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杏花吹满头。《思帝乡》中那名女子遇见的风流少年,必定有与前面那位公子一样的仙姿玉貌,如若不然,怎能‘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呢?换了我,亦是这般想的。”
“你少做梦啦,你瞧这一路走来,那位公子除了看着他身边的姑娘,可有瞧过旁人?”
“不过是个连打扮自己都不会的姑娘罢了。我比之于她,如何?”
“自然是云泥之别。”
“算你有眼光。”
“我的意思是她是云,你是泥。”
“呀,敢这般说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王濯缨微微侧眸,看着跟了他们大半条街的两位少女嘻嘻哈哈地跑进了街对面的首饰铺子,发上珠花亮眼,鲜艳的裙摆随着她们跑动的步伐如云一般飘逸。
她低头看看自己朴实无华的男子装扮,不自觉地伸手捋了下脑后的发束,忽然有些自卑起来。
她们并未说错,她的确不会打扮自己,以往也没在意,但是……此番回去,或许可以去向景姐姐讨教讨教。
正想着,忽觉袖子被人轻扯了扯,她侧过脸看向贺兰,贺兰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间成衣铺子。
“你要买成衣?”王濯缨问他。
贺兰轻轻点头。
两人进了成衣铺子。
掌柜的是个中年女子,见人未语先笑,殷切地上来招呼两人。开店铺这么多年,她也总结出经验来了,客人越是长得好看,她卖出去衣裳的机会就越大,因为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二位,想看看男装还是女装?”掌柜的笑问。
王濯缨刚想说男装,贺兰的折扇却已指向挂满女子衣裙的右侧。
掌柜的颇有眼色,见贺兰指女装,拉着王濯缨就过去了。
王濯缨本没有买衣裳的打算,但想起方才那两名少女的话,也就尝试着看看什么样的裙子适合她。
可惜的是,让她看刀,她能想也不想地给你分出个优劣来,让她看裙子……她以前的裙子都是陆巽给她选好的料子她拿去做的,解除婚约的时候还给他退回去好几箱料子……她从来没有自己挑选过衣裙料子。
“你觉得,我穿哪种颜色好看?”无措之余,王濯缨只得求助掌柜的。
掌柜的多精,见贺兰穿着素雅,便尽给王濯缨推荐浅绿,湖蓝,粉绿这样颜色的衣裙,力求让两人穿着登对。
“姑娘皮肤白,生得又好看,穿什么都好看的。啧啧,这腰是怎么长的,又细又有劲儿!”她一边帮换了一身浅绿衣裙的王濯缨系腰带一边探头看了贺兰那边一眼,笑道“瞧姑娘的夫君看姑娘看得挪不开眼呢。”
虽然知道贺兰听不见,王濯缨还是羞红了脸,小声道:“掌柜的切莫妄言,贺公子并非我夫君。”
“哦,不是啊。”掌柜的又看贺兰一眼,也学着王濯缨低声道:“那姑娘必是他的意中人。”
王濯缨再摇头,“也不是,我与他相识才两天。”
“谁说两天就不能是意中人了?想当年,我遇见我家那口子,只一眼,就打定主意要嫁他了。”掌柜的笑着道,“姑娘年轻,大娘我可是过来人,什么看不出来?”
换好了衣裳,王濯缨对镜照照,觉得还行,反正比她那身男装好看,于是便要了。
回到里间换回男装出来,她问掌柜的:“多少银子?”
掌柜的一边叠衣裳一边笑道:“这位公子已经付过钱了,姑娘只管自去,衣裳我会送到姑娘落脚的客栈的。”
两人出了成衣铺子,王濯缨想问贺兰为何突然要给她买衣裳,想起之前在客栈他离开她的房间时,似乎看了眼她正在缝补的外衣。他觉着她是为了他受伤的,所以想赔她一件衣裳的意思?
他不能说话,她也不想让他当街写写画画地跟她解释,索性就对他说了声谢谢。
贺兰摇了摇头,对她温和一笑。
他总是对她笑,笑起来还那么好看。
想起方才成衣铺掌柜的话,她想仔细看看他看她的眼神是否如掌柜的所言,是看意中人的眼神。可是又不好意思,只得转过身脚步踢踢踏踏地继续往前走。
迎面跑来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手里都拿着精致的糖画。
王濯缨见了,当即眼睛一亮,忙拦下那个稍大些的小女孩问:“小妹妹,你这糖画哪里买的?”
小女孩回身指着街角处,奶声奶气:“就在那里买的。”
王濯缨回身看贺兰,贺兰含笑点头,王濯缨遂兴冲冲地奔街角去了。
谁知到了街角,却见卖糖画的大爷正在收摊。
“大爷,这就不卖了?”王濯缨问。
糖画大爷笑呵呵道:“今日的卖完啦,姑娘想要的话,明日早点来啊。”
明日?明日她就不在这儿了。
但人家都卖完了,也是无可奈何。
好在来的路上看到一间蜜饯铺子,王濯缨原路返回,去铺子里买了一包杏干。
“贺公子,有你喜欢吃的吗?”她问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贺兰。
贺兰要了一包和她一样的杏干。
两人吃着杏干回到街上,不远处传来浪荡粗俗的声音。
贺兰听不见,自是毫无所觉,王濯缨停步徇声看去,一名绫罗加身肥头大耳,身后还跟着两名家丁的恶少正拦着一名挎着一篮果子、荆钗布裙的少女不让走。
王濯缨这暴脾气,将手里拿着的杏干往纸袋里一丢就要过去教训恶少,身边人却突然弹出一枚杏干,正中恶少膝弯。
恶少当即在少女跟前摔了个五体投地,看上去倒像是在给被他调戏的少女磕头赔罪一般。
王濯缨看着当众出丑的恶少忍俊不禁,贺兰却唰的一声展开折扇,转过身面对王濯缨,微微低头,用扇子将两人的脸都挡住。
那边传来恶少及其家丁的粗鲁叫嚣,要找暗算他的人算账。
扇子后面,王濯缨看着俯身过来的贺兰,连笑都忘了。
这样近,他如同梳过一样整齐服帖的长眉,他眼尾芝麻大小的黑痣,他唇上嫩嫩浅浅的纹路,以及他乌黑的瞳孔中她小小的倒影,全都清晰得仿佛刻入了她的眼中。
贺兰看在近在咫尺的少女那晶亮清澈的眼,还有因着刚才吃杏干,带着几分润泽痕迹的红唇,意识到现在这姿势的确是太过暧昧。
他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停了一停,又移回来,看着她。
同样纯净而炽烈的目光试探着接触,碰撞,继而纠缠,胶着,直至融合。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有那么一瞬间,王濯缨觉着自己也失聪了。但她很快意识到并没有,因为她还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从未有过的清晰和雀跃,让她又紧张,又欢喜,又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
“他们在骂人呢。”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止的时候,有些喘不上气的王濯缨说了这样一句话来打破沉默。
贺兰唇角再次好看地弯起,对王濯缨微摇了摇头,没说话,王濯缨却看懂了。
他说,不管。
“可是他们好像冲我们过来了。”她道。
贺兰神情一僵,折扇下移一寸,他侧过头,眼睛从折扇边缘往那边看去。
恶少正由两名家丁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往远离这边的方向走。
他回过头去看王濯缨,捉弄了人的家伙早已嘴角含笑地走出去几步远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跟上去。
“我们扯平了。”王濯缨忍着笑转过脸对他道,“你骗我喝药的事。”
贺兰点头,目光温软。
“方才为何要躲?”王濯缨不解地问。
贺兰收起折扇,自怀中摸出上次王濯缨看到的那本小册子,不同的是,这次除了小册子外,还有一只手指粗细的小竹筒,拧开竹筒盖子,他从里头拿出一支螺子黛来。
竹筒中大约有一点水,螺子黛拿出来就可以在册子上写字了。
“我很少与人动手,怕打不过。”
王濯缨看着他用妇人扫眉之物随手写出来的字,暗暗决定回去之后每天也要挤出半个时辰来练字。
“还有我啊,就他那样的,我一个能打一百个。”王濯缨自信道。
贺兰在册子上写:“你身上有伤。”
“不过是小伤而已,不打紧。”
“是伤,就会疼。”
贺兰看一眼因为要看他写字而离他极近的少女额角那毛绒绒的细发,眼底一柔,继续写道——
“不想让你疼。”
王濯缨觉着这家铺子的杏干实在是甜得过分,以至于她都差点齁到了。
她收回目光,双颊嫣粉如霞。
回到客栈用过晚饭,在回房的路上遇见凤泉。
“王姑娘,你的衣裳我给你放在房里了。”她对王濯缨改了称呼。
“好的,谢谢你。”
王濯缨回到房里,果见桌上放着个包袱。
她也没去管,打水洗了手脸,又把腰刀仔仔细细地擦拭保养了一遍,无所事事了,才去看今天买的衣裙。
结果打开包袱一看,傻眼了。
她只试了一套浅绿色的裙子,这里面却有八条裙子,什么颜色的都有。不用想,肯定是贺兰瞒着她买的,怪不得要直接送来客栈。
她挨个试了一遍,发现自己最喜欢那件水红色绣莲花纹的裙子。
穿着裙子坐在床沿上数钱袋,她犯了愁。
她是去长兴侯府吃饭的时候被乔永康叫去抓人的,所以身上就带了日常所需的一点点碎银,这几日住宿吃饭,都是算在贺兰一行账上的。
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多余的钱可以给贺兰。
可是,他给她买一条裙子,她可以厚厚脸皮收下,八条,也太多了吧。
愁了片刻之后,她有了主意。可以先写一张欠条给他,待回家后,再把银两寄给他。
她出门去找贺兰,他房里没有点灯,是不在,还是睡了?
正踌躇,贺兰从楼梯那边身姿款款地上来了,带着一身甜蜜诱人的香味。
“贺公子,”王濯缨迎上去,问道“今日你给我买衣裙花了多少银子?”
贺兰点点头。
王濯缨:“?”
“贺公子,我是问你买衣裙花了多少银子,回头我还给你。”她道。
贺兰摸出册子和黛笔,写了两个字。
王濯缨探头一看——
好看。
她哭笑不得:“我不是问你好不好看……”话说一半,她反应过来。
“你又假装不懂我的话了。”她嗔怒地瞪着他。
贺兰展颜一笑,王濯缨便生不起气来。
他收起册子和笔,轻扯了扯王濯缨的衣袖,然后回身往楼下走去。
王濯缨跟着他。
两人走了片刻,王濯缨一抬头,发现前头是客栈厨房。
“贺公子,我不饿。”她停下脚步道。
贺兰微微摇头,伸手轻轻扯住她的袖子,拉着她往厨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在家,希望存稿箱君认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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