣知道岛田是关心自己,但还是想把他撵走:“抱歉,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什么?”岛田的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隔壁屋里电话响了,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好吧,成全你,我出去。”岛田拖着沉重的脚步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中垣顾不得这些,脑子里翻腾着。

“当时,仓田丰子已经奄奄一息,家里发生了火灾,她根本不可能逃出去。离开木板屋时,还是罗丝的母亲背着她的……”

虽然说起来有点令人毛骨悚然,但既然当时只发现了一具尸体,那么照理说,那具尸体应该是仓田丰子的。

那天,吉尔莫亚出差在外,而五岁的罗丝被女佣带到乡下去了,也就是说没有人看到吉尔莫亚太太带了一个女人回家。

虽然文华堂的老板娘知道这件事,但直到二十三年后中垣到访,她才得知立花久子的死讯。或许当年有过相关报道,可惜文华堂的老板娘没有看到,所以也就没有人向警方报告这件事。

何况,那具尸体被烧得焦黑,不论是谁,都会以为那是因服用安眠药而未能逃走的吉尔莫亚太太。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时罗丝的母亲没有死!

中垣的膝盖开始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岛田良范猛地冲进了屋里嚷道:“喂,电话,警察打来的!”

“嗯?警察?”

中垣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进隔壁屋里。他拿起话筒,自报了姓名。

话筒那边传来沉重的声音,如同铅水一样灌进中垣的耳朵里:“您认识蓝珀尔夫人吗?听说她和您乘同一条船来日本的。”

“认识。”中垣回答道。

“她死了,是自杀的。我们在她的笔记本里找到了一位英国女教师的住址。我们已经和那位女教师联系了,得知您也认识蓝珀尔夫人……我们想麻烦您帮忙确认死者的身份,所以劳烦您来K医院一趟……嗯,吉尔莫亚老师已经过来了。

“我这就过去。”

中垣当场瘫坐在地上,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