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峰岸联系上,已是翌日十四号了。
晚上,九点以前峰岸来到了旅馆。
“知道了吗?”
原田义之抑制着内心的激动。
“干得好。”
峰岸喜形于色,昔日紧锁的愁眉已舒展开来。
“我们不能搜查的,你能够。越是无视刑诉法,越可以走得远,从而越逼近事件的核心。真羡慕你!”
若是搜查员,窃听败露了,是会赔脑袋的。
“开场白就免了吧。”
“现在仅仅明白了电话号码。不,是电话所有者。岛中挂电话的对方,是一个叫芝村叶子的女人。”
“是什么人?”
“目前不清楚。家在代代木,是租借的。以后,再进行深刻调查。”
“懂了。”
“已秘密派去了一名搜查员,一切都布置好了。有关那个女人何时、在何处、与什么人会见,以及生平来历,都有必要进行彻底地调查。仅根据电话情况推断,大概与牧丘美都留同属情妇吧。岛中将美都留差出去再挂电语,这说明芝村叶子的那个男人一定不是个寻常的人物。你的威胁使岛中惊厥惧怕,挂电话是想商量对策。那男子的身份,只要调查芝村叶子的活动范围就清楚了。我总预感会有什么重要收获。这不能性急,不要让对手警觉,慎密地反复调查、积累证据,或许能从这个芝村叶子的周周寻觅到岛中的破绽吧。”
“嗯,我也有同样预感。那家伙,已始走向灭亡的道路了。”
原田脑中又浮现出昨晚岛中的狂态。剥去尊严的面孔,肥硕的躯体,赤裸裸地爬在美都留的面前,虽是哭泣地接受美都留的鞭斥,可却体验到喜悦的快感。美都留裸体站在岛中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握鞭的姿态也似觉可见。美都留是凶暴的男子,而岛中是被奸淫的女人,无论谁都是性变态。这种现象不仅是人类,在一定的条件下,动物界中也存在。
然而,在原田眼中,昨晚岛中的狂态,即是走向灭亡的前奏。岛中暗怀着不除掉这四人,自身就要遭灭顶之灾的隐密,设法搜寻以伪名归国、冒用假户藉的四人。可以想象,从大佐返回医学界,径直爬到医学界巨头的帝国大学医学部教授,这不是寻常努力的结果。
岛中在朝巨头的努力进程中,尽管在升迁,可仍不断地遭到“库拉西”恐怖的袭击,即便“布兰克”黑唇也不能保护他。无论怎样升迁,恐惧也无法根除。四人倘若出现,什么教授等等,都会转瞬即逝。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得知了四人的住址,因而决意要除掉他们。
而且,除掉了。
原田认为,岛中的性变态,也许是由于不断的梦幻压迫所致,那遥远昔日的恐惧,扭曲、摧毁了他的本性。
原田看见,岛中的狂态令人作呕,在受到美都留鞭笞、奸辱而感到喜悦的岛中身上,懦弱胆怯和宁愿杀死所有的人也要保全自己的残忍性已溶为一体。
这个男人不能饶恕!
而原田自已,久处邪恶与仇恨之中,已不复是原来那个正直的医生了,凶残的野性在体内复苏,他的心肠象铁石一般坚硬,为了报复这个冰冷的世界,一切柔情均已无缘。
“谨慎地干。你若原意的话,我们还可能再次搜查。”峰岸有强烈的愿望。
“听凭你了。”
原田一直看着峰岸,点点头。
在旅馆走廊上与峰岸告别后,原田出去了。
代代木很近,原田到达被告知的地点,走路也用不了十分钟。那座建筑就在南新宿站附近,不大,但略带洋味而又结实,并有一个约十坪左右的院子。
原田走访了那座建筑物对面的一座两层楼的小房子。一位颇有风度的老太太走了出来。
由老太太领着上了二楼。
屋里已有一位半老的男子,是搜查员相良。
“这家只有老两口,正好。”
相良开绍了情况。他脸上已浮现皱纹,仅从外貌看,一点不象是搜查课的刑事。
窗户开了一个缝,从那儿可以看见芝村叶子的家。
“是你的功劳。”
相良面部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托你们的福!”
“这是哪儿的话呢。哦,要是能从这女人那儿得到些什么的话——决不能放跑真正的凶手。”
“是的。谁也没来过吗?”
“从黄昏时起是这样。”
相良点燃了一支烟。
“换班吧。”
“好吧。”
相良换了席位,“这是一项需要耐心的工作呀。有可能,今天就来,但也可能三天、四天、甚至半个月也不来。”
“不论等到何时,也要在这儿监视。”
“喂,按照一般常识,是在深夜两点左右。”
“是这样?”
监视任务是严竣的。
直到深夜两点钟,谁也没来过。
“睡吧?”
相良关了窗户。
毛巾和枕头已备好了。
相良一倒下便入睡了。
天已快亮了,原田仍然辗转转反侧,不能入睡。刚要睡着,就浮现出父亲和妹妹那惨死的遗体。眼看就要搜寻到能解开这个犯罪之谜的人物,原田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父亲和妹妹。
原田盯着眼前这一片漆黑。为什么父亲在暗中咬齿切牙地愤怒,却一声不吭,不对自己讲明真情呢?倘若说明了就不会遭害,至少不会出现把妹妹卷入事件这样一种结局。
缺少决断力而懦弱的父亲,真令人诅咒。
然则,在诅咒之余,随之又产生对懦弱的父亲这苦恼一生的恻隐之心。一想到父亲从战场上回国后,甚至连家乡也不能归,而只敢用他人的幽灵户籍惨度余生,原田就心如到绞。
这种矛盾心情一直留在原田的心里。不仅是父亲,大概其他三人也是幽灵户籍吧。在黑暗中,有一种巨大的力量紧紧地压迫着四人,迫使他们顶用幽灵户籍……
白日来临了。
原田和相良还没起床,老太太就已送来了早点。她将外面买的包和牛奶放在这儿,叫他们吃。原田对她的好意表示感谢。从事件发生以来,对他人表感谢的心绪,这还是第一次出现。
原田突然想到,在事件揭晓之际,可能会知道自己的如同这对慈祥的老两口那样的祖父母,还在何处活着的吧。
芝村叶子没有动静,仅去过浆洗房和酒店。漫长的白日渐渐过去,夜幕又已来临。
“要是装上窃听器……”
原田焦急了。
“我也这么想,可是不行啊。”
相良笑了。
仍无动静,又是夜深了。
“今晚又告吹了……”
近凌晨了,原田叹了口气。可能要等待多日的感觉,随着夜色的加深而逐渐变得强烈。
行人、车辆,都绝迹了。因为是住宅区,九点钟一过,就鸦雀无声了。
凌晨已过了。
“换班吧。”
相良站起来。
“等等。”
站起来的原田,看见了车头灯。从拐角处的路面上传来两道光柱。一辆小汽车徐徐驶来。
“来了。”
相良的音调都变了,显得有些颤抖。
小汽车缓缓地滑过来,在芝村家前面停住,车上下来两个男子,若无其事地站在车的两端。
“那……”
相良带着杀机的声音嘟哝着,感到惊诧。
随后下来的是一个男子,看上去已过中年,胖胖的躯体,大腹譬便便地进了芝村家,从容地开了门,消失在里面。
两个男子进了车,车慢慢地后退,开走了。
“这是一伙的,是经济流氓集团吗?”
瞧见两个男子站在前后警戒,原田这样想。这两个男子虽然作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模样,可却一点也不敢疏忽。
“不对。”
相良很肯定地摇摇头。
“那两个,是警官。”
“警官?绝不……”
“那个,还不是寻常的警官,是SP。”
“SP?”
令人难以置信。要是SP,那就是特别警察,是重要人物的护卫,精通射击和武术……
是SP?究竟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要是SP也登场了,那进芝村家的男子……
“你没注意到吗?”
相良声音嘶哑,包含着严重的不安。
“是什么?”
“那个进去的男子,仅从背影看,大概是保守党干事长的中冈凉介。”
“干事长?”
原田盯着相良,是开玩笑吧?但是,又不象。相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芝村家。
窗帘的缝隙中,透出一丝光亮。
——绝不会!干事长。
原田打消了这种想法。政府和党的干事长,是一国政治的执牛耳者。深更半夜,悄悄潜入女人家,这实在是令人无法置信。再说干事长纳妾,不可思议,但是,进入芝村家的倘若无容置疑地就是干事长呢……
岛中电话的对方——干事长。
——究竟,这个?
原田感到战栗了。
“事态的发展真是瞬息万变、错综复杂。”
相良的声音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