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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雪·德莱威尔断然拒绝开车去费城盘问哈维·琼斯。“姑娘,我们昨天刚做过这种事,”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她在电话里对简妮道,“今天是我孙女的周岁。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啊,你懂吗?”

“但你知道我是对的啊!”简妮坚持,“我没说错韦恩·斯塔特纳吧——他就是史蒂夫的翻版。”

“发色不同,而且他有不在场证明。”

“那你要怎么办?”

“我要打电话给费城警察局,让他们那儿的性犯罪科派人找他。我会把E-FIT图片传给他们。他们来看哈维·琼斯和图片像不像,再问他上周日在哪儿,都有谁证明。要是两个问题的结果是‘像’和‘不能证明’,那我们就算逮到一个嫌疑犯了。”

简妮听得大为光火,砰的一声挂掉电话。她已经历经这么多磨难!已经追查克隆人忙了一整宿!米雪竟然一点儿不肯帮忙。

她当然不会坐等警方办事。她决定自己去费城见哈维。她不打算与他交谈,最好一句话都别说。但她能把停在他家门口看他出没出门。要是看不见他本人,简妮也可以把史蒂夫的照片亮给他邻居,询问这是不是哈维。总有办法确认这家伙跟史蒂夫像不像。

她十点半的时候抵达了费城。大学城的福音教堂前聚集着不少衣着讲究的黑人家庭,青少年们闲来无事,待在老房子的门廊上抽烟。但学生们还没起床,只是路边停着的破旧丰田和雪佛兰,以及车子保险杠上声援大学体育队和当地电台的贴纸,表明这里的确住着学生。

哈维·琼斯住在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大屋里,整幢房子摇摇欲坠,被划分成几间公寓。简妮把车停到街对面盯着大屋正门。

十一点她走进大楼。

建筑当年的华贵体面如今几近殆尽。楼梯地毯已经磨得露出里衬,软塌塌地趴在阶梯上。窗台上挤满灰尘的塑料花插在廉价的花瓶里。墙上贴着张老妇人写的通知,字迹潦草,要求年轻人关门时小声些,倒垃圾的时候把袋口扎紧,还有别任小孩儿在走廊里玩耍。

他就住在这儿,简妮头皮发麻地想道,不知道在不在家。

哈维住在顶楼的5B。简妮敲开底楼一户人家的门。屋主是个胡子虬结、睡眼惺忪的光脚男士。简妮给他看了看史蒂夫的照片。他摇摇头摔上门。这让她想起丽莎那位邻居,他还说:“小姐,你以为这儿是希克斯维尔吗?我连我邻居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她咬咬牙,爬了四层楼来到顶层。5B门上只贴了张裱了金属框的卡片,简单写着“琼斯”两字,再无其他。

简妮站在门口仔细倾听,却只听见自己仓皇的心跳声。里面没声音。他也许不在家。

她叩响5A的门,过了会儿门开了,走出一位白人老先生。一件一度风靡的细条纹西装,姜黄色的头发不带一丝杂色,必然是染过的。他似乎很友善。“你好。”他道。

“你好,请问你的邻居在家吗?”

“不在。”

简妮瞬间放了心,不过同时也有些失望。她取出史蒂夫的照片问道:“他长这样吗?”

老先生拿过照片,眯起眼睛看了看:“是,就是他。”

我想对了!又对了一次!我的搜索软件有用。

“他相当帅气啊,不是吗?”

这位邻居想必是个同性恋吧,简妮暗道。一个风度优雅的老同性恋。她微笑道:“我也这么觉得。你知道他今早去干吗了吗?”

“差不多每周日他都要出门。十点多出发,午饭后回来。”

“他上周日出门了吗?”

“是啊,小姑娘,我记得是。”

就是他,不会错了。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

但我知道。他去巴尔的摩了。

老先生继续说:“他话不多。实际上他压根儿不说话。你是警察?”

“不是,不过我挺想当。”

“他干什么了?”

简妮有些支吾,但想了想,为什么不说实话呢?于是道:“我觉得他犯了强奸罪。”

老先生并不惊讶:“这我信。他这人很怪。有过姑娘哭哭啼啼地离开他家。我见过的就有两次。”

“我想进他家看看。”简妮也许能在屋里发现什么线索,把他和强奸案联系起来。

他狡黠地瞅她一眼:“我有钥匙。”

“你有钥匙?”

“上个房客和我关系好,就把钥匙给我了一份。他走后我也没还给他。这回的房客住进来之后没换过锁。想来是他觉得自己身强力壮,不怕被抢吧。”

“能让我进去吗?”

他犹豫了一下:“我自己也好奇里面是什么样子。但要是我们在里面的时候他赶回来了怎么办?他这么大个儿——我可不想承受他的怒火。”

他这么一说简妮也怕了,不过好奇心终究更强些。“只要你肯,风险我来背。”她说。

“那你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里面会是什么样?一座虐待狂的魔窟,宛若韦恩·斯塔特纳的公寓,一处让人倒足胃口的垃圾堆,到处都是吃剩下的外卖盒和脏衣服,还是纤尘不染的强迫症人格之家?

老先生再次出现:“对了,我叫莫德文。”

“我叫简妮。”

“我真名是博特,但那名字太俗了,你不觉得吗?所以我就一直自称莫德文。”他用钥匙打开5B房门,走了进去。

简妮跟上。

这是典型的学生公寓。卧床架在带厨房角的起居室里,旁边有个小卫生间。陈设是各种各样的废物利用:一只松木衣柜、一张刷漆木桌、三张不匹配的椅子、一张软塌塌的沙发和一台又大又旧的电视机。屋里有一段时间没人打扫了,床也没铺。怎么这么平凡,真让人失望。

简妮关上背后的房门。

莫德文说:“什么也别碰,看看就行——我可不想他怀疑我进来过了。”

简妮心道,自己想找到什么呢?一份写着要去体育馆大楼泳池机房“强奸她”的计划书吗?他也没把丽莎的内衣当作变态的纪念品。也许他在强奸之前已经跟踪丽莎好几周,而且拍了不少照片了呢?兴许他已经偷了不少小物件,像是口红、餐票、糖块的包装纸和写着她地址的垃圾邮件。

她四处勘察的时候,哈维的性格便渐渐丰满了起来。墙上贴着一张男性杂志上撕下来的插页海报,上面是一位裸体姑娘,下体剃得精光,私处穿着一枚金属环。简妮看得一哆嗦。

她看向书架。有萨德侯爵所著的《索多玛的一百二十天》【36】 和一批X级录像带,题目大多如《疼痛和极限》。还有几本经贸教科书。哈维似乎在读工商管理学硕士。

“我能看看他的衣服吗?”简妮问道,她不想冒犯莫德文。

“可以啊。”

简妮打开哈维的抽屉和衣柜。他的衣服和史蒂夫如出一辙,对他这个年纪有些保守:斜纹棉裤、网球衫、花呢运动外套、活动领衬衫、浅口便鞋和拖鞋。冰箱里只有两盒六罐装啤酒和一瓶牛奶:看来哈维不在家吃饭。床底下有只运动包,里面是一把壁球拍和一条脏毛巾。

简妮很失望。这就是那怪物的住处,一点也不像颠倒狂乱的宫殿,只不过是间乱糟糟的房间,放着几部下流的色情片罢了。

“我看完了,”简妮对莫德文说,“我也不确定自己要找什么,不过这儿应该没有。”

然后她就看见了。

房门后的钩子上挂着一顶红色棒球帽。

简妮欣喜若狂。我猜对了,我找到这个混蛋了,这就是证据!她凑近了看。帽儿上印的可不就是白色的“SECURITY”吗!她激动得不能自己,几乎忍不住在哈维·琼斯的公寓里跳起庆功舞来。

“找到东西了?”

“这王八蛋强奸我朋友的时候正戴着这顶帽子。我们出去吧。”

他们离开公寓,关上门。简妮和莫德文握了握手。“万分感谢。这对我相当重要。”

“你现在怎么办呢?”他问道。

“回巴尔的摩报警。”简妮答道。

沿着I-95公路开回家的时候,简妮想到哈维·琼斯。他周日干吗要去巴尔的摩?去见女朋友吗?也许吧,不过最可能是他父母住在那儿。很多学生周末都会带衣服回家洗。他现在也许在城里吃着母亲做的炖肉,或和父亲一起看球赛。他回家的路上会不会再去侵犯另一个姑娘呢?

巴尔的摩会有多少户姓琼斯的人家,一千户?她自己就认识一户,当然啦,就是她的前老板,柏林顿·琼斯教授。

我的天,琼斯!

她被这想法惊呆了,急忙靠边停车。

哈维·琼斯可能是柏林顿的儿子。

她突然回想起哈维在费城的咖啡店里做的小动作。她俩刚见面时,他用食指尖划过眉毛。那时候她心里就打起了鼓,感觉这动作似曾相识。不过忘了是谁了,只好含糊地归咎于史蒂夫或德尼斯,觉得这是克隆人们拥有的相同手势。但现在她想起来了,是柏林顿。柏林顿会用食指尖抹眉毛。这沾沾自喜、扬扬得意的动作让简妮甚是讨厌。这不像在进屋后用脚跟关门,是所有克隆人共有的动作。这个自以为是的动作哈维是从他父亲身上学来的。

说不定哈维现在就在柏林顿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