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拆,浓黑弥漫。
枯枝败叶被雪绒覆盖,只见阴翳的矮灌丛。
常春再访仁寿宫,硬生生将乌游雪从浅眠中拉出来。
“叨扰了,太嫔娘娘,烦请跟咱家走一趟。”纸窗上倒映常春略弓起的脊梁。
乌游雪眸子中的迷蒙瞬间全然消散,只余惊讶与困惑。
随即她说服自己,此时不失为一次机会。
乌游雪娇躯微绷,不去想原因,仅提了提跳动的心,而后轻轻呵气,披上斗篷,戴好兜帽,便与白葵告别,悄声推开门。
乌游雪才发现,外面在下小雪。
而且,这次有软轿。
乌游雪进轿,绞着十根纤细手指,这才露出胆怯和对未知的彷徨、无措。
她心想,皇帝该无陋习,不会胡乱吃药,理应不会乱发疯,念及此,乌游雪消了顾虑。
她催眠自己,要把握机会,讨好皇帝。
乌游雪端坐在摇晃的软轿里,轿子迟迟不落地,她觉得时间很是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软轿终于停下,常春的声音从轿子外穿进来。
“娘娘,到了。”
乌游雪拨开车帘,入眼便是紧闭的正殿朱门,两边纵列粗而高的檀木,朴实无华,却有种让喘不过气来的逼迫感,一如它的主人。
檐下,悬挂着精致的琉璃宫灯,轻轻摇动。
在明光的照耀下,周围地面的细雪浸染出淡淡的清辉,宛若湖面缓缓流动的细波。
而乌游雪的脚尖点在上面,霎时搅乱一池清水。
乌游雪攥紧裙面。
常春一路将乌游雪带到寝殿。
依旧是熟悉的沉香,比上次更浓郁。
这回,乌游雪虽紧张,但有余力偷偷打量殿中内景。
一尘不染,一目了然,壁面颜色相洽,仅仅摆设装潢几幅山水图,另有几个古朴书柜,柜中塞满陈旧的书册,雅致素淡而处处彰显禁欲。
常春掀开垂帘,引乌游雪到一扇红木鸟兽墨画曲屏前,屏风下铺着云纹地衣,地衣上置有矮案与蒲团。
案上有一张对折的白纸。
通过屏风折缝,隐约窥见窗牖下木榻的轮廓,以及榻沿长身鹤立的淡影。
乌游雪不动声色地瞄两眼,指尖渗出汗。
常春开口打破平静:“皇上,太嫔娘娘来了。”
屏后的谢嘉澜:“嗯。”
常春识趣告退。
乌游雪行万福礼,柔声道:“参见陛下。”乌游雪犹豫少顷,“不知......陛下深夜找我所谓何事?”
“坐。”谢嘉澜悠悠的声线透过折屏传出来。
乌游雪微愣,而后回神提裙,应声端坐,屋内浓郁的沉香熏得她脑子有几分不灵光。
坐下后,乌游雪揣着心思,几欲张口,但含糊的话旋即泯灭在唇缝间。
这面屏犹如隔阂,杜绝了乌游雪不可言说的算盘,她犹觉谢嘉澜实在难以接近,且乌游雪从未做过奉承殷勤的事,笨嘴拙舌,一时竟无从下手。
两厢无言,也不闻谢嘉澜后话,乌游雪焦灼不已,直到许久后,谢嘉澜才舍得出声。
“朕记得曾予太嫔一身袄裙,不知太嫔可合身,穿得可舒适?”
冷不丁听到这句,乌游雪登时一个激灵。
陛下问这个作甚?
乌游雪回想起自己做的事,不由缩了缩脚,幸好谢嘉澜看不到她。
又因猜不透谢嘉澜话中深意,她干巴巴地微笑,心虚地说:“承蒙陛下好意,我......不胜感激,那袄裙很是合身,穿得也暖和。”
乌游雪不善扯谎,说这话时,语气还磕磕巴巴的。
“是吗?”谢嘉澜的语调冷然,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却无端让乌游雪渗出更多的细汗。
“当、当然。”乌游雪哑声附和道。
实木的屏风遮住谢嘉澜的视线,让他的听觉分外敏锐,看不到那张蛊惑媚俗的脸,只听其轻柔的嗓音,莫名其妙的,谢嘉澜几日来的烦躁被诡异抚平。
随后谢嘉澜端坐在榻上,一言不发,未盘根究底。
寂静无声,气氛倏地怪异起来。
乌游雪咬咬牙,思及沈太医,她想皇帝当对她的事有点了解,一不做二不休,乌游雪道:“陛下,恕我冒犯,我有件事想同陛下说。”
谢嘉澜半卧在榻,阖眼,声音冷淡:“但说无妨。”
乌游雪斟酌言辞,委婉的叙述那日她从慈宁宫离开以及太后罚她的事。
她低眸,睫毛翘动,婉言:“我并非不尊太后,而是太后娘娘对我有些误解,当时,陛下也在场,我斗胆请求陛下能与太后娘娘说一声。”
乌游雪语毕,脸颊隐隐作痛,被人扇耳刮子的滋味并不好受。
在这压得透不过的深宫,仅靠自己是不行的。
她知自己言行有所僭越,但实属无奈之举,假使不处理好太后那边,她心难安。
圣颜难见,乌游雪再谨小慎微,也要懂得把握机会。
乌游雪饱含希冀地望向屏风,皇帝圣明仁慈,她此番抱赌的诉求不知能否实现。
等待回答的过程尤为忐忑。
过了一会儿,谢嘉澜道:“你的事,朕已悉知,太后那边朕已告之,不必再忧。”
他补充:“安心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即可,且事不过三,你既被朕封为太嫔,当知宫中规矩,没有下次。”
乌游雪明白谢嘉澜的意思,起身,诚惶诚恐地拜谢谢嘉澜,口中道:“陛下的话,我谨记于心。”
她自不会再冒险惊扰太后,假如不是她使计见太后,也不会有后面的麻烦事。
要是没碰上谢嘉澜,她也活不成,有得有失,福祸相依,乌游雪看得开。
她只望太后那边不会再刻意针对她,再起什么幺蛾子,唯愿她能平安离宫。
乌游雪思罢,重新坐回来。
而谢嘉澜,许是交流足够,他便敞开道:“朕叫你来,只有一事。”
“陛下请说。”
“且看桌上。”
乌游雪依言拾纸,拨开。
旋即乌游雪面带诧异,乃至怀疑是自己眼花,惊愕地看向前方。
乌游雪还捏着纸,脱口而出:“什、什么?”
“陛下,这莫不是在说笑?这是真的吗?”乌游雪难以置信。
谢嘉澜面对乌游雪的质疑,面无表情地抿着殷红的唇,没吱声。
而乌游雪说完,气氛再次安静下来。
乌游雪后知后觉这不是在说笑话,而是真的。
弄清事实,她松了口气,原来是叫她哭,这要求虽说在意料之外,还甚为奇怪,但好歹不过分。
随后,乌游雪看了看屏风,跟犯了错的稚童般小声认错:“还请陛下恕罪,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小心就口无择言了。”
乌游雪沉默一瞬,又说道:“陛下,那什么时候开始?您可有什么要求?”
谢嘉澜:“现在。”
他没说其他。
乌游雪见此,提心吊胆,也不好再追问。
哭。
乌游雪才思及她不是容易掉眼泪的人,这无缘无故的哭,与她似乎有点棘手。
可骑虎难下。
片刻,乌游雪酝酿自己的情绪,掂量着分寸,不过一会儿便潸然泪下,啼哭声不大不小,倘若细闻,可知哭得有点假。
自听到细细的泣声,谢嘉澜的眉弓徐徐平下来,可聆听不到片晌,他越觉这哭声不对劲。
且这假意的哭,加剧他心头的不耐。
与预想大相庭径的哭声只让谢嘉澜觉着聒噪。
谢嘉澜骤然睁眼,凤眸淬着凉意。
他扭过头,毫不犹豫出声制止乌游雪,音色漏寒:“再不对,就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乌游雪:你好作。
谢嘉澜(懵懂脸/一本正经):?
谢嘉澜:……做事不要注水,我五感惊人。
有点害怕,赶上来更新。
坚持/努力日更,码字很慢。
昨天请假作废● ﹏ ●
再预警一下:第一次写这个题材,笔力有限,会努力。么么啾。
偶尔修文的时候会请个假,隔日更,习惯作话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