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濯缨刚进杭州城门就被拦了下来。
“王百户,乔千户着你即刻去千户所。”一行十二名缇骑,威风凛凛气势汹汹地将道路堵得严实,行人见状,莫不远避。
王濯缨道:“我回去换身衣服便去。”大热天的,因着伤口不能碰水,她都几天没沐浴了,感觉整个人都馊了。
“乔千户说的是,即刻!”缇骑毫无商量余地强调。
王濯缨眯眼:“我若不呢?”
“那就休怪我们得罪了!”缇骑们唰的一声亮出长刀。
王濯缨不屑:“说得好像打得过我一样。”她正待拔刀应战,后面忽传来大声吆喝。
“这谁啊?挡住城门还让不让人走了?还不给同知大人速速让开!”
王濯缨在马上回头一看,只见一圆胖老人正从后头的马车上下来,捻着胡子眯缝着眼往这边看。
“百户王濯缨,拜见刘大人。”这是个熟人,她当即下马,过去见礼。
“哟,王百户,在这儿遇到你可太好了。陆指挥使知道我此行路过杭州,托我带了些东西给你。”见到她,刘茂德一笑,原本就小的眼睛直接就给笑没了。
“有劳刘大人了。”王濯缨道。
“举手之劳而已,无碍,无碍。前面这是在干什么呢?”刘茂德看着那十二名缇骑问道。
王濯缨微微一哂,道:“想是乔千户知道刘大人要来,特意派来迎接您的。”
“是吗?那甚好,我正要去找他呢,走吧。”刘茂德道。
王濯缨拱手道:“刘大人先行一步,属下随后就到。”
同知大人来了,且显而易见与王濯缨是老相识,那十二名缇骑哪还敢在这个当口跟王濯缨动手,当即派一人飞马回去禀报,其余十一人讪讪地跟着同知大人的车子回千户所去了。
得知刘茂德来了,乔永康迎出千户所门外,礼仪周到的让着他去正堂喝茶。
刘茂德却没给他什么好脸,坐下来屏退左右,开口便道:“乔千户,我瞧着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做事还这么拎不清呢?”
乔永康好歹也是做爷爷的人,被人这般当面训斥,心中自是不悦。可官高一级压死人,他一个从三品的同知要训斥他这个正五品的千户,他除了听着还能怎么办?
“下官不知哪里做得不周到,还请同知大人明示。”他讪笑着道。
“那王濯缨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你以为陆指挥使将她调来杭州,真的是来给你做下属的?即便做不成陆家媳妇,那陆指挥使还承着她爹的救命之恩呢。人就是来你这儿挂个名领俸禄的,你倒好,真把她当粗使丫头使唤,累得我专门跑这一趟来提点你!”刘茂德没好气道。
乔永康张了张嘴,辩解:“我也没拿她怎么着啊。”
“得了,都是干这行的,别以为路远就能瞒得过谁的耳目。我就跟你说一句,鞑靼犯边,圣上派陆指挥使去李作农的军中当督军去了。李作农还能不能舒舒服服地继续做他的封疆大吏,可就看陆指挥使是怎么向圣上禀报的。若是让太子妃知道因为你这个表叔害了她的亲叔,不知道你这个千户,还能不能当得下去。”
不看一旁目瞪口呆的乔永康,刘茂德兀自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
王濯缨回到家,舒舒服服地沐了浴更了衣,然后看陆谦让刘茂德带给她的信。
信中只是问她在杭州过得可还习惯,叫她若是短缺什么,尽管写信告知他。还问她有没有相中的儿郎。
王濯缨自己磨了墨,坐在书桌前摊开信纸一一回了,待回到最后那个问题时,不可避免地想起贺兰来。
她红了脸,几番犹豫,还是没说。毕竟此事还未确定,待到明年她去了洛阳,若他真的在等她,她就问明他的心意,到时候再告诉陆伯父也不迟。
写好了回信,她又翻看了陆谦带给她的东西,都是可以用来做夏衣的料子,还有一千两银票。
她欲待将银票和信一起给他寄回去,可是转念一想,或许……可以留着做嫁妆?
察觉自己居然有这种想法,她羞得趴在桌上,脸埋进臂弯里。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将那十张百两面额的银票塞进了寄给陆谦的信中。父亲于他有恩,那也是父亲的恩,她承蒙他照拂这么多年,应当知足才是。
若是……真的能与贺兰成就姻缘,或许她不必辞去百户一职,毕竟贺兰他是商户,她若继续做锦衣卫,对他经商还有个保护作用。能继续做锦衣卫,她就有俸禄可拿,不需要靠嫁妆来养活自己。
将信交给井叔帮她寄去京城,她自己挑了两匹颜色可能会得景嫣喜欢的料子,往长兴侯府去了。
景烁去跟常年给他医治喘症的大夫做学徒去了,不在府中,景嫣拿了新做好的荷花酥给她吃。
“你这一去便是好多天没有音讯,前两天,听闻好多锦衣卫缇骑负伤回来,可把我担心坏了,派了人去千户所门口看着,好在没你。”景嫣从丫鬟手中接过一盏绿豆银耳汤,放到她手边,“此行可还顺利?没受伤吧?”
王濯缨不想让她担心,便摇头道:“没受伤,放心吧。”
景嫣继续叨叨:“女孩子竟日打打杀杀的也不是回事儿,日后成亲了,便辞了百户一职吧。”
王濯缨赧然一笑,眼神游移,显然心不在焉。
景嫣见她这般神态,稀奇道:“今天这是怎么了?竟还害臊起来。往日提到嫁人成亲之事,可没见你害臊。”
王濯缨放下手中咬了一半的桃花酥,抿一下红润的唇瓣,对景嫣道:“他没成亲,也无婚约。”
景嫣一头雾水:“谁啊?”
“就是上次我与你说过的,我在西湖上遇见的那位公子。”
景嫣奇道:“你不是说你没好意思问吗?”
王濯缨捂脸:“这次我问了。”
“你又遇见他了?”景嫣好奇问道。
王濯缨点点头,将此番独松关之行言简意赅地跟她说了。
景嫣听罢,叹道:“想不到你们二人还有此等机缘。不过你与他相处才短短三天,就这般肯定喜欢他了?”
王濯缨红着脸道:“我也不知,反正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心总是莫名地跳得很快,又紧张又欢喜的感觉。临分别的时候又觉万般不舍,我就问他了。”
“如今知道他既无家室又无婚约,你打算如何?”景嫣笑睨着她问。
“我跟他约好了,明年四月我去洛阳看牡丹,也,去看他。”王濯缨羞羞道。
“怎么一杆子就支到明年四月去了,这还有九个多月呢,你就不担心在这期间他家里给他说亲?”景嫣瞠目道。
“他答应会等我的。”王濯缨有些傻眼,她当时没想到这么多。
“他答应可没用,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里父母要是逼他成亲,他还能为了你忤逆父母不成?”景嫣道。
王濯缨:“……”她没父母了,所以真没想到父母会逼婚这一点。
景嫣瞧她有些不知所措,心头一软,问道:“他多大了?”
王濯缨:“我没问,看着似乎和陆巽差不多,或者还比他年长一两岁的样子。”
景嫣蹙眉:“那也有二十二三岁了,若他真如你说的那般好,缘何这么大了还未成亲?”
王濯缨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他不能听,不能言?”
景嫣此番真的惊了,问道:“他是个聋哑?”
王濯缨点点头。
景嫣无语半晌,仔细看着王濯缨问:“这你也不介意?”
王濯缨摇头,道:“他特别聪明,能看着人说话时的口型知道人说了什么话,所以我真没觉着有什么不方便的。”
“可是他一辈子都不能亲口跟你说一句话。”景嫣道。
“他眼睛生得特别好看,笑起来很温柔,我觉着他那样温柔地看着我时,比说任何话语都动人心弦。”王濯缨脸又红了,她伸手捧着自己发烫的双颊,对景嫣道“不过你说得也对,这么长的时间,他是有可能会被家里逼婚的。我刚调来杭州不久,也不能现在就又托陆伯父把我调到洛阳去……我先跟他写信吧,这样万一有什么变动,也好及时知晓。”
景嫣见她心意已决,忍不住笑着摇头道:“女百户情窦初开,终于惦记着要嫁人了。”
“好啊景姐姐,我与你分享心事,你竟取笑我,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嫁!”王濯缨佯怒道。
景嫣急忙赔罪,两人又亲密地聊了好一会儿,王濯缨才离开侯府。
景嫣回到王府后院,见凉亭芭蕉丛后露出一角青衣,转过去一看,却是景烁抱着卷毛狮子狗闷闷地坐在那里。
“阿烁,你回来了?何时回来的?”景嫣问道。
“你们女子感情总是这般善变吗?才退婚四个月,便喜欢上别人了,还是个只认识了三天的人。”景烁绷着一张小脸道。
原来是偷听了她和王濯缨的谈话,故而如此。
景嫣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捋了下他肩后被风吹乱的长发,道:“不是女子感情善变,而是你清清姐没有真正对陆巽动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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