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掌中瘦小的一团此时全身冰凉,冷得直发抖,叫声也很微弱,青梧捏起衣袖不断抚着,试图将它身上的水擦干,可衣袖也是湿的,擦了半晌还是无用。

便在车厢内四处寻找看有没有干净的巾子,找了一圈儿也没有发现半块布料。

如今还未入冬,车里也没有备暖炉,烘干也不成。

掌中小猫挣扎渐弱,青梧怕它还坚持不到回府,正焦灼间,忽然瞥到对过一片黑色的衣角。

青梧抬起头来,紧盯着顾则安的大氅。

那么大个人,不穿那么一会儿,应当也没事儿吧…………

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顾则安顺着青梧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氅衣上,看出了她的意思,默了片刻,额上现了几条黑线,合着自己穿了一整日,倒给一只猫儿做了嫁裳。

但看着对面的小姑娘急得眼尾泛红,眸中透出盈盈水光色,心中募的一软。

无奈叹了一气,还是任命的将手里的书放至一旁,脱下大氅,递了过去,眼中有些许嫌弃。

无论如何,这件氅衣日后不会再穿了。

青梧神色一松,将氅衣接了过来,道了声谢谢,托起手中的团子包裹进氅衣里,仔细的擦着。

氅衣是上好的绸缎制成的,内里夹了薄棉,保暖性很好,不消一会儿,小猫身上的水已擦的半干,颤栗的身子也平缓了一些。

顾则安看着青梧温软的眉眼,俊眉一挑,白日里的牙尖嘴利和眼前的乖顺淳良,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那小猫在水里挣扎了太久,已有些脱力,现下仿佛知道自己得救了,便安心窝在青梧怀里微闭着双眼,似是睡了过去。

青梧轻抚了抚那小脑袋,生了一个想法,看向对过的顾则安,“世子,我……可以养它么?”

毕竟顾则安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自己初来乍到,住的还是他的院子,占了他的地方害他歇在书房已是很不好意思,若是想往院中添置些什么,尤其还是活物,应当问过他的意思才是。

闻言,顾则安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救便算了,如何还要养?

他此前也救过一只小狼崽,不过待它伤好之后便放归了山野,他向来没有养小动物的癖好,觉得麻烦得很。

青梧察觉到了顾则安的不悦,连忙作保,“世子放心,我会看好它的,一定不会让它乱跑。”

顾则安看着跟前的小姑娘满眼期许,眸子亮晶晶的盯着他,也罢,人都养了,不过一只猫儿罢了,一并养着吧。

“你想养便养着吧。”

得了准许,青梧嘴角的笑漾开来,眉眼弯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多谢世子!”

又低头侍弄怀里的小猫去了。

顾则安瞥见她淋湿的半边身子,怕她受凉,朝窗槦处轻挪了挪,挡住吹进来的风。

怀里的小猫实在太小,青梧有些担心,待到了世子府门口,马车将将停稳,便捧起怀里团成一团的大氅,掀开帘子快速下了马车,玉萤在一旁撑伞,二人疾步走进府里朝泠风院奔去。

丝毫未顾及还坐在车内的顾则安。

绪风瞧着如风一般掠下车的青梧,有些呆住,夫人这几日端谨守礼的很,还是头一回这般急切冒失,回头看向掀帘而出的顾则安,“夫人她…………”

顾则安未语,由小厮打着伞,径自往府里去了。

泠风院。

青梧抱着怀里的大氅,径直走向内室,寻了块干净的巾子,将小猫重新擦了一遍。

又到斗柜里找出一个针线篮子,将里头的东西清空,用巾子铺好,才把小猫放进去,暂且当做它的窝,小小的一团,怕是只有两三个月,倒也正好合适。

见青梧身子被淋湿了大半,玉萤怕她受冷着凉,催促道:“小姐,您还是先将衣裳换了吧,当心着凉。”

青梧手里动作未停:“无妨,先将这猫儿安置好。”

见那小猫身上毛发还有些湿,青梧怕它冷着,青梧将案几上的灯烛移了过来,罩上灯罩,放在针线篮边暖着。

或许是救治得及时,那小猫状态还算平稳,现下双眼微闭,两只小爪子屈在身前,正睡得香甜。

末了,转头又吩咐玉露去热些牛乳端来。

玉萤见她不为所动,又实在担心她的身子,便取过一件碧色提花披风披在青梧肩头。

少顷,玉露端着热好的牛乳进来,青梧接过,用小匙舀了一勺凑到那小猫跟前,许是真的饿了,原本睡得香甜的小猫,慢慢悠悠睁开眼睛,抬起摇摇晃晃的脑袋,循着味儿凑到小匙跟前,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舐着。

青梧看它吃得香,伸出手指轻点了点它的小脑袋,嘴角微微勾起,眸子里浮出笑意,亮盈盈的。

不多时,那牛乳便下去了小半碗,青梧怕它不知节制吃多了涨肚,便将剩下的小半碗递给玉露撤了下去。

见它吃饱喝足后又睡了过去,青梧放下心来。

方才无甚感觉,此时满心担忧尽数散去后,才察觉出冷意,轻薄的纱衣贴在肌肤上,掀起一股颤栗,青梧双手环住搓了搓手臂。

玉萤见此,便道净房热水已备好,催青梧快去洗浴,暖暖身子。

窗外的雨愈发大了起来,如决堤的天河般倾泻而下,“轰隆”一声,天边现出一道如巨蟒般的闪电,照得天地间亮如白昼,窗边的木芙蓉已被打落,娇妍的花瓣碾入尘泥里。

青梧洗浴完着了寝衣坐在妆台前,玉萤拿了大巾替青梧绞着头发,玉露在一旁整理床铺。

“小姐,您当真要养这猫儿?”玉萤抬眼看向罩灯旁睡得正香的毛团子。

镜中映出青梧的脸,刚刚洗浴完,热气蒸腾过的面上还泛着潮红,“既然捡了它,便养着吧,天儿越来越凉,如若将它放出去,只怕活不过这个冬天。”

玉萤见青梧心意已定,遂不再多说什么。

绞干了头发,青梧又趴在案几边瞧了一会儿那毛团子,经过烘烤,那湿润的雪白毛发渐渐蓬松起来,与方才相比,体型大了一倍不止,浑似团雪球般。

偏头看了一眼窗外,雨势也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遂抻了抻腰,准备安置。

到了第二日,青梧还在睡梦中,忽觉身上似乎压了个东西,继而鼻尖一痒,“啊啾”轻打了个喷嚏,瞬间惊散了睡意。

青梧睁开睡眼迷蒙的双眼,便见胸前趴了个雪白的团子,也不知是何时爬上来的,看到青梧转醒,走上前来亲昵的蹭了蹭青梧的脖颈,“喵呜喵呜”的轻哼着。

青梧伸出手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脑袋,只见它身子一歪,径直睡到青梧手心,粘人的紧,把青梧逗的咯咯直笑。

玉露正打帘进来,听见声音撩开帘帐,便见一人一猫玩的欢快。

也笑道:“能把小姐逗得如此开心,也是这小东西的本事。”

青梧坐起身来,捞起那雪团子递给玉露,“应是饿了,让厨房做些肉羹来吧。”

玉露接过,“现下时辰还早,小姐再睡会儿吧。”小姐在闺中时便喜睡懒觉,婚后这段时间又是进宫谢恩,又是回门礼的,连着好几日起个大早,今日恰好无事,正好补补。

如今身份不一样,自然不能像在闺中时懒散,青梧道了声不用,遂起身洗漱。

后又叮嘱玉露,“日后还是改口叫夫人吧,莫让人寻着错处。”

玉露点头,现在不比从前了,合该注意些。

今日雨已停了,只是还未放晴,地上还有些未干的水渍,天色依旧阴沉得厉害,一场秋雨一场寒,比起前些日子,又凉了些。

到了午膳时分,玉萤已将今日的食盒备好,顾则安一直歇在外院书房,青梧便将每日的吃食用食盒装好送去。

为了答谢昨日顾则安准允她养猫,青梧特地到厨房亲自做了一碟桂花栗粉糕,一道装在食盒里。

临出门时又想起书房稍间那床薄薄的被衾,折身进到内室,从箱笼里翻出一床锦被和一个暖炉并着自己做的安神香,一切收拾齐整,这才出了门。

到外书房时,绪风也不用特意进去回禀了,将青梧引到稍间,再告知顾则安一声。

青梧进了稍间后,便将带来的锦被铺好,又将暖炉和香置在案几上,坐下等了片刻,顾则安抬步走了进来。

青梧起身将吃食一一摆出来,照例站在一旁布菜。

屋外忽又刮起了风来,书房前的那丛青竹早已不复翠色,风携着枯枝黄叶簇拥在一起,发出簌簌的声音。

青梧端出那碟桂花栗子糕,推到顾则安面前,“此前在飞来寺摘了些桂花,晾干之后带了些过来,做了这盘桂花栗子糕,世子尝尝。”

闻言,顾则安想起了那日,原来她是去摘桂花的。

他顺着她的话看去,莹白的糕点上缀着几点金黄,伸手拈起一块,淡淡的桂花香钻入鼻腔,轻咬了一口,入口绵软,甜而不腻,唇齿生香。

回眸瞥见青梧的软缎绣鞋鞋底已经湿了,裙边也沾了水渍。

但她显然并未在意,依旧在桌前忙碌,这两日她日日将吃食送来此处,也是难为她,便开口道:“以后我到正院去吃吧,不必特意送过来。”

青梧微怔了怔,但不用她两头跑也是好事,遂点头应是。

随即又环顾了一圈这间单调简洁的屋子,哪有自己住着正院,让夫君一直歇在书房的道理,“世子不若搬到正院住吧,正院空置的屋子还有许多,可单独僻个书房出来。”

顾则安没有立时答话,这几日二人虽然不似刚开始那般陌生,但要同处一室他仍旧有些不适应,且还有一些关于北陵那边的密报需要他处理,不便让她瞧见,“不必了,有些公事需要我处理,此处方便。”

青梧有些疑惑,他无官无职的,能有什么公事需要日日待在书房处理?

其实他的婉拒也在青梧的意料之中,见他不愿,也不再多说,总得慢慢来。

只是等他吃完,告诉他自己拿了锦被、暖炉和安神香过来,觉着冷时可拿来用,若是不够她再送来,末了又道处理公事莫要太晚,注意身子。

顾则安静静听着,神色有些许松动,他不知道别人家夫妻之间是如何相处,只是觉着如现下这般他并不感到厌烦,轻轻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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