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井叔跟在后头给他们解决麻烦,王濯缨一行很快便遇着了危险。
这日,天色铅沉细雪飘飘,马车正缓缓穿行在一条山间小道上,冷不防前头和左右两边都有箭矢爆射而来。
坐在车辕上的两名差役身中数箭,从车上滚落下去。
“阿烁,趴下!”跟在马车后头的王濯缨厉喝,同时从马上腾身而起跃到马车顶上,拔刀挥挡如蝗的箭矢。
挡过一圈之后,无箭再来,道旁林中跃出几十条人影,直奔马车。
对方人多势众,王濯缨别无他法,只得苦战,好在对方似有顾忌,并不敢对她痛下杀手。王濯缨就仗着这一点,寸步不离马车,鏖战小半个时辰,终是打退了他们的第一波进攻。
刀剑无眼,即便对方无心伤她,她还是受了不少的皮肉伤,一时也顾不上,只伸手推开被刀戳烂了半扇的马车门:“阿烁。”
景烁从马车底板上抬起头来。
王濯缨见他毫发无伤,略微放心。
她喘着气,力竭地看了看马车前后,拉车的马匹和她自己乘坐的马儿都中了几箭,用不得了。
“阿烁,拿上行李下车,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
因着有马车,两人此行带了不少东西,但眼下徒步,除了细软衣物以及景烁的药之外,其余的便不得不抛下了。
“清清姐,你受伤了。”两人互相搀扶着,在没过脚踝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景烁呼吸时滞时促,这样冷的天气,呆在野外吹风对他的喘症十分不好。
“小伤而已,没事的。”王濯缨担忧地看一眼他跟雪差不离的脸色,将肩上包袱卸下来给他拿着,自己在他跟前蹲下,道:“阿烁,来,我背你。”
“不用,我自己能走。”景烁拒绝。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估计要不少时间才能走出去。你先保存些体力,后头要是我走不动了,换你背我。”王濯缨道。
景烁知道她是哄他的,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万一真的严重起来只会更拖累她,于是便伏在了她瘦窄的背上。
王濯缨背着他往前走,没一会儿便出了一身汗。
景烁虽只有十四岁,可毕竟是男子,重量并不比她轻,再加上她刚刚一番混战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到现在右臂都是酸麻的。
“清清姐,差役都死了,我们现在去哪儿?”景烁就趴在她背上,自然察觉得出她呼吸发沉额角冒汗。他圈着她肩的胳膊更紧了些。
他想活下去,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就算他肖想了不该自己得到的东西,就算他做错了选择惹错了人,陆巽要辱他杀他他都悉听尊便。可是他姐姐何辜?竟也被他连累至死?
他可怜的姐姐,父亲连累她误了终身,而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直接害她没了性命。
“现在别无它法,只能去最近的官府求援。对方很会挑地方下手,要徒步穿过这片山林,至少需要两天的时间。阿烁,你怕不怕死?”王濯缨强撑着问。
景烁认真考虑了一下,道:“不怕。”他不怕死,死对他来说是解脱。“清清姐,若是真的到了打不过的地步,你记得在离开之前一定先杀了我,不要让我落在他们手里。”
“阿烁,放心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出事。”王濯缨斩钉截铁道。
她一个女子能从四岁开始练刀,一日不辍地坚持到如今,那意志力自是非常人能比。是故虽是脱力,她还是背着景烁走了一下午,直到天色渐暗,才停了下来。
雪越下越大了,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什么可落脚的地方,两人只在道旁林中发现一个四面漏风摇摇欲坠的木棚,想来是以前山下人家上山打猎抑或采药用来休息的地方,荒废已久。
王濯缨趁着天还没黑透,就近砍了些树枝将那棚子加固了一下,将景烁安置在吹不到风也落不到雪的木棚角落里,然后架起药罐,从外头捧了些雪进来给他熬药。
用树枝生火的时候,她记着以前贺兰的做法,将树枝堆的松松的,下面留出足够的空间。不够干燥的树枝在冒了一会儿烟之后,果然被点燃了。
那边景烁将包裹一阵乱翻,然后看着王濯缨无措道:“清清姐,我忘了带吃食了,怎么办?”当时刚刚经历一场刺杀,他有些慌,拿行李的时候光顾着衣物和细软,竟忘了带吃的。
“那就饿一顿吧,明天再想办法。”王濯缨没有捕猎的经验,也不敢放景烁一个人在这里独自出去捕猎,只有硬扛了。
熬好了药让景烁喝了,王濯缨又往火堆里扔了些树枝,将火烧得更旺一些,然后与景烁两个人挤在角落里,将包裹里的厚衣服全部拿出来盖在两人身上。
虽然这么大的火光可能会把敌人引来,但那也没办法。若是不点火,不用杀手来杀,这鬼天气冻都能把人冻死了。
两人并肩坐着,都看着眼前的火堆不说话。
王濯缨身上七八处细碎伤口,伤的不深,此处上药包扎也不方便,索性便不去管它了。
“阿烁,你靠在我肩上睡会儿吧。”她对景烁道。
景烁听话地歪过来,将头靠在她肩上。
“清清姐,我都被流放了,还有谁会这么执着地非要置我于死地呢?”他问。
王濯缨猜测是乔华,目的么,自然是为了杀人灭口。这狗贼,就不该那般轻易地放过他!
“我也不知。”她没敢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怕触动了景烁的伤心事。
景烁猜测是陆巽,即便不是陆巽亲自指派,必然也与他有关,理由很简单,他不认为王濯缨一个女子能以轻伤为代价打退几十名杀手。之所以会这样,很显然,是因为那些杀手不敢对她痛下杀手。
他也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他知道即便说出来,她也不会信的。在她心里,陆巽的地位还排在他姐姐前头。
木棚中陷入静默,良久,就在王濯缨以为景烁已经睡着时,他的肚子却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是该饿了,王濯缨自己也饿。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拖过自己的包袱,从包袱中取出一只木盒来。
“阿烁。”她碰了碰景烁的胳膊。
景烁睁开眼,发现她将一支糖画递到了他面前。
珍重两个字,游云惊龙鸾漂凤泊,一看就是出自男人之手。
“吃点糖吧,聊胜于无。”她道。
景烁抬眸看着她。
这支糖画必然是她喜欢的那位贺公子送给她的,她将它一路带到这里,现在却拿出来给他果腹。
“姐姐晚上从来不让我吃糖。”他垂下眼睫。
王濯缨愣了一下,将糖画塞进他手中,道:“今日是特殊情况,比起担心你吃糖坏了牙,景姐姐定然更不想看你饿肚子。”
景烁久久地看着手里的糖画,道:“这字写得真好,叫人舍不得吃。”
王濯缨猛然觉着鼻子一酸,她低眸,将装糖画的盒子丢进火堆中。
一整夜,王濯缨都在半梦半醒间挣扎。她不敢睡熟,可是身体却又疲累不堪,身上伤口一阵阵的疼,恍惚间仿佛看到他又拿着笔在册子上写——不想让你疼。
眼角沁出些微泪花,梦里都不敢让自己耽于脆弱,脸一侧就在袖子上将那点泪花蹭了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王濯缨被外头的脚步声惊醒了。
她迅疾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衣物,拔刀跃至木棚外,迎面扑来的寒风激得她浑身的寒毛一瞬间都竖了起来。
破败的木棚已经被包围了。
“王濯缨,识相的就自去逃命,如若不然,今日可不会像昨天那般走运了!”为首的彪形大汉冷冰冰地对王濯缨道。
“要杀便杀,废什么话!”王濯缨横刀退回景烁身边。
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木棚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就被他们劈得四分五裂。
……
今日没有下雪,太阳出来的时候,陆巽来到附近的一座山峰上。
冒着风雪连夜赶路让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皮肤白得跟一旁树枝上的积雪一般。嘴唇却依然如染血般红得热烈,配上深黑的剑眉与清冽的凤眼,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鬼怪志异里画皮的妖孽。
“人呢?”黑色的大氅被山风吹得猎猎翻卷,陆巽一边摘下手上的貂皮手套一边问早就等候在这儿的傅宁。
傅宁指向对面,道:“往那边逃去了。”
陆巽伸手,傅宁忙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递给他。
他举到眼前,调了调焦距,看到了对面山林中手牵着手被后头的杀手追赶着往山上跑的王濯缨和景烁。
她不时停下来与距离他们最近的杀手交手,但至始至终都不曾放开景烁的手。
亡命鸳鸯是什么模样?眼前这对便是了。
“她受伤了。”陆巽放下望远镜,面无表情地看向一旁的乔华。
乔华忙解释道:“那是个意外,那一刀手下人是去砍景烁的,是王百户自己不要命地扑过去替他挡,这才砍在了她胳膊上……”
陆巽却根本不听他解释,黑眸沉沉地锁住他:“我当初跟你说过什么?”
乔华一见情况不对,转身想跑,傅宁纵身上前。
“陆巽,太子妃是我表……”颈间一阵寒凉,他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脚下的大片雪地被鲜血喷洒得一片殷红,不敢置信的情绪都未来得及扩散,只惯性地说出了最后一个方才没来得及说出来的字“妹……”
与乔华同来的杀手见陆巽杀个百户就跟宰只鸡一般,当下一阵骚乱,但很快就被镇压了。
一地的鲜血和尸首没能让陆巽眼中的戾气减轻半分,他阴沉着脸大步下山,向对面的山林走去。
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这场因实力悬殊而无趣到乏味的游戏,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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