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哦,亲爱的,我是多么高兴!”

    安格卡特尔夫人向爱德华伸出了一只柔弱的手,并温柔地用另一只手握住了米奇。

    “你做得完全正确,爱德华,使她离开那个恐怖的商店并把她带到这儿来。她将留在这儿,当然了,并从这儿出嫁。圣.乔治教堂,你知道,从大路走是三英里,虽然穿过树林的话只有一英里的路,但一个人不能穿过树林去参加婚礼。我想还要有牧师——可怜的人,每年秋天他都要得那么可怕的感冒。助理牧师,有着英国国教教徒的大嗓门,而整个仪式将不仅仅是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也不仅仅是神圣的,如果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当有人是从鼻子里说话的时候,要想保持头脑中的敬意是很困难的。”

    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露西式的迎接仪式,米奇断定。这使她既想笑,又想哭。

    “我将会非常高兴从这儿出嫁的,露西,”她说。

    “那么就这样定了,亲爱的。我认为你应该有米色的锻子,还有一本象牙色的祈祷书——而不是一束花。伴娘呢?”

    “不,我不想小题大做。只要一个非常宁静的婚礼就行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亲爱的,而且我认为你也许是对的。秋天的婚礼上几乎总是菊花——一种激发不起灵感的花,我总是这样想。而且除非人们花大量时间精挑细选,否则伴娘不会很相配,还几乎总有一个人,一个非常普通的人破坏的整体效果——但人们不得不让她做伴娘,只是因为她是新郎的妹妹。但当然了——”安格卡特尔夫人露出了一丝微笑,“爱德华没有妹妹。”

    “这似乎是我受到大家喜欢的原因之一,”爱德华微笑着说。

    “但孩子们是婚礼上真正最糟的,”安格卡特尔夫人继续说,愉快地讲述着她自己的一系列想法。“每一个人都说‘多可爱!’但,我亲爱的,他们是人们最担心的!他们踩到拖裙上,或者哭喊着要保姆,而且还常常不舒服。我总疑惑一个女孩如何能以正常的心态沿着教堂的走廊缓缓而上,在她不能断定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

    “在我的身后不必有任何东西,”米奇愉快地说。“甚至没有拖裙。我可以穿着外套和裙子出嫁。”

    “哦,不,米奇,那样太像一个寡妇。不能那样,要有米色的缎子,不能从阿弗雷治夫人那儿出发。”

    “当然不从阿弗雷治夫人那儿出发,”爱德华说。

    “我将带你去米瑞尔商店买东西,”安格卡特尔夫人说。

    “我亲爱的露西,我不可能负担得起在米瑞尔商店的花销。”

    “胡说八道,米奇。亨利和我将为你准备嫁妆。而且亨利,当然了,将在婚礼中把你交给新郎。我真希望他裤子的带子不会太紧。自从他最后一次参加婚礼已经将近两年了。而我将要穿——”

    安格卡特尔夫人停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露西?”

    “绣球花的那种蓝色,”安格卡特尔夫人以一种心旷神怡的声音宣布道。“我想,爱德华,你将在自己的朋友中挑选伴郎,否则的话,当然,还有戴维。我觉得这对戴维非常重要。你知道,如果感觉自己聪明而又智慧,然而却没有人喜欢你,又有什么用!这是令人沮丧的。但当然这是在冒险。他可能会丢了戒指,或是在最后的时刻把它掉在了地上。我预料这会使爱德华太操心。但在某种意义上,我们邀请到这儿观看谋杀案的同样的人们面前这样做,也还是不错的。”

    安格卡特尔夫人以最惯用的语调说出了最后几个字。

    “安格卡特尔夫人,这个秋天招待几个朋友来观看谋杀案,”米奇情不自禁地说。

    “是的,”露西沉思地说。“我想听起来是这样的。一个为枪杀而举行的聚会。你是知道的,当你开始想到这个的时候,就是这儿曾经发生的一切!”

    米奇稍有些颤抖,说:

    “喔,无论如何,现在都结束了。”

    “确切地说,还没有结束——审讯只是延期了而已。而且那个可爱的格兰奇警长在这个地方遍布了他的人,他们只是闪进栗树林,惊走了所有的野鸡。就像玩偶盒里的玩偶一样出现在最不可能的地方。”

    “他们在找什么?”爱德华问。“杀死克里斯托的那把左轮手枪吗?”

    “我想一定是这个。他们甚至带着一张搜查令来到房子里。警长对此极为抱歉,十分难为情。但当然我告诉他我们会很高兴的。这真是有趣的事。他们完全查看了每一个地方。我跟着他们四处走,你是知道的,并且我还提议了一两处甚至连他们都没有想到的地方。但他们没有找到任何东西。这是最令人失望的。可怜的格兰奇警长,他正逐渐变得越来越瘦,而且不断地一下又一下地楸着自己的胡子。他的妻子应该因他正经受煎熬而为他准备特殊的营养丰富的饭菜——但我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她一定是那种关心地毯擦得是否亮远远超过关心烧一道可口的小菜的女人。这提醒了我,我必须去看看梅德韦夫人。佣人们能忍受警察的表现方式真有趣。她昨晚做的奶酪让人无法下咽。蛋奶酥和甜点心总是能够表现出一个人是否失去了平衡。要不是格杰恩把他们聚在一起的话,我相信有一半佣人会离开这儿。为什么你们两个人不去愉快地散散步,并帮助警察寻找左轮手枪呢?”

    赫尔克里.波洛坐在长凳上,眺望着游泳池上面的小栗树林。自从安格卡特尔夫人非常盛情地准许他可以在任何时间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入侵感了。此时赫尔克里.波洛正思考这安格卡特尔夫人的感情。

    不止一次他听到了头顶上的树林里小树枝的断裂声,或看到脚下的小栗树林里有人在走动。

    很快亨里埃塔沿着与乡间小路相通的那条小路走了过来。当她看到波洛之后,停顿了片刻,接着她走过来并坐到了他的身边。

    “早上好,波洛先生。我刚才去拜访你,但你出来了。你看上去很像奥林匹斯山神。你是在主持这次搜索吗?警长似乎很积极。他们在找什么,左轮手枪吗?”

    “是的,萨弗纳克小姐。”

    “你认为他们会找到吗?”

    “我认为会的,会很快的,我可以断定。”

    她探询地望着他。

    “那么,你知道它在哪儿吗?”

    “不知道。但我以为它很快就会被找到,现在是找到它的时候了。”

    “你说的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波洛先生!”

    “这儿发生了稀奇古怪的事。你这么快就从伦敦赶回来了,小姐。”

    她的面部表情变得僵硬起来。她发出了短促而辛酸的笑声。

    “谋杀犯回到了犯罪现场吗?这是古老的迷信,难道不是吗?所以你认为是我——干的?当我告诉你我不会那样做的时候,你不相信我——不西哪个心我不可能杀任何人吗?”

    波洛没有立即回答。他在深思熟虑之后说:

    “从一开始,对我来说这个案子似乎就既不是非常简单——简单得让人难以相信它的简单(而简单,小姐,可能会奇怪地把人难住),也不是极为复杂。这就是说,我们正在同一个复杂而同时又具有天才创造力的头脑竞争,所以每次当我们似乎正在接近真相的时候,我们实际上是被引导着走上了一条与真相完全背道而驰的路,并且被引导着得出一个观点——一个最终会一无所获的观点。这种明显的徒劳,这种持续不断的毫无结果,不是真实的——这是认为制造的,这是策划好了的。一个十分精明而又天才的头脑一直在策划着,想要阻碍我们——并且成功了。”

    “那么?”亨里埃塔说,“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正策划阻碍我们的头脑,是一个具有创造里的头脑,小姐。”

    “我明白——这就是我被卷入的原因吗?”

    她沉默了,双唇凄楚地紧闭着。她从茄克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铅笔,在长凳那白色的油漆过的木板上,无所事事地画着一株神奇的树的轮廓。当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她始终眉头紧锁。

    波洛注视着。脑子中猛然触动了一些事——在案子发生的那天下午,他站在安格卡特尔夫人的客厅里,注视着一堆桥牌的得分记录,还有一个他曾对格杰恩提出的问题。

    他说:

    “这就是你在你的桥牌得分记录上所画的——一棵树。”

    “是的。”亨里埃塔似乎突然之间才明白了她在做些什么。“伊格德拉西尔,波洛先生。”她大笑道。

    “为什么你要把它叫做伊格德拉西尔?”

    她解释了伊格德拉西尔的来源。

    “所以,当你‘随意乱画’(是这个词,不是吗)时,你画的总是伊格德拉西尔吗?”

    “是的。随意乱画是一件有趣的事,难道不是吗?”

    “在这儿的座位上——在星期六晚上的桥牌得分记录上——星期天上午在凉篷里……”

    握着铅笔的那只手僵住了。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消遣的口吻说:

    “在凉篷里?”

    “是的,在那儿的圆铁茶几上。”

    “哦,那一定是在——在星期六下午。”

    “那不是在星期六下午。当格杰恩在星期天中午大约十二点左右,从凉篷里取出杯子的时候,茶几上没有画任何东西。我问过他了,而且他对此十分肯定。”

    “那么那一定是在——”她只犹豫了片刻——“当然,是在星期天下午。”

    但赫尔克里.波洛依然笑眯眯地愉快地摇了摇他的脑袋。

    “我认为不是。格兰奇的人整个星期天的下午都在游泳池那儿,给尸体拍照,从水里取出左轮手枪。直到黄昏他们才离开。他们会看到任何出入凉篷的人。”

    亨里埃塔缓缓地说:

    “我现在记起来了。我是在晚上很晚才去的——在晚餐之后。”

    波洛的声音变得尖刻起来:

    “人们在黑暗中不会‘随意乱画’,萨弗纳克小姐。你是在告诉我你是在晚上走进凉篷里,站在桌边,在看不到你所画的东西的情况下画了一棵树吗?”

    亨里埃塔镇静地说:“我正在告诉你真相,自然你不相信这些。你有你自己的想法。顺便问一句,你的想法是怎样的?”

    “我是在启示你,你是星期天中午十二点,当格杰恩取走杯子之后,进入凉篷的。你站在茶几边注视着什么人,或是在等待什么人,然后下意识地取出一支铅笔,在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的情况下画了伊格德拉西尔。”

    “星期天中午我不在凉篷里。我在平台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我拿着园艺篮子走到种着大丽花的花坛,剪下并捆扎起了一些长得不整齐的紫菀花。接着在刚一点钟的时候,我走向游泳池。我已经向格兰奇警长讲述了这一切。在一点钟之前我从未靠近过游泳池,只是在约翰枪杀之后才到的。”

    “这个,”赫尔克里.波洛说,“是你讲述的故事,但伊格德拉西尔,小姐,提供了反证。”

    “我在凉篷,然后杀了约翰,这就是你的看法吗?”

    “你在那儿,然后冲克里斯托大夫开了枪或是你在那儿,而且看到了是谁冲克里斯托大夫开的枪——或是那儿有其他什么人知道伊格德拉西尔,并故意在茶几上画了它,使你受到怀疑。”

    亨里埃塔站了起来。她扬起下巴对他进行指责:

    “你仍然认为是我杀了约翰.克里斯托。你认为你能够证明是我冲他开的枪。那么,我将要告诉你,你永远也不能证明。永远不能!”

    “你认为你比我精明吗?”

    “你永远也不能证明的,”亨里埃塔说。然后,转过身子,沿着通向游泳场的那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