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 王香芹才叫真正的懵圈。
以前不管发生了什么,王香芹虽然也懵, 可她主要是不理解为啥责任都在于她这边。然而,面对哭天抢地的温氏,她却是连到底咋了都不知道。
猪毛?
“大嫂, 我少说也有好几个月没见过猪毛了吧?怎么就害惨他了?”王香芹本能的辩解道, 及至话出了口, 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虽说老朱家去年就分家了, 可分家也不代表老死不相往来, 尤其就算分家以后,几房住的地儿也相隔不远。甚至于猪毛每天都要去上村学, 起码应该早晚都经过朱家老屋一趟才对。所以说, 为啥王香芹好几个月没见着猪毛了?是恰好岔开了?那也不对, 王香芹认真的回忆了一番,她平常就没少见胖墩墩的灶台往院坝前头经过,不说每天都能瞧见,起码两三天能看到过一回。
这般想着,王香芹的眼神就变了:“大嫂你故意让猪毛躲着我……我们?”
“谁故意躲你了?我吃饱了撑着让猪毛躲着你?”温氏火大的反驳道, 可她这副神情, 其实反倒是证实了王香芹的说法。
王香芹心里闪过一阵不舒服,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干了啥,居然能让人唯恐避之不及。不过, 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 扭头催朱母:“娘,咱们还是赶紧出发吧,冬日里太阳下山太早了,早点儿赶到县城也好安心。”
“对对,赶紧出发,有话路上说。”
朱母的话音刚落,温氏就起身拦住了人:“不准走!先把话给我说清楚!”
“你又想作啥幺?上回大郎没教训你?”朱母一脸的不耐烦,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人在大牢里的朱四郎,好不容易才说服了王香芹同意赔偿猪崽一事,她只恨不得立刻赶到县城的衙门里,将事情好生解释一遍,也好早点儿把四郎接回家。
结果呢?
温氏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拦着他们不让走,还口口声声的说是王香芹害惨了猪毛。
王香芹会害猪毛吗?哦不,她满脑子都是猪,才不会分心去管猪毛呢!
大概是因为朱母把心里的想法全部摆在了脸上,温氏气得心肝肺揪在一起疼:“娘!你怎么能这么偏心眼儿?我那会儿就犯了个小错,你就吵着要让大郎休了我。可眼下呢?王氏她闯下了天大的祸事,你居然还袒护着她?你倒是让四郎把她休了啊!谁不知道猪舍一直都是王氏在照料的,所有的责任都是她的,跟四郎有啥关系啊?赶紧休了她,让县令大人审她去,四郎不就能回来了?”
朱母黑着脸怒视温氏:“你又知道了?还是县太爷会听你的?”
“那不然呢?谁干的谁负责啊!跟别人有啥关系?”温氏理直气壮的道,“还有我这头,猪毛前边两回考试,顺顺当当的,一点儿岔子都没出。临了到最后一场了,就因为王氏这档子破事儿,害得上头对咱们老朱家没了好感,硬是把猪毛的名字从红榜上划了去!”
“……有这事儿?”朱母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王香芹。
王香芹只知道猪毛准备今年参加童生试,前头两场过了的事儿,她也有所耳闻,可也仅限于此,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她并不清楚。
因为宁氏躲着她啊,失去了最佳的八卦来源,王香芹几乎与世隔绝。
见朱母看过来,王香芹只微微摇头,表示她不清楚这个事儿。尽管如此,王香芹还是尽可能好声好气的给温氏出了个主意:“如果猪毛真的考上了,是上头人因为这个事情才把猪毛的名字划掉的,那你待会儿就跟着咱们走,一道儿去县衙门,找县太爷为你主持公道。这事儿,一码归一码,本来就没有已分家的叔叔婶婶,牵连到准备考秀才的侄儿的。再说了,咱们家这个事儿,还没有完全定案呢。”
哪怕时至今日,王香芹依然不认为这个事儿有多严重,充其量不就是个民事纠纷吗?能调解就调解,实在不行也就是赔钱赔物。没的说因为一个民事纠纷,而影响到早就分家的另外一房孩子的前程。
“找、找县令大人?”温氏忽的没了方才的底气,眼神躲躲闪闪的,“县令大人多忙呢,哪好为了这点子小事去劳烦他?再说了,这么做还不得得罪了监考院试的那些人?都是官儿呢!”
“县太爷本来就是为老百姓主持公道的,他连养猪的事情都管,怎么就不能管童生试的事儿了?真要计较起来,童生试更要紧吧?”王香芹冷眼看着,碰上温氏,她的脑子又回来了,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她冷不丁的出声,“还是说,你就是随口瞎编的,猪毛只是自己没考上,你却赖给了我?”
一听这话,温氏顿时气得暴跳如雷,甚至一度想冲过来打王香芹。
王香芹忙叫了停:“先说好,我没碰你一根指头,要是你回头这儿不舒服那儿不得劲儿,千万别来找我!”
说真的,王香芹不怕温氏揍她,她怕的是温氏碰瓷!
就不说别的,单看她俩如今的体型,温氏因为已经身怀六甲的缘故,比以前胖了不止一圈,尤其是肚子部分,看着就跟胀气一般,鼓鼓的。再说眼下还是冬日里,王香芹是因为要做事的缘故,哪怕天冷她穿的也不是很多,毕竟做了那么多系统任务,哪怕这个糟心系统并不是为了改善玩家的体质,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受益的。
哪怕是没怀孕的温氏,都不一定是王香芹的对手,至于眼下……
王香芹不怵温氏冲她撒泼,她只怕温氏碰瓷。
再说了,这也不是没先例的。
“你啥意思!!”温氏气急败坏的冲着王香芹嚷嚷。
“上回,那一筐子鸡蛋!我人好好的在猪舍那头了,唱歌咋了?我也不是第一天唱歌了,咋就偏生你摔了一跤,还摔了一筐子鸡蛋,这样的事情都能赖在我头上,谁知道你这回又想搞啥呢?一筐子鸡蛋无所谓,我赔得起,你这肚子……”
“王香芹!你居然敢咒我!!”
眼瞅着温氏就要扑过来了,王香芹赶紧闪避,利索的几个转身后,她离温氏隔着老远:“二嫂都知道躺在屋里养胎,你怎么就非要折腾呢?真要折腾不能再等等?等咱们把四郎从牢里捞出来了,等你把娃儿生下来坐完月子了,到时候随你怎么折腾。”
王香芹是躲了,朱母却不敢躲。
说白了,朱母再怎么反感温氏,对于温氏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很在意的。她左右一瞧,立马就盯上了牛氏:“你扶着她,赶紧给她送回家去。”
牛氏赶忙摆手:“别介别介,四嫂赔不起我也赔不起呢。再说了,我这肚子里也有一个呢,万一大嫂折腾出个好歹来,她要我拿孩子赔给她咋办?不成不成,我不沾手的,家里还有事儿呢,我先走了。”
刚还说自己怀着身子不方便的牛氏,转瞬间就消失在了村道尽头,那动作那速度,瞧着比王香芹都利索。
朱母已经绝望了,她总觉得自己上辈子造孽太多,要不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群儿媳妇呢?别家儿媳妇都是一副畏畏缩缩的小媳妇模样,被婆婆一吼就蔫吧了,最多也就是在背地里抹抹眼泪说说婆母的坏话。可轮到她呢?
这些儿媳妇,一个两个的……全不是什么好东西!
“走!别管她!”
怒火中烧的朱母索性一招手,直接走人。反正堂屋和其他几个放了东西的房门都锁了,除非温氏想不开去后院摸鸡偷蛋,那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温氏倒还没跌份到这个程度,事实上,换成分家之前的她,还真有可能这么干,整个儿就是个贼不走空的状态。可自打分了家,手头上捏了钱,她就算还有些旧习不改,却也不至于这么抠了。真要说的话,现在的她就是心不平。
同样是儿媳妇,同样犯了错,她那不过就是一桩小事儿,王香芹这个才叫做闯下了弥天大祸。
结果呢?
当初王香芹闹着要分家,还真叫她成功了,甚至要不是那会儿朱大郎不愿吭声,温氏真的觉得,自己当时极有可能直接被休了。
可是凭啥呢?
心不平,真的是心不平。
及至王香芹一行人已经离开了,温氏还是立在朱家老屋的院坝上,眼圈红红的,整个人显得憔悴又可怜。
这其他人是走了,朱家大伯和大伯娘却还在,见状,大伯娘叹息一声,忍不住劝道:“都分家了,大郎媳妇你就……管自个儿家去吧。”
“可是凭啥呢?”不劝还好,一听这话,温氏更气不顺了,“都是儿媳妇,咋就差别那么大呢?就算我家大郎不是娘亲生的,好歹也是从丁点儿大养起的。那么多年了,难道还不亲?再说了,大郎比不得四郎这我能理解。可一样都是儿媳妇,她王香芹都把四郎害得那么惨了,娘凭啥还护着她?”
朱家大伯皱着眉头看了温氏一眼,在心里摇了摇头,只觉得大郎这媳妇娶错了,别的也就算了,这脑子,太蠢了。
给了老妻一个眼神,朱家大伯随后也走了。
大伯娘看懂了他的意思,拉着温氏走到屋檐下头,让她坐到了竹椅上,这才缓缓的劝道:“你做什么非要跟四郎媳妇比?就算是妯娌,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比这比那的有啥意思?”
“我就是气不顺!”
“行吧,你既然非要知道原因,我说给你听也没啥。”大伯娘正了正神色,“去年你们家闹分家,那会儿村里人多半都知道了或者猜到了你们家的家底,说白了,大郎就算休了你,转个头就会有媒人上门来说亲的。说不准,还有那十来岁的黄花大闺女愿意嫁给他。”
见温氏气红了脸,大伯娘也懒得安慰她,继续说道:“那时候,你们家六郎多受欢迎啊,你娘她是挑儿媳挑花了眼。不怕告诉你,那会儿她还跟我说来着,她后悔啊,后悔早早的给五郎订了亲。牛氏吧,乍一看是不错,但是人太咋呼了,一点儿也不稳重,还跟她表姐一条心。人家新媳妇进门是看婆婆的脸色,她呢?你让她选,她一准撇开你爹娘,选她表姐。”
“这有时候吧,老天爷就是爱跟人开玩笑。去年六郎多受欢迎啊,十里八乡的好姑娘随便他挑。谁能想到呢?他就这样砸手里了。后来你娘又跟我说,得亏宁氏警醒,抢先把她表妹说给了五郎,要不然只怕五郎也要跟六郎一样砸手里了。”
牛氏这人的确不算特别好,主要是她娘家的情况还复杂,像宁家,起码是上下一条心的,宁氏在娘家也很能说得上话,有个啥事儿,娘家人也愿意帮衬一把。然而牛氏的娘家,虽然跟宁家有亲,但情况却不同,也不是说牛家有多不好,而是普通的人家。反正在牛家看来,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过得好我不会来沾光,但是你过得不好也别老跑回家抱怨,你跟我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这种想法其实挺普遍的,加上牛氏的爷奶去得早,她娘家兄弟也多,她亲娘摆平几个儿媳妇都嫌费事儿,自然不可能分心来照顾她了。
那会儿,六郎极是受欢迎,媒婆上门说的姑娘,那是一个比一个好。
朱母瞧着就很不是滋味,四郎五郎六郎都是她生的,王香芹也就算了,起码那会儿朱母对王香芹是千百个满意的。可五郎媳妇呢?牛氏不太上得了台面。想着要是给六郎说个方方面面都好的媳妇,到时候五郎瞧着嫂子弟媳,心里能是滋味?可要是顾忌着五郎,非要撇开那些好的,给六郎也说个跟五郎媳妇差不多的姑娘,朱母这个当娘的,也亏心啊!
所以说,六郎之所以被剩下,原因是方方面面的。
大伯娘给了温氏一些思考的时间,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那时大郎要是休了你,回头就能娶个比你好一百倍的黄花大闺女。可这会儿四郎要是休了王氏,他怕是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家里一个光棍还不够?还非要凑一对?再说了,你咋知道休了王氏,四郎就能出来了?咱们村子的人是知道猪舍是王氏管着的,可外头的人呢?县太爷呢?这一年里出去巡讲的人可都是四郎啊!”
“好啊!王香芹她耍诈!!”温氏急了,胸口是起起伏伏的,看着大伯娘心惊肉跳的。
“说得好好的,你急啥啊?”
“可那不是……”
“耍诈?耍什么诈?她王香芹有那么聪明?走一步看十步?真要是这样,事情也不会闹成眼下这个样子了。”
温氏想了想,也对哦,那王香芹看着好像也不是那么聪明的样子。
大伯娘瞅了瞅天色,她也是有事儿要做的,没那么多闲工夫帮着开导温氏。只不过,眼下朱母一家子忙乱成这样,她这个当长嫂的,不说帮衬一把,起码也要保证温氏不在里头添乱才好。
“温氏,你早先养鸡不是挺好的?人嘛,忙起来就顾不得其他的了。不然,等你生完这胎,还养鸡去?”
“不,不了吧。”温氏嘴角抽了抽,她对养鸡也有心理阴影了,当然她还是认为最重要的原因是猪毛怕鸡。
“不养鸡,那就养猪好了。四郎媳妇不是说愿意赔人家猪崽子吗?你呢,就花钱去买,横竖也不差你这一份。要是你怕面子上难看,就索性再等等,等回头别人家养出来了,你上人家家里去捉猪崽。她咋养猪的,你也是知道的,别人养坏了是猪种不对,你到时候猪种买对了,照着养,既能得钱又有个事儿做,省的一天到晚的盯着别人家那一亩三分地。人啊,眼红别人是没用的,还得要自己立起来!”
说完这话,大伯娘也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搀起她就往她家院子去了,硬是给她搀到了堂屋里,回头还喊了大郎过来看着,这才安心的离去。
温氏这回还真没反抗,她盘算着,养猪确实是个好主意,毕竟没分家时,她没少看王香芹伺弄猪。再说了,就像大伯娘说的那样,问题在于猪种的好坏,跟养猪的法子关系不大的。那就……
“大郎啊,等我生完这胎,猪丫也大些了,到时候咱们把她接回家,让她帮着照顾小的。我呢,正好腾出手来养些猪啊,再喂几只鸭子,你看成吧?”
“成成,只要你别老上爹娘那头闹事,你想干啥我都没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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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王香芹一行人赶到县城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他们还不知道大伯娘帮着搞定了温氏,只一心往县衙门那头冲。
“咱们还是先去县衙门,把让步说一说。态度诚恳一点儿,说不准县太爷就立马放四郎出来了。就算今个儿赶不回家了,咱们拿钱去客栈住一宿,也总比让四郎待在牢里强。”王香芹如是说。
她的想法得到了朱家其他人的赞同,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见了县太爷更安心。
别人要见县太爷还是很麻烦的,不过朱家人却是得到了通融。
片刻后,县太爷在偏厅接见了他们,神情复杂到了极点,尤其是看向王香芹那眼神,透着一股子一言难尽。
朱四郎和王香芹的绝美爱情啊!
之前县太爷是不知道这个事儿的,毕竟县城离秀水村挺远的,再说了,县太爷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正事儿都忙不过来,哪有闲情逸致去关心乡下地头的八卦消息呢?等他对这个案子产生了怀疑后,又派师爷出马仔细调查,结果就被真相怼了一脸。
这俩人他都见过的,朱四郎一看就是个典型的憨厚农家汉子,反观王香芹,一开始要是没带任何偏见的话,就会觉得这是个长相不错的农家妇人。可知道得越多,县太爷这心情就越是五味杂陈,很明显,他看出来了,这俩人中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是王香芹啊!
再就是,县太爷还不像乡下人那么蠢,真就相信了那些鬼话。什么王香芹被朱四郎骗了,用不娶做威胁,这才哄的她将养猪秘诀带到了夫家等等。
朱四郎是真的傻啊!
真真切切、不掺任何水分的傻啊!
这种人能套路王香芹?!
结合秀水居士写的那个话本子,县太爷大致的猜出了真相。估摸着就是王香芹自个儿琢磨出了一套养猪的诀窍,不想留给娘家人,想带到夫家去。确切的说,应该不是娘家和夫家的差别,而是想留给自己和自己未来的孩子。偏生,娘家给她说的亲事是镇上的,据说家境还不赖,那样的话,等于绝了她养猪的路。偏巧,亲妹子说的亲事就是同村的人,典型的农家,家境比不得镇上那个,却也比娘家好多了,能支持她养猪。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容易解释了,从话本子上推测,那个汪小姑是个傻子,这种没脑子的傻货最好忽悠不过了。只要在她跟前多编排两句,什么亲姐妹不同命,什么我要去镇上享福了你留在村里好好过日子,没事儿多来瞧瞧爹娘……
瞎编一些话,随便这么一挑拨,傻货还不得上当受骗?甚至在真的发生了姐妹易嫁的事情后,外人还不会责怪王香芹,毕竟在正常人看来,明显是镇上的那家更好。
县太爷头脑风暴了一阵子,再看到王香芹里,当真是感概连连。
这人吧,其实不一定特别聪明,或者说小聪明是有的,就是没用在正道上。满脑子就只想着自己,连娘家人都不管,自然更不会在乎其他没啥关系的乡下农户的死活了。不能说她就是根子坏,但天性薄凉是真的。
继宁氏之后,县太爷也将事实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只不过,宁氏欠缺的是身份的问题,她想不到穿越的。县太爷则将一切归咎于王香芹本身就是个薄凉的人,毕竟这年头嫁出去后不管娘家的情况也挺多的。
“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弥补自己的罪过。”