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还不速去帮景公子把衣裳穿好。”觉着留给王濯缨欣赏的时间差不多了,陆巽吩咐傅宁。

傅宁领命,指挥两名缇骑上前将双手被绑在床柱上的景烁解下来,给他穿衣服。

王濯缨如遭雷劈般傻愣愣地退后两步,将床侧的位置给他们让出来。

她答应过景嫣要照顾景烁的,可才两天……两天,她就让他遭遇了这种事情!

他才十四岁,十四岁!

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看向那扇开着的窗户,方才已经有缇骑从这里跳窗出去追击乔华。

她伸手拔出刀来就要跳窗而出。

“濯缨,你做什么去?”陆巽唤住她。

王濯缨停在窗前。

对啊,她做什么去?杀了乔华吗?杀人是要偿命的,即便她不惜一己之身,可她若再死了,阿烁怎么办?他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陆巽走过来,强行从她手中夺下刀来,对她道:“此事交给我,我会让他们给景烁一个交代。”

王濯缨回身狠狠一掌击在窗棂上,整个人都要在这种锥心刺骨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中崩溃。

陆巽将刀插入鞘中,对她道:“你面色很差,先回去休息。”

“可是阿烁他……”

“他还活着,我会找医官来给他诊治。此事,你还是装作不知的好。”

王濯缨知道他说得有理,这样的事情,景烁应当是不希望被她目睹的。

她点了点头,黯然道:“那我明天上午再来牢中看他。”

陆巽送她走到门口,她又回过身来,看着他诚挚道:“陆哥哥,谢谢你。你我已无婚约在身,你还肯这样帮我,我很感激。”

“对我,你永远都无需这般见外。”陆巽说着,派两名缇骑送王濯缨回家。

深夜,千户所地牢最深处的单人牢房。

景烁迷迷糊糊地醒来,体内药性大约还未完全退去,他觉着四肢无力。

睁开眼,看着眼前简陋的床榻与石壁,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已不在那间让他受尽屈辱折磨的房间里。

身上很疼,到处都疼,这种疼让他恨不能立时死去,却又因为担心姐姐而生生忍住。

桌上一灯如豆,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可努力了半晌,没能坐起来不说,他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两天一夜的折磨,让他两年没犯的喘症,发作了。

“醒了?”一室昏暗中,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惊得景烁瞬间顿住呼吸。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人声音清越动听,与乔华那恶贼的淫邪恶心完全不同。

“是、是谁?”他艰难地问。

烛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一阵衣袂窸窣,一个男人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身材颀长挺拔,面庞俊美冷漠,一身红艳如血的飞鱼服,那攀爬在肩上的飞鱼张牙舞爪的,看着根本就不像鱼,像蟒,像龙。

景烁觉着这男人有些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虚弱地问:“你是谁?”

陆巽来到石床前,负着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备受□□的少年。

即便面无血色,即便满头冷汗,那张脸依然莹莹如玉,眉目如画,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他向景烁抬起一手,拳头微微松开,指间垂下一件物件来。

景烁眨去眼中泪光,看了好半天才看清那物件的模样。

那是一枚核雕,四尾鲤鱼围在两片荷叶下嬉戏。

景烁定定地看着这枚核雕,少倾又从这枚核雕看到陆巽的飞鱼服,最后才看着陆巽的脸。

他记起来了,同时心中也有了个不敢置信的猜测。

“你……你是陆巽?”想起上次相遇他说过的话,他猛然瞪大眼睛,探手来抓他,嘶声道:“是你,是你害我景家!”

陆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床上滚落在地,又咳又喘,面白如纸汗湿重衣。

“明明是你自己做的选择,怎么能怪我害你景家呢?”他蹲下来,将那枚核雕放在景烁手里,轻声道“喏,你景氏全族换来的,还给你。”

景烁看着手心里那枚核雕,泣不成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已经与她退婚了。为什么!”他几乎是泣血般喊道。

陆巽猛的出手掐住他的下颌,俯下脸盯着他道:“别说是退婚,即便是死了,她也是我的女人!”

景烁痛苦万分,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想掰开他的手,同是男人,可他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她与我姐姐情同姐妹,你就不怕我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陆巽好奇地反问,“引你姐姐入彀的是与她有宿怨的太子妃,而你姐姐之所以入彀,是为了你的爵位。这件事从头到尾,与我有什么相干?哦,忘了告诉你,你姐姐已经死了,服毒自尽。太可惜了,原本我还打算等她进了教坊司,多叫同僚去照顾她生意的。”

“什么,我姐姐死了?”乍闻噩耗,景烁连瞳孔都放大了。

短暂的惊愣过后,他不要命地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嘶吼:“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

陆巽掐住他的脖颈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

“怎么?后悔了?痛彻心扉了?忘了么,我给过你选择的,是你自己选择的如今这条路!”

背光的桌底,景烁只看到陆巽一双眸子如寒星般在黑暗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他笑得无声而欢悦,露出两颗惨白尖利的虎牙,像是凶兽即将展开撕咬的模样。

“现在,选择又来了。是选择和姐姐一样用死来逃避这一切,还是选择继续苟且偷生呢?”许是怕在他脖颈上留下什么显眼的痕迹,陆巽松开了掐着他的手,转而轻佻地用手指勾起他尖秀的下巴。

“若是选择死,就永远也报不了仇了。可若是选择生,这两天你所遭遇的事,就有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哦,不对,不是有可能,有我在,那是必然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景烁瞪大了泪水满溢的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般惊讶?怎么?难不成你以为没人怂恿,乔华会有这个胆子将朝廷钦犯掳回去肆意淫辱?”陆巽笑着道,“今日是她亲自把你从乔华的床上救下来的。放心,只要你不死,这样的事情以后还多得是,早晚你会习惯的。”

“你这个畜生,畜生!”景烁挣扎着恨不能咬他一口肉下来,却被陆巽摁着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脑中一阵晕眩。

陆巽戏弄够了,冷着脸站起身来,目光扫到地上景烁无力摊开的手。

那是一只养尊处优,不事生产也不练武功的少年的手,洁白细嫩,优美纤巧。

眸中戾气隐现,他缓声道:“听说,你的手很巧。”他的脚挪上去,一边使力碾压一边问:“有多巧?除了会编草,还会做什么?嗯?”

掌心的核雕被生生踩入血肉,骨肉成泥的剧痛中,景烁却呵呵地笑了起来。因为他突然发现,陆巽之所以这般大动干戈,不仅仅是因为一枚核雕,还因为,他把他当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会编草会做饭会画糖画,独独不会说话,王濯缨真正心仪的人。

换言之,他代人受过了。

“你笑什么?”

景烁在这种状况下笑出来让陆巽感觉有些奇怪,他停住了脚下的动作。

景烁恨之入骨地看着他,气息孱弱道:“你永远也别想知道。”

陆巽闻言,下颌微抬,挪开脚,道:“好啊,反正时间还多得是,咱们,慢慢玩儿。”

他离开了。

景烁蜷起身子,冰冷麻木地流了半晌眼泪,还是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嘶喊出声:“姐姐——”

次日一早,王濯缨拎着食盒去千户所大牢探望景烁,在半路遇上陆巽。

“我京中还有事,不能在此多留,乔永康那边我已打好招呼,你随时可以去探视景烁。”陆巽对她道。

“昨夜之事,他们怎么说?”王濯缨咬牙问道。

“他们会赔偿景烁一笔银子,待他流放地定下来,也会跟那边的官府打招呼,让他们额外关照景烁。”陆巽道。

王濯缨错愕:“就这样?”

陆巽看着她,道:“你若觉着不够解气,我自然可以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一封奏折即可。但是你要想清楚,乔永康是太子妃的表叔,若因为景烁动了他,让太子妃记恨在心,以后若蒙大赦,大赦名单上,还可能有景烁的名字吗?若是没有大赦,景烁这一生都只能背着罪臣的身份,在流放地开荒做苦力。”

王濯缨咬唇。

“若是放他们一马,景烁去了流放地,不仅不用和那些罪臣一样下地干活,每天都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还可以有自己的房产,买几个奴仆伺候着,就算等不来大赦,也不会受苦。究竟如何抉择,你做决定。”陆巽道。

按王濯缨的本意,自然是要乔华这狗贼恶有恶报才好。可是,比起景烁去流放地之后的生活……自然是他过得不苦更为重要。

虽说她也可以求陆伯父跟景烁流放地那边的官府打招呼关照景烁,可这毕竟是以权谋私的事情,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让陆伯父冒这个风险。乔永康愿意这样做,自是最好的。

“他们说话能算话吗?”她问陆巽。

“有我在,岂容得他们说话不算话?”陆巽道。

王濯缨塌下双肩,低声道:“那就这样吧。”顿了顿,她又问:“陆伯伯在京城吗?”

“鞑靼犯边,他北上督军去了,何事?”

王濯缨道:“待景烁的判决下来,我可能又要麻烦陆伯伯将我调去他的流放之地。”

陆巽面色微变。

景烁都这步田地了,她还不愿放弃他?

当初弃他之时,何其干脆决绝?

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迭起,他忍耐地问道:“你要与他同去流放之地?”

王濯缨点头。景烁年纪这么小,相貌既美身子又不好,她若不陪在身边保护他,怕是很快便会被人凌虐致死。

她也有自己想做的事,也有自己想见的人,可是……那是活生生的一条命。景家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她不能让景姐姐死不瞑目。

“流放之地都是僻远穷荒之地,并无千户所设立。”陆巽道。

王濯缨微愣,仔细想想,也合该如是。锦衣卫的主要职责是侦缉奸宄,那等蛮荒之地,都是永世不得翻身的罪臣,能有什么奸宄可侦?

“陆哥哥,你什么时候回京?”她问。

“今日下午。”陆巽道。

“那我先去看阿烁,中午为你践行。”王濯缨道。

陆巽微微笑:“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亲们,今天表妹订婚,回来的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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