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守灵毕,乌游雪膝盖跪得胀疼,腿也麻。
正好雪停了,景清宫的人走的七七八八,乌游雪遂打算在景清宫附近走走,舒展筋骨。
漫步在道上,乌游雪思及曩往。
她是江南人士,长相却不似江南女子的清秀端丽,生得“另类”,故而自小便不太受人待见,性子内敛。
后来燕京,乌游雪初来乍到,人身地不熟,又一脚步入深似海的宫门,什么都不懂。
加之宫中对先帝私底下的评价,乌游雪知先帝酷爱她这种样貌的女子,是以,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从来不敢随意走动,怕生事。
后来的事更让乌游雪生不出野心,只想好好活着。
而今,些许束缚消失,乌游雪浮出想好好欣赏这座恢弘璀璨的宫城的念头。
但乌游雪没有游览多久,长时间的跪地令她走不长久,一刻钟的工夫,乌游雪便决定打道回府。
她望漆黑的穹顶,想,天色也不晚了。
谢嘉澜处理好政务,遂从养心殿出来。
前面是几个掌灯的太监,身后跟着常春以及其它随侍。
“皇上,夜路滑,您小心点。”常春忧道。
留给常春的是谢嘉澜昏暗的背影。
常春跟上,好言劝道:“皇上,您处理公务都累了,要不还是在养心殿歇息吧,都子时了。”
“养心殿上上下下都打扫干净了。”
谢嘉澜脚步稍顿,大裘上的狐毛贴着他笔直的颈:“回东宫。”
谢嘉澜话一出,常春不敢再多言。
一行人规规矩矩跟随谢嘉澜往东宫走,纱灯烛光明亮,照得前路清晰,很快谢嘉澜便到东宫宫道上。
宫道两侧都是扫起来的雪堆,天气冷,雪堆并未融化。
忽地,常春瞧见前路有团光晕,好似有两个人影,谢嘉澜同样也看见了。
与此同时,走在前面的乌游雪听见后面传来的脚步声,且他们的灯很亮,乌游雪的余光刚好瞄到左侧微亮的光。
乌游雪顿足回头,望见几丈之外被人围住的谢嘉澜,鹤立鸡群,出类拔萃。
她一怔,眼眸被刺得微微眯起。
谢嘉澜背后是层层叠叠的光影,约莫半截脖颈与少许面容隐在阴翳中。
光影浮动,他正信步过来。
乌游雪与白葵赶忙低头福身行礼。
四周静得只有脚步声,乌游雪听见自己绵细的呼吸声在耳蜗波动。
“你们是哪个宫的,怎地还在外头?”常春打量两人,询问的声音先行到达。
白葵答:“禀公公,奴婢是仁寿宫的,我家娘娘是乌太嫔。”
白葵的话让乌游雪脸莫名有点热。
“原来是太嫔娘娘。”常春赔笑,“奴才参见娘娘。”常春一下便想起这个乌太嫔是前儿个皇上亲自加封的。
乌游雪微微颔首,在谢嘉澜走过来时,捏着雪白绢帕,温声道:“妾见过皇上,皇上金安。”
娇软的嗓音让谢嘉澜联想到当日听到的细微哭声。
他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地从乌游雪面前迈过,没有停顿半下,态度漠然,似乎从未见过乌游雪。
见状,常春恼自己多问,亦步亦趋跟上。
头顶的压力消失,乌游雪方才正身,用掌骨点了点额头,意在抹去心里生出的冷汗。
至于谢嘉澜的冷淡,乌游雪不在意,她甚至巴不得如此。
杵在原地,寒风袭来,乌游雪吸吸红彤彤的琼鼻,双手捂合,凑到唇边,嘴里呼出热气,暖和方才外露受冷的双手,复而拢了拢斗篷,轻轻道:“走了,白葵。”
“是,娘娘。”
回到东宫,内殿里很快烧起银丝炭,莲花铜香炉中烧着奇楠沉香,袅袅轻烟无声无息蔓开。
室里所有的蜡烛都点上,照得内殿如白昼,刻出谢嘉澜修长诡魅的身影。
谢嘉澜换好一身雪白寝衣,黑发垂泻,衣襟紧合,赤足走在铺满羊毛毯的地上,须臾,坐于火炕。
常春从侧边端来水盆和巾帕,将盘放在炕头的小几上。
谢嘉澜取下佛珠,侧过身,把手浸入水中,淋湿,再从玉碟中捻出香胰子,仔细搓手,而后濯洗干净,用干帕擦干水。
谢嘉澜将用过的巾帕放回去后,常春便带东西悄无声息退下。
谢嘉澜从后面的书柜中拿出《地藏经》,娴熟地翻开佛经,指腹轻轻拂过平整的书页,神色平静地阅书。
他低眸,眼下浅浅的阴翳与淡淡的青色重合。
殿内鸦雀无声,唯有书页翻动的轻微响声。
一盏茶的工夫,谢嘉澜抬眼,漠看朱柱上倒映的几束烛影,它在摇曳,没有章法,谢嘉澜认真盯着,指尖发白。
倏然,谢嘉澜放下佛经,将佛珠带上,继而重新拿起佛经看。
过了会儿,头胀得疼,他合书,手支额头,闭目养神。
阖眼一阵,谢嘉澜睁开眼,沉默一息,他命令道:“常春,去把太嫔叫过来。”
外头的常春忙不迭进来,奇怪谢嘉澜的话,躬身窥伺谢嘉澜的神色,常春没敢问,只道:“皇上,您是要叫哪位太嫔?”
谢嘉澜没抬眼,似惜字如金:“乌。”
常春一点就通,压下疑惑道:“遵旨。”说罢,就要转身走,突然,谢嘉澜开口:“注意点。”
“奴才省得。”
谢嘉澜吩咐完,继续看佛经。
夜深人静,常春带着人来的时候,乌游雪极为惊愕,甚至没反应过来。
“太嫔娘娘,皇上有请。”常春只管传口谕,紧接着不着痕迹地端详这位乌太嫔。
皇上先是加封,又是来请人,定事出有因。
常春服侍谢嘉澜多年,谢嘉澜虽心沉如海,但他也能从日常生活细节上窥伺一两分谢嘉澜的喜恶。
皇上不近女色,且不喜长相妖媚的女子,这乌太嫔刚好又是如此样貌,其中到底有何渊源?皇上到底是怎么了?
莫非这乌太嫔蓄意勾引过皇上?
不过这乌太嫔虽媚,可眼神干净,但人不可貌相。
“我......需要带什么东西吗?”乌游雪忐忑问道。
“不需要。”
“公公,这......我能否带自己的侍女过去。”乌游雪小声询问。
常春敛了敛神思,道:“娘娘,皇上只请您一人过去,还请娘娘不要让奴才为难。”
一句话堵死所有退路,无奈之下,乌游雪咬牙答应,匆匆换身衣衫,披上斗篷,戴好帽子便与常春走了。
留下忧心忡忡的白葵。
半路上,乌游雪低着头,无时无刻不再煎熬,外冷内燥,绞尽脑汁想为什么皇上会叫她过去,却百思不得其解。
乌游雪想得拧紧了眉。
她才刚逃出虎口,过了几日太平日子,难道又要......
乌游雪不敢往下想,只求谢嘉澜找她没什么大事。
谢嘉澜到底找她做什么?难道是要收回成命?还是要......杀她?
作者有话要说:|ω?)
容我苟一苟。
曩(nǎng)往:以往,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