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游雪褪下斗篷,把它叠好,放在一边,继而对着经书念出声。
谢嘉澜一动不动,呼吸平缓。
乌游雪的嗓音干净柔软,没有一点攻击性,当是她身上唯一的可取之处。
刚开始听经,谢嘉澜稍有些不适应,可往后听着,便渐渐习惯,困意无声无息卷来。
他恍惚觉着,早该如此。
听哭声,虽能入睡,但心有点平静不下来,反观诵经,不仅催睡,亦能让他心境宁和,对乌游艳丽样貌的讨厌也少了几分。
比那些道士呱噪的念诵不知好了多少倍。
约莫两刻钟的工夫,常春端着托盘轻步进来,瞅谢嘉澜一眼,小声道:“娘娘,这是陛下让咱家给您准备的润喉药茶,您趁热喝掉。”
乌游雪受宠若惊,连忙解下面纱,吃完微甘的药茶,压声:“谢谢公公。”
常春颔首,端着空药碗退下。
乌游雪继续读经,没过多久,她猛地听到殿外隐约传进来的声响。
“娘娘,您怎么来了?”
“哀家来看看皇帝。”
“......”
谈话声进行小会。
姜太后:“哀家自己进去,不必通传。”
说罢,外殿响起朱门被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元宝特意拔高的嗓音:“太后娘娘。”
前头的话乌游雪听得模糊,但元宝最后一声“太后娘娘”她却听得很清楚。
刹那间,乌游雪倏地慌乱,太后怎么会在这时候来?
但她没时间多想,乌游雪立即起身,环顾四周,却发现殿里没有适当的遮挡物。
太后的脚步声逼近。
此时此刻,乌游雪没法去细寻其他,情急之下,她看向谢嘉澜。
他阖眼,似乎睡得很沉,未被吵醒。
乌游雪迟疑一瞬,快速过来,急声:“陛下,陛下。”
谢嘉澜没反应,乌游雪不好大声,她怕姜太后听到,乌游雪咬牙,顾不上什么,伸出手轻摇谢嘉澜垂落的手臂。
“陛下,醒醒。”
须臾,谢嘉澜不悦地睁开眼,乌游雪一见,眉梢绕喜,没去注意谢嘉澜看过来的眼神,只抖着音,焦急道:“太后娘娘来了。”
这时,外殿飘进来一声“皇帝”,似乎昭示姜太后马上就要掀开帘子进来。
谢嘉澜微拧眉,神色平静,他注视身旁的乌游雪,好像看出乌游雪的担忧与顾忌。
随后,他瞥眼外间,二话不说就拉住乌游雪,往里一带。
猝不及防的举动让乌游雪险些叫出声音来,好在她及时掐灭。
旋即乌游雪便倒在床上,她瞬间明白谢嘉澜的意思,懂事地往里面钻,而谢嘉澜倾身,提起软褥,盖住乌游雪全身,严严实实。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谢嘉澜正要躺下,忽见蒲团边的斗篷,起身拿过,将其塞进被下,再而拨被侧躺。
被下的乌游雪屏息凝神,蜷缩着身子,小心翼翼龟藏在谢嘉澜身边。
下一瞬,帘子被挑起,姜太后过帘时骤然闻到垂帘上沾上的清香,她没在意,身后尾随低首的赵嬷嬷与兰茹。
“皇帝。”姜太后道,目光不经意落在榻下的小案与蒲团上,案上还有摊开的经书,她略感奇怪。
谢嘉澜幽幽醒来,睁开眼,好整以暇地揭被端坐。
“母后,您突然造访所谓何事?”
姜太后收心使眼色,赵嬷嬷随即提着食盒小步过来,将食盒放在榻首的桌上,复而回到姜太后身边。
“哀家听说皇帝你近日操劳过度,便差使尚食局的人给你做了补汤,你且尝尝,莫要因为国事而损了身体。”姜太后道。
说罢,姜太后坐在椅上,与谢嘉澜遥遥相望。
两人冷战数日,此番姜太后来求和,谢嘉澜作为儿子理应要给面子。
“有劳母后操心,儿子心领。”谢嘉澜态度冷淡,没施舍食盒一眼。
姜太后对谢嘉澜的不咸不淡的态度早已适应,见怪不怪,“上次你额头的伤好了?”
谢嘉澜点头。
“这事是哀家有错在先,气过头了。”
“儿子理解,不曾责怪母后,母训子,人之常情。”谢嘉澜敷衍道。
谢嘉澜能这么想,姜太后的心畅怀些许,又说道:“皇帝你贵为一国之君,且马上要登基,还是要多注意身体,让李太医多照看。”
谢嘉澜颔首。
“现在知道你没大碍,哀家的心也落地了,只是还有两件事,近来一直困扰哀家。”姜太后面露伤感。
“儿子愿为母后分忧。”
姜太后觑了觑谢嘉澜,真情实意道:“这不是你皇叔的事吗?上次你重重罚了高轩,他也知错了,所以啊,能否撤了你皇叔的遣返令?哀家现在孤寡老人,也就与你皇叔说话解解闷,你看要不就松口,让你皇叔直接留在京城过年?”
“不然,等你登基后走,后面过年时又来,岂不是做些无用的折腾?”
谢嘉澜忽地看眼姜太后,直把姜太后瞧着心虚,差点以为谢嘉澜看穿了她,乃至不会松口。
但这次他似乎心情不错,愿意给姜太后面子,是以,他说道:“母后说得是。”
“那你是同意了?”
谢嘉澜道:“是。”
姜太后忍不住笑逐颜开,接着继续道:“皇帝,哀家有个疑惑,你缘何一直照料那乌太嫔?头回你免她死罪,哀家认为你说得在理,便没反对。可是这次,哀家自问给她个好归宿,且后宫一直是哀家管束,你平时也从不过问后宫之事,怎么这次就插手了?”
亲生儿子胳膊往外拐,姜太后心里憋着口气。
听到姜太后提及自己,乌游雪顿时心里一咯噔,汗水哗哗从额头上流下,她生怕姜太后发现她。
这要是让姜太后给误会了——先帝才下葬几日,他的后妃就“恬不知耻”勾引新帝......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乌游雪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越想,乌游雪心弦愈发紧绷。
被子厚实,殿里地龙烧得火热,同时还有炭火加持,加之乌游雪埋在被褥下,别扭的同时一动都不敢动,她几乎是被闷出一身水,汗流浃背。
乌游雪眼睫全湿,更有汗珠落进她眼眶,弄得她眼睛很不舒服,像被虫子蛰刺一般,想揉眼。
而且被子里的空气稀薄,乌游雪感觉呼吸困难,只想吸收新鲜空气。
片晌,乌游雪实在抑制不住了,她心道,只要她小心点,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她动作轻缓地揉眼,再而悄悄蠕.动身体,手揭开一点头顶被褥,露出缝隙,换气。
与此同时,“那母后为何要一直针对她?”谢嘉澜随口反问。
姜太后却没回,反倒盯着谢嘉澜身后微微起伏的被褥,狐疑道:“皇帝,你身后的被子怎么好像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