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风雪看不出要停下来的样子。整个峡谷和山脊像发了疯一样令人胆寒。这些人担心的不仅仅是天气,而是更加担心有些人会受到天气的疯狂的感染,再干出什么杀人案来。
“早饭”是将两人份的食物分成了六人份,而且仅剩下两个人一天用的量了。吃过“饭”后大家的饥饿感一点儿也没有消失。
“要是等着天气好转,我们非饿死在这里不可!”
说这话的是到这里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村田。他的这句话说出了大多数人的看法。
“是啊!直升机要来也得天气转好以后。而且即使天气转好,峡谷的恶劣气流还会妨碍飞机的飞行,如果就这么死等下去,在救援人员到来之前我们非死掉不可!”
佐多马上表示了相同的意见。
“在体力完全耗尽之前,应当去屏风岩上取下空投食物。”
“对!我们不能饿死在这里!高阶,昨天夜里你说只有一条从屏风岩走的路是最佳路线,而且看样子天气一时半会儿也转不好,我们马上出发怎么样?”
刚才还因受到杀人嫌疑而唯唯诺诺的佐多,这会儿宛如一个高明的指挥者一样气势凌人。
“等一下。”
高阶最担心的就是被佐多和村田煽动起危险的情绪来,“天气一好,救援人员肯定会来的。除了第一架商务飞机,还有两架直升机也坠毁了,那边肯定大乱了,并且弄不好连警方都出动了。而我们在这种恶劣的气候下任何的盲动都是非常危险的!”
“那你说天气什么时候会好转?”
“这个……”
高阶被问住了。目前在这样的状态下,一切情报和消息全都被阻断了,这是引起大家不安的理由和根源。由于地形的原因,收音机也起不到任何作用,高阶只能凭经验进行判断了。
然而天气似乎“忘记了”好转,高阶心里也没有了底数。大家也都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状态之中。
“依我看待在这里只能等死!要是去屏风岩还有粮食。我反正不想饿死在这里。我可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上屏风岩不可!有了粮食,我们才能等待救援!”
“这么弱的身子是爬不上去的。”
“可昨天你刚刚说可以爬山的。”
“那是刚刚吃过了食物。”
“不过是吃了两个人的,和没吃差不多!要是能爬上屏风岩找回食物,以后怎么都好说!”
“太危险了!万一中途爬不动了怎么办?!”
“待在这里一样危险!不,是绝望!”
“我不同意。”
“高阶先生,你不是头儿!”
村田煽风点火般地说了一句。
“我最早是和木屋君、岛冈先生一块儿来的,和你不是一个组。所以我可以不受你的约束。当然北越先生和城久子小姐是被高阶先生一组人救的,我不过是晚了一步,但也是来救你们的人,我想带你们走,因为还有木屋君。我们要爬屏风岩!”
村田开始拉拢城久子和北越。岛冈实际上是为了救真知子才进山的。但真知子死了,作为这一组的头儿的岛冈也被杀死了。虽然同机的城久子和北越被救了出来,但实际上村田并没有可夸耀的资本,然而先赶到的救援组也不能因此约束被救者。
加上由于岛冈已经死了,那么他对城久子可能构成的威胁也不复存在了。
“当然高阶不是你那一组的,他是我的人!我是他的头儿。他只能听我的命令!高阶,马上出发!”
村田说的“小组”的话似乎提醒了佐多。
“我是哪个小组的并不重要,我作为向导,有责任向你们说明行动的危险。木屋,你对他们解释一下吧。”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木屋能够明白高阶的意见。
“我同意村田先生的建议,因为我反正是他们雇来的向导。”
木屋自暴自弃地说道。实际上他处于非常困难的境地。因为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钱。虽然现在他明白了村田说的宝石的事情是假的,但他还是抱有一线希望。
目前没有可以激起大家激情的事情,从这个意义上讲,在这个避难所里饿死和冒死攀登屏风岩没什么两样。
如果运气好,还可以活着回去,虽然他还要继续给尾泽都美子当“性奴”,不过也许那样也比死在这里要好。
可无论死在这里还是屏风岩,他都想填饱肚子后再说。要是真的绝食,也许饥饿感还要好一些。
为了保持体力,少量地吃一些食物反而会加重对食物的向往,而对挂在半山腰上的食物的向往也加重了饥饿感。因此想从这里逃出去就成了他最大的愿望。
——如果能得到那包食物——木屋的判断力完全被那包食物的欲望战胜了,他像一个濒临渴死的人突然在沙漠中看见了海市蜃楼一般。
“木屋,你……”
高阶这才发觉他被自己一贯信赖的朋友出卖了。
“我去!”
木屋无可奈何地说道。
“城久子小姐还动不了。”
高阶把最后的希望投向了城久子。
“我不要紧,一个人可以走了。”
“我也不要紧,我一点儿疼都感觉不到了。”
北越接着城久子说道。高阶明白:自己完全被孤立了。大家都被饥饿征服了。
“就这样定了。作为专家我们非常尊重高阶先生的意见。但还是要少数服从多数。”
村田下结论似的说道。高阶被逼得只能带领一队饥饿的人群朝屏风岩而去。
大家的意见统一后便决定立即出发,因为这会儿正好是有毒喷泉的休止期,如果不在这三个小时之内攀登上屏风岩就会受到瓦斯的侵害。他们于上午快9点钟时出发了。
已经没有时间掩埋岛冈的尸体了。他们把岛冈放在雪地上,用了许多的雪和土进行了掩埋。
(我们当中有杀人凶手!如果有人妨碍了他,他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他人求得自己的生存!)
高阶一边草草掩埋着岛冈一边在心中这样想着,当然在这些人中他也不能排除掉对自己的嫌疑。
高阶还考虑到万一木屋发生了不测的情况,于是自己也准备了一些攀登工具。当时考虑到坠机中有两位女性,所以还带来了女性用品,但是由于数量有限,仅带了最起码的用量。尽管这样做有些“残酷”,但由于没有带男性的用品,北越只好从岛冈的死尸上扒下了必要的御寒服装穿在了身上。
在出发之前大家分配了食物。剩下的食物只够两个人最后一顿的量了。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负担,大家带上了必不可少的东西后,就把其余的东西都扔掉了。
在失去最后一点儿体力之前,必须到达空投食物的地方,否则全体人员都将死在中途。
对此高阶一点儿把握都没有。他完全是被多数“不明事理”的人逼迫才这样做的。他深知这是一次集体的自杀行动,但他又无法左右这个形势。
实际上待在那里是不是真的可以活着等到救援人员,高阶心里也没有把握。作为向导,只好在绝望中决定最大可能地争取理想的结果。
他们一边小心翼翼地通过有毒喷泉的泥浆地带,一边向屏风岩的基底部走去。散乱的坠机机体已经生出了红色的铁锈。
由于风的缘故,这里没有积雪。他们花费了30分钟才通过了这条如同地狱之路的场所。还剩下两个半小时了,而且这并不是很准确的记录。
风突然停了,只有雪片从头顶上继续纷纷落下来。还可以听到峡谷上方的剧烈风声,但这里却一丝风都没有了,所以显得那么恐怖。
仿佛大自然为他们设下了一个陷阱,他们听到了野兽在欣喜若狂地等候着他们的到来,甚至他们几乎听到了野兽的喘息声。
“从现在起向上50米,是一段非常脆软的松动岩石。我先上去,然后固定好绳索。我发出信号后大家一个人一个地上来。千万要注意脚下,不要踩掉石头。木屋,你在最后护卫大家。”
一到山脚下,高阶顾不上休息,马上攀登岩石。这是绝望的攀登之始。坡度并不很大,但都是松松垮垮的褐色岩石碎块,高阶小心谨慎地寻找着比较坚硬和牢靠的地方向上攀登着。
高阶想找一处可以拴住攀登绳的地方,但似乎都是弱不禁风的岩石,基本无法拴绳子。山脚下的雪融化后把岩石染成了黑褐色。有的地方还成了条条小溪从上方流下来。高阶连一处可以钉攀登钩的地方都找不到。
当他爬上了20多米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钉上攀登钩、并钩好攀登绳索的地方。于是他向下面示意了一下,一直紧紧盯着他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按着顺序,第二名是村田,再一个是北越、佐多,接着是城久子,木屋最后。这是强者位于前后两头,相对弱者在中间的方案。
只有城久子因腿和膝部的伤还让大家担心,所以让木屋紧跟在她的后面帮助她。
这条路线从基底到岩顶呈“Z”字型,这样可以省去一些体力,也不太危险。
这条路线的选择是听从了高阶的意见。然而最近一次的路线他早就忘记了,这次他只好一边爬一边回忆着。
岩顶的上方“道路”弯曲,而且还漂浮着一层乳白色的浓雾,因此什么也看不清楚。高阶几次担心走到一条“死胡同”里。他只是记得上一次出峡谷时也是从一条与有毒喷泉很近的岩坡上“逃”出去的。
岩壁倒没有多大的难度,不过为了赶在有毒喷泉周期喷出瓦斯之前才选择了这条道路,也算是“慌不择路”了吧。
又爬过了两个坡后到达了一片有枯草的平坦地方。到达这里时已经花费了一个小时了,只有高阶和木屋两个人的话他们还可以再继续攀登。
“稍微休息一下吧,肚子饿得实在走不动了。”
佐多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会儿支撑全体人员的是精神不是盒饭。大家都处于极度疲劳的状态,想爬也是有心无力了。
但是高阶明白更大的疲劳还在后面呢,他也走不动了,真想马上躺下睡一觉。但一旦睡下,必死无疑,因为他们还没有脱离瓦斯的范围。
“再加一把劲!没有时间了,在这里休息全都会完了的。”
高阶“训斥”着别人也是为了壮自己的力气。
“佐多,起来!站起来!说来的不是你吗?!”
高阶朝佐多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就这样,大家又继续开始攀登。高阶仍然在前头。全体人员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量了,然而岩壁的坡度越发陡峭了。
他们巳经攀登得比较高了。这时从岩脚处一股股的雾气开始向上飘来。
高阶看到这种情况心中万分焦急。他回头看了看后边的人们,大家都有气无力地拉着绳索,几乎一动不动。最后一名的木屋一个人一个人连推带拉地拖着大家向上爬。刚才爬山的顺序也乱了套了。
“好!城久子小姐,该你了。木屋,拉她一把。”
最后一名是城久子。她已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当心,当心脚下!”
高阶突然大声喊道。但已经晚了,只听“轰隆”一声,从下面传来了一声惨叫。同时绳索一下子松了,这说明有人脱离了绳索掉了下去。
“喂,怎么回事儿?”
高阶惊慌地向下方问去,但没有声音回答。
“喂,怎么回事?!快回答!木屋!城久子小姐!快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下面传来了城久子的声音。
“不得了了,木屋先生被滚下来的石头打中掉下山了!”
“木屋掉下去了?”
“城久子小姐,你不要紧吧?”佐多心神不定地问道。
“我不要紧,还好被夹在了岩石缝里。可木屋先生,他……”
城久子失声痛哭起来。
“待在那里别动,千万别动!”
高阶把绳索的安全交给了村田,然后又扔下另外一条30米长的备用绳索。但由于下面那块岩石是突出来的,从上面看不见下面的木屋。
城久子被卡在了岩石的裂缝之间,一动也动不了。
“木屋呢?”
“在那儿!他在下面推我时,从上面正好滚下来一块足球大小的岩石打在了他的头上。”
城久子边说边指着下方的岩石间,木屋倒在了那里,高阶看得清清楚楚。他全身是血,看样子伤势很重。高阶又喊了好几遍,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城久子小姐,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说着高阶在附近的一块岩石上打了一个岩钉,然后挂上岩钩,系好绳索,一口气下到了木屋的身边。
“木屋!”
高阶发现了木屋的伤势后不禁失声痛哭起来。他悲愤地咬破了自己嘴唇,咬紧着牙关。木屋的脸上是一层擦伤,像涂满了红墨水一样。他的右前额处有一块一元硬币大小的窟座,鲜血从那里喷射出来。他的胳膊、膝部的衣服都划破了,露出了鲜红的皮肉。看样子他在拼命地不想掉下去,他的双手都被划烂了。
高阶想要把他抱起来。他蹲了下来。木屋还有一口气,但高阶知道这样动他会加重他的伤势。这时木屋又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就一口气比一口气弱了。
高阶知道自己一个人是抱不起来的,更别说要把他弄上去了。而且这时谁也帮不了他。每个人都筋疲力尽了,仅仅饥饿就消耗了他们的全部力气。
高阶意识到目前的情况更加严竣了。从下面传来的喷泉的响声越来越大了。从时间上看,马上又到了喷射瓦斯的周期了。如果待在这里,肯定会受到有毒瓦斯的攻击、伤害。但高阶又不忍心把木屋一个人留在这里。
(干脆一块儿死在这儿吧!)
绝望之中“死亡”这两个字一下子从高阶的脑子里闪过。因为他无法保证把这些人安全带出去,还不如死在朋友的身边……这时,木屋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里也充满了血迹。
“高阶。”
木屋的嘴唇嚯动了一下,吃力地说道。
“木屋!挺住!”
“我不行了……把我放在这儿……”
“胡说,你不要紧,再坚持一下!”
“不……我不行了……我死定了……你也不用为我操心了……我也不用还你的债了。”
木屋强打笑容笑了笑。
“木屋,别这么说!我把你拉上去!”
高阶说着说着失声痛哭起来。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他感到上天对他太不公平了。
他知道他将永远失去这个昔日的登山伙伴了。
“别白费力了!”
木屋无力地说道,“好好保护城久子小姐。”
他说的这句话让高阶有些费解。
“这是什么意思?”
“那块石头不是……自然……掉下来的……是有人故意蹬下来……的……”
木屋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木屋、喂,木屋,坚持一下!到底是谁干的?”
“我、我不知道……那石头……不是……对准我的……是对……准城久子……小姐……”
“什么?!”
高阶用力地摇晃了一下木屋。
“快……快走……瓦……瓦斯要喷了……快把城久子小姐……危险……她是个好人……好好保护……”
下面的轰鸣声越来越响了。喷射瓦斯马上就要开始了。
“高阶……再见……”
说完这句话后,木屋停止了呼吸。
“木屋,放心吧!”
高阶像被那轰鸣追赶着似的站起来,牢牢地抓好绳索。弃舍了一个朋友,下一步又会怎么样?
木屋的最后一句话使高阶奋力向上攀登去。
——保护好城久子小姐。谁要杀害她呢?
木屋的话使高阶增添了新的斗志。他不是为了躲避有毒瓦斯,而是为了保护城久子,他奋力向上爬去。
木屋用自己的性命证实了有人要杀害城久子小姐,也许还是木屋发现了有人要谋杀城久子才用自己的身体去掩护了城久子。一定是这样的。是木屋保护了城久子。因为木屋按顺序是最后一名,所以石头应该是打在城久子身上的。
木屋一定是绝望了。虽然说不太清楚,但他肯定是对人生绝望了。
为了救城久子才使自己的生命燃烧吗?对城久子来说她是被一个对生命绝望了的男人救了的。
也许是她的魔一样的美感动了这个人。即使是魔一样的美,在一个男人的绝望中也是值得用生命去追求的吧。木屋虽然没有说,但他是向往这种美的。现在高阶才明白,他执意要“断后”,就是为了保护城久子。
木屋的责任,由于他的死“交给”了高阶。必须保护好城久子——
(无论是谁要谋害城久子我也要坚决保护好她!前头肯定有一个凶手。他第一次误杀未遂,他还要第二次、第三次地杀害城久子的。)
“城久子小姐!”
高阶一边爬着一边大声喊道。上面有了回答,看样子她还是安全的。
“一定要当心上面掉下石头来!也许还有石头要掉下来!”
现在告诉她刚才的落石是有人要陷害她还太早。因为还不知道凶手还要使用什么手段再次谋害她。
无论如何要在凶手射出杀人之箭之前把城久子送到安全地带,而且要揭露这名凶手的真面目。
“快!”
高阶迅速来到夹在岩石缝里的城久子身边。下面的地鸣声越来越大了。由于视野看不清楚了,但高阶估计是这个喷发周期到了。
周围的气味有些异常了。这气味仿佛就是杀手的气息;而且这杀气不仅仅来自下面,同时也来自头顶上方。
城久子明白了高阶的异常表情,什么也不说,迅速向上爬去。
“喂——怎么样了?”
不知谁从上面朝下面喊道。因为半天高阶没有对上面讲话,有人开始担心起来了。
高阶用眼睛示意了一下城久子,意思是不要回答。而且他也没有让城久子去利用那条让村田看好的绳索。因为在他们不知道上面的人中谁是凶手的情况下,拽动绳子就等于告诉了凶手自己所在的位置,这是非常危险的。
高阶凭借自己刚才爬岩的经验,拉着城久子终于登上了岩上。
“为什么不回答?”佐多不高兴地问道。
“那根绳索拉了拉没有反应,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高阶所答非所问地敷衍了一句。
村田看到两个人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问道:
“木屋先生呢?”
北越也盯着高阶问道。
然而没有解释的时间了。
“大家再向上爬一下吧,多少再向上一点儿。没有时间固定绳索了,好在这个地方不太难走。我在前边拉着城久子小姐,大家跟在后面吧。”
他们走过了松质的岩石段,来到了硬质地段。这样手脚并用,速度比刚才快了许多。虽然脚下的浓雾一直追着他们上升,但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由于被瓦斯追赶着,大家似乎一时忘记了疲劳,快步向上爬去。
这是一次超越体力的攀登,从体力上来讲是根本不可想像的,这是由于人的求生本能产生的超常的体力发挥。
不知从什么时间起雪已经停了。雾也变得稀薄了。由于这一带基本不受地热的影响,所以这里有了积雪,于是又给大家带来了其他的困难。
有时小的雪崩也像淋浴一样从上方冲下来。虽然没有大的危险,但有时会突然灌到脖子里,以致呼吸发生了困难。
这时可以看到云间的山桦树和松树了。高阶认为继续走下去就可以找到出路了。那件空投下来的食品包应当在前方一带的灌木丛上。
如果不把它找到,那么生还的把握就非常小了。已经耗尽了能量再在这里冻上一夜,身体是绝对吃不消的。
其余的人只是盲目地跟在高阶的身后走着。来到这里后,再也没有退回去的可能了:下方就是产生有毒瓦斯的峡谷。
而且如果前方再没有了路,那么大家必死无疑,必须在此之前找到粮食,这样才有可能坚持到生还。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耗尽了体力和精神后,就算找到了食物,是不是还能吃得下。因为人到极度疲劳后会丧失食欲,丧失一切欲望。这样的状态,食物和充分的装备都失去了作用。
高阶明白,在登山中,有许多这样的情形:当体力耗尽的时候,往往一步都走不动,甚至连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了。
一定要防止这种情形的到来。然而马上就会出现这种情形,因为大家再也不喊肚子饿了,他们只是发狠地跟在高阶的身后漠然地走着。他们的目光呆滞,动作全是无意识的,表情淡漠,思维下降,注意力和判断力都开始低下。
高阶自己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倦怠。支持他的信念是,他要为这一队人员负责,他绝不能停顿下来,否则全体人员都将困死在这里。
他们跟在高阶身后,一个拉着一个,机械地像木偶,仿佛是由高阶牵着他们在“走”,每个人都失去了自己行走的能力一般。其中要杀害城久子的凶手也一定累到极点了吧?在这种状况下他也许会丧失杀意的。
高阶的体力也到了最后的“底线”,只是他的精神还在努力支撑着。尽管他知道这次爬山完全是盲目的,但事到如今他只能尽力把全体人员带出绝境。
高阶的消耗比其他人更多。他要走在前面,开拓道路、固定绳索,在关键地方还要一个人一个人地拉他们上来,同时还不能忘记时刻警惕企图谋害城久子的凶手。
失去了木屋后,村田和佐多根本不能成为他的帮手。他那双紧紧拉着绳索的手腕和死死蹬在岩石棱角上的双脚,倔强地忍受着疲惫。有时他不得不全身趴在地上,用手拽着灌木丛的树根一点点地向前挪动着。
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间隔也越来越短了,几乎谁也动不了。而此时连高阶也产生了濒死的感觉,这种恐怖的感觉又让他垂死挣扎般地挺立了起来。
已经爬了多长时间的山了?他连看手表的“兴趣”都没有了。
风雪停止了,这毕竟是幸运的。因为目前这种状况下如果再加上风雪,肯定全都得死在这里了。这时的气温也上升了一些了,然而下面的轰鸣声还是越来越响了。
“大家都注意了!食物就在附近了!”
比起一个人来,大家都注意的话发现那包空投下来的食物的可能性要大。但高阶的真正目的还是为了激起大家加紧行动的欲望。
然而大家都再也没有什么欲望了,挣开的双眼什么都看不见。恐怕到了那包食物跟前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了吧。
仿佛是错觉一样出现在了高阶的眼前。那个空投下来的食物包不是挂在灌木丛中,而是就挂在前方的一棵山桦树上。那棵山桦树长在突出于岩石的一块悬崖边上。
实际上高阶已经看过去了,因此他没有发现。然而就像看书一样,当翻到后面的一页时有时会突然记起前面一页的内容,高阶的目光再次回过来寻找那棵山桦树。他顿时感到在那棵树上挂着一件“异物”。
幸运的是,其高度几乎唾手可得,它是那么醒目地挂在山桦树上。
“找到食物了!”
高阶摘下食物包后回过头向大家大声地喊道,这些人中除了村田微微抬起头有要看的意思外,其余的人毫无反应。
“大家快来看!我们有食物了!你们怎么了?就差一步就得救了!”
高阶厉声“训斥”道。村田第一个站了起来,虽然雪地的倾斜面不太危险,但他还是战战兢兢地拉着高阶固定好了的绳索。
接着城久子、北越也都站了起来。北越小心翼翼地扶着城久子。在这里不会有落石的危险,而且由于高阶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凶手就是想杀人也不能得手。最后佐多也站了起来,他看到北越搀扶着城久子,两眼又冒出了一对怒火。
但是城久子巳经离不开北越的搀扶,佐多在队伍的最后,他对城久子无能为力,只好借助雾气的遮盖装作看不见罢了。
雾霭像墨一样漆黑了,不知不觉间天色暗了下来。
大家向在那棵挂有食物的树旁边的高阶围了过来,但这似乎是最后一点儿力气了,大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且一停止走动马上就会感到寒气逼人。虽然风雪停了,但坐在这个倾坡上不动,也许会冻僵在这里的。
找到食物后,大家的情绪多少有了一些松弛,这是非常危险的“松懈”。每个人的能量都耗尽了,所以如果待在这里很快就会疲劳冻死的。
也就是高阶了,他从虚脱的状态中挺了过来。然而他也明白,从目前大家一步都走不了的情况来看,比起弄到食物,当务之急是让大家马上休息,高阶咬着牙几乎是爬着在周围找了找,才发现了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可以容纳五六个人的雪洞。
这时已经没有挑挑拣拣的余地了。他又连忙“爬”回大家“瘫”倒的地方,首先“拖”着城久子,然后用冰镐的长柄敲打着其余几个男人,把他们带进了雪洞里。
大家一进洞,高阶又连忙把洞口压倒了的一大片灌木丛又扶了起来,权当是防风雪用吧。
然后高阶用没有扔弃的汽油炉开始烧水。空投下来的食物包中,有面包、奶酪、火腿肠、奶粉、水果罐头和酥脆薄饼,还有一些酒和烟。
高阶先用烧好的热水冲了一些奶粉让大家喝了几口,目的是为了温暖“麻痹”了的胃肠,然后又泡了一些薄饼、面包,熬成粥状,当成晚餐。
不一会儿,大家都开始渐渐地恢复了体力。由于洞穴里也有保温的作用,因此这里成了他们最理想的宿营地了。找到了食物和这个雪洞,使大家又捡回了生命。
肚子饱了以后,睡魔又马上向大家袭来,连高阶也感到自己到达了极限,他也再无法控制自己的警惕性了。
与其说是睡觉,倒不如说是极度疲劳造成的昏迷更准确一些。
大家都完全像死人一样进入了睡眠状态。如果不是刚刚摄入了保证体温的能量,这样的“睡眠”将永远也酲不过来了。
但是高阶的潜意识里还残存着要保护城久子安全的警惕性。不过,没有多长时间,他也和死人一样深深地“昏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