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一边看着记在笔记本上的数字,一边拨着电话号码。医大升学预备学校本来有通用的电话号码,但她拨动的不是这个号码,而是理事长,专用的。这是岛崎澄江告诉她的。
元子是在上午十一点给理事长室打电话,因为她听说在这个时间里,桥田常雄一般能在办公室里。桥田是医大升学预备学校的经营者,要到外面去办的事很多,但是上午一般都在办公室内,这也是澄江告诉她的。
元子打通电话,接电话的是男声,但不是桥田,好象是事务主任横井。澄江曾经告诉元子说:“桥田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委托横井先生传达给他。”
“我是银座的原口,桥田先生在吗?”
“你是银座的原口?”
“是。”
那仿佛是横井的声音再什么也没问,只说了声:“请稍等一会儿。”一会儿就换了一个声音:
“喂喂!”
这一次确凿无疑是桥田常雄的嘶哑声音。
“是桥田先生吗?我是咖尔乃的原口,您好!”元子的语调浸润着笑意。
“哟,是老板娘啊!你一说银座的原口,我还认为是谁呢!”
“好久没见啦!”
“是呀,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啦!”
“我一心等您到店里来,可是眼下见不到您,感到很寂寞。”
自从在Y饭店里,元子让澄江当她的替身以后,桥田再没到她店里来。桥田虽然是个厚颜无耻的家伙,但在这件事之后再在元子面前露面还是有点害臊了吧!现在,从他的声音里还能听出这种味道。
“唉呀,实在是……”他难为情地继续苦笑着。
“您一定很忙,我有点事,想简单地跟您说一下。”元子语调认真地说。
‘“噢,请吧。”
“我想诚恳地跟您谈淡,可以在什么地方见一面吗?”
“老板娘有话要说,我实在是诚惶诚恐,仿佛又有点被捉弄的感觉。哈——哈哈哈。”
桥田的言外之意,暗示了Y饭店替身一事。
“我想对您说的事,和那件事也多少有关系。”
“啊?”
“是澄江的事。”
“嗯?”
桥田结巴了。他没想到元子能为这件事给他打电话,所以他感到很突然。
“那她……”也许周围有人,他没有说出澄江的名字:
“对你说什么来着吗?”他的声音虽然很低,但语气非常认真。
“是的,什么事都和我商量了。”
受话器的声音中断了,桥田好象是受到了打击。
澄江想说什么事,为什么自己不直接说?她抱着什么心情委托元子给她说?澄江和元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从在Y饭店当替身的时候开始,她们二人是否就商量过什么事?在短暂的沉默中,桥田的脑海里似乎正急速地奔驰着这些疑念。
“事很急吗?”
桥田的语气又出现了,不过,又意外地镇静下来了。
“能尽量早一点就好了。”
“好吧。那么,现在马上到这里来吧。”
“您说在哪儿?”
“对,我的学校,到理事长办公室来。”
“喔?”
元子感到很意外。她刚才已经说过,是为澄江的事要找桥田谈谈,没想到,桥田却满不在乎地叫她到预备学校去。最初元子要求在哪个地方见见面,实际上是指选择个适当的地方,这本来是站在桥田的立场上考虑的。可是万没想到,桥田却根本不在乎,一点回避的意思也没有。
“我去您的学校拜访合适吗?”元子不由地反问。
“噢,没有关系,理事长室内只我一个人,即使是有谁在场,你一来,我就叫他出去。”
“……”
“反正要来,那就最好是现在来,下午外面有约会,我要出去。”
“那就给您添麻烦了。好吧,就这样定了吧。”元子下了决心。
“学校的地址,你知道吗?”
“知道,在新宿区喜久井町四一六号。”
“从大久保到饭田桥的途中,有个若松町公共汽车站,从那儿沿下坡路往北走,下到尽头就是喜久井町,正好就在早稻田大路的南侧,在那一带,你一打听我学校的名字,马上就找到了。”桥田把地理情况详细告诉了元子。
“知道啦。我现在就去,十二点左右就能到。”
“我等着你。”
电话挂断以后,元子在分析桥田的心情。桥田一定认为是为澄江的事,而且八成是要钱。除此之外,澄江不会派元子作她的代理人。既然如此,与其勉勉强强地在密室里交涉,倒不如在学校自己的办公室里,这样可以作为事务性的问题去处理,就是有可能发生口角的问题,也会回避的,元子分析桥田可能就是出于这种打算。
如果能钻进桥田心里去看看,他对了饭店中替身一事肯定会感到不光彩。桥田的本来欲望是在元子身上,可是万没想到,事先没通知,竟换成了个替身女子,即使人换了,他也不问明原因,就那么草率地和替身同了床。他意识到这种作法有失节操,就是发生在女人身上,也是一种卑劣行为,所以他在元子面前总感到内疚,如果在别处,只有他和元子在一起的场合下,会很不好意思。只有在学校里,罩上一层事务性的气氛,才能冲淡他的内疚情绪。
元子分析,桥田约自己到他学校去交谈,大概就是由这些活思想的支配吧。
总之,在一般情况下,心里有短处的人,为了使自己不惊慌失措,都要选择一个能使自己郑重其事出面的场所进行交谈,绝对回避使自己惊慌失措的环境。元子听说过这种传说,她认为桥田正好就是这类人物。
从新宿车站前乘出租汽车,沿着桥田在电话上告诉的路线,就能到医大升学预备学校的前面。
从若松町公共汽车站向北去的下坡路,要从谷底再爬上隆起的喜久井町的高台。那高台斜坡上象学校样式的白色建筑物,就是医大升学预备学校,外观虽然不大,但却使人感到宛如一所大学的校舍。
这是一栋四层建筑的新大楼,看样子建筑用地面积约二百五十坪,楼房的平面面积约二百坪,楼的设计是近代式的,风格相当雅致。周围种植着雪松等树木。一楼是停车场,二楼以上好象是办公室和教室。校舍的外侧设有螺旋形的铁楼梯通上去,但这好象是供学生专用的,到办公室,是从停车场里面的楼梯上去。
正面门前有一块铜质牌子,上面镌刻着“医大升学预备学校”字样。旁边竖着另外用油漆写的告示牌:
本校的教学内容:
〇旧制医大全部住校特训学科。
〇旧制医大走读学科。
〇新设医大全部住校特训学科。
〇新设医大走读学科。
〇现役学科。
所谓“旧制”,就是战前的医大,可以说是传统大学。所谓“新设”,就是战后随着教育事业繁荣而设立的,这里面还包含着另一种意思,就是区别考学的难易。发生“后门入学”的问题,大多是在新设医大里面。所谓“现役”,不言而喻,就是指高中三年的在校生。关于全部住校的“特训”,在新闻和周刊杂志等的话题上经常可以见到。
在这里看不到宿舍一类的建筑物,宿舍可能建在其它地方。因为从地方上来的应考生很多,没有宿舍是不行的。元子心想,这个预备学校是已故江口大辅参议员为选区的权势人物服务的,所以熊本县出身的学生一定很多。全部住校学生的特训班经常发生问题,因为那宿舍里的“特训”过于严格,在监视员的监督下,学生连外出的自由都没有,就象住在“章鱼房间”一样,处在被“监禁”的状态。这也可以说是预备学校的“教育热情”,不过,如果剥开“教育热情”这张画皮来看,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提高升学率,提高升学率的目的是为了提高预备学校的声誉,提高预备学校的声誉是为了增加学生的人数,增加学生的人数是为了增加学校的利润收入,说到底就是营利主义。这一实质在新闻等宣传方面也是这样评论的。
那么,这所预备学校怎么样呢?与其说是帮助学生提高文化水平,倒不如说不遗余力地为学生走后门升学。已故江口参议院议员生前在文教委员会中占有重要地位,他虽已去世,但他的经历和声誉仍起着作用,这对预备学校为学生走后门升学来说,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江口大辅是被桥田常雄推戴的,但是同时,江口大辅又是预备学校的后盾。江口大辅虽然死了,但是和他往来密切的文教界其他首领还活着,这些人对桥田为学生走后门升学来说,仍然发挥着重要的机能作用。当然,只靠人事关系的效力是有限的,另一方面,学生家长必须出大量的钱,通过桥田为媒介,通融大学的理事和教授。江口议员死了以后,桥田仍然要充分利用这条门路。这些情况,元子从江口议员的秘书安岛富夫和澄江那里都听说过,证明确属事实。
今天原子来到这里一看,学校的规模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这幢楼建起来恐怕还不只两年吧。以前的校舍如何不清楚。现在预备学校竞争很厉害,校舍不漂亮也许就要吃亏,学校的美对学生也是一种魅力。学校选在“早稻田之林”附近,这个地理位置也为他们学校增添了无限的声望。
但是,学校的建筑费,桥田最终也是从学生家长那里榨取出来的。凡是集中在预备学校里的学生,他们的家长大半都是医生。这些家长们无论如何,也想让自己的孩子继承医生职业,因此,他们很舍得花钱。在高额收入者中,医生的高额收入明显属于上等,但是另一方面,外科、妇产科医生的偷税率也是高等的,国家税务局每年公布的数字都是这种情况。所以元子认为,预备学校那华丽的校舍,就是预备学校抓住医生们的弱点,通过“中间榨取”积累起来的。
眼下,成群的学生从校舍旁边的铁楼梯上下来,涌到道路上,正好和元子走对面,元子看着成群的学生心想,对桥田来说,这一个个学生,简直就是一块块的金子。
一楼汽车库的正面是传达室,警卫人员坐在窗口处,看到元子走近过来,从椅子上欠起身来注视着。今天,元子身着素淡的西服,一手拎着手提包,那打扮宛如保险公司的宣传员。
元子说明了来意,警卫人员给她打电话联系后,一放下受话器就改变了态度,恭恭敬敬地说:“请从那个楼梯上去吧!”那是一个铺着地毯的楼梯。
元子上到二楼尽头,有位二十四、五岁的女办事员迎了上来。她带着元子从铺着火红地毯的走廊上走到尽头一个房间,轻轻敲敲门,随着里面的应答声,女办事员把元子接进了房间。
眨眼之间,元子看到的是装饰豪华的宽敞房间,桌子也大方。明亮的阳光通过窗口撒满了室内,看上去,仿佛这个房间本身发出来的光。
桥田常雄从大桌子的中央抬起他那粗短的脖子,在他那扁平的脸上,镶嵌着两颗凹陷的圆眼球,在一瞬间,目不转睛地盯着进来的元子,那锐利的表情,颇有一番盛气凌人的架势。
但是,他那严峻的表情,一会儿又变成了柔和的微笑,他那矮矬的个头、隆起的肩膀、油桶般的身躯站了起来,从大桌子的一端转过去,走近元子面前来。
“哎呀,老板娘,好久没见啦!”他的语气和平时一样。
“好久没见啦!”元子哈腰寒暄。
“刚才在电话上冒犯您啦!”
“哪里,哪里,快请这边坐。”
离大桌前面稍隔一点距离,放着一张桌子,桥田朝那张桌子伸出手掌,向元子示意了一下。那是一张长桌子,两侧各摆着四把椅子,既供来客用,也备召开小型会议使。
在桥田的示意下,元子走近那张桌子坐在椅子上。桥田那肥胖的身躯也扑通一声,落进对面椅子里,两腿叉开,双手搭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显示出一副落落大方的姿态。
“您现在不忙吗?”
大桌面上的文件有的堆在那里,有的翻开着,连点空隙都没有。
“唉呀,乱糟糟的事务一桩接一桩,始终没有个完。不过,也成习惯了。”桥田回答。
房门外轻轻敲了几下,刚才那位女办事员轻声轻脚地走了进来,悄悄把红茶放在元子和桥田面前,恭敬地低头施礼后退了出去。元子喝着红茶,凝视着桥田那略带威严的堂堂仪表,那宛如涂了一层油脂的粘乎乎的脸,现在看起来,也变成了精悍的红润面庞。那粗短的脖颈,那隆起的双肩,那腆出的大腹,过去在酒吧间那暗淡灯光照耀下的丑陋形象,今天都不明显了,相反,俨然一副经营者的尊严却充分表现出来。
房间周围的气氛与他这领导者的派头很协调。墙上排列着三幅油画,一角的一个台座上,放着一尊半身白色塑像,戴眼镜,隆长脸,燕尾服上斜挂着缓带(官衔标志)并佩带一排勋章。台座上附有一块木板,上面是闪光的金字:“本校的功劳者,参议院议员,从三位勋二等,江口大辅先生。”
元子简直不能相信,在酒吧间抚摸女子胸部和臀部的桥田,和眼前这位端然而坐的正人君子竟是一个人。说起来,凡是到店里来寻欢取乐的客人,特意把男子的另一面露出来。对女招待来说,不管是会长也好,社长也好,局长也好,一律把他们当醉汉和好色汉来看待,元子平常也注意到了女招待的这种心情。可是眼下,她在端然而坐的桥田面前,心情却有点愕然不安。
在这同时,元子领会了桥田为什么要把自己叫到这里来。如果在别的地方会见,他就很可能表现不出这种威严来,他事先就算计到了这一点。
桥田在Y饭店被元子捉弄时,就是换成替身,他也很满足,这充分暴露了他在女人面前的厚颜无耻。知道他这卑劣品质的人除了他和替身以外,再就是元子。照理来说,他在事后见了元子,应该感到很羞耻。可是眼前桥田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这种羞耻感。如果换在其它地方见面,决不可能是这样,显然,是装璜威严的环境给了他这种精神上的支持。
难道我能败给他吗?难道我能被他嘲弄吗?元子暗自思忖着进入了战斗准备。在我这只宛如保险公司的外勤人员常用的提包里,装着足够摧垮桥田色厉内荏的武器。
从楼上传来远处教师讲课的声音。
桥田耸动了一下他那胖敦敦的肩头。
“老板娘,你在电话上说要为澄江的事找我说点什么……”
“是的,为澄江的事,我想找您商谈一下,所以才来打搅您啦。”
桥田听了元子说要和他商谈的语气,眼神的表情稍有变化。
“嗯,但不知是什么事?”
“说心里话,我本来想在其他什么地方和您会见,可是,您却偏要叫我到这里……不过,您这漂亮的校舍,我这还是初次拜见,真使我大开眼界。”
元子环顾着理事长室,窗外有学生通过,桥田为什么要把她叫到这里来,她是知道的,但在脸色上,她没有流露出来。
“在别处,有秘密事也不便于商谈,我考虑还是在这里方便……或者,我也可以安排,一段时间内不叫人进来,你看有必要吗?”
“最好这样。”
桥田走近桌子,揿了一下桌上的电钮,在内线自动电话机上说:“我这里有事,不叫你,暂时不要来。”和他通话的人当然是刚才那个女办事员。
桥田又回到原来的椅子上。
“这回可以放心了吧!”在他厚嘴唇边上露出一丝笑意。
“让您费心啦!”
“关于澄江的事,你想说什么?”
桥田弯腰从接待用的烟盒里捏起一支香烟,元子赶快给打着了火机,桥田衔着香烟,一面将烟头凑过去点火,一面顺势将眼皮向上一翻,朝元子脸上盯了一眼。翻眼皮向上看,在一般情况下,多半是白眼,所以这时候,桥田自己也感觉好象是瞪了元子一眼。
“澄江小姐——”元子给桥田点烟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说:
“……使您满意,我很高兴。”
桥田嘴里喷出的烟雾在面前缭绕,他斜视着元子说:
“那时候你逃走了,才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两人之间肯定要谈到Y饭店“替身”的事,这一点,,桥田心里也很清楚。果然,元子一提起那事,桥田就独自笑了起来。桥田这时的表情,比原子原来想象的那种遮羞和解嘲行为要狡猾得多。
“唉呀,澄江小姐若是比起我来,她可是胜过百倍呀!我从澄江小姐的谈话中,听到了桥田先生您的各种各样的新闻。”
“是吗?都是什么事啊?”
“她说,您对地特别亲切,她也很高兴。澄江无论什么事都靠我给她办,所以她对我无话不说。不过,我们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对其他人绝对不会泄漏一点风声。”
“怎么,澄江说我对她很亲切?我怎么不觉得。”
“您是不好意思说吧。假如是一般的、肤浅的水性扬花,二、三次幽会也就结束了,可是您和澄江不是在一直继续着吗?”
“嗯,我和她的交往时间是太长了点,可是我正反省着呐。”
“这么说来,您和她的交往只是幽会而已吗?”
“那当然,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桥田先生,澄江小姐却不是这样想的,她认为您一直都会照顾她到最后,所以她很高兴。”
“哪儿的话,那是澄江的误会吧。”桥田摆动着手臂否认。
元子故意用惊愕的眼神注视着桥田的面孔说:
“但是,澄江小姐可是相信了桥田先生的许诺呀!”
“我对她说什么啦?”
“您不是说过,要给她买宝石和衣服吗?再说,前不久,您不是还把蛋白石戒指当礼物送给她了吗?这些都是澄江小姐告诉我的。”
“对,绐她买过那么一件小东西。”桥田脸色铁青。
“还有,在只有您俩在一起的时候,您那爱的情话,不是象雨点一样向她拋撒吗?”
“说的什么我都忘啦!”桥田慢悠悠地吐着烟雾。
“澄江小姐可是完全记着哪,而且,她还很受感动哩!”
“喂,喂,老板娘,那只是枕边上的私房话呀!在那种场合下说那些甜言蜜语,是为了引起对方的兴奋情绪。实际上,那都是些胡说八道,不管说的人也好,或是听的人也好,双方都知道,那只不过是为了加浓那艳欲气氛的喃喃私语,这些话怎能一句一句地完全信以为真呢?”
“桥田先生,您不是对澄江小姐说过吗?‘我到梅村店去的时候就爱上你了,但是没有机会和你亲近,想不到,我们的友情关系这样结合起来了,这真象做梦一样,再没有比这还高兴的了,要感谢咖尔乃的老板娘给我们搭桥牵了线’……”
“我这么说过吗?”桥田用力眯缝着眼睛,好似被烟熏得发痛。
“不仅是这些。桥田先生和澄江的亲密关系,连我都亲眼看见了。”
“喔?你看到了什么?什么时候?在哪儿?”桥田的脸色陡然变得意外起来。
“前几天,我有事,搭乘从西麻布去青山的出租汽车。就在我前面行驶的出租汽车里,有一对肩挨肩靠在一起的男女乘客,我从那后车窗上看得清清楚楚,怎么看,也象是桥田先生和澄江小姐的后影。当时只看到了这些,就和前面的车分开了,再没看到。后来一问澄江小姐,果然不错,那天汽车内亲密靠在一起的那一男一女,就是您和她。”
“嗯,我可是记不起来了。”
“澄江小姐对我说了,不会有错。桥田先生,您好象是把什么都忘了,可是,澄江小姐和桥田先生发生的一切事,她全部都牢记在心上,她是个非常心细认真的女子。”
“是吗?”
“是的。那时候,我看到你们俩在汽车里您是紧紧靠在澄江小蛆肩上的,而且还十分热恋地悄声说着什么,女方也沉溺在热恋当中。”
“这么怕人的场合,怎么被你看见啦!”桥田不好意思地用指头挠着下巴。
“因此我真想再一次向问桥田先生的心情。澄江小姐对桥田先生可是一片痴情,她没有朝三暮四的想法。那么,桥田先生真的要把她当作临时情人嘲弄吗?”
“就是临时情人,不过关系稍微深了一点就是了,对我来说,她仍然是临时情人。”
桥田正面看着元子,肯定地回答了她。
“您对澄江说,将来要照顾她,那是怎么回事呢?”
“我不记得对地说过那些话。假若真的说了,也是枕边上一时兴奋说了些梦话,这一点,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在床第生活中,是做不出真正约定的。”
“桥田先生,澄江小姐可是一片纯情呀!她虽然在梅村店里当女服务员,但她的心灵还是天真幼稚的,她还很纯真,和那种没有长性的女人不同。”
“老板娘,你就是为澄江的事到我这来发牢骚施加压力的吗?”
桥田脸上开始泛起了愠色。
“我不是来发牢骚诉苦的。再说,这是您叫我到校舍来的,我在电话上本来是说想在别的地方和您谈,可是——”
“……”
“另外,这也不是我个人的意见要来和您谈,实际上,我是受澄江小姐的委托,来听一听桥田先生的真正心意到底怎么样。”
“受澄江的委托?”
“她那个人太温顺了,从她自己口里,很难对桥田先生说出自己的心事来。澄江小姐对我说,桥田先生最近的心情,叫人很难揣摩透。她为此很苦恼,想了解清楚桥田先生的真正心意到底是什么。”
“我还是那句老话,我和她是临时情人关系,所以,什么时候停止交往都可以。”
“作为临时悄人关系来说,您和澄江小姐的交往时间可是太长了呀!”
“所以我刚才说过,我正为这点,反省着啊!”
“可是,您对澄江小姐许诺将来要照顾她,至今她还相信无疑。”
“那就叫人为难了。把枕边上说的话,都那么认真地记下来,那就麻烦了。”桥田说完,眉宇间蹙成一个疙瘩。由于神态的变化,脸上给人以不可思议的感觉。
片刻沉默之后,元子抬起眼来说:
“听说梅村店最近要歇业,是真的吗?”
“嗯,是的。澄江很可能就要到咖尔乃要求工作了,是不是?”
梅村店的地皮本来已经转让给桥田了,而且都办完了转移登记手续,这些情况元子虽然知道,但她暂时没有说出口来。她只是再一次回答桥田说:
“是的,澄江是打算来我店工作。不过,无论什么时候,总是被人雇用,将来怎么办?终究忧虑重重。因为女人岁数一大,也就象凋谢的花儿一样,没有什么用处了。如果桥田先生对她的许诺不能兑现的话,那么,她就不得不铺筑一条独身女人生活的通路。她曾经说过她的这种心情。”
“她似乎多次说过。可是,如果把我当作依赖对象,那就难办了。我从一开始,就把和她的关系看成是临时情人关系。”
“我完全明白啦!”
元子深深躬腰施礼。桥田斜眼看着她。
“我想请您告诉澄江,我和她的临时情人关系已经结束了,再继续下去,就会发生纠缠,对双方都不好,所以不要再见面了。”
“桥田先生,既然是这样,那就请您拿出一笔赡养费给澄江小姐吧。”
“赡养费?”
“桥田先生,您张口闭口临时情人,临时情人,这只是您一个人说的,但是旁观者的公平眼光来看,您和澄江的关系决不能说是临时情人。”
“那么,这是你的看法啦?”
“不,澄江小姐本人也是深信不疑的。这一切也都是您在兴奋忘魂的时候,亲口对她许诺的。我认为桥田先生是有责任的,作为第三者,不管是谁听了,都能同情澄江小姐。”
元子所说的“不管是谁听了”这句话,引起了桥田的反应,这意味着他和澄江的关系会被许多人知道,不难想象,也是元子要给他说出去。
桥田那一直带着傲慢神态的脸上,开始狼狈了。作为医科大学预备学校的经营者,在这一瞬间,他肯定考虑到了自己的体面,也考虑到这件丑闻传出去以后,会带来使学生人数急剧减少的后果。
“是澄江说她要赡养费吗?”桥田那虚张声势的架势虽然还残留一点,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开始虚弱了。
“澄江小姐为了独立生活,想开一所茶馆一类的小店,我曾经和她一起商谈过,请您帮她筹集开店资金。如果您能同意的话,那么,您的其他愿望是会得到澄江小姐谅解的。”
“你先说个数我考虑一下,澄江说她需要多少钱?”
桥田先把为了考虑作为前提说出来,不从正面回答给钱还是不给钱,再一次显示了他的狡猾。
“请给一千五百万元吧。澄江小姐太老实啦,她不好意思向您提,才委托我来和您商谈。根据最近时期的情况,不论怎么小的茶馆,在稍好一点的地方,仅仅借房的押租和内装费,也需要一千五百万元。”
“要一千五百万元,太过分了,我和澄江的那种关系只有两个月,她没有理由向我要那么多的钱。”
“不过,澄江小姐对桥田先生说的话至今深信不疑。她那个人,决不会认为她和您是临时情人。您将来要照顾她,这是已经约定下来的。”
“但是,那种约定……”
“那是枕边上的甜言蜜浯,是吧?您刚才说过好几遍了。可是,这话对纯情的澄江小姐来说,她是不能理解的。她的心愿是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要依赖桥田先生。她到现在没有收到桥田先生您一分钱,这难道能说她水性杨花吗?”
桥田仿佛被人抓住了短处,表情胆怯而懊悔,似乎在考虑,每次和澄江幽会,即使是没有道理,也应该给她点钱。
“桥田先生,就我现在所见到的,这所医大预备学校相当兴旺呀!听说学生的家长大多是有钱的医生,最近的新闻报道说,家长为了让学生升学,要给预备学校一大笔钱。”
“那是别的预备学校,本校可没有收那么多钱。”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这里的富裕情况,一看这豪华的校舍就明白了。我现在想,桥田先生把我叫到这里来倒是件好事,”
桥田脸色阴郁不安。
“对桥田先生来说,一千五百万元只否过是从牛身上拔下了一根毛。拿出这么点钱,就可以避免发生纠纷,这倒是很便宜的事呀!”
桥田抬起他那猪一般粗短的脖子,深陷进眼窝里的两颗小眼睛射出两道冷峻的光瞪了元子片刻后,说:
“好吧,让我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是什么意思?一千五百万元,到底给还是不给?或者是不是想少给一些钱。”
“也包括这个意思。”
“什么时间给个明确答复?”
“说不定,我要仔细考虑考虑。”
“那不行。尽往后拖延不回答,澄江小姐和我都不放心。要不然,就干脆请您现在回答,这样一次就结束了。”
“怎么,你要威胁我吗?”
“哪儿的话,我是想看看您对澄江到底有没有诚意,我是澄江的代理人,一旦明白了您对她没有诚意,那纯情的澄江小姐不知要怎样发疯呀。有的女人可以随意耍弄数个男人,澄江小姐却不是那号女人,她没有那种生活体验,关于这一点,抱过她的桥田先生不是很清楚吗?”
“……”
“象她这种纯情的女人,一旦惹恼了她,是很可怕的。您本来许诺她将来给以照顾,如果她知道这种许诺是谎言,她就会感到绝望,感到受到欺侮而窝心委屈,结果,她就会气得发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因此,请您现在就写个字据吧。”
“什么?字据?”
“是的,一千五百万元,必须在什么时候付给,就写一张这样的字据。我拿着字据回去,澄江小妞一看,不知道该怎么放心了。我是受人委托,但我不想象小孩子一样被人捉弄。”
陡然间,窗外响起了一片骚音,是下课时间到了,学生们从那螺旋形的楼梯上一窝蜂似地涌了下来。
结果,桥田常雄到底答应了给岛崎澄江写了一张支付一千五百万元的字据,付款日期是一个月之后。书写字据的纸张,是印刷现成的医大升学预备学校专用便笺。
窗外的骚音一响动起来,桥田和元子都觉悟到情况不利。桥田把一腔愤怒都集中在手指上,捏紧钢笔,几乎要把便笺戳穿,在上面签字划押,盖章之后,没好气地把这一页撕了下来,气狠狠地推到元子面前。
“够可以了吧?”桥田皱紧眉头瞪着元子。
“我收下了。”
元子象领取毕业证书一样恭恭敬敬伸出双手接收下来,并特意从容不迫地再一次读了上面的文字。
支付金额是一千五百万元,元子已和澄江约好,给澄江五百万元。她自己留下一千万元。元子为了将来开一所更大的店,无论有多少钱也怕不够用的。
“很好。”元子低头谢礼,把字据仔细叠成四折,装进了手提包中,并又说:
“澄江小姐一定会很高兴的。”她嘴边绽开了笑容。桥田把脸转向一旁,撅起下巴尖,心情浮躁地喷着香烟,腮颊更加膨胀起来。
“根据字据上的日期,一个月以后我来取钱,还到这里来可以吗?”
元子眼角眯起了徹笑,微微倾斜着脖颈,做出一副迷人的娇态,对向桥田的侧脸问。
“等到付钱的前几天,你来个电话,到那时,再确定付钱的场所。”桥田仍然把脑袋转在一边冷冰冰地回答。
“好吧。”
两人的谈话好象告一段落,元子也从面前桌子上捏起一支招待香烟,拿起备用的打火机点着,静静地吸起来。
“喏,桥田先生。”
“……”
“仅仅这么一点钱,一切事情都了结了,您还不放心吗?”桥田腮颊上的肌肉激烈地抽搐起来。
“当然,如果把这事仅看做比临时情人稍深一点的关系,钱未免多了一点。不过,这是在一般人的情况下是这样。钱多?还是钱少?这要根据那个人收入的多少而论。并且,对那个人的收入来源也要加以分析,不同对待。如果是劳动所得,自然要少收一些,但如果不是劳动所得的收入,那当然要多收一些啦。对桥田先生来说,把这两个方面的因素同时考虑在内,我认为要您一千五百万元不算多!”
桥田把脸转向元子,两眼闪出了疑惑的光,似乎在问:“什么?”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如果您不舍得拿出这么点钱,一旦惹恼澄江闹起来,这个学校的经营就要发生裂痕。现在,医大升学的预备学校已经被舆论界注意上了,作为预备学校的经营者,如果他在女性问题上的丑闻被公布出去,将会发生怎样的结果呢?”
“……”
“不光是这样,如果从这里冲开缺口,这个学校的经营内幕还会由于新闻界的透露,引来秘密的侦探。现在的新闻宣传工具,调查能力的发达甚至超过了警察。尤其是问题多的医大升学预备学校,采访记者象成群的蚂蚁一样集中过来,什么问题都能彻底折腾出来。”
“我没做亏心事,心里不怕鬼。”桥田的语气斩钉截铁。
“真是这样,那就好了。可是,即使是被舆论工具轻轻一碰,不管有的事也好,没有的事也好,他们给您大肆宣传一番,您不讨厌吗?就连学生也要减少呀!”
“……”
“就是为了防止意外,付给澄江小姐一千五百万元也值得。”
“好,我明白啦!”桥田一挥拿,啪嗒一声拍在桌子上,说:
“……我就按照字据上的日期付钱,不管是你,还是澄江,来拿钱吧!”
“澄江小姐不来。事情到这种地步,她恐怕见到您就会讨厌的,还是我替她来取吧。”
桥田一副“随你便”的表情,愤然把脸转向一旁。
“桥田先生,刚才我所说的事,一直都是以澄江的名义提出来的,因为我是澄江利益的代理人。但是……”元子把吸剩下的烟蒂轻轻揿在漂亮的烟灰缸里,说:
“……现在,我想谈谈我的愿望,请您一定听听我的要求。”
“什么事?”桥田傲慢地回问。
“听澄江小姐说,桥田先生把最近歇业的梅村店买下来了,是吗?”
“澄江这个快嘴东西,什么都说。怎么,你要干什么?”
“把您买的梅村店那块地皮,转让给我吧!”元子直盯着桥田问。
“哼!”桥田在鼻尖上掠过一丝冷笑,问:
“怎么,你还想利用歇业的梅村店接着开饭庄吗?”
“没有这个打算,我是想请您把地皮转让给我之后,我要利用它。”
“你在经营方面一向没有疏忽。你心里想的什么,我猜不透,但是,梅村店那个地方,不适合开酒吧间,那里的环境,还没有发达到这种程度。”
“这我明白。”
“咦,是吗?……嗯,那么我作为参考问问你,打算出多少钱买那块地皮呢?”
桥田一开口,就让人看出他那自信的态度,并且是作为土地所有者的自信。——其实元子在法务局港派出所的登记簿上已经查明了,那上面的记载是这样:
“赤坂第四条街四十六号。土地号数一七六三八。土地面积一九八点四二平方米。原属梅村的地皮,昭和五十四年四月十九日,将所有权转移给了品川区荏原第八条街二五八号的桥田常雄。”
“我打算出五千万元。”元子回答桥田。
“五千万元?”桥田忍不住噗地笑出来,又说:
“你知道吗?那块土地的价格每坪二百八十五万元,总共约六十坪,价值一亿六千八百万元呀!”
“我希望您能在那个数目的三分之一以下,五千万元卖给我,并且不能一次付清,诸允许我在十五年内按月付清。”
“怎么?五千万元,还要十五年按月付款?”桥田脸上表情惊异,愣了半晌,又道:
“喂喂,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这不和白拣一样吗?你不是疯了吧!”
“我的脑子很正常,神经也没有错乱,我是作为一桩很正常的交易找您商谈的。”
元子把手提包拉到跟前,从中拿出了装订文件。
“请您看看这个吧,它是从某人的笔记本上复印下来的。”元子说着把装订文件放在桌子上。
桥田心不在焉地拿起来一看,大吃一惊,宛如发条一般从掎子上弹起来,连椅子都响动起来。
桥田酷似遇到幽灵一般睁圆了双眼,一页一页翻卷着装订文件,瞳孔几乎贴到文字上去了,那眼睑在激烈地痉挛,手指也在急速地颤抖。
“您看看那笔迹,恐怕就认出来是谁写的了吧?”元子微微笑着问。
“嗯。江口虎雄……”
“那边不是有尊胸像吗!那胸像是贵校二等功勋者已故江口大辅先生,江口虎雄就是江口大辅先生的叔父,是贵校的前任校长,这笔记就是他写的,内容是这个预备学校的学生家长一览表。”
“……”
“这仅仅是为学生走后门上大学而拿出大量金钱的家长名单,请您仔细看看,开头是这样写的:
“‘十月十一日。学生,土井弘夫。五十八岁的土井信胜的次子。其父在熊本市篓内町八六二号,经营妇产科医务工作二十三年,以前就和桥田理事长接触数次。同日下午七点左右,在都内银座的帝京饭店和桥田会餐,在这同时交接款项。医大升学预备学校的学债是二百万元。桥田收取后门入学的通融费,按照通例是学费的三十倍。照这个比例推算,桥田要受领后门入学费六千万元以上……’这些字句,我已经背诵下来了。”
“这是谎言,”
“十二月二十一日。学生,古河吉太郎。五十六岁的古河为吉的长子。其父住在大阪市北区连雀街二六二号,经营了十七年的外科整容医务。以前和桥田理事接触十余次,同日下午七点左右,在都内赤坂的梅村饭庄和桥田会餐,在此交接款项。医大升学预备学校的学债为三百万元,推定桥田收领后门入学费为九千万元以上……”
“胡说八道。”
“我还记得:一月三十日。学生,植田吉正。四十九岁的植田吉太郎的长子。父,住福冈市久住街二八四号,经营妇产科医务工作十八年。本日下午六点开始,在赤坂的梅村饭庄里和桥田会餐……”
“够了,够了,全是捏造,这类东西,我没有看的必要。”桥田涨红着脸,把装订复印文件摔在桌子上。
“啊!没有必要吗?”元子严肃注视着桥田的动作,犹疑片刻,又说:
“不过,据我听说,江口虎雄在预备学校担任校长,只是虚名,实际上,什么权力也没有,只是由于江口参议院议员在教育界有名望,您为了讨好他,才给了他叔父江口虎雄一顶校长的空帽子。但是,学校的一切事情都由您独断专行,什么事也不和校长商量。江口虎雄是个正义的男子,他对您的作法很气愤,暗地里调查您的行动,记了这些笔记。这种日记本共有二册。”
“……”
“正象您看到的那样,学生家长的姓名、年龄、职业、会见的地点、时间、交接的钱数等等,都写得很具体,难道这一切,都是他江口虎雄捏造的吗?”
“嗯……”桥田嘴里呻吟了一下,没说出什么。
“既然写得这么具体,我并不认为是胡说八道。他们是为了让孩子后门入学,才甘愿出那么多钱的。他们都是整容外科和妇产科的医生,而且,又都是以自由诊疗为名,高价收入现金的。妇产科医生在处理自由诊疗的患者中,名义上说是为了保护母体的安全而作人工流产,实际上几乎都是秘密打胎。面部整容的患者也不想叫别人知道,所以也要求交纳现金自由诊疗。由于求医者都是这一类怕人知道的患者,所以医生的现金收入帐簿,就连病历都没有,谁也不知道,就是当时写了病历,事后为逃避税务署的检查,也被烧毁了,凡是秘密收入的证明,一点痕迹也不留下。”
元子在这方面的知识,大都是楢林妇产科医院的护士长中冈市子告诉她的。
中冈市子目前在干什么呢?元子在和桥田说话的同时,中冈市子的姿态又在她的脑海里闪现过去。
“从这份一览表中数数看,过去付出大宗款项的学生家长有二十五人之多。当然最近,他们交纳的钱数更多,这一方面是因为通货膨胀,另一方面是后门入学激烈竞争的结果。你难道还能说这份一览表是假的吗?”
桥田那充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天花板。
“人的仇恨是可泊的,特别是老年人的仇恨之心,更可怕。江口老人作了这样的记录,桥田先生大概作梦也没想到吧!是不是?”
“这份东西,你是怎么弄到手的?”桥田好不容易挤出了嘶哑的声音反问。
“这一点不能奉告。”
“应该说,你把它搞到手,有两下子。但是,你背后的那位策划人物,我也猜个差不多。”
“是吗?”
桥田想当然地认为是安岛富夫给元子出了主意。
“你大概是由那个男人带着到江口老人家去的吧!见到老人了没有?”
“虽然没见到老人,可是,通过他的儿媳妇把这份东西借下来了,这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嗯。原来是他儿媳把那个笔记本代借给你的呀!是吗?哈哈哈!”桥田突然发起笑来。
“这有什么稀奇的?”
“不,不,我是笑我自己。”
元子认为桥田的笑是为了敷衍这一尴尬的场面,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桥田先生,还有一份资料想请您看看。”元子从手提包里又拿出了另一份文件,虽然也是复印件,但那是一份八开纸上打的字,一共有六页订在一起。
“请您仔细看看,这上面的内容,是青山的东洋兴信所的调查报告,是我托他们调查的,调查的对象,是江口笔记本上记载的外科、妇产科、整容科的医生,以及他们存款的银行。”
这一次,桥田又大吃一惊,手里的复印件,边沿部分象波浪起伏一样抖擞不停。
“正象您所知道的,一个医生同时在五个或六个银行里开户存款,其中都市银行、地方银行、互济银行、信用金库等部有。在这当中,肯定都有假名和不记名户头的匿名存款。他们这样作的目的,无非是把大量的帐面收入隐瞒下来逃避纳税。他们为了让自己的子女后门入学,不惜拿出七千万元、八千万元,甚至接近一亿元给预备学校,这些钱就是从这种匿名存款中拿出来的。这些医生为子女后门入学拿出这么多的钱,假如被国家税务局知道了,是不会不闻不问的,必然会使用强制侦察的司法权,把各个银行的假名和无记名户头的存款,彻底检查出来。江口的这份记录本和东洋兴信所的调查报告书是完全一致的。假如新闻把这一消息公布出去,可就不得了啦!”
元子在说到“新闻公布出去”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也可以理解为她有意要通过新闻界披露这一切。
“到那时候,凡是在后门入学中得到好处的大学理事和教授们就不得不辞职。学生家长的偷税行为也要暴露,这就要造成不可收拾的残局。当然,理事长也要因为非法收入这么多的钱,而被作为诈骗嫌疑犯逮捕起来,预备学校也就垮台了……桥田先生,这和把梅村转让给我的损失,可是没法比啊!”
桥田常雄瘫在那里,彻底崩溃了。元子仿佛看到桥田面前已经打出了投降的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