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是夜,陆巽来到四平巷王家宅院时,王濯缨正坐在灯下双颊通红地看着一本册子,看了一会儿抬手把眼睛都捂住。

白天景嫣又给她从杭州捎了东西来,说知她婚期在即,她家有幼弟恐不能前来亲贺,所以提前将贺礼给她送来了。

其实与其说是贺礼,倒不如说是给她的添妆,都是些金宝头面名贵布料,其中最特殊的便是两样。一是景烁做的药枕,说是有助于睡眠。另一样,便是这本避火图。

景嫣说这原是当年选上太子妃后她母亲为她准备的,后来家中出事,就没用上。知道她没有母亲提点此事,便厚颜转赠她了。

其实图画本没有什么羞人的,但若是代入她与陆巽,便很羞人了。

原来成亲之后,夫妻之间竟还有这许多学问。

虽则羞人,但该学还是应该学一下的。

王濯缨放下捂着眼睛的手,以手作扇在颊边扇了两下风,正打算继续看,眼角余光却恍惚瞄见门口似乎有道人影。

她一抬头,发现陆巽正负着双手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儿看着她。

王濯缨:“……”

她嗖的一声将避火图藏到身后椅子上,双颊火烧火燎的,问:“你何时来的?”

“刚来。”陆巽何等眼力,早就看着了,但也没戳破她,走进房里扫了眼桌上摆着的物件,问她:“景嫣又给你捎东西来了?”

王濯缨就怕他追问方才在看什么,见他并未留意,巴不得把话题往旁边引开,便道:“她知道你我婚期将近,因家中有事不能前来,便提前将贺礼给我捎来了。”

“她倒是个有心的。”陆巽意有所指。

王濯缨并未听出其中深意,附和道:“是啊,当年在杭州时,不过是在街上偶遇,机缘巧合帮了她一回,这些年来她便一直待我如亲妹。我父亲的坟茔在杭州,也是多赖她长兴侯府看顾。长风,待你我成亲之后,我可否去杭州看她?”

“可以,我若去杭州公干,便带你同行。”陆巽行至她身侧,一手撑在她身后椅背上,一手撑在桌沿,俯视着她低声问道“昨日打擂受伤了是不是?伤得可严重?”

“只是划破点皮,无碍。”

“真的?”

“真的。”

“给我瞧瞧。”

“你又没正行。”王濯缨扭过头去,看到桌上雪白细腻的龙须糖,道“景嫣还给我寄了龙须糖来,你可要尝尝?”

陆巽早就瞧见她那粉润的樱唇唇角还沾染着些许白色糖粉,眸色有些隐忍,问道:“好吃么?”

“入口即化,清香甘甜,我觉着挺好吃的。”王濯缨伸手拈起一块龙须糖,递给他。

陆巽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低下头去,似是欲就着她的手吃糖,不料半路忽的方向一转,精准地吻住了她的唇。

王濯缨眼睛一下瞪大,下意识地往后一靠。

陆巽搭在她椅背上的手顺势将她往前一搂,于是避无可避。

王濯缨口唇被他含住辗转,一时有些无措。相识这么久了,这还是陆巽第一次对她做这等事。难道是因为婚期将近的缘故吗?

觉出她的僵硬,陆巽稍稍放开被他含吮得湿濡发烫的粉唇,黑亮双眸近近地看着她,鼻息发促嗓音微沙,道:“有些过于甜了。”

王濯缨懵了一下,以为他在说糖,便低低道:“我觉得还好啊。”

陆巽弯唇一笑,道:“是吗?那我再尝尝。”言讫又亲了上去。

第二回不似第一回那般让王濯缨吃惊,以至于她还有暇回想了下避火图上的内容,并按上面所授也试探地回吮了下他的唇。

陆巽原本轻柔的动作一顿,旋即松开了她的唇瓣,与她额头相抵,低喘一声,叹息道:“你真是……”

王濯缨没听清,问:“什么?”

“我想把我们的婚礼提前到明天。”陆巽道。想起廖安沣的诅咒之语,虽知没必要在意,心中总觉不痛快。当然了,让他不痛快的人,死得必然也不会痛快。

王濯缨一双眼睛明亮如星,笑起来又宛如明月,道:“净胡说,那如何来得及?”

陆巽问:“今日我让傅宁送来的箱子你打开看了没有?”

王濯缨心虚摇头。今日下值回来,见景嫣与陆巽都送了礼物来,就先看景嫣的了。

“旁的都不要紧,里面有几匹料子,你选一匹拿去做嫁衣。祥云楼的款式比较新颖,如意坊的绣活儿好。选好了让祥云楼上门量尺寸取料子,裁制成衣后送去如意坊刺绣。告诉她们,半个月内若是做不好,吃饭的家伙就别要了。”陆巽叮嘱道。

王濯缨笑,道:“你总爱吓唬人,半个月做不好也不打紧,我等得。”

“你等得,我等不得。”陆巽又侧头去亲她的唇,不过这次未敢再深入缱绻,只轻轻碰了碰。

王濯缨红了脸,轻点了点头。

“明日早朝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陆巽道。

王濯缨:“明日我当值。”

陆巽:“我派人替你。”

王濯缨微微蹙眉:“这样会坏了规矩吧。”她奉命镇守内金水桥,虽然整天就像根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儿,但毕竟关乎宫廷安危,差事还是挺紧要的。

陆巽轻笑,伸手用手背轻抚了下她光滑柔嫩的脸蛋,道:“规矩不是给咱们这样的人守的。”

次日,陆巽下朝后,果然来带王濯缨出城。

王濯缨今日穿了件红色的骑装,一头长发还是如男子般束起来,策马迎风时,如万缕墨丝扬在身后。

“长风,我们这是去哪儿啊?”王濯缨喜欢骑马,又年才十七,这般腰细如柳笑靥如花地纵马欢悦,比路旁枝头迎着寒风绽出的绿芽更朝气蓬勃。

陆巽今天穿了件玄紫色的箭袖,面庞英俊腰肢劲挺,与王濯缨并驾齐驱,引得路人频频驻足,直言璧人成双也不过如此。

见问,他扬声道:“去我们的家。”

两人策马一路向南,行经山阴下一处还覆有薄雪的树林时,却猛然蹿出来十来个黑衣蒙面的刺客。

陆王二人反应机敏,几乎同时飞身下马拔刀应对。

不过须臾,陆巽那边留下六具尸体,王濯缨这边八个人负伤而逃。

“还是下不了手杀人?”陆巽将王濯缨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见未受伤,才收刀问道。

王濯缨心知,放他们离去,说不定下次还会再来行刺。

“我只是……想着他们也有家人,有妻儿老小……对不起。”她愧疚道。

“无碍,不过是群蝼蚁而已。你不想碾死他们,那就让他们继续苟且偷生好了。”陆巽翻身上马,带着王濯缨继续前行。

王濯缨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道:“长风,为何有那么多人想要杀你?”

陆巽笑道:“自然是因为我是个坏人。”

王濯缨:“……”

又半个时辰后,王濯缨勒住缰绳,看着眼前依山傍水的华丽庄园,又瞧了瞧庄园大门上方大书“陆府”两个字的匾额,有些惊疑道:“这不是宁王的别院吗?”

陆巽道:“没错。只是宁王两年前已经将此别院交还朝廷,而陛下又将它赏给了我。”

说话间,庄园里早有仆人迎上前来,替两人牵马入院。

上一代宁王是陛下的亲兄弟,也是先帝宠爱的皇子,他在京都之外的别院,自然是占地既广又极尽奢华。

陆巽带着王濯缨逛了半天,才逛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地方。

“以后陆伯伯也来这里住吗?”王濯缨坐在一方造型别致的荷塘旁的美人靠上,问。

“不,他嫌上朝路远。以后就你我二人住。”陆巽手执银叉,自盘中叉出一块水嫩多汁的梨来,递到王濯缨唇边。

王濯缨伸手接过他手中银叉,道:“可是你上朝路程也会变远啊。而且,这么大的宅子,就我们两个人住,未免也太空旷了些。”

陆巽道:“你若怕空旷,多采买些丫鬟侍从填充便是。”

“就咱们两人,能用得着多少丫鬟侍从?”

陆巽笑道:“那可不好说,你若愿意,可以效仿朝廷的用人制度,采买二十个丫头回来剪指甲,剪一个指头换一个人。再采买一百个丫头回来管园子,每人负责照顾一株花。”

“去你的。”王濯缨捶了他一拳,乐不可支。

陆巽伸手将她的手团在掌中,低眉道:“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何那么多人想要杀我么?因为我与你一样,也觉着剪个指甲用二十个丫头是荒谬的。所以朝中那些当官办差的,我觉着至多四五个人就可以将差事办好了,那余下的十五六个,自然就不需要了。我觉着不需要,就不会给他们尸位素餐的机会。这些人,自然就恨毒了我。”

宦海汹涌人心复杂,王濯缨不懂,也不想去了解,无从安慰他,只能将手里拿着的那块梨肉递到他唇边。

陆巽眸光明艳地睇着她:“嫁给我怕不怕?”

王濯缨摇头:“我会保护你的。”

陆巽失笑,道:“我倒忘了,我夫人可是陛下钦封的大明第一刀。有夫人若此,何足惧哉?”

王濯缨把梨肉抵到他嘴上,道:“不许打趣我。”

陆巽就势含了,拉住她的手道:“我带你去瞧瞧我们以后起居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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